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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晗的行李很简单, 几件换洗的衣衫而已。满哥儿的倒不少,除了小包被、介子之类的。还有顾家长辈给他的满月礼, 什么长命金锁,金手镯、金脚镯、和田青玉貔貅……装了满满的一匣子。
满哥儿被顾晗抱着坐上马车时,还没有醒, 小嘴微微地翘着, 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
“我来抱他吧。”
张居龄说道:“你歇一会。”
“我不累的。”
顾晗虽然这样说, 还是顺从的把孩子递给了丈夫, 又提醒他:“你用手托着他的头。”满哥儿自出生便很少见到父亲, 能多些接触也是好的。
张居龄应了“是”, 仔细去看孩子的眉眼。长开了不少, 小鼻梁都变直了。每次看见这孩子,他都有一种为人父亲的自豪与喜悦。和他有后代是完全两个概念……就好像长久以来的一个梦,终于成真了一样。
和煦的阳光照耀着大地,给人格外暖和的感觉。
马蹄声“嘚嘚”地敲击着地面, 跑的既快又稳。
到了固安张家后,顾晗先收拾了屋子, 该归置的东西归置一遍。等满哥儿醒了,便抱着他和张居龄一起去桂花苑给张修、王氏请安,又去长乐阁给张恒请安。
张恒对张居龄的态度一贯淡淡的, 倒是很喜欢满哥儿,逗弄了好一会儿。还解下腰间的一块碧玉平安玉佩准备送于他。
“满哥儿快快长大, 曾祖父这里有许多好东西呢, 都是你的。”
满哥儿依偎在母亲的怀里, 眼睛睁的又圆又大。他被碧玉平安玉佩上吊的流苏吸引了,伸着小胖手去抓。
“好孩子,真是聪明。”
张恒却以为他真的喜欢,摸摸满哥儿的头,“这么小,都能听懂我说话了。”他把手里的碧玉平安玉佩递给顾晗:“你先帮他收着。”
顾晗笑着应下了,说道:“祖父快别夸他,不过是顽皮罢了。”知子莫若母。满哥儿现在最喜欢抓东西,而且抓住了就要往嘴里填,不过是单纯觉得好奇。
张恒笑起来:“满哥儿的模样、脾性倒是像极了夙之小时候。”
张居龄也笑了笑,见祖父兴致很好,便亲自拎着茶壶给他满了一盏茶水。
夫妻俩又陪着张恒说了一会儿话,赶在午膳前回去了。路上,顾晗看向丈夫:“我看祖父很喜欢满哥儿,以后咱们多抱着他来给祖父请安……”这样,祖父对张居龄或许又能亲近起来。
张居龄“嗯”了一声,揉了揉妻子的头发:“都听你的。”
顾晗看了他一眼,倒是什么话也没有说。
张家的子孙到了满哥儿这一辈,从的字是灏,满哥儿的大名也定了——张灏宸。寓意其一生宽广、豁达,不为俗事烦忧。
天亮天黑,日出日落,生活就这样平凡的一页页掀过。该有的都有了,该求的也如愿了。
仿佛特别的美满。
张居龄却不这样觉得……妻子和往常一样。照顾满哥儿有余时,给他绣衣衫,做鞋袜。等他回来吃晚膳。甚至亲自动手给他做牛肉馅小笼包。有时候衙门里没什么事情,他到家早了些,妻子还会欣喜地抱着满哥儿去迎他。
外人看来,实在是夫妻恩爱了。
但就是在这些周全和欣喜的最底层,他却感觉到妻子心底淡淡的难过。或者也谈不上难过,只是对他些微的冷淡。
他是敏.感又多思的人。无论什么事摆在面前,都是前思后想,思虑再三的。如何会猜不到?
张居龄试探着问,顾晗就顾左右而言他的搪塞。几次过后,张居龄便也不问了。
一个不问,一个不说。时间一久,连贴身伺候的丫头、婆子们都感觉到了主子之间的疏远。
农历十一月十五,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的,漫天卷了下来,又犹鹅毛。
顾晗手捧热茶,看着窗外,怔怔的发呆。
梁嚒嚒挑帘子进来,拍了拍身上的雪花,走至内室给顾晗行礼:“少夫人安好。”说话间,递了一封信过来,“家里二夫人给您的。”
顾晗接过信,大致看了一遍。母亲说不知道为什么,大伯父突然罚顾晴跪了三天祠堂,阖府皆之。要不是有大伯母拦着,板子都要挨身上了。
顾晗一愣,大伯父顾景然浸.淫官场多年,最是圆滑、稳重的,怎会当众给顾晴如此没脸?
她记得,大伯父是很以顾晴为傲的……
还没有等她想明白,找娘的满哥儿便由乳母抱着过来了。他如今快三个月了,抬头、翻身都学会了,哭的次数也慢慢的减少,见了喜欢的东西还会咧开小嘴笑。
满哥儿一看见母亲,小手就伸了过来。顾晗熟练地抱着他,打开槅窗让他看外边正在下的雪花。
满哥儿是第一次看见雪花,大概太惊奇了,竟然目不转晴地看。
“满哥儿,那就是雪花,等你长大了,母亲陪你堆雪人,打雪仗,好不好?”
