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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后
葛贤妃还想着继续唠叨儿子小心应对。秦泽却已经毫无耐心,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我得回去流光殿了。”
葛贤妃这才住口, 目送着儿子离开的身影,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自从儿子长大了, 越发有自己的想法了。却还是看不透, 如今这世道, 哪里是凭着一股傲气就能活的。
霍家也罢, 裴家也罢, 这两个庞然大物的权柄积累已经不逊于皇室了,一旦斗争起来,连龙子皇孙都只能当炮灰呢。
“娘娘别生气, 殿下只是有口无心。”繁绢低声劝着主人。
葛贤妃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我如何不知道泽儿他那点儿小心思, 什么看不起他, 是被人比下去了, 感觉自己丢了面子罢了。”
懒洋洋的语调如平时一样和蔼,繁绢顿时放下心来。之前秦泽吩咐她准备迷药, 放到九皇子取而代之的事情,并没有提前禀报葛贤妃, 但她还是选择帮忙了。原因不仅仅是想到九皇子与娘娘母子情深,自己又是娘娘第一等的心腹, 更多的是为了那一点儿倾慕爱恋的私心。如今看来, 娘娘似乎并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
繁绢笑道:“霍家一个庶子罢了, 殿下金尊玉贵, 何必要跟那种人比呢。”
“你这话说得没错。刚才怎么不提醒。”葛贤妃慢悠悠问道。
繁绢心里一颤, “娘娘跟殿下说话, 奴婢怎么敢插嘴呢?”
“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都能不经我吩咐,下手毒害皇子了,虽然是这个废物。但真万万没想到,你还有这个胆量。”
话语虽是责备,但偷眼瞧着,葛贤妃脸上笑意盈盈,并不像是生气的模样。繁绢鼓起勇气,跪在地上回道:“事发突然,奴婢没来得及回禀,自知死罪,请娘娘责罚。”
“不必了,你为泽儿的一片心思,本宫怎么会不知道呢。”一边说着,葛贤妃亲自弯下腰,拉住繁绢的手臂将她扶了起来,笑道,“我虽素来严格,但那是对外人,泽儿是我亲儿子,你又服侍我多年,我岂会忽视你们的心意,作那棒打鸳鸯的恶人。”
繁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葛贤妃是在说什么?这话里意思,不仅是不追究之前擅自行动的罪责,甚至认同她那点儿小心思了。将来,她如果能被赐给十殿下为妾,甚至为侧妃……
眼看着美好的生活就在眼前铺开,突然葛贤妃一句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不过……”葛贤妃叹了口气,“泽儿还是太年轻,自己拍拍手走了,却还留着一个难题在这里呢。”
一边说着,她冲床上努了努嘴。
“娘娘的意思是?”繁绢顺着话风问道。
“当然是……”葛贤妃看了她一眼,笑盈盈道,“杀了他。”
一句话入耳,宛如晴天霹雳。秦诺原本一口气运转到胸口,正感觉摸到了一点儿头绪,却被生生震散了去。
他原本以为在这场宫廷变乱中,自己就是个小透明,甚至在喝下那杯茶之前,他还在想着起身返回流光殿,跟几位皇子兄弟一起等待最终的结果呢。而在喝下那杯茶之后,他虽然被困在床上,但也以为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被当做替罪羊,来发泄怒火。万万没想到,葛贤妃如今一句话就要宣判自己的死期。
被吓了一跳的还有繁绢。前一刻还停留在对美好未来的无限期待中,下一刻被瞬间打脸抽醒了。
“娘娘,您说什么?”
