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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一敲盆儿它准跑出来, 今天这是到哪儿去了?”
冯老太在家里等了一上午, 到了下午实在按捺不住,还到村子里去找虎子, 见人就问:“你看见我家虎子了吗?”要说她以前有多不待见虎子, 现在就有多稀罕它,发现虎子不见了心里就想得慌。
虎子在老冯家住了两三个月, 成日里跟着小娃娃们满村子跑, 村里的人都认识它, 但他们今天都没有见到虎子,这下冯老太急得慌了, 这个虎子,到底跑哪儿去了?不会被山上的野兽给叼走了吧?啊呸呸, 不灵不灵不灵。
仿佛为了发泄出心中的担忧, 冯老太站在村口叉着腰说:“敢跑到外面浪去?看它回来我不打断它的腿!”
家里人听说了虎子不见了, 也都很担心, 只有小萌萌还跟个没事人一样,冯老太只当她还太小不懂事儿, 也没觉得异常。
等吃完了晚饭, 苏婉蹲在井边洗碗,冯老太抱着萌萌坐在小板凳上,眼睛盯着院门,嘴上却拉着家常:“老大家的, 你说这虎子一整天都没回来, 怕不是跑回山上去了?”
苏婉也觉得有些道理, 她随口应和着:“妈,虎子到底是野兽,养不熟的。”
却没想她的话音刚落,围墙上就突然窜进来一个矫健的身影,它的速度飞快,带起了一阵橘黄色的风,悄无声息地落到了院子中间,居然是虎子!
冯老太还没来得及欣喜呢,就看到了虎子嘴边不知道叼了个啥东西,它快步地跑到冯老太跟前,把那嘴里的东西吧唧一下扔过来,是一只漂亮的野鸡。这野鸡身上啥颜色都有,尾巴长得老长,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看到虎子的嘴边还残留着一丝干涸的血迹,它那金黄色的眼珠子看着也有些兽-性,让冯老太莫名地不敢去碰那只野鸡。虎子以为她不想要,赶紧伏着头把那只野鸡推过来,一直推到了冯老太的腿边,还举起爪子拍了拍她的脚背。
“给我的?”冯老太且惊且喜。
虎子瞧了一眼她怀里的萌萌,转身跑到了走廊边上,趴在那里慢悠悠地舔着爪子。
冯老太探出手来翻了翻那只野鸡,还挺沉的,她高兴得眉开眼笑,“哎呦,原来虎子不见了一天是去打猎啦,啧啧啧啧,咱虎子真厉害,这第一次打猎就打回来一只野鸡,有出息,不愧是咱老冯家的动物。”
“这鸡不能过夜,得赶紧把它拔-了-毛,”她回过头冲着屋里喊:“老头子,快点出来帮烧水。”
“都快晚上了还烧啥水?咦,虎子你回来啦?”冯老头一走出来就看见了虎子,紧接着又看见了那只鸡,“这是……虎子打回来的?”
“不是虎子打的是谁打的?”冯老太已经笑得合不拢嘴,用手推着她家老头子,“快去烧一锅热水,这么漂亮的毛要留起来,改天我给萌萌做个小毽子。”
“诶诶,虎子你真有出息。”冯老头也很高兴,山里的野鸡敏捷又狡猾,一般二般的人可猎不到它,等闲都吃不着一回,没想到虎子出去一趟就给打回来一只,啧啧啧真能干。
等冯老头烧好了一锅热水端出来,家里的人已经围着虎子在夸它,特别是大娃二娃,一个劲地说:“虎子,你到哪儿猎的这只鸡?你今天都跑哪儿去了?是山上不?那山上还有鸡不?”
把虎子问得都烦了,挪了个位置他们还在问:“虎子虎子,你咋不理我呢?诶虎子,你咋走了呢?”
