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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211章 又四番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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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农历三月初一, 清明节。

    一大清早就下了雨,淅淅沥沥的, 夹杂着春风。如丝如雾。远处的树木,房屋……甚至于人们, 都虚无起来。

    张居龄从容不迫地吃完早膳,坐马车去衙门上班。作为一朝的首辅大人,他几乎没有休息的功夫。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情。

    好在,他也不知道什么是疲累。

    路上,树鸣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开口:“主子,今日咱们要去给少夫人扫墓吗?”主子一声不吭的,他总要问一声,也好准备着东西。

    他是贴身伺候张居龄的小厮, 一般都是和马夫一起坐在驭位处,偶尔也会代替马夫行驾驶之责。

    张居龄停了一会儿,声音淡淡地:“……再说吧。”妻子走了十年,一次都不肯入梦。

    ……是还在恨他吗?

    树鸣“嗯”了一声,却不相信。主子哪一年没有给少夫人扫墓?不过又是言不由衷……他还是提前准备着吧,别临时又用上了,犯着急。

    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张居龄上午去乾清宫见皇上, 讨论历年来黄河水患的问题。下午去在建极殿批改奏折。

    树鸣瞧着差不多申时了,趁着给张居龄递茶水的时候, 提醒道:“主子, 外面还下着雨, 天黑的也比较快……咱们今儿得早点回家。不然,路就难走了。”

    张居龄拿毛笔的右手顿了顿,再下笔就晕了墨。他转身去看树鸣:“去准备祭祀一类的东西。”

    树鸣笑眯眯地:“属下早让人备下了,就怕主子您临时有需要。”怎么样?他猜想的果然准确。

    张居龄没有吭声,却放下毛笔,出了书房,往门外走。

    树鸣紧跟其上,又给张居龄撑开了雨伞。

    主仆走到午门时碰到了顾暖,他也刚从工部出来,身穿绯色孔雀补子,带五梁朝冠。已然是朝廷正三品的工部右侍郎了。

    顾临从刑部致仕后,顾暖聪明踏实,又有岳家一路的提携,反而是顾家最有出息的了。

    顾暖先拱手行礼:“张首辅。”顾家和张家虽然是亲戚,但妹妹一死,又没有留下孩子……这点亲戚情分早就淡泊如纸了。

    权利都能改变人心,还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

    “你这是?”

    张居龄停下了脚步。

    “工部也没有什么事情。所以,我要回去陪母亲给父亲扫墓……”

    张居龄“嗯”了一声,不再问什么,抬脚上了马车。

    顾暖目送着张居龄的马车远去,也回头走向自己的马车。书荣跟在他身后,“首辅大人的面容看着还是很年轻的,两边鬓角却雪白一片……真是奇怪。奴才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

    书荣是顾暖的贴身小厮。

    “管别人做什么。”

    顾暖冷声道:“张首辅也是你能背后议论的。”张居龄这几年大刀阔斧的推行新.法,其手段之高明、狠厉,闻所未闻。虽然很大程度上改变了朝堂内外的一些恶/俗风气,但得罪的人也是数都数不清。无论是谁,只要敢挡他变.法的道路,一律神挡杀.神、佛挡弑.佛……

    妹妹还在世的时候,也没有见他如此的不近人情。就好像妹妹一死……什么事情都无所谓了。

    雨一直在下,不大也不小。

    一到京郊,张居龄便下了马车。步行至妻子的墓碑前。

    张家的祖坟是张恒死后才迁过来的,修建过几次,都是用泥灰岩浇筑的。大大的门楼,十分气派。

    张居龄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妻子的墓碑,用袖子去擦雨迹。

    树鸣要上前去撑伞,却被他摆手制止了。

    “晗儿,我又来看你了……”

    张居龄蹲下,把瓜果糕点一应摆上,又倒了两盏酒。

    “你在那边……过的还好吗?”

    张居龄端起一盏酒,和另外一盏碰了下:“我日日都给你送钱,你有收到吗?”

    他每到子夜都会亲自烧叠好的元宝给顾晗。上面清楚地写上妻子的名字,他坚信只有这样,送给妻子的钱才不会被别人抢了去。

    “阴.间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只管去买,别怕花钱……”张居龄喝完了盏碗里面的酒,又倒了一盏:“会有人欺负你吗?”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说:“我记得去年清明节时,给你烧了许多纸制的护卫……要是有人欺负你,就只管打过去。谁都不怕他们。”

    树鸣听的心酸,偷偷别过脸去。少夫人一死,主子的日子就过的人不人、鬼不鬼了……虽然以前少夫人在时过得也不算好,但主子每天都是精神饱满的。现在呢,只剩下漠然的冰冷了。

    “……若是他们也打不过……”张居龄顿了顿:“你就用毛笔一一地记下名字,等我过去了,好好地收拾他们。”

    酒坛子很快就空了,张居龄起身要走:“晗儿,我先回去了。抽时间我再来看你……”他走了几步,又开口道:“你若是想我了,就过来我梦里一遭吧。让我也看看你。这么多年了,总是想的慌。”

    张居龄说完,又转身看了一眼顾晗的墓碑,才抬脚离去。

    他才走几步,墓碑旁边的一棵槐树,新开的翠.绿枝叶便落了一片,刚好掉在顾晗墓碑前的盏碗里。酒水泛起了几缕波纹。

    很轻,很淡。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晚上,张居龄照旧和往常一样,去书房给紧急上奏的折子批完注语才回去秋阑阁。锡箔纸和剪刀已经准备好了。他手法熟练地拿起一张,几下就叠成了一个金灿灿的元宝……