葛贤妃冲着左边白墙抬了抬下巴,明确吩咐道:“拿着那把剑,把床上的这小子杀了。”
“娘娘,九皇子他……”
“皇后娘娘之前谈起今晚的行动时候,正愁着裴翎的罪名不够,难以抵挡天下悠悠众口呢。如今我送她一个大礼,杀害皇子,罪证确凿,足够裴翎喝一壶的了吧。”
“裴大将军入宫见驾,得知自己以□□毒害皇帝的阴谋败露,当庭翻脸,意图行刺皇上,正在侍疾的九殿下护驾心切,惨遭杀害。”葛贤妃脸上笑容依旧,可是落在繁绢眼中,却变得阴沉奸猾。
“唉,真是便宜了那个贱人,还给她儿子留了个好名声。不过总算以后不用再看到这个惹人厌烦的小杂种了。”
葛贤妃冷冷说着,一边催促繁绢,立刻动手。
繁绢全身都颤抖起来,她只是一个奴婢而已,亲手杀害皇子,事后真的能够幸免吗?
耳边传来恶魔般的低语:“你放心,之后太子登基,泽儿少不了一个亲王,待他出去开府,我就将你赏赐给他。也算圆了你们的心意。”
仿佛溺水中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明知道希望渺茫,可是自己已经别无选择了。繁绢颤抖着上前,拿起挂在墙上的宝剑。然后持着宝剑,一步一步挪向床边。
葛贤妃冷眼看着,无一丝怜惜。这个贱婢!也是自己太纵着她了,竟然生出了这种不该有的心思,好好的儿子别被这些小娼,妇带坏了。
这老妖婆是真的要杀了自己!意识到这一点,秦诺前所未有地紧张起来,他拼命地催动体内那唯一一点希望。
然而,无论他怎么努力,那只温热的小老鼠依然慢吞吞地向前挪动着。这么没用,干脆散开算了!一念升起,秦诺催促着那道内息往四处经脉乱窜。
繁绢站在床边,抖如糠菜。从小生活在宫廷中的人,越发被宫中森严的尊卑秩序洗脑。对面之人纵然再落魄,那也是实打实的皇子啊!
葛贤妃上前一步,不耐地催促道:“赶紧动手,愣着干什么。”
繁绢眼一闭,牙一咬,拔起长剑,挥手砍了下去。
无与伦比的危机感袭来,千钧一发的时刻,秦诺猛然感觉腹中一阵刺痛,他能动了!
眼看着明晃晃的宝剑砍了下来,第一个反应是向旁边一滚,同时随手拿起床榻上的枕头,往繁绢脸上一扔。
这时代的枕头可都是青瓷制作的,十足十的硬砖头。
只听乒地一声,枕头没有砸中繁绢的头颅,却凑巧打到了她的肩膀上。
她原本挥剑砍人,就身形不稳,被这一击砸下来,顿时踉跄着往身边一冲。同时她手中的长剑向前一送。
“噗嗤”一声。那是利剑刺入血肉的声音。
“啊!”微弱的惨叫还来不及响起,就戛然而止。
一瞬间,秦诺惊呆了,繁绢也惊呆了。看着被长剑捅了个对穿的葛贤妃踉跄后退,房间里一片死寂。
一声沉闷的扑通,那是葛贤妃终于倒在地上的声音。
只能怪她站的离繁绢太近了!而且两人千算万算,都没料到明明中了迷药的秦诺竟然能活动。然后繁绢剑势一偏,直接从葛贤妃腹部捅了进去,赤红的剑刃又从后背穿出。
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繁绢猛地尖叫起来。却突然有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巴,然后将她用力一推。
秦诺扑上去将繁绢压在床上,然后用棉被死死塞住她的嘴巴。
身下的繁绢剧烈挣扎起来。
命悬一线,秦诺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念头,抬手就冲着繁绢的脸上左右开弓,抽了两个耳光。
被这突如其来的痛击抽的一愣,也终于清醒了。
“你想死,还是想活?”秦诺压低了声音问道。
繁绢终于不叫了,浑身颤抖,一双杏花眼充满了恐惧地盯着秦诺。
眼见她逐渐恢复了理智,秦诺试着稍微松开手。
繁绢长呼了一口气,却没有什么过激的动作,只是痴呆一般茫然失措。秦诺略微放下心来。
转头看着床榻前的葛贤妃,大滩的血迹蔓延开来,葛贤妃显然是没活路了。她双目还瞪得圆圆的,满是难以置信。换位思考一下,自己要是她,死得这么乌龙,估计也不肯闭眼睛。
第一次见到死人,还是因为自己而死的人,秦诺竟然心情很平静。你既然要杀我,那就不要责怪被我反杀了!而且也不是自己动的手,只能怪你自己识人不清,让手无缚鸡之力的宫女拿什么宝剑啊,还那么长的一支。秦诺暗暗吐槽。
身边传来细微的嘤嘤哭泣声。
秦诺翻了个白眼,如果此时有人突然闯进来,看到这个场景……
葛贤妃被人一剑捅死在床前,死不瞑目,满脸恨意;繁绢衣衫不整青丝散乱地躺在床上,双目红肿,垂泪不止;自己则站在床边,半裸身体,虎视眈眈……
怎么看都是一场九皇子丧心病狂,在父皇病危之时杀害庶母,逼,奸宫女的宫廷伦理大戏啊!
