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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啊!”大胡子看起来激动极了, 目光紧紧盯着苏氏和一旁的魏婆子, 连连朗笑道, “还有太后和娘娘!哎哟我可算是找着你们了!”
魏小花:“……”
她有点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不然怎么可能听到这么荒谬的话?!
魏婆子则是眼珠子都不会动了,苏氏稍微好点, 只掉了手里的帕子。
至于其他人……
大胡子带来的玄衣骑士不知何时已经尽数下马,列成两队围住了在场所有村民。现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张着嘴巴瞪着眼,一脸的如梦似幻。
他们听到了什么?
公主?太后?娘娘?
这人怕不是有病吧?!
只有玄衣骑士们面色如常,其中一个娃娃脸青年见气氛凝滞, 上前拍了拍大胡子的肩膀:“侯爷,进屋再说吧。”
大胡子回神, 终于意识到什么似的挠了挠头:“那个,我是不是吓到你们了?”
……你说呢?
魏小花木然地看着他。
“瞧我, 一激动都忘了魏广这名字是后取的了!还有我这胡子……”大胡子一拍脑袋站起来, 殷切地看着魏婆子与苏氏,“大娘,嫂子, 俺是大柱啊!魏大柱,原来老跑你们家蹭饭吃那个大柱!还有小花,你小时候最喜欢趴在柱子叔背上玩飞飞了, 你还记得不?”
柱子叔?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张模糊的, 只记得笑容很是憨厚的脸, 魏小花一愣,倏地瞪大眼:“柱子叔?你……你是柱子叔?!”
“是俺!小花!就是俺,你柱子叔!”见她认出了自己,大胡子高兴得哈哈大笑,“我跟你说,你爹,也就是俺铁牛哥,他做皇帝了!这回就是他让我来接你们进京享福的!以后你就是公主,嫂子就是娘娘,大娘就是太后了!还有小蝶和大宝……是叫大宝吧?俺记得俺和铁牛哥走的时候他才一岁多点……嘿,总之他俩也是公主皇子,金枝玉叶了!”
铁牛哥……
她失踪多年的亲爹,名字就叫铁牛,魏铁牛。
魏小花愣愣地看着大胡子,手里的菜刀终于“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
魏家原籍淮北青州,祖上三代都是贫农,魏小花的爹魏铁牛是魏家独子,十七岁那年听从父母之命,娶了隔壁村一个江湖郎中的女儿,便是苏氏了。
苏氏温柔貌美,成亲后没多久就生下了长女魏小花,之后六年里,又陆续生下了次女魏小蝶,长子魏大宝。一家五口加上魏婆子和当时还在世的魏老头,日子虽然过得紧巴,却也算得上和美。
可惜好景不长,魏小花七岁那年,爷爷魏老头突然得了重病,魏铁牛为了赚钱给老爹治病,在同村人的介绍下和魏大柱一起去了镇上的码头做搬工。
他生来块头大,力气也大,加上为人豪爽,做事也利索,很快就得了工头的看重,赚够了给老父看病的钱。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霉运已经离开魏家的时候,他自己却出事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卷走了码头上包括他在内的大半工人。
噩耗传来,魏老头当即吐血昏迷,魏婆子也受不住大病了一场,苏氏更是恍惚之余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腹中已经三个月大的胎儿都摔没了。
这么多年了,所有人都以为魏铁牛已经死了——虽然他们找了一年多也没能找到他的尸体,可那场洪水来得又凶又猛,再加上事发的时候魏铁牛为救人还受了伤,实在是没有多少生还的可能。
魏老头因此自责,觉得都是自己害了儿子,两年后含恨病逝在南下逃难的途中。魏婆子受不住这接连的打击,险些随他而去,幸好苏氏自幼随父学医,会些医理,这才险险地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只是那会儿一家子正在逃难,生活本就艰苦,苏氏一个照顾四个,生生把自己健康的身体熬坏了。尤其次女魏小蝶不慎走丢之后,她的身体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了下来。后来是魏婆子终于从悲痛中走出来,魏小花也长大了一些,情况才终于得到好转。
但也只是一些——世道艰难,他们一家子孤儿寡母的想要好好活下去实在是太不容易了。这么多年以来,苏氏早就把自己熬空了,偏家里穷困,想静养也没有条件。这两年来她药不离口,有时都起不了身,魏小花看着忧心,难免埋怨死鬼老爹——他倒是潇洒,一走了之什么感觉也没了,留下他们孤儿寡母的在这世上艰难挣扎,简直有苦都没地儿说!