虎子也没走远,只一纵身就窜到了围墙上,还对着月牙儿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清冷的月光洒在它扎实的脊背上,竟有几分猛兽的气质。但他们再看过去,虎子已经蹲在了那里,揣着两只前爪眯起眼睛在打盹儿,跟个圆不溜秋的大毛球似的。
那只野鸡被连夜拔-了-毛,第二天就做成了一锅野鸡汤,两只鸡腿切半给三个娃娃和虎子瓜分了。
“嗯嗯,好吃好吃,太好吃了!”大娃二娃啃着鸡腿,吃得嘴边都流油了,他们出生的时候还没改革开放呢,很是过了一段苦日子,长这么大都没吃过一顿饱肉,今天终于吃上了。
萌萌还太小啃不动鸡腿,冯老太给她把鸡腿切成细丝儿,熬成了一小锅鸡丝粥,里面还加了好几勺鸡汤进去,那香味儿醇地哟,萌萌一口气全给吃光了。
几个大人就着这锅鸡汤,那鲜味儿又香又嫩,每个人都干掉了三四碗白米饭,填了个肚子溜圆,只觉得比那过年还丰盛,不由得没口子地夸虎子说:“虎子也知道打猎养家了,咱没白养它,就冲它对萌萌好这一点,以后咱也要多顾着它些。”
虎子就蹲在边上吃着鸡鱼肉大餐,一条蓬松松的大尾巴甩来甩去,尾巴尖还在地上一点一点。
自从虎子学会了打猎,冯家人就再也不用为它的伙食操心了,它自个儿跑到山里就能填饱肚子,每次还能给家里人带回来只猎物。刚开始只是野兔子野鸡野鸟儿啥的,后来渐渐变成了糜子小鹿野山羊,有一次甚至还拖回来一头小野猪,那体型比它自个儿都大,也不知道它咋那么厉害。
这么多肉,光靠冯家人压根吃不完,冯老太就把它们都腌制起来,做成了风干肉。这些肉越积越多,渐渐地灶上都挂满了,一进厨房,那密密麻麻地全是肉。
次数多了,村里就难免有人看见,要说他们心里没啥想法,那是不可能的。这年头谁都馋肉,他们已经馋得眼睛都快绿了,嘴里都能淡出鸟来。但现在不比以前,没有大锅饭吃了,人人都要顾好自己的小家,他们就算有想法也只能压在心里,最后就只剩下羡慕了。
“你说咱天天都在山里待着,咋就没看见一只动物呢?”一群村里的妇人蹲在河边洗衣服,这条河从山里流出来,一直流向了海里,到了海滩上就形成了一段平缓的河滩,那些家里没打井的村民,平时就在这儿洗衣服。
说到老冯家的虎子,她们一个两个都特别羡慕,“这虎子也不知道咋长的,咋就能长到那么大?当初它被捡到的时候大家都看见了,不就是个巴掌大的团团么?这才几个月,就壮得跟个小牛犊似的,你说它到底是个老虎还是豹子?”
“我看都不是,咱在这村里住了多少年了,啥时候见过虎子那样的动物?”
旁边一个妇人突然神神秘秘地说:“我跟你说,你别跟别人说啊,我当家的说那虎子是山神爷跟前的神兽,这修路修得满山的野兽都跑光了,只有虎子能抓到,肯定是山神爷在关照它。”
她自以为说得很小声,其实边上的人都听见了,“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自从村长进了趟山,山神爷爷他就显灵了,不光帮咱们修了路,还把虎子给村长家送来了,你说这是不是山神爷在关照他家?”
“这老冯家的风水哟,都冒青烟了,咋就能得山神爷这么关照呢?”村里的妇人羡慕得心里都发酸了,齐齐看向了旁边的冯家人。
冯老太生了三个儿子,分别叫做益民、益军、益仁,现在益军家的和益仁家的,就在她们边上洗衣服呢。
有那好事儿的妇人就笑嘻嘻地说:“益军家的,你婆婆家得了那么多肉,有没有分一点儿给你们尝尝?”
“有的有的,”赵春花回想起那肉的香味儿,脸上就憨憨地笑开了,“妈给我家送了好几次,那肉可香可好吃了。”
蹲在陈红梅边上的一个妇人听了,好奇地打探说:“益仁家的,你婆婆对你们挺好的嘛,这都分家了还给你们送肉吃,咋没听你说过呢?”
陈红梅用力地捶着衣服,酸得嘴里都快要冒酸水了:“什么呀?也就四次!还都是大伯家挑剩下不要的,那么多肉,也不知道多送点儿,五娃六娃都在长身体呢,难道他们不是老冯家的孙子?真偏心!”
