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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俊茂挺直背脊, 直视李景喻, 面上尽是挑衅之色。
成俊茂思慕顾蒹葭已久,可顾蒹葭是太子看上的人, 平日里他不敢造次。如今,美人落难, 他日夜兼程赶来, 并带上害她的凶手, 就为了博美人另眼相待。哪知却被李景喻频频阻拦, 更在美人面前落了面子,岂能不气?
随他话音落下。屋中静谧, 空中似是有股紧绷的弦, 越来越紧,亦越来越绷。
顾蒹葭心头突突直跳,看向两人。
李景喻面色隐翳, 片刻, 朝顾蒹葭道:“表妹, 你先回房。”
顾蒹葭迟疑了下, 起身,踏出两步, 忽又走了回来。
她看向李景喻, 说道:“表哥,我想知道水匪想劫持我的真.相。”
许是平日家人把她保护的太好, 以至于她从未想过人心险恶, 但并不表示, 她什么都不懂。
今日表哥气定神闲的说水匪之事与她无关时,她心底便闪过表哥不愿她知晓的念头,她只装乖巧的应下,可私下里,不是没猜想过,是何种真.相。
此时,再听成俊茂一言,她无论如何也想弄个明白。
她偏过头,刻意不看李景喻脸色,面朝成俊茂,淡声发问:“成刺史,有话不妨直说。”
成俊茂眉峰一扬,迎着李景喻愈来愈沉的脸,将所有事添油加醋的顷数告知顾蒹葭。
李景喻始终盯着顾蒹葭。
她这个表妹性子至纯至善,如今骤逢被李嬷嬷下毒,水匪劫持之事,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心绪不安。
他不愿累她忧神,何况成俊茂今日对他所言,真假参半,还需调查一番。
她听完,身子一动不动,后背挺的笔直,面色却异常惨白。
不知过了多久,她转头看向他,涩声道:“表哥,是蒹葭连累表哥了。”
若非当日李嬷嬷呵退那名叫振海的男子,或许那名男子亦不会招来水匪,报复与她,她更不会连累表哥手下将士受伤殒命。
一刹那羞愧,自责狠狠攥.住她的心神,汇集成一股潮意,涌上眼眶,霎时眼前模糊一片。
她忙偏过脸去,接着就听到李景喻犹如冰刃的声音。
“成刺史,话说完了?”
成俊茂原本想美人对她感恩戴德。他好趁势对美人怜惜哄慰一番。哪知美人坐在一旁黯然垂泪,完全无视自己这个功臣。
此时,他再听李景喻语气不善,梗着脖子,心虚叫道。
“说完了。”
李景喻眼含厉色,喝道:“滚。”
成俊茂吓得身子一哆嗦,正要怼回去,却想起回洛阳后,若李景喻趁机弹劾他对并州管制不利,累及郡主险些丧命这事,他这个小小的并州刺史也不用做了。
忆及此,他勉力压下满腹怒意,拂袖离去。
待成俊茂离去,李景喻转头看向顾蒹葭。
她似是被吓住,双眼蓄满泪水,却拼命忍住,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他的眼神里满是畏惧。
他心头懊恼,忽然想不管不顾的拥她入怀,好好疼惜她一番,叫她再不怕他,叫她知晓自己的心意。
这念头一起,似是再遏制不住,待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将她整个人搂过来,按进了怀里。
他不敢太多碰触她,只拿手轻拍她的后背,如同小时候他每回把她弄哭哄她般,语气生硬的道:“表妹,别哭了。”
她方才被他突起的叱喝声惊道魂不附体,因她而死了那么多人的悲伤,愧疚尽数蛰伏进胸腹,消失无踪。待回过神来,就见她已被他圈进怀里。
她从未被陌生男子搂抱过,身子一下子绷到最紧,手心沁出几层热汗,惊飞了的魂魄瞬间附体,头脑登时清醒过来。
她身子一挣,忙从他怀里跳出来,“表......表哥。”
他似是一怔,须臾,他语含叹息,朝她说道:“小时候,表妹每回伤心,都要我抱着哄才行,可惜,现在表妹长大了,却不愿与我亲近了。”
若是以往未中毒的顾蒹葭定会朝他翻个白眼。
这能一样吗?