万万没想到,人家根本没死,还成了皇帝。
皇帝……传说中的天皇老子啊!居然成了她爹!
亲爹!
魏小花头晕目眩,一时竟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倒是苏氏呆了半晌后,终于掐着掌心冷静了下来。
“你……你真是大柱?”生活的困苦和长年的病痛折磨得苏氏憔悴不堪,但那张和魏小花有五六分相似的脸上,依然能看出几分年轻时美丽的影子。
“真的是我!嫂子!”大胡子说着忙摊开右手,“不信你看俺手心这疤,这是当年俺娘割的,俺娘恨俺一出生就克死了俺爹,一生气就拿刀割俺,要不是嫂子好心,总偷偷给俺上药,俺怕是早就被她折腾死了!嫂子,俺真是大柱,俺没死!当年被大水冲走的时候,俺也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命大遇到了贵人,这才生生活了下来!”
苏氏怔怔地看着那道疤痕,眼睛一点一点红了起来。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一旁魏婆子突然跳起来,“啪”的给了自己一巴掌。
“奶!”魏小花一个激灵回过了神。
“铁牛还活着?铁牛真的还活着?!”魏婆子抖着嘴唇发不出声音,直到大胡子连连点头说是,方才一把扑过去抓住他的袖子,嚎啕大哭起来,“活着……老头子你听到了没?咱的铁牛还活着!还活着啊!”
苏氏也捂着嘴落下了泪。
魏铁牛,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亲,她曾经朝夕相处,想要携手一生的人。
他还活着,他竟然还活着。
***
娘仨花了整整两个时辰,才彻底消化完“儿子/丈夫/老爹没死还做了皇帝”这个消息。
原名魏大柱,现在改名叫魏广的大胡子见她们终于冷静下来了,忙又把两人落水之后发生的事儿概述了一遍:“俺是被一个老大夫救起来的,俺见他媳妇孩子都死了,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就认了他做干爹——反正俺爹俺娘早都去了,我一个人也没什么牵挂。大概两年之后吧,干爹去了,我之前受伤的腿也恢复灵活了,就跟着邻居兄弟一起投了军,没想竟在那碰上了俺铁牛哥……”
也是那会他才知道魏铁牛也没死,而是被镇远侯麾下一位小将救了起来。
镇远侯曹扬原是前陈朝的旧臣,因不满主上昏庸,二十年前在北边拥兵自立,多年来与挟天子令群臣的前陈朝丞相范沿、在南边自立为王的淮南王楚鸿三分天下,互不相让。
那小将是曹扬手下的亲兵,见魏铁牛为人赤诚,英勇能干,便起了爱才之心,在他伤好之后将他推举给了曹扬。
魏铁牛没有拒绝他的好意,那时候的他伤到脑袋失去了从前的记忆,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更不知道远方正有人在等他回家。
他是在见到魏大柱之后才慢慢记起一切的,只是那个时候,魏婆子一家早就因为战乱离开魏家村了。
魏铁牛找不到家人,只好继续留在军中,一边往上爬一边打探家人的消息。可天下这么大,世道这么乱,加上他在军中的地位越来越高,事情也越来越多,竟是找了这么多年才终于找到他们。
魏婆子听得难受,又是一通大哭,最后受不住回屋冷静去了。
苏氏想跟上去安抚几句,自己却忍不住咳嗽起来。
枯瘦的身子不住地躬起,瘦弱得像是轻轻一捏就会碎掉,终于彻底回过神的魏小花忙倒了杯水喂她喝下,许久,慢慢呼出一口气笑了起来:“爹成了皇帝,娘就是皇后娘娘了,以后你可以放心休养身体,再也不用起早贪黑!还有小蝶……娘,这次咱们一定能把她找回来!”