这个妇人冷不丁听她这么说,赶紧笑着打了个哈哈,不再接茬了,她可不想掺和进这婆媳间的事儿。
等冯家人都洗好衣服走远了,这个妇人才跟旁边的人说:“这做婆婆的也是难办,要是换了我,我就干脆不送,馋死她算了,省的人得了便宜还没够呢。”
“妈,弟弟尿到床上了,你快来呀。”
陈红梅气得眼睛鼻子都快要冒烟了,她愤怒地冲进了屋子里,一眼就看到六娃把被褥整个弄湿了,正在床上画地图。这可是她前天刚洗过的床单,就等着好过年呢,才刚过一天就被弄脏了,她瞬间想把六娃直接扔出去。
她把六娃从床上抡起来,粗手粗脚地把他的裤子尿布扒了个精光,丢他在凳子上坐着,鼓起眼睛凶五娃:“看着你弟弟,他要摔下来小心我踹死你!”
五娃压根没当真,等他妈背过身去,他还怪模怪样地做了个鬼脸,逗得六娃咔咔直笑,连鼻涕泡都流下来了。
五娃别看小,但也知道美丑,看他弟这邋遢样,他心里就先嫌弃上了,鼻涕娃,尿床娃,一点也不好,他喜欢大伯家的妹妹。一想起大伯家,五娃就想到了那肉的香味儿,这肚子就咕噜咕噜地叫起来。
他踮起脚尖,看他妈还在那里磨磨蹭蹭,顿时不乐意了,“妈,你快好了没有?我快饿死了,我要吃饭,我要吃肉。”
“催催催,催命鬼呀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我看你一准儿是个饿死鬼投的胎,还想吃肉?也不看看你有没有那个命!”一说到肉,陈红梅心里就生气,嘴上就跟那连珠炮仗似的。
五娃特别不服气,睨着六娃说:“弟弟也要吃饭,弟弟也是饿死鬼。”
“你还敢顶嘴!”陈红梅气得快炸了,扯过五娃狠狠地给了他一下子,揪住他后背上的衣服说:“我问你,你那么想吃肉,当初为啥不把虎子带回家?你把虎子带回来了,咱们现在就有肉吃了,那么多肉,都是咱们家的。”
要是把虎子捡回她家,虎子就能给他们弄来肉,那肉的滋味老香了,这个世上咋就有那么好吃的东西?她这一辈子光吃肉的次数,十只手指头就能数得过来。那么多肉啊,能把一整间厨房都给占满了,这个机会竟然被她白白错过了,陈红梅只要一想起来,就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她使劲地点着五娃的额头,把他的额心都给摁红了,“你说你一天到晚都在想啥?咋就不明白要给自家捞好处呢?”
五娃特别皮实,还知道给自个儿说话:“妈,那虎子不是我捡的,那是妹妹……”
“妹妹妹妹,你成日里就想着那个赔钱货,你看六娃都饿成啥样了?妈都饿成啥样了?你咋不想到我们?”要说这老冯家还有谁不喜欢萌萌,那她陈红梅绝对要算上一个。不就是个赔钱货么,凭啥大家对她那么好?她在娘家都没得娘家人那么好呢。
五娃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他的小脑袋想不明白,只好改口说:“那我不想吃肉了行不?”
“吃,你必须给我吃!”陈红梅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她自己不好出面,但五娃可是老冯家的人,让他去要点肉算什么事儿?那压根不算事儿,都是应该的。
她把五娃放开,捋直了他的衣服说:“你去隔壁讨块肉,就说是给六娃吃的,要大块一点儿,嫩一点儿的,听见了没有?讨不回来我揍死你!”
“知道了知道了,”五娃一点不当回事儿,他早就不想在屋里待着了,“妈,那我走了啊。”
五娃出了院门,走出去几步就到了隔壁大伯家,一进门就看见他奶站在院子里,立马蹬蹬蹬地跑过来,仰起头说:“奶,我妈让我来讨肉,她让我说是给弟弟吃的,要大块一点儿,嫩一点儿的。”
“我呸,哪儿来那么大的脸,咋不美死她算了?”冯老太一听,两条眉毛瞬间立了起来,跟点了炮仗似的,火就往脑门上冲。
五娃缩着肩膀很无辜地说:“是我妈让我说的,她还说讨不着就要揍死我。”
“我看谁先揍死谁!这个没脸没皮的蠢货,她把别人都当成傻子了。”冯老太气过之后反而笑了,这个又贪又蠢的小儿媳妇,她还会不知道她那副德性?要不是看在五娃六娃的份上,她才不会把肉给她送去,现在倒好,倒吃出埋怨来了。
冯老太笑得特别瘆人,让五娃禁不住抖了一抖,他奶看见了,拍着他的脑袋说:“不关你的事儿,我是在说你妈。”
五娃一听就放心了,他从兜里摸出个弹弓,东张西望起来,“奶,妹妹呢?我给妹妹带了弹弓玩。”
“她在屋里,你自个儿进去吧,不许把弹珠给她玩。”冯老太交代了一声,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去到了隔壁老三家。
陈红梅背对着房门,正在给六娃包尿布,冷不丁光线暗了下来,她回过身一看,她婆婆黑着一张脸恶狠狠地瞅着她,那眼神像要把她给吃了。陈红梅心里一哆嗦,差点儿没把六娃给甩出去,拍着胸口说:“妈,你咋吓人呢?”
