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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卉伏在地上, 眼泪簌簌往下流,嘴里还是念叨着:“孩童无辜, 殿下恨我没关系, 只是求您不要迁怒我的孩子。”
“迁怒?”容珂觉得好笑, “当日你可是举着匕首对着我,你本就该死, 何来迁怒?”
向卉噎了一下,继续瑟缩着肩膀说道:“殿下,我自知罪孽深重,可是孩子有什么错呢?待我生下孩子后,立刻向您引颈谢罪,只求您给孩子一条活路。”
“看来这几年我还真没有亏待你,你口口声声都是为了孩子,就像我在迫害你们母子一般。”容珂轻轻说道,“向卉, 承认你自己的野心, 就这么难吗?”
向卉浑身一抖,胸口立刻剧烈地起伏起来。她艰难地说:“不,我只是想保护我的孩子……”
“如果他不是江安王唯一的后代,或者他不是悯太子一系仅余的传人,你会这样护着他吗?”容珂慢慢走到向卉跟前,“你自己说, 你当初为什么要接近江安王, 为什么要留下江安王的血脉, 又为什么透露给和静,和她里应外合刺杀我?”
向卉身体剧烈抖动,最后,她慢慢平静下来,声音也颇为平直:“果然没人能瞒得过公主。殿下,您生来尊贵,一路走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现在更是整个王朝的无冕之王,你自己追名逐利、大权在握,为什么就不能允许我们这些下人有自己的前程呢?”
明月跟在容珂身后,听了这些话简直气急攻心:“你放肆!”
容珂却伸手止住旁人的动作,笑了:“说得好。心高胆大,孤注一掷,一旦成了你能翻身做主子,这份心气我很是欣赏。不过,既然你踏入后宫这个染缸,那你就要知道成王败寇的道理。现在,我不妨直接告诉你,你输了。”
成着一举翻身,输则尸骨无存,向卉听懂了容珂的言外之意,她跟了容珂这么多年,当然知道容珂已经动了杀机。从前跟在容珂身边,只觉她们的公主算无遗策,对手俱都不堪一击,然而直到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向卉才知道容珂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对手。
她不想死!她已经怀上了江安王的孩子,只要将孩子生下来,吴太后跟和静郡主无论如何都不会亏待她,她就可以母凭子贵,过上宫里这些主子的生活。凭什么她们是金尊玉贵的公主妃嫔,而她就要一辈子当奴作婢?向卉手渐渐摸到肚子上,漠然说道:“公主,你从小顺风顺水,任性妄为,自然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可是历来罪不及妇孺,当年高祖杀悯太子时,虽然杀光了男丁,却没有动悯太子的妻女。我现在是江安王的侍妾,并且身怀六甲,殿下您再怎么着,也不能杀孕妇罢?这可是为全天下所不容的丑事。”
这句话听的许多人都动怒,容珂身后几个银枭卫已经控制不住要拔刀。容珂却还是笑着,摇头道:“还真是欣慰,我乾宁身边,就算是奴婢也没有蠢人。你派出去通风报信的人应该快回来了吧?难为你为了拖延时间跪了这么久,不怕小产吗?”
向卉扶在肚子上的手一僵,她这一胎怀的极稳,她从没有担心过小产,然而这种话从容珂嘴里说出来,竟然意外的让人心悸。不过好在这里毕竟是吴太后的地盘,吴太后听到宫人的禀报,已经由和静搀扶着赶来了。吴太后一进院子就看到这一幕,有孕在身的向卉跪在地上,眼泪横流,而容珂却穿戴整齐,好端端地站着,吴太后的怒火一下子就燃起来了:“放肆!她还怀着身孕,你就这样磋磨人?”
吴太后急得用力去拍宫女的胳膊:“快去,把向卉扶起来。她现在怀着孕,不能着凉。地上那么硬,硌着了孩子怎么办?”
向卉被宫人扶起,站在一边抹眼泪。吴太后颤颤巍巍地走上前,用拐杖指着容珂怒骂:“你竟然还敢来见我!明泰是你的叔叔,你都敢这样丧心病狂,天底下还有什么你不敢做的事情?是不是哪一天我这个老婆子碍了你的路,也要被你一同除去!”
“曾祖母这是说什么话。”容珂冷眼看着向卉被扶走,马上就被藏到吴太后身后,容珂也不阻拦,而是说道,“我不知曾祖母听了谁的挑拨,竟然有这种误会。我杀的并不是我的叔叔,而是江安王容明泰。他意图刺杀,犯上作乱,这是造反的大罪,我既然担了摄政公主的名,就总要将国放在家的前面。江安王身死,我亦心痛不已,可是国法重于人情,不严惩不足与服众,所以我只能忍痛将江安王斩杀。”
和静郡主站在吴太后旁边,听了这话立刻呸了一声:“亏你好意思说,那天夜里你是怎么说的,真当我们不知道吗?敢做就要敢当,你现在摆出一副忍痛的模样给谁看?”