小时候,她还是个女娃娃,而今她已及笄。哪怕这回他言语再诚恳,她也不信了。
而今的顾蒹葭心神恍惚,因中毒缘故,反应比常人迟钝些。
她一张桃花面上满是羞涩,低垂着眉眼,长长的睫毛急速颤动,却挺直背脊,低声道:“那...那不一样。”
她说完,抬头,直视他双眼,“小时候的事蒹葭不记得了,可蒹葭知晓,表哥对蒹葭的回护之情至诚,亦是源于兄长的对妹妹的亲情,可,男女授受不亲,蒹葭望表哥今后,克制下。”
她语气平淡,双目炯炯,最后几个字咬的极重。
李景喻面上似是有些惊喜。
或许说,是意外。
自从他再次见到这个小表妹后,她从未展颜,眉目间总拢了淡淡的愁绪,对他说话亦是疏离有礼。
而今,听到她这番话,却让他想起了幼时的她,骄矜,果断,又语带锋芒,每回与人理论时,使人总拿捏不住错处。
顾蒹葭见他久久不语,似是一直再盯着她瞧。
她心起忐忑,不敢再看他,内里焦灼的站在原地。
须臾,他似是看出了她的无措。
他眉峰一展,似是憋了笑,应声道:“表妹说的有理,是我见你伤怀,一时情动,忘记了。”
顾蒹葭闻言,轻呼口气。
等再抬眼,就见他收了投在她身上的目光,拿起手边竹箸,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她碗里,气定神闲的道:“表妹,尝尝这个。”
可此刻,顾蒹葭哪里吃的下。
一颗芳心如同被置入滚油,上下翻滚。跳跃的厉害。
她遏制住发颤的手,佯装镇定,低头吃饭。
.....
好不容易,熬到吃完饭,顾蒹葭回了屋,刚洗漱完,躺在榻上,还未喘口气,就听到门外传来叩门声。
“表妹,开下门。”
是李景喻的声音。
顾蒹葭心弦一瞬绷紧,倏然看向映在房门上那道高大的身影。
“可顾蒹葭在归洛阳途中,却一路遭人暗害,可见,朝中有人对顾建柏落井下石,欲害顾蒹葭性命,以期对顾建柏致命一击,彻底击垮他,使他再无力朝政,彻底退出朝堂。”
他说到这,微微一叹,看向眼前的李景喻,又道:“润之,你此番护送顾蒹葭回京,纵然出于顾氏与你父旧情,可若被有心人挑拨,亦必被顾家连累受害,不如及早脱身为妙。”
朝中争斗向来诡谲异常,兵不血刃,而像李景喻这般的手握重兵的藩王贸然入京,理应对朝中之事避嫌,更何况此次,他还是护送顾蒹葭这个烫手山芋进京。
天边又一道银龙窜起,炸响在两人头顶,照亮了李景喻冷毅的俊脸。
张太医担忧的看着他,内心里希望他能听劝,及早抽身,赶回幽州,做他的小郡王。
狂风大作,怒云翻滚,倾盆大雨将至。
李景喻美目不变,朝他深深一揖,恭敬说道:“多谢张世伯劝慰,可润之却不能从。”
李景喻语气一顿,又道:“顾公高风亮节,凭一腔热血为国,实乃大魏之幸,如今因谏言赈灾之事身陷险境,与国事,乃是社稷之危,我应极力促成此事,救其脱险,与私事,对我而言,乃是舅父落难,我不能坐视不理。”
张太医一怔,见他言语坚决,凭生出股自惭形秽之感。
他年轻时,也曾抱着雄心壮志一心入仕,何奈屈就父亲遗志,做了名太医,后来,被奸人所害,更无法宣泄心中抱憾,自此浑浑噩噩度日,今日听他一言,竟激出胸腔内他年少时那一团久违了的豪情。
那是,宁为知己者死的落拓大志。
在这奸臣当道,国将不国临危之际,大魏所缺的,便是此等忠臣良将之人。
而他眼前的李景喻,或许,当真可以拨乱反正,力缆狂澜大魏大夏将倾之势。
他捻须,望着李景喻,满腔抱憾的豪情终化为一句由衷的赞叹:“后生可畏,是大魏之幸,是大魏之幸啊。”
......
送别了张太医,李景喻疾步进了屋,朱会飞已换上一袭夜行衣等在房里,见他回来,忙道:“郡王,果然不出您所料,成俊茂回到屋中,便书信一封,命人连夜送往洛阳成司徒府。”
今晚在客栈,郡王命他看押振海,并严密监视成俊茂一举一动,若是成俊茂行动有异,便立刻来报。
李景喻闻言,冷笑:“成俊茂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大喜功。”
他说完,迅速接过自己递过去的夜行衣换上。
而朱会飞则是疾步来到窗边,瞧了眼楼下无人,扭头朝他道:“那封信送出不远,应能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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