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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胳膊绕过她的腰,手指很不巧地正好陷进了另一侧的腰窝, 倪央的身子紧绷, 他一说话, 温热的气息打在她的颈子上。
倪央很没出息地抖了一下。
她结结巴巴:“你, 你先松开我。”
她还从来没和男孩子这么近距离接触过。
倪央在心里大概估计过许辞的年纪,如果他是A大的博士生,约莫是和她差不多年纪的, 甚至可能比她要大一两岁。
去掉了讲师与博士生的关系, 他们只是差不多年纪的同龄人。
许辞的声线里压着一点愧疚:“可是我的手机没电了,你又摔倒怎么办?”
倪央的眼睛这时候已经逐渐适应了黑暗,她转身,隐约看见了一双朦胧含笑的眸子。
本来许辞就高出她不少, 现在站在她上一阶台阶上, 更是让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身高悬殊异常大。
倪央重重皱了一下眉,虽然许辞长得白净,看脸很是乖巧,可是怎么每次遇见他,她好像都处于弱势?
细细的眉毛刚皱起一道弯弯弧度, 她的身子忽然被人往上一带。
倪央一愣, 脚步下意识地顺着那道力道往上一踏,踏上了一阶台阶。
这下她和许辞的身高差距小是小了……但是倪央却没那么开心。
刚才那一下, 就好像是她要扑到他的怀里了一样。
倪央反应过来就想往后退, 就听见男人的嗓音里带着轻笑:“还想摔倒吗?”
他的声线在夜色里倍显低迷。
倪央立刻老实了, 不再乱动。
许辞放在倪央腰上的手在这时松了松,拉过她的手,让她的手搭在了他的臂弯上。
滑腻的触感让他有些不舍地放下自己的手,见她的放在他袖子上的细长手指不自在地蜷曲着,小手的骨节在黑暗的环境里线条朦胧着。
他眉心一拢:“捉好。”
倪央的手指这才缓缓舒展开了,握住了他的衣袖。
许辞一笑。
楼道里比尚且还有月光照耀的户外还要黑暗,夜色遮掩下,没人看到许辞的一双眸子是怎样的流光溢彩。
倪央揽住许辞的胳膊,细弱的胳膊僵直着,怕稍微一动两人就会有更多的肢体接触,不敢乱动。
她开口道:“你把我带下这层楼梯的时候停一下,我开一下我手机的手电筒。”
“嗯。”许辞浅浅应了一声。
他没和倪央打声招呼,忽然就拔腿往下走。
倪央没防备,鹌鹑一样缩了缩身子,往许辞的身边凑得紧了许多,就差没手脚并用地把他抱住了。
明明方才她还战战兢兢地小心扯着许辞的衣袖,怕动作失了分寸冒犯了别人,现在她却像是完全忘记了自己方才所思所想一样,小手紧紧拽着许辞的衣袖,身子也离着许辞不过咫尺。
许辞他,步子又大走得又快……
倪央身材比例好,腿也称得上又细又长,可是比起许辞,她就是小短腿儿。
偏偏倪央也确实急着去上课,许辞步子急,某种程度上也像是在为她考虑一样。
就这么匆匆下了楼,倪央见许辞像是没记得她先前的嘱咐一样,没有任何留步的意思,继续快步往下一层楼梯走,赶紧停住步子,用力拽住了许辞。
“你等一下。”倪央松开了拉着许辞衣袖的手,“我找一下手机,开一下灯。”
许辞的步子猛然顿住,声线喑沉:“行。”
身侧的温度乍然消失,他垂眸,目光放在了离他有两三个人距离的倪央身上。
果然只是慢了一步,就给了她机会逃得远远的。
许辞往倪央的身边走过去了一步。
这时的倪央刚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灯光亮起来的一瞬她的一双杏眼也跟着亮了起来:“好啦,我们走吧。”
她脸上的甜甜笑意让他微凝的脸色瞬间放柔放缓:“好,我们一起。”
这一路许辞跟在倪央的身后,他的脚步声比她的要重些,压过了她轻盈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最开始被许辞揽住、拉住他的袖子往下走的时候,她惊大于羞,而现在与许辞隔开了一段距离了,迟来的些微羞意却是反败为胜,占了上风。
倪央今天扎了个丸子头,露出来一节洁白的颈子,现在她白腻的肌肤上,染上了点红。
走到一楼楼梯那儿的时候,楼道里的灯就变成了亮着的。许辞的眼神好,把她的反应看得一清二楚,清澈的目光里多了点笑意。
走到一楼,走出综合楼,被凉凉的秋风一吹,倪央脸上的燥热消散了不少。
她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往身后看了一眼,想确认一下许辞的存在,目光却越过身材修长若竹的男人,抬眼一看,目光却是越过了他,一览综合楼全貌。
有几层的楼道里,好像是亮着灯的,虽然看不太清楚,瞧上去也能让人觉得有些亮堂……
眨眼功夫,灯就又亮起来了?
