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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洄是云赦的胞妹。
这对兄妹来自南境华林云氏,俱天资出众,幼时便拜入了昆仑习剑。如今云赦当了执事长老,云洄也不差,在同辈弟子里,是公认的坐五望三。
便是齐谣空这个掌门,与云洄切磋时,亦丝毫不敢轻敌。
也正因时常互相切磋,在这偌大的昆仑里,她算是齐谣空最熟的一位异性。
此刻他对着鸢罗的复杂发髻犯难,第一个想到的求助对象便是这位师妹。
发完传音灵符,他余光瞥到一旁的鸢罗,发觉她又在巴巴地盯着那个蒲团了。
他想了想,干脆拾起来放到她手里。
她果然立刻抱住,同时扬起脸又谢了他一遍:“谢谢掌门哥哥!”
少女声音细细软软,语调却明快极了,叫齐谣空想起昆仑春日的细雨。他略别开了些眼,道:“你喜欢这蒲团?”
“嗯。”她咬着唇,眼睛很亮。
齐谣空本想说那你拿回你屋里去吧,但话到嘴边又想起这东西也是从祖师爷那一代传下来的,不好随便送人,便道:“回头我让人寻个一样的给你。”
他说完这句,屋外也传来了动静。
是云洄来了。
其实云洄的住处离这不远,但深更半夜从床上起来,总需要穿戴的时间。
齐谣空那道传音灵符发得急,只说有事要她帮忙,完全没提具体是什么事。
因此,在叩响齐谣空屋门的时候,云洄的内心不可谓不疑惑。
这大雪天的,掌门师兄能有什么事寻她?
不怪云洄这么好奇不解,实在是这么多年,齐谣空从来不是一个会随意使唤门中弟子的掌门。
这样想着,她抬手叩了两下门,道:“师兄?”
齐谣空听到她的声音,当即起身过去开门,“你来了。”
屋外狂风呼啸大雪纷飞,遮云蔽月,骇人得紧。他心下愧疚,忙侧身道:“进来再说。”
云洄也没跟他客气,抖了抖衣袍上的雪便闪了进来。
然后她就愣在了门口,因为她进门一抬眼便看见齐谣空床边坐了一个穿得十分单薄的乌发少女。
冰肌雪骨,美貌天成。眸光流转之下,几乎汇聚了整室的粲然。
云洄:“???”
这什么情况?你真金屋藏娇了?她回头用眼神问齐谣空。
齐谣空认识她五十多年,还是头一次觉得尴尬。
他咳了声,简单解释了一下来龙去脉,并道:“我不懂女子的发式,只能拜托你过来一趟。”
云洄听罢,无言了半晌才幽幽道:“五十年了,总算叫我发现一个我会你不会的了。”
齐谣空无奈:“是,是,所以你快去给她瞧瞧吧。”
对云洄来说,拆这样一个发髻显然不是什么难事。
只见她走过去看了两眼,便抬手触上鸢罗发顶,抽出了其中一绺。
为免拆发时弄疼鸢罗,她还特地放轻了动作。
拆至一半时,她有些好奇地问这个乖巧配合的小姑娘:“这头发是谁给你梳的?”
鸢罗:“是阿容梳的。”
“阿容?”
“就是把她托付给我的那位前辈。”齐谣空适时地接口解释,“桃源云想容。”
“云想容?”云洄觉得这名字很耳熟,却一时想不起究竟在哪里听过。
“云前辈是我师父的旧识。”齐谣空道,“但她在修真界销声匿迹已有多年。”
他这么一说,云洄便反应了过来:“当年与风师伯齐名的那位桃源前辈?”
齐谣空点头:“就是她。”
他说完这句,云洄也刚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好了。”她低头弯腰,对上鸢罗漂亮的眼睛,浅笑柔声,“现在可以放心睡啦。”
鸢罗看着云洄,也弯了弯唇角:“谢谢——”
她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个冒风雪过来给自己拆发髻的女剑修,下意识转向齐谣空。
齐谣空:“……”
他发现自己已经能看懂这丫头的眼神了,想了想道:“你喊她姐姐罢。”
她立刻柔顺地点头:“噢,谢谢姐姐。”
云洄被她笑得软了半颗心,忙摆手道:“不用这般客气,又不是什么大事。”
“不早了。”齐谣空听到屋外愈发肆虐的风,叹了一声,“我送她回屋,师妹也回去休息吧。”
“咦?”原来她不睡这屋的吗?