满哥儿被母亲.亲了下脸颊,觉得痒痒的,便“咿咿呀呀”地躲。不知道听懂了没有,眉眼倒是弯了下来。更像张居龄了。
顾晗看的一愣。
梁嚒嚒看满哥儿可爱,也伸手逗他:“屋里添了孩子,就是热闹。少夫人脸上的笑容也多了……”
她顿了顿,想起了什么,便摆手让屋子里其他伺候的丫头们都出去,低声道:“少夫人,老奴想劝劝您……您就只当老奴僭越了。”
顾晗去扶满歌儿的腰,“嚒嚒尽管开口。”她是自己房里的管事嚒嚒,做的事情也都是为自己好。
她不是不明是非的人。
“怎么添了哥儿,您倒和三少爷生分了……”梁嚒嚒叹一口气:“三少爷如今的官做的愈发大,您可得好生笼络着……别让外边儿那起子无赖钻了空子。我是活一辈子的人,吃的盐比您多些……实在是人心险恶。”她自来是伺候老夫人的,有些见识,老太爷年轻的时候,官做的也大。都有人送什么瘦马,良.妓的。好在当时顾家的老祖宗还在,管的严格。老太爷也不敢有那方面的心思,不然府里不知道会有多热闹呢。
顾晗苦笑了一下,“……嚒嚒,你不懂。”
她心里什么都清楚,只是还做不到而已。只要一想起那日和张居龄在后角门时的争吵,便说不出来的自惭自愧——但更多的却是对俩人之间的感情产生了怀疑。
张居龄说她的那些话,她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楚。
「你还真是大方?还没怎样呢,就要把我推给别人?安宁郡主就算有天大的权势,你我之间也好歹有情分撑着……」可能是他气头上的话吧,她却想忘也忘不了。
说矫情也好,别扭也罢。但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也许,她需要时间或者一个契机吧。一个让她相信俩人之间感情的契机。她和张居龄前世今生,经历了生离死别,几番纠缠。到最后,却是最害怕失去。
因为害怕,才更患得患失。
世人在爱面前,大多是卑微且不自信的。因为你爱那个人,他的一点点行为都会放大来看,再反复分析。
无非是想抓住爱罢了。
“少夫人,听老奴的……”
梁嚒嚒拍拍顾晗的手:“夫妻俩过日子,别论那么真……俗话还说,难得胡涂呢。”
“难得糊涂?”
顾晗这次倒是想了很久,“嚒嚒,我记下你的话了。”
雪下的更大了,像飘落的白蝴蝶,自在飞舞。
张居龄从衙门回来时,天已经黑了。顾晗怕满哥儿冻着,让乳娘带了他去暖房睡觉。
本来满哥儿是和她睡的,但小孩子夜里容易哭闹,才让乳娘带着……张居龄公事繁多,怕耽误他休息。
张居龄挑帘子进了内室,顾晗抬眼便楞住了。他手里拿了一大捧红梅,含苞欲放的,美丽极了。
“这是……”
她忍不住问。
“皇城内有一株老腊梅长得极好,我就给你折了些……”张居龄低头看着妻子:“你喜欢各式各样的鲜花,我是知道的。”
“晗儿。”
“嗯。”
“……我想让你开心些。”
“……”
顾晗鼻尖一酸,抬头去看丈夫。因为权势的缘故,他看起来更成熟了些,眉眼也更冷硬。但秀致如玉的长相还是一样的。
张居龄把腊梅递到妻子的手里:“如果你觉得它们不好,想怎么处理都随你……但明天我还是会给你折,你不喜欢红色的,我就去折黄.色的,绿色的……”
他捧着妻子的脸。
手太冰了,顾晗瑟缩了一下。
“晗儿。”
“……嗯。”
张居龄迅速又温柔地亲了亲妻子的红唇,极尽克制似的。
他摸了摸妻子的脸,“晗儿……”声音嘶哑。
到底也没有说出来,张居龄怕妻子对他更厌烦。这些日子,能感觉到妻子时常的发呆,做事情也心不在焉的。
这些梅花希望真的能让她开心一会儿。
顾晗等他继续往下说,他却自顾自脱了披风。有丫头上前接过,见领口处被雪浸湿了,便拿下去烘烤。
张居龄又拿了家常穿的衣衫去净房。
顾晗站在原地,直到看不到丈夫的背影了,才吩咐桃红拿花瓶插上红梅。
梅花真的很香,她闻见了。
梁嚒嚒领着丫头们进来把晚膳摆在东次间,又点亮了几根蜡烛。
张居龄换好衣衫出来时,见妻子又望着窗外发呆。
他走上前,却没有打扰她,顺着她看的方向看过去。
张居龄最了解自己是什么样的人,狠辣、无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能是性格的原因,他对于旁人的悲痛,只感觉到麻木,产生不了什么同情。
他一直觉得成大事者,不应该有太多会成为羁绊的感情。直到他遇到了顾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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