容珂也笑了:“和静姑姑这几天的气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这几日我审问谋逆的同党,竟然从他们口中听到了姑姑的名字,你说,这该怎么办?”
和静被吓得倒退了一步,嘴里喊道:“你敢!”
容珂笑着看向和静,黑亮的眼珠里直勾勾地倒映着和静的影子:“你说我敢不敢?”
吴太后连忙伸手护住和静:“简直放肆!在我面前你都敢如此,可见你平时跋扈成什么样,简直不孝至极。”
“法不避亲,曾祖母连国法都不顾了吗?”容珂用手指着向卉,道,“曾祖母,我遇刺之事天下皆知,这是刺杀我的元凶,您将她藏在武德殿是什么意思?”
“她怀着文泰的骨肉!”吴太后怒道,“亏你能说出口,天大的事也没有子嗣重要,她还怀着身子呢,你还要怎样?”
“哦?”容珂听到这种话笑了,“即使她曾差点杀了我,在您心里也不及江安王的一个,不知能不能生下来的所谓子嗣?”
“混账!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不知道能不能生下来?”吴太后气得直喘气,和静连忙扶住吴太后,一边给吴太后顺气,一边说道,“祖母您放心,郎中说她这一胎极稳,您肯定能抱到曽孙的。”
“你们说话的时候,好歹避着些我。”容珂脸上虽然还带着笑,但是眼神却很是冰冷,“江安王意图谋逆,我会让一个逆王的后代活下来吗?”
“你这是什么混账话!”吴太后愤怒道,“明泰和文妍是我看着长大的,都是一顶一的好孩子,怎么就被你扣上了谋逆的帽子?”
“这可不是我说的。”容珂朝外看了一眼,笑道,“这是崔太后说的,崔家都已经将证据摆到朝堂上了。祖母,您说是不是?”
崔太后听说容珂带人闯到了武德殿,她听到后很是欢喜,立刻带人过来看热闹,没想到刚进门就听到这么一句。
崔太后脸有些僵:“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提到了我?”
容珂侧身对着门外,对崔太后抿嘴一笑:“我们正说江安王谋逆的事呢。说起来,这些证据还是祖母交给我的。我着实没想到祖母对我的事情这样上心,听说我被刺杀之后,竟然短短几天内就把刺客的证据准备好了。祖母你放心,既然你费了大力气整理证据、寻找凶手,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祖母白费力气。如今江安王伏诛,也算没有辱没祖母的一番心意。”
这件事不提还好,一提崔太后就来气。她们苦心安排了这么久,为此不惜和吴太后撕破脸,结果最后却被容珂横插一刀。这个人得了利就罢了,现在还非要在崔太后面前挑拨显摆,崔太后真是气得牙痒痒。
吴太后听了之后果然大怒:“你们一个个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竟然早就勾结在一起,蓄意谋图我孙儿的性命!大郎只有这一个血脉了,你们都已经得到了皇位,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为什么非要赶尽杀绝?”
“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活下来。”容珂懒得再和这几个人磨蹭,直接说,“曾祖母,您亦是将门出身,成王败寇的道理您不会不懂。来人,把向卉押起来。”
“不要。”向卉抱着肚子大喊,吴太后也愤怒得直敲拐杖:“我看你们谁敢!”
吴太后身边虽然围满了人,但这些人不是内侍就是宫女,如何比得过年轻体壮的银枭卫。宫女们拼命拉着向卉,可是很快,向卉就被拖了过来。
和静一看不好,仗着自己的身份,跑过去强行拉住向卉的胳膊,嘴里喊道:“我是郡主,你们谁敢碰我!”
银枭卫手上的力道顿时受制,容珂端正地站在一侧,轻飘飘地道了一句:“把她拉开。”
银枭卫得了令,立刻伸手去掰和静的手指。和静就这样被硬生生推走,她踉跄了一下,险些没站稳,而在这个空档里,向卉已经被架着胳膊拖到了容珂身前。
吴太后被眼前的场景气得眼晕:“你们,你们……真是不肖子弟,家门不幸啊!”
就连崔太后都看不下去了,站在一旁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做事不要这么绝。”
向卉这时候已经被押着跪到容珂身前,她跪着砰砰磕头:“殿下,你恨我没关系,可是孩子他还小,他甚至都没有睁眼看一看这个世界,求您开恩啊!等孩子一出生,我立刻自刎谢罪,求您绕过我的孩子。”
“他不只是你的孩子,他还是江安王的后代。”容珂说道,“我说过,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次。把东西拿过来吧。”
容珂身后的宫女应声出列,明月掀开食盒,叹了口气,从里面端出一碗堕胎药来。
向卉看到那碗药的时候就大喊:“不!”
吴太后也被吓了一跳,连忙指示周围的人:“还不快拦住她!”
