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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提示有新消息, 梁春雨发了条微信给自己:郑淼陪小盒子在幼儿园参加亲子活动,还没放学, 她今天可能晚点回去。
郑家除了郑淼,都是好学之才, 郑淼是棵歪脖子树,左右扶不直了。小盒子于是成了郑家的未来之星,学习从娃娃抓起, 三岁就是双语幼儿园。
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双语类偏体制外, 家校接触密切。
小盒子从小班混到大班,如鱼得水, 一点没因为自己是没娘的孩子受人欺负,倒是有不少父母牵着自家孩子来学校告他状的。
小盒子有法宝, 老师说他,当场认错, 且态度良好, 被欺负的同学爸妈心里不平,不肯放过他, 坚持找家长,他一亮嗓子就哭, 嘶吼。
眼泪哒哒地掉:“我没妈呀!我妈早把我丢了,我都没见过她……我爸也不管我……”
情真意切的哭, 小手悲痛状捂脸, 挺好笑也着实挺悲戚的。
好了好了, 鸣金收兵,各回各家,算账的事不提了。
倒是郑淼,经常接到老师的电话,话里话外让他多抽时间陪陪儿子。
这小孩从小就是如此奸诈,水火不浸,刚柔俱全,为害一方。
郑淼带着兴高采烈的小盒子从园里出来,小盒子老远就见到梁春雨,双手扒着书包带小跑过来,呲溜一下钻上后车座,甩开书包:“小春姐姐!”
他从书包里掏出一个自制“电话”,一根白线两个塑料杯,一个递给梁春雨:“我给你打电话。”
梁春雨接过去,他叽里呱啦地对着自己那边的“话筒”笑。
郑淼走到驾驶座窗外,无奈招招手:“小春,你下来带他玩会儿,我用下车,去买点东西。”
“我去吧,买什么东西?”
“他说要吃蒸饺,”郑淼看一眼小盒子:“我这一下午陪他,快被缠死了,你看着他就行,我好出去喘口气。”
“嗯好。”
郑淼开着车去了。小盒子嘴巴一张,收音机按开关似地,嘀嘀哆哆自动播报完全停不下来。
幼儿园外面一排花花绿绿的黑板报。
小盒子小班上到大班,洋文学了几句,自觉也是种子学生,眼珠子一溜,大人面前起了显摆的心思。
他伸胳膊说:“小春姐姐,抱我。”
梁春雨给他抱起来,小盒子短手一点,一句句指着黑板上的英文奶声奶气念下去,嘴巴一会儿撅,一会儿嘟,灵活得很。
他说了什么梁春雨没听懂,但梁春雨看懂他的用意了:我是个有文化的小孩子,满腹诗书气自华。
梁春雨与是很配合地夸一句:“真棒。”
小盒子开心,飘。
郑淼开车回来,小盒子想在老爸面前也秀下英文,噼里啪啦说了几句话。
郑淼学渣,没听懂,转而问梁春雨:“他说什么?”
梁春雨同为学渣,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郑淼于是怒目:“鬼上身了是吧?说普通话!谁听得懂?”
小盒子自顾自地打开郑淼带回的点心,慢慢道:“班里的同学都听得懂,夏夏也听得懂,老师也听得懂,只有你和小春姐姐听不懂。”
郑淼和梁春雨竟然无言以对。
他用餐叉叉了一个饺子,自己先吃了一个,倒也不是完全不懂礼貌,没吃独食。过后又叉了一个给梁春雨,梁春雨摇头:“我不吃,你吃吧。”
小盒子左右摇头,好几下,眼神貌似要哭,执意送到梁春雨嘴边。
梁春雨只得吃了。
再给郑淼来一个,长辈教的礼节敷衍过去,剩下的都归自己了。
幼儿园大门外成群结队的家庭,有些吵吵嚷嚷的。
郑淼悄悄看了梁春雨一眼。
三人站一处,外人看来,妈妈抱小孩,爸爸搁旁边站,一家三口挺恩爱,像那么回事儿。
有人的汽车喇叭突兀地响了两声。
梁春雨和郑淼不以为然,小盒子倒是起眼睛朝发声源搜索了下,眼睛亮了:“徐风叔叔!!”
他这么一说,梁春雨就抬头也望过去了,脸色明显一松,眼里有点惊喜,并且朝着隔离护栏走去。
郑淼愣了下,也跟过去。
梁春雨走进徐风的时候,就觉得,他有点不对劲,以往他看到自己,神色带笑,今天,他一直看着她,只觉得对方眼里却沉重。
小盒子炫技停不下来,对着徐风嘚吧嘚又说一长串洋文。
郑淼笑着问徐风:“他说什么?”