倪央还没有来得及细思这件事,离她不过一步之遥的许辞已经迈向了她的身侧。
他站在风吹来的方向,侧眸看了倪央,见她细眉微蹙,出声喊她:“五十七分了。”
倪央立刻回过神来:“我们走吧。”
从大班的教室换到了小班的教室,倪央的紧张显然减轻了不少,她很顺利地讲完了第二节课。
讲完课之后,倪央布置了个课程小论文当作期中考核的作业,收拾着教案打算离开,班里的学生一如她第一次讲课那样,尊师重道到连下课都是等她离开再走。
倪央收拾好了教案,走出教室,刚走两步,就被人追上。
她觉得自己的耳朵不仅开始习惯许辞的嗓音,似乎连他的脚步声也记住了,不必回头都知道是他。
顿住步子抬眸看着许辞,倪央问他:“有事吗?”
许辞每次面向他的时候,总是会用他那双格外深邃的眼睛望向她的双眼,倪央从小的教养让她在与人讲话的时候面对着对面的人的眼睛,可是每次当她迎上了许辞的目光的时候,总会觉得许辞的眼睛里,同时藏着冷静与炽热。
他的眉骨高,眼窝深,脸上又不常笑,眼里没有笑意,所以显得凉薄,可是他的眸色黑得深沉,目光总是专注又热烈,于是填了几分炽热的温度在里面。
倪央在一瞬间开始怀疑自己似乎曾经看见过这样一双眼睛,可是她常犯迷糊,仔细去想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想得脑壳疼,倪央也不坚持。
欧美人眉骨高眼窝深的占多数,倪央把自己在这一瞬间对许辞的熟悉感,归结于自己多年在国外生活的缘故。谁让许辞五官立体,脸色又像是没有经受过多少阳光的那种白呢?
“老师……是不是要搬家了?”许辞问她。
“你怎么知道?”倪央挑眉。
他怎么会不知道,许辞一笑:“顾教授告诉我的。”
原来是老顾啊,倪央点了点头,把搬家的事承认了下来:“我最近确实要搬家。”
但是好像她搬家这件事和他没什么关系吧?倪央又皱了皱眉:“怎么了?”
许辞像是欲言又止:“顾教授让我去帮你搬家……”
“啊?”倪央一愣。
她立刻摆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已经找好搬家公司了。”
“可是。”许辞皱着眉,清隽的脸上满是纠结,“顾教授说,要是我不肯去,就让我三天不要见他。”
他一顿,语气弱了一点:“我的实验数据还被他拿走了。”
倪央抿唇,忽然对顾三岁的“可耻程度”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她对许辞说了句“你等等”,自己拿出手机走到一边给老顾打电话。
这一通电话没被接通。
倪央的两肩往下垮了垮,搬家是很累人没错,可是她还没想过要以公谋私地让学生来帮她搬东西。
她怏怏不乐地折了回去,对许辞说道:“这件事你不要再担心了,我会和顾教授讲好的,我搬家不需要麻烦你来的。”
许辞眯了眯眼。
他的右手中指置在身侧点了两下,而后忽然抬起眼来:“老师刚才是在给顾教授打电话吗?”
“嗯。”倪央点了点头。
许辞抬眼,目光流转开了笑意:“顾教授……这两天出差参加研讨会去了。”
他解释到:“他开会的时候,手机经常是关机的。”
倪央闻言眼睛一亮,也笑了:“这样啊,他都不在,你就不要怵他了。三天不见,这不是他本来就出差了见不着人吗?”