    夜深沉。

    雨却悄然停了。

    树鸣在门外守着,内室里的火光一亮,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双手合十,诚恳祈祷:“少夫人,您在天上都看着呢,显显灵吧……主子过的实在是艰辛。给一点盼望头就好。”

    一切都料理妥当后,张居龄撤了火盆,去净房沐浴更衣。

    他现在的习惯改了许多,床上铺的用的,颜色都较为鲜艳。多为花朵样式的纹饰。

    都是妻子生前的喜好。

    张居龄在床上摆了两个枕头,他睡在外侧,当作妻子还在。

    他不知道今晚能不能遇见她,或许也和以往所有的都一样……抱了太多希望,到最后都是失望。

    内室的灯光熄灭,四周都暗了下来。

    张居龄闭上眼,想了一会事情,倒也睡着了。

    梦里百花盛开,也是春天。

    顾晗的怀里抱着一个婴孩,正坐在转角游廊下的美人靠上晒太阳。旁边还站着一个几岁大的小男孩,朗声背着诗词。

    张居龄第一反应就是疑惑,然后就生气了——顾晗不是死了吗?现在是怎么回事?难道又嫁给别人了?随后就觉得不对,周围的场景他再熟悉不过了,正是秋阑阁的院落……

    小男孩背完了,抬头和顾晗母亲说话:“母亲,我背的熟练吗?”

    顾晗伸手揉揉他的头发:“很好……待会儿你父亲抽问你时,这样就可以了。别紧张。”

    小男孩笑了一下。

    张居龄却看清了他的脸,那是和自己极为相近的长相……他心惊的同时又觉得怪异。

    顾晗生前……并没有给他生过一男半女。

    这时候,顾晗却去逗弄怀中的婴孩:“琦姐儿,想念你父亲不?”

    小男孩笑了笑:“母亲,琦姐儿还太小……她知道什么是想念啊?”

    他的话音才落地,便有一个男声传了过来:“谁说她不知道?琦姐儿冰雪聪明,可比你强多了。”

    小男孩变了脸色,转头便行礼:“父亲安好。”

    张居龄更心惊了,因为他看到了一张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或者说就是他自己。是更年轻一些的自己。他还来不及往下想,突然就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吸力。

    然后他就进入了另外一个张居龄的身体。

    顾晗见张居龄迟迟不让满哥儿起身,便悄悄地推了儿子一把,小声道:“起来说话吧。”

    张灏宸惧怕父亲的威严,但一直拱着手低头又难受,就听从了母亲的话。

    “夫君?”

    张居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色僵硬。顾晗有些吓住,抱着女孩儿去了他身边:“你怎么了?”

    妻子的手伸过来,张居龄一把就拽住了,手劲之大,顾晗忍不住“嘶”了一声,开口道:“你弄疼我了……”

    “……顾晗?”

    张居龄双眼慢慢变得猩.红:“你身子都好了?”妻子的手是温热的,太阳光下照着又有影子,绝不是传说中的鬼魂!

    顾晗奇怪地看着他,“是我呀,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她挣扎着抽回手,去摸张居龄的额头:“你哪里不舒服吗?”

    “父亲?”

    张灏宸也觉得奇怪,抬头去看张居龄。

    顾晗一只手抱着琦姐儿,大概是抱的不舒服了,她哇的一声哭出来。

    张居龄怔怔地低头看着。

    顾晗哄了一会儿,并不管用……张居龄却伸出手,“让我试试。”

    “好。”

    顾晗把女孩儿递给他,叹气道:“这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日总要哭上个几次……”

    说来也怪,张居龄一接触到琦姐儿,她立即停止哭泣,抬头看着他,“咿咿呀呀”的,像是在同他说什么话。

    琦姐儿的眼睛像极了妻子,一样的又圆又大。

    张居龄的心刹那间软了下来,那是作为一个父亲的感受。他又听到顾晗说:“这孩子,我一个做母亲的,天天费心费时的照顾……她倒是和你更亲一些。俗话真是说的对极了,女儿都是和父亲更亲一些的。”

    “……你辛苦了。”

    张居龄直直地看向妻子,眼睛都不眨一下。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可以确定地是,顾晗在这个世界不仅没有死,还和他夫妻恩爱,且生了两个孩子。

    “说的是什么话。”

    顾晗亲昵地挎上丈夫的胳膊:“我们是夫妻……这些都是我甘愿的。”

    张居龄側头亲亲妻子的额头,没有说话。

    “主子,时辰到了,该上朝了。”

    树鸣在庑廊下守夜,约莫着卯时到了,便进屋喊张居龄。

    张居龄激灵灵打个冷颤醒了过来,他心绪平复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个梦。但又不像是梦。

    太真实了,妻子、孩子……

    他喃喃自语:“这绝对不是梦。”

    如果不是梦的话,是什么呢?是另一个世界吗?在那个世界,他生活美满,有一个幸福的家庭。这太不可思议了,但张居龄又直觉是真实存在的。

    他突然笑起来,随即又眼眶通红。

    多好啊!

    真好。

    张居龄本来是要查问儿子学业的,不知道为什么却抱着女孩儿和妻子一起坐在美人榻上晒太阳。

    儿子在一旁逗女孩儿玩笑。

    他鲜有这样悠闲的时刻,只觉得也挺好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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