若要以历史发展的公正眼光,秦诺其实是想站在裴翎这一边的,但想想后果,如果霍家胜利,太子顺利登基,自己身为资质平平的皇子,将来还少不得一个封号和俸禄。若是被裴翎翻盘,他本就已经权倾朝野,更进一步,只怕真起了不臣之心。身为大周宗室的直系血脉,说不定哪一天屠刀就落到自己头上了。
但是,如果霍家胜利,之后是否也会有不臣之心呢?或者因为两派相争,进一步败坏朝政,引得民怨沸腾,外寇入侵……真有那么一天,自己好像也会很危险啊!
愁啊,本以为穿越过来当皇子,从此衣食无忧,安心享受就行了,没想到衣食是无忧了,他需要忧的是自己的小命啊!
两个人各有心事,一路沉默无语。一直走到乾元殿门口,秦泽停下脚步,转头道:“咱们也不好冒冒失失闯进去,先去后配殿我母妃那边,探听一下寝殿里的情况吧。”
秦诺自然无异议,在他看来,秦泽只是不想待在流光殿,故意寻个理由离开罢了。
进了后配殿,葛贤妃并没有在房内,她的贴身女官繁绢迎上前,禀报道:“两位殿下,刚才皇后娘娘召集几位娘娘商议大事,贤妃娘娘也过去了。”
秦诺很想问一声什么大事?秦泽却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那我们在这里等着母妃。”说着径直到了窗前的桌子边坐下,还客气地招呼了秦诺一起坐下。
反正也没别的事情,秦诺也跟着坐到了对面。
繁绢立刻给两人奉上茶水点心。
秦诺心情压抑,看着窗外幽深的夜幕出神,心中思量着霍皇后会怎么安排下一步的行动?裴翎会在什么时辰入宫?
静坐了片刻,对面秦泽突然开了口,“九哥你不累吗?”他随手拿起一块杏仁栗子酥,叹道:“熬了一夜,我可真觉得饿了。”然后就吃了起来。
秦诺虽然并不觉得肚子饿,但看秦泽吃得香,也顺手拿起一块咬了一口。
点心味道虽好,但太干,他顺手拿起桌上温热的茶水。
秦泽手微微一颤,旋即垂下视线,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眸中那一瞬间的异样。
秦诺全无察觉,吃了一块点心,喝了一杯茶水,正觉得无聊,感觉一阵困意涌上来。奇怪了,自己明明之前在偏殿里偷偷睡了一小觉的,怎么可能又犯困?