“把六娃放下,我有话跟你说。”冯老太不想让这败家娘们坏了她老冯家的名声,她转身关上门,就堵在门板前面,跟个黑煞神似的,让陈红梅心惊肉跳。
陈红梅把六娃放在床上,站起来局促地捏着衣角,对这婆婆她有种发自内心的畏惧,支支吾吾地说:“妈,你这是要干啥呀?”
冯老太冷笑了一声儿,眯起眼睛就说:“老三家的,我问你,你是不是不想过了?”
“妈,你这是咋说呢?我没干啥事儿啊?”陈红梅立刻就着急了,她心里本就虚,现在就更虚了,连看都不敢看她婆婆。
“你没干事儿?你干得都不是人事儿!五娃去他大伯家讨肉不是你支使的?你自个儿丢人也就算了,还把我老冯家的孙子也教得跟你一样丢人。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想过了就滚回你娘家去,咱老冯家供不起你这号人。”
冯老太一口气说完,连看都不想看她一眼,对这老三家的她还真看不上,眼皮子浅的,没啥本事还学人家挑尖掐酸,她打开门就想走出去。
没想到老三家的在她背后就嚷嚷开了:“妈,我没有,就是六娃饿了想吃肉,我才……”
“甭找借口了,你们仨已经分了家,没有大伯还要养侄儿的道理。别他家有一口肉你就惦记着,这么大个人了,得要点脸。”
冯老太要是能被她这鬼话糊弄住了,那她就不是冯老太了,早知道她私底下就把肉给五娃六娃吃了,也好过送进这老三家的嘴里,还听不到她说一声好。
“你要再这样就给我滚回娘家去,看你娘家管不管你。”瞥见老三家的脸色刷地白了,冯老太懒得再搭理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回到家里,看着那满厨房的肉,在心里想着,肉留得太多也招人惦记,索性就快过年了,干脆拿一些到山外卖了,也好置办点儿年货。现在山路修通了一半,剩下那一半也好走多了,她自个儿就能出去,她还想着把萌萌也带去。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冯老太就把这个事儿跟家里人说了,冯益民第一个反对:“妈,快到年关了,村里的事儿太多,我实在走不开呀,这几天大家都歇着了,路都没人去修,你一个人出去还带着萌萌,这咋成?”
冯老太给自己夹了一块香喷喷的肉,丢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说:“咋不成?我只是告诉你一声,没问你同不同意。你爸跟你媳妇儿也要跟着去,你在家给大娃二娃煮饭吃,就这么说定了。”
“妈,我咋不知道呢?”冯益民说完才发现他爸跟他媳妇儿的脸色,原来他俩也不知道啊。
冯老太瞥了他俩一眼,见他们都笑了这才满意,“那你们现在知道了,今晚早点儿睡,明天一早咱就出门。”
第二天天还没亮,冯家人就起来了,吃了一顿饱饱的早饭,冯老头挑着两个担子,冯老太也背着个箩筐,肉都是昨晚收拾好的,就放在这些担子箩筐里。
萌萌还没睡醒,冯老太把她包在一块棉布里,打了个结儿斜挂在苏婉胸前。冯益民把他们一直送到了山路边上,还在依依不舍地挥手呢,一转眼虎子也跟上去了。
“哎呦,虎子你也要去呀?”冯老太一低头就看见虎子跟在苏婉边上,笑得特别慈祥地说:“那行,你就待在那里,可别乱跑啊。”
“拜妈祖咯,大娃二娃,推你们妹妹出来,路上不许自己跑出去玩,不然我揍死你们两个。”苗玉凤端着一盘染成桃红色的米粿,站在院子门口冲里面喊。今天是选定的开山路的日子,这样的大事儿当然要先拜过妈祖娘娘,好求个心安了。
苗玉凤走在前面,大娃二娃用小木车推着萌萌,大娃今年六岁了长得高一点儿,他在后面推,二娃手里拿着一束五彩的小野花,跟在车子旁逗着萌萌,睿哥儿也跟在边上,那束花儿就是他带来的。
萌萌半坐半躺在小推车里,底下还垫了个软乎乎的小枕头,她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也不知道她到底看到了啥好玩的东西,时不时咯咯咯地笑得特别开心。