“我的实验数据还在他手里,而且。”许辞一顿,语气忽然变得郑重了起来,“我的良心会痛。”
倪央抬手揉了下自己的眉心。
小伙子太正直,她觉得自己已经挽救不了他了。
“你真的不用愧疚。”她叹了一口气。
许辞这个课代表实在是乖巧懂事、做事周全到有些超乎她的想象:帮她换教室,给她带路,刚才上课之前他还拿出了他去打印好的名单给她,免去了她跑打印店的功夫。
这么好的一个学生,怎么就摊上了一个脸皮厚到无边的老顾了呢?
“你就不来帮我搬家,等顾教授回来,他要是敢不给你实验数据,我去帮你要。”倪央信誓旦旦。
这下许辞能放心了吧。
她的话音一落,就听见了许辞的叹气声。
他微微抬头:“老师,没那么容易。”
这件事的“幕后黑手”不是老顾,是他。
而他这个系铃之人,并不想解铃。
纽扣大的酒酿圆子浮在浓稠的糯米白粥里,一个个胖乎乎圆润润的,看上去就让人很有食欲。
她把许辞递给她的筷子放在了一边,转而拿起了一次性的勺子,一舀就舀了三个酒酿圆子在勺子里。
倪央笑眯眯地把勺子往嘴边送,这时候抬头看见许辞正在看她,她动作一顿。
倪央抿了抿唇,唇瓣殷红,脸颊上也浮起了红,她放下了勺子,坐正了身子:“你要问的……问题是什么?”
倪央的声音稍微有点小。
她回想了一下刚才,好像前一秒她还在义正言辞地拒绝着许辞留她下来吃饭的请求,后一秒就把许辞给忘了,把他要问她问题的事情也给忘了,眼里就只有酒酿圆子了。
为人师者,做到她这份儿上的,应该不多吧。
许辞轻笑了一下:“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有几句话,我觉得译本上的翻译有问题,老师能不能帮我?”
倪央的目光稍微显得有些恍惚,她的一半心神在酒酿圆子上,另一半却被许辞轻缓的嗓音勾着。
她把自己面前的酒酿圆子往一边推了推,专心看着许辞:“原文在哪儿?拿过来我看看吧。”
许辞往上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镜,打开的酒酿圆子冒出的热气让他的银边眼镜的薄镜片上笼罩上了一层雾,让他的目光也显得朦胧了起来:“没有原文。”
他微垂着眼:“我直接说给老师听行吗?”
倪央微微皱了一下眉,然后点了点头。
倪央一直很喜欢许辞的嗓音,清朗得像是风吹一样,在听到许辞要直接念莎翁的句子让她翻译的时候,她其实有些怕。
怕许辞的发音对不上他的嗓音,就好像是一块质地温润的玉最后被手拙的工匠给雕琢成了乱七八糟的模样,实在可惜。
许辞开了口。
倪央听着听着就开始抿着唇笑了起来。
不可惜了。
倪央是在欧洲留学了很久,她说话的时候带着地道的牛津腔,许辞不是,许辞的发音偏美式,语速却不快,十几个词的句子,转眼就念完了。
倪央飞快在纸上把翻译写了下来,抬眸看他:“还有哪几句?”