眼看着对面的秦泽也伸了个懒腰,“九哥你今晚太累了,弟弟我也觉得犯困呢,不如先去后面榻上歪一会儿。待母妃回来,繁绢,你再叫醒我们。”
一边说着,他亲自上前,扶起秦诺去了挂帘后面。
想要挣脱,却感觉全身无力,只能随着秦泽的步伐向前。
一头歪倒在床榻上,秦诺感觉自己眼皮子像是被黏住了,怎么也睁不开。身体轻飘飘的,仿佛要沉浸到一片美梦之中。
不对劲儿!心中挣扎起最后的理智,秦诺奋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儿。
痛疼伴着血腥味传来,勉强恢复的一丝知觉,然后,秦诺感受到有一只手正贴在自己喉咙处,再然后……解开了第一个衣服扣子,接着是第二个……
!!!
秦诺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你要干什么?老十,你应该不是这样的老十吧?!
心中一着急,小腹部突然有一股热力涌上来,像是一只小老鼠,头脑中昏昏沉沉的感觉大为消减,只是身体还是软绵绵的毫无力气。
旋即转过念头。不对啊,平日里两人根本两看相厌,恨不得对方立刻死了才干净的,绝不可能有任何遐思存在的余地。就算退一万步,秦泽这兔崽子真对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也不可能在今晚,寝殿里两人老爹还命悬一线着呢!
可这是怎么回事儿?把自己外衣脱下了之后,某人的罪恶之手又伸向自己裤子……
秦诺竭尽全力想要张开口问一句,
你要干什么?
“你要干什么?!”一声断喝让秦泽宽衣解带的手一顿。
问出这句话的当然不是秦诺,而是葛贤妃。
她刚从外面回来,就看到儿子扶着秦诺躺在床上。秦诺肢体酸软,呼吸平稳,显然是睡得熟了。而自己儿子正在扒拉秦诺的衣服。
“泽儿,你干什么?九殿下这是怎么了?”她立刻意识到秦诺状态不对,目光转而落到大宫女繁绢身上。
繁绢赶紧跪倒在地,却不敢出言辩驳。
对面秦泽开口道,“母妃,你别责怪繁绢,刚才是我交代她将迷神散放进这个傻子的茶杯的。”
躺在床上的“傻子”心神一颤,自己果然中了迷药!
葛贤妃皱眉:“你费力弄晕他干什么?担心他破坏咱们行事,何必带他来这里,让他在流光殿跟那几个皇子一起待着就好啊。”
秦泽皱起眉头:“母妃,你真的想要完全按照霍家的安排行事?”
葛贤妃脸色一沉,没有出声。
秦泽神情有些激动,继续道:“母妃,他们霍家是完全把我们葛家当刀子使唤,这次真能一举扳倒裴翎也就罢了,若是无法功成,到时候少不得要推出一个替死鬼来。只怕咱们葛家……”
葛贤妃低声喝道:“住口!”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你知道这宫里有多少皇后娘娘的耳目吗?还敢这样大放厥词。”
秦泽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走到葛贤妃身边,拉住她的衣袖。
“母妃……”
“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早年你外公提拔兵部侍郎,还是霍家上书举荐,这番人情……”葛贤妃叹了一口气,她其实是含蓄的说法,葛家虽然也是世族,但连续数代都没有什么争气的子孙,尽是吃喝嫖赌的败家子,早已衰败不堪,直到葛贤妃父亲这一代投效了霍家,才重振家名,青云直上,连同葛贤妃也有了入宫封妃的机会。
“母妃难道要为了一份人情,就要将儿子的性命贴上去吗?”秦泽气呼呼地道。
“你这是什么话,又不是要你去拼命。”
“不是要我去拼命,但与拼命何异?”秦泽冷哼一声,“让刺客假扮我的身份,接近裴翎,然后行刺,这刺客就挂上了我们葛家的名号。一旦行事不慎,泄露了行迹,他们不敢对霍家无礼,对我们只怕就没有这样客气了。更别说裴翎是绝顶高手,一旦行刺失败,这就是生死之仇,裴将军必定恨我们入骨,就算外公在这里,只怕也不会同意这样的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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