走出去没过久,三娃四娃五娃也跑上来了,他们也想推萌萌,说了几次大娃都不让,只好跟在车子旁边,簇拥着萌萌来到了妈祖庙。
妈祖庙建在海边,面朝大海,两座古塔夹着一座古老的殿堂,都是精美的木雕建筑,庙前还有一个广场,旁边种着一棵大榕树,谁也说不清楚这棵树的年龄,只知道从他们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那一辈起,这棵树就像现在这么大了。
萌萌和哥哥们就待着这棵大榕树底下,看着村里的大人们祭拜妈祖娘娘。
冯老头作为族长,他身上披着一件大红色的披风,后背上还画了一张八卦图,他手里捧着一钵生大米念念有词地祷告起来,完了之后把这钵大米放在妈祖的神像前,跪在地上开始叩杯,他一连叩了三次,都是胜杯,这就是妈祖同意和大吉大利的意思。
村里的人都高兴坏了,纷纷把自家带来的供品摆放在神像前,也跟着跪下来拜一拜,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拜完了妈祖,大家又重新回到村子里,再出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换了一套旧衣服,手里还拿着锄头镰刀铲子锤子啥的。不管男女,大家都穿着蓝色土布做成的衣服,衣服上还都有补丁,这就是平时经常穿的衣服。至于祭拜妈祖时所穿的新衣,那是重要场合才舍得拿出来穿一穿的。
萌萌被苗玉凤抱在怀里,也跟在了队伍的后头,她身上穿着一套绿色的小军装,在一片蓝色中格外显眼。这套小军装是山外最流行的款式,所用的布料也是实打实的上海厚棉,谁要是有这么一身,那穿出去别提多气派了。
村里的娃娃们看着萌萌的小军装,又看了看萌萌白嫩的小脸儿,再低头看看自个儿,他们身上穿的都是哥哥姐姐们穿过不要的破旧衣服,打满了补丁不说,还很不合身,现在看到萌萌穿得这么神气,他们打从心眼儿里生出一股羡慕。
大康家的远远地看着,嘴里就小声地嘟喃开了:“神气什么?一个赔钱货穿那么好,也不怕养不大,哎呦!”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竟然在平地里无端端地摔了一跤,屁股差点没摔成了八瓣儿,顿时龇牙咧嘴地说:“疼死我了,哪个王八羔子推的我?”
有个村里的妇人经过这里,那眼里的幸灾乐祸毫不掩饰,看长舌妇跌倒也是一件很欢乐的事儿,她笑着捂住嘴说:“谁推的你,你怕不是疯了吧?”
大康家的气得从地上爬了起来,却不敢去追走在前面的妇人,而是跳着脚对身边的男人说:“冯大康,你个没用的孬货,这你都不帮我骂回去?”
冯大康的脸色木木的,仿佛他就是一个木头人,像做了贼似的左看右看还说得特别小声:“丢不丢人啊你,你还嫌自个儿不够丢人?”
“我丢人?”大康家的气得鼻子都歪了,脸儿一酸,嚎得嗓门比谁都大:“我再怎么丢人也比你这死鬼好!天天吃了睡睡了吃,猪都比你勤快,咋不懒死你算了!”
她觉得自己的命苦极了,咋就嫁了这么个男人,全村就属她家过得最差,别人家都是男人当家,她家这个一到干活就喊累,宁愿全家人挨饿也不干活,她自己一个人拼死拼活还要养活一家老小,一想到这个她就来气。
冯大康的脸在一瞬间胀成了猪肝色,急急地捂住这婆娘的嘴,生怕她再说出啥丢人的话。他这么做根本没用,村里的人谁不知道他两公婆的德性,现在改革开放了,大家都一心想赚钱,而他家却越过越差,村里的人看他们就像看笑话一样。
沿着村里的土路一直走,过了一会儿就来到了山边,进山的路口布满黑色的火山石,是村里建房子经常要用到的材料。除了这些石头,就是满眼的绿色,有些地方还能看到几株白色的野菊花。
山路刚开始还能容纳七八个人并排走,渐渐地就变成了五六个,再到两三个,到了后面只能一个人自己走,脚下的峡谷很黑很深,望一眼都让人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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