吴太后话音刚落,银枭卫噌的一声拔出刀来,雪亮的刀尖明晃晃地对着众人。
两位太后和女眷都被吓得倒抽一口气,吴太后险些被吓晕,和静连忙上前,扶住吴太后的胳膊:“祖母,你还好吗?”
吴太后年事已高,缓了好几口气,这才慢慢恢复过来。她痛声喊道:“容珂,我以你曾祖母的身份,命令你住手!”
容珂却不为所动,轻轻说道:“给她灌下去。”
向卉一个文文弱弱的女官,此时不知为何爆发出一股蛮力,挣脱了两旁的银枭卫,膝行两步,抱着容珂的裙裾哭道:“殿下,我跟随你已有五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日后也是要成为母亲,求你体谅我一个母亲的心,给孩子一条生路啊!”
“给他一条生路,然后让吴家将他抚养成人,日后成为另一个江安王吗?”容珂缓慢却坚定地推开向卉,说,“明月,动手。”
明月暗暗叹气,端着药走向向卉。向卉看着明月,眼里流露出恳求:“明月,我们可是同住一屋的姐妹啊!你竟然这样对我?”
“如果这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我替你高兴还来不及,就连殿下也会给你丰厚的填妆。可是你为什么要背叛殿下,更甚者从背后捅刀呢?”明月看到这一幕也很是不忍,她将碗呈到向卉身前,说,“喝吧,于你于孩子都是一个解脱。”
向卉猛地伸手打翻药碗,转身就朝吴太后跑去:“太后救我,我肚子里还怀着江安王的孩子!这是他唯一的血脉了,您忍心让江安王绝后吗?”
“押住她。”容珂冷冷说道,银枭卫往前走了两步就拉住了向卉,将她重新制服。明月这时候已经换了一碗新药,冷着脸走到向卉跟前,捏开她的下巴就朝下灌去。
向卉拼命挣扎,嘴里发出呜呜的喊声。吴太后急得直跺脚,想过来阻止,却又被银枭卫的刀阻拦在外:“容珂,我是你曾祖母,你敢不听我的话?”
就连和静也在咒骂:“你这样做,就不怕日后断子绝孙,受报应吗?”
夏太后这时候也赶了过来,看到这一幕,不忍地扭过头,嘴里轻轻叹息:“珂珂啊……”
这碗黑不见底的药终于灌完了,明月松开手,向卉泪流满面,不受控制地朝地上倒去。
“孩子,我的孩子……”向卉躺在地上,手覆着肚子痛哭。没一会,她的表情痛苦起来:“啊,我的孩子……”
向卉裙裾下,渐渐映出一滩红来。
崔太后皱眉,扭过头不想再看:“真是作孽,我看这些迟早要报应到她自己身上。”
吴太后看到这一幕,眼睛愣愣地睁着,过了几息,猛地朝后仰去。
“太后,太后……”宫人手忙脚乱地围着吴太后,又是掐人中又是唤太医署。容珂远远站着,看了一会,说道:“好生照顾着曾祖母,丞相还在前朝等着我议事,我就不陪着了。”
武德殿一片混乱,向卉倒在血泊里,不住地咒骂容珂,言辞要多恶毒有多恶毒。而容珂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她带着心腹和女官,威仪重重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容珂走了没多久,就在半路上遇到了容琅。容琅显然也知道了武德殿的事情,恐怕现在阖朝上下,都知道容珂办了些什么冷血绝情的事。容琅走到容珂身边,叹气道:“阿姐,那个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缓过这个风头再办也不迟。你这样做,外面不知道要怎么说你。”
“悯太子一系不除,这终将是个祸患。”容珂说道,“何况,总要有一个人做这些的。”
容琅当然知道拖下去只会越来越糟,趁江安王的风波还没过去,斩草除根是最省心最有效的办法。容琅知道容珂的意思,一个人□□脸,就肯定要另一个人唱黑脸,要不然如何治天下?有些骂名总要有人背负。
而容珂选择了自己。
……
吴太后病倒了。
吴太后历经三朝,她的儿子、孙子接连离世,她却依然健朗。然而这一次,吴太后却一病不起。
宫廷内外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吴太后又是因了什么而病倒,武德殿气氛压抑,宫女低头匆匆赶路。每个人心里都明白,只是不说罢了。
崔太后照例来尽孝侍疾,虽然她和吴太后闹翻了,但谁能拦住的崔太后来做样子?和静跪在内室伺候吴太后,崔太后坐在外间,悠然喝了口茶:“太医署的医师怎么说?”
“医师说今年气候反常,邪毒横行,吴太后年事已高,再加上前些天气急攻心,邪毒入体……恐怕,不太妙。”
这可真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崔太后按捺住心中喜悦,用茶盏盖去掀水面上的茶叶:“竟然这么严重了啊……老祖宗一病不起,啧,我倒要看看,她能怎么收场。”
宫女挪到崔太后身边,悄悄说:“太后,定勇侯夫人想见您。”
“她又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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