“咦什么?”他没懂云洄在惊讶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回去了!”云洄哪敢把自己内心所想说出来,飞快地摇着头就拉开门出去,踏入了苍茫的夜雪之中。
月光黯淡,她身法又快,须臾之间,便叫屋内的齐谣空和鸢罗瞧不见她的背影了。
齐谣空收回目光,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向床尾的鸢罗伸出了手。
她却误会了他的意思,她没起身,而是愣了愣后同样朝他抬起了手。
她把怀中的蒲团还给了他。
齐谣空再度:“……”
他哭笑不得地接过,道:“我不是问你要这个。”
她这才反应过来,从他床上跳下,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手。
齐谣空牵着她,本想送到了隔壁就离开,结果一进门,就率先瞥到了床边那两只歪歪扭扭的白色短靴。
他震惊了:“等等,你没穿鞋就跑出来了?”
她缩了缩脑袋,小声承认:“我忘了。”
“外面下着雪,你又没有修为。”他停顿了一下,到底没说什么重话,“……会冻坏的。”
“没有呀。”像是为了让他宽心,她一边说一边提起了自己的裙子,露出了掩在下头的一双脚,“只是稍微有点冷。”
虽然修道之人不像凡人那般讲究,在许多事上都习惯了不拘小节,但该讲的礼数还是会讲。
像这样直视女孩子褪去鞋袜的脚,对齐谣空来说还是头一回。
他几乎是瞬间移开了眼:“你……你快放下衣裙。”
鸢罗不太懂他为什么这么大反应,也不太懂他为什么这么说,但还是照做了:“噢。”
看着她面上的茫然之色,齐谣空觉得自己真乃任重道远。
他沉吟片刻,道:“我知道你是花,习惯不同于人。但你化成人的时候,最好还是跟着人的习惯来。”
“像刚刚那种动作,以后千万莫再做了,女子的脚是不好随便给别人看的。”
她歪着脑袋想了会儿,有些困惑:“掌门哥哥也是别人吗?”
齐谣空:“……我当然是。”
“还有,”他补充,“以后不论有什么事,都得穿好了鞋再出去,不能光脚。”
她点点头:“我知道了。”
说罢还朝床边那两只靴子的方向挪了挪,一副要过去穿上的模样。
齐谣空见状,抬手拦住了她,道:“现在就别穿了,泡一泡脚就休息罢。”
说完这句他想起来这间屋子里既没有热水也没有烧水的地方,忍不住皱了皱眉。
“你在这坐会儿。”他说,“我去给你烧些热水。”
齐谣空刚拜入昆仑那会儿,算是个没人管的小孩。
别的弟子要么住在前山从最基础的剑诀开始练,要么跟着去了挑中他们的师父那住下。而他作为在旁人眼里撞了大运的昆仑首徒弟子,只能在他师父隐居的山峰上自己挑水砍柴,顺带瞎琢磨他师父扔给他的剑诀。
那会儿他不知道这些剑诀在昆仑属于最艰深晦涩的,半个月练不成一招,还以为自己资质愚钝不堪,根本修不了道习不了剑。
于是每次琢磨得怀疑自己怀疑人生时,他就会放下剑诀,去干些粗活让自己冷静。
哪怕后来离尘发现了他没人管,时常过来指点他,他也还是保留了这个习惯,并一直保留到了如今。
因此,他虽当上了昆仑掌门,但一个侍从都没有设,平日起居全亲力亲为。
此刻顶着风雪出去给鸢罗烧水,亦是娴熟万分。
水没多久便烧好了。
他寻了个木盆装满送至她房间,摆到她床边,在一片升腾的热气里开口,道:“泡吧。”
鸢罗看着这些热气,却是有些害怕。
她是一朵花,比起寒冷,更受不住的其实是酷热。
而现在摆在她面前的这盆水,显然烫得可以。
“能不能不泡啊?”她颤着声音问。
“为什么?”齐谣空不解,“你方才还说过光脚出去有点冷。”
“我不怕冷!”热气还在升腾,一路冲到她眼睛里,令她不舒服极了,连带着语调也变得委屈,“我怕热,这水太热了,呜呜……”
齐谣空:“……??”
他也没强迫她啊,怎么就哭了?!
“好了好了,你不想泡就不泡吧。”他认输,“但你之前光着脚出去,总得擦干净了再睡,是不是?”
“很干净了呀……”她更委屈了,以至于完全忘了他烧水前的嘱咐,直接撩开裙子抬起了腿伸到他面前给他看。
脚掌莹白,脚趾圆润。
这下齐谣空彻底看了个清清楚楚,包括她脚跟上那点被大雪冻出的红。
小姑奶奶放过我吧,他闭上眼,有些崩溃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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