许辞又说了几句。
许辞说到第三句的时候倪央就觉得有些不对了,她就算垂头写着字,也能隐约察觉到他一直在盯着她写字,目光有些炽热。
而且他问的那些,无一例外都是莎士比亚的……爱情名句,现在她才写了几行字,“爱”这个字眼就已经出现了数次。
倪央曾经在英语环境里生活了很多年,听别人说英语已经和听母语一样,许辞这样声线缓缓地说着话,就好像在讲情话给她听一样。
她自己都能感觉出来自己的脸颊有些红。
倪央胡思乱想着,把锅甩给了酒酿圆子,一定是因为酒酿圆子的香气甜腻腻的,才让她觉得现在的气氛这么暧昧。
许辞终于说完了。
倪央扣上了笔帽,把纸递给许辞,杏眼里带着疑惑:“这些句子好像不是很难。”
许辞接过了这张纸,修长的手指在纸上摩挲了几下,眼底藏着笑意:“挺难的。”
他的视线从纸上扫过,看见纸上的字句笑意便加深了许多,
倪央生得精致娇美,写起字来却是字不如其人,不知道是不是写惯了英语的缘故,汉字也写得胖乎乎的。
怪可爱的。
他淡淡笑着:“这些句子,我都不懂。”
倪央拧着眉,依着许辞口语的这程度,他的书面英语不会很弱,刚才他问的这些句子一没有特别繁琐的句式,二没有太多生僻的词汇,也就有零星一两个单词现在不常用,许辞不该不会啊……
“你是不懂句子的含义?”倪央忽然眨了眨眼。
他刚才问的那些句子都是些情啊爱啊的,莎翁的语言风格大多华丽、感情炽热,让一个整天和冷冰冰的实验器械打交道的理工科男生来搞明白这些,好像确实有点不容易。
至少像她那理性至极父亲,虽然爱书如命,但是一旦看到文学性比较强的书,总会大喊头疼,没看两行就开始挑刺,看书哪儿哪儿都不合理。
倪央笑了笑:“如果你是说觉得这句子里的逻辑不对,不要太深究了,了解就好,我这节课本身就是节选修课,你大概理解一下莎士比亚的作品生平,增加点常识就好,不需要太较真。”
“没有较真。”许辞抿唇,他把倪央递给他的纸一折,夹进了自己的本子里,“这些话,挺有道理的。”
倪央的目光微动。
她怎么感觉许小白菜有故事?
“有喜欢的女孩子?”
许辞猛然抬头,唇瓣却紧紧抿着,只似笑非笑地看着倪央。
倪央被他的目光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她伸手捞回来了自己的酒酿圆子:“你别把这事告诉我了,我还是知道的少一点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变得有些八卦了。
许辞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她不晓得,但是他长得这么好看,估计喜欢他的女孩子会有不少吧。
倪央拿着筷子,忽然就用了点力气戳进了一个酒酿圆子的肚子里。
倪央平时吃东西看起来慢条斯理的,但是也许是因为吃得太认真,每次都吃得很快。
相比之下,许辞那边几乎是没有任何进展一样。
她看着许辞那边没下去多少的酒酿圆子,忽然开口说道:“我在食堂遇见大姜了。”
许辞抬起眼来看着她,皱着眉:“大姜?”
叫得真亲昵。
“嗯。”倪央认真点了点头,她想起大姜和大白差不多的体型就觉得好玩,唇边带着笑,“这个学生挺讨人喜欢的,圆滚滚的。”
倪央一顿,又道:“我不是嘲笑他胖,他胖的挺可爱的。”
可爱……许辞默默垂眼,看着自己拿着筷子的清瘦骨节。
“他自己吃饭还惦记着你,也给你带了份酒酿圆子。”倪央碎碎地念叨着。
许辞本来就不喜欢吃甜的,现在更是觉得面前的酒酿圆子难以下咽,但是他还是放下了筷子换了勺子,舀了一整勺酒酿圆子,递到了嘴边。
手机忽然嗡嗡震动了起来,许辞看了一眼,见显示的联系人姓名是“姜原子”,他把勺子放回到碗里,拿起了手机,对倪央说了句“我接个电话”,然后按下了接听。
倪央坐在许辞的对面,她有些不舍地咬着仅剩的几个酒酿圆子,听见了许辞的手机话筒里传出了点女人的声音,眉心轻轻动了动。
倪央戳了戳碗里最后的酒酿圆子,忽然就有些饱。
她放下了勺子,动作很轻地收拾着自己用过的筷子勺子,耳朵却是悄悄支了起来。
许辞全程没怎么说话,只是神情冷淡地听着电话那头的人在说话,倪央听不清电话那头的人在说什么,又不知道许辞这长时间的沉默是意味着什么,一直等到许辞挂断了电话,她都没猜出来那人打电话给许辞是要找他做什么事。
许辞挂断了电话,并没有看她,而是沉沉呼吸了一口气。
倪央有些想问他发生了什么,又觉得自己和他之间还是有一定的距离感的,有些话,不问似乎比问了更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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