徐风目光转到郑淼那里,定了几秒钟,没笑:“他说你,跟小春,两个人一样,都是不好好学习的。”
郑淼觉得徐风这时的眼神很厉,又精明,自己心里也的确不干净,一时愣住了。
徐风却又别开眼睛去看梁春雨:“小春,今天别送他,我们回去吧。”
他平时说这话,眼神似笑非笑,明显是开玩笑,可是今天明显不是。
梁春雨转向郑淼:“老板,我……”
“哎行了行了,”郑淼打断她的话,不耐烦般接过小盒子,挥挥手,“我自己开,你们走吧。”
…………
梁春雨觉得徐风很不对劲,从他开车的习惯就可以知道。从前他开车细心,街上的水坑和凹路都会避开,今天恍惚,且反应很慢,仿佛没带心思。
她皱眉,下一个红绿灯口,想问一下,他却主动开口:“小春,你的高铁票退了吗?”
梁春雨不明所以,“还没。”
他点一下头:“三天后是吗?”
“嗯。”
他顿一顿,“三天后我有点事,送你去高铁站,你自己先回去可以吗?”
梁春雨倒并不介意他送不送自己回家的事,这没什么,可就是觉得徐风怪:“你有什么事吗?”
徐风看着她,遥遥头:“没什么,工作上的事。”
红灯时间到,他发动车子,驶过斑马线。
到梁春雨的小区楼下,梁春雨下了车先上楼,他去停车。
两人进门后也无话,梁春雨感受到他的沉默和心不在焉,没说什么,去厨房做饭了。
徐风从冰箱里拿了西葫芦,梁春雨见了:“你去休息吧,今天我来做。”
“没事。”
徐风不知道现在自己的彷徨是一种怎么样的状态,但是至少还有希望,他无限希望,自己是在避开悬崖的那条路上行进,子弹擦着皮肤边缘过去,幸免于难,那么所有人,都不必承受一个结果。
他不想说,不愿说,不仅对梁春雨,对家里面也是一样。
他从小没让家人多操过心,这一刻其实很痛苦,这样一场突如其来的事故,牵一发动全身。
刀在手里,西葫芦横七竖八的,五分钟过去,鸡零狗碎切了一半。
徐风回神的时候,见梁春雨站在炉灶边看他,眼里带着探究和不解。
迎上他的目光,她也没有避开。
徐风看着她,脸上罕见地没有笑脸。
过会儿,他放下菜刀,走到梁春雨身边,捧住她的脸吻下去。
他吻得缠绵,纠缠不休,依依不舍。
她偏头,躲不开,迷惑不解地问:“你怎么了?”
徐风不回答,抱起她直往卧室去。
梁春雨推了他一下,不知按到他哪一处,他“嘶”了一声,脚步却没停。
梁春雨手去摸刚才碰到的地方,被他抓住按在胸前。
他替她脱了衣服,塞被子里,自己也躺进去,梁春雨要起来开空调,他抱住,一点不让她动。
她无奈:“怎么了,晚饭还没做。”
“不吃了。”他吻一吻她的嘴,“咱们睡觉。”
他太反常,反常里又变得很沉默,跟以往一点不同,奇异的危机感。
但他一看向自己,眼睛黑黢黢的,里面藏着不知情的悲伤,梁春雨便想一切顺着他,没再动。
渐渐睡着了。
晨昏不辩的空气里,徐风醒过来,感受到她的体温,心中前所未有的悲戚,他探手抚摸她柔软的身体,两人的体温交织一处,你我不分。
时间缓缓流过,爱和温情都在一床被下,他怀里静静躺着爱人,晨昏中淡静美好的轮廓,他不得不去设想一个最坏的结局,像叶赛宁写过的“也许你还会想起我,像想起一朵不重开的花。”
有来无回,只是这过程着实短,夙愿未偿。
他忽然咳嗽起来,穿刺后的副作用,想忍,忍不住。
男人咳嗽的声音,一阵接一阵,黑暗中格外清晰。
梁春雨醒了,伸手给他盖被子:“是不是感冒了。”
徐风想起医嘱,勉强忍住不咳出来,摇摇头:“没事,有点胸闷。”
等到她再睡过去,徐风悄悄起床走了。
梁春雨隔天起床,没看见他人,坐起来穿好衣服,在房子里转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走了。
厨房里的垃圾没有了,砧板上切了一半的西葫芦收进保鲜盒,干干净净摆在台面上。
她在房子里站了会儿,有些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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