苏氏怔怔地看着她,一双沧桑却依然明亮的眼睛再次湿润了,她想说什么,可还没开口就听一旁的大胡子下意识纠正道:“不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那是——”
苏氏一怔,魏小花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为什么不是皇后娘娘?”
大胡子这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了,一时脸色微变:“这、这个……”
“皇帝的媳妇儿不就是皇后吗?我娘为什么不是皇……”魏小花一顿,声音猛然冷了下来,“他在外头有了别的女人?”
什么?刺客?!
魏小花惊愕,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群手握长刀的黑衣人从路边的林子里冲了出来。同时,无数箭矢从林中急射而来,寒光凛冽,杀气腾腾。
“小花儿放下帘子躲好,别往外看也别出来!”却是魏广一刀劈开箭雨,朝那些刺客冲了过去。
兵刃相接,血肉横飞。
魏小花手一抖,几乎是马上就放下帘子背过了身。
魏大宝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姐!那些人是——”
“没事,”魏小花掐着掌心,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咱们好好待在马车里别出去就行,柱子叔他们会解决的。”
“可是娘和奶那边……”话还没完,后面的马车里突然传出魏婆子惊恐的尖叫声,魏大宝一惊,整个人跳了起来,“奶?!”
魏小花也是一颗心猛然提了起来,可外头情况混乱,她不敢轻举妄动免得拖后腿,便只能努力安抚弟弟也安抚自己:“别怕,不会有事的,听奶的声音,她应该只是吓到了……”
“可是奶一直在叫……不行!我是家里的男人,我得去保护她们!”魏大宝急吼吼地说完,撩起马车帘子就冲了出去。
“你给我回来……小心!”
噌的一声,一支利箭擦过魏大宝的袖子,重重扎入了马车车辕——要不是赶车的侍卫及时扑上前扯了他一把,这箭扎的就是他了。
魏小花被这熊弟弟吓出了一身冷汗:“小王八蛋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小花!快躲开——”
身后突然有劲风袭来,魏小花下意识回过头,就见一支泛着冷芒的利箭已近在眼前。
“!!!”
寒毛直竖的少女本能地往后躲去,然而马车就那么大,这一切又发生在眨眼之间,她根本就躲不开。眼看就要被扎个透心凉,魏小花再也忍不住尖叫出声,却不想就在这时,一物破空而来,将那支来势汹汹的利箭狠狠打偏了出去。
只差一点她就……
魏小花双腿一软,背后一片冰凉,又见打落那利箭的竟是片翠绿的叶子,她吃惊之余下意识就抬起了头。
是个身材极为高大的年轻男人,穿着一身老旧的青色布衣,手里牵着头毛色灰白的老毛驴,正从另一边的林子里走出。
那老毛驴身上没几两肉,看着十分瘦弱,蔫头耷脑立在青年身后的样子,像只饿了好多天的兔子——矮小得可怜。
魏小花愣愣地看着,嗡嗡作响的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这驴,应该不是用来骑的吧?
正想着,青年突然将老毛驴往路边大树上一栓,紧接着随手从地上抄了根树枝就加入了战场。
魏小花:“……”
树枝什么的,这是不是也太随意了点?
“姐!姐!你怎么样?你没事吧?!”却是魏大宝一个激灵扑了回来。
魏小花回神,一把拧住熊弟弟的耳朵将他拽进马车,确定他只是划破袖子,没有受伤之后,一巴掌呼在了他脑袋上:“魏大宝你可真是出息了啊!让你待在车里不听,非要作死往外冲,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知不知道自己差点就让人射了个对穿?!还保护娘和奶,你那分明是想带着大伙儿一起上天!我告诉你,以后你再敢做这种蠢事,不用别人动手,我先打断你的狗腿!”
“是是是!大人息怒,小的再也不敢了!”魏大宝抱头缩进角落,完全不敢挣扎——多年经验告诉他,在生气的女人面前,挣扎等于死得更快,麻溜认错才是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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