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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二十年秋,元宏率领文武群臣,出发前往嵩山祭天。
元宏体恤百姓,故而以法驾为乘。三千骑羽林卫将士拥着前引的导车,各个神情肃穆,庄严威武。车队旌旗、幡幢招展,华盖云集,首尾延绵数余里,一路浩浩荡荡,不再细说。
元宏前脚离了洛阳城,安乐侯元隆后脚便已入了大夏门。
太子府邸之内,元恂与元隆一席而坐。元恂先元隆开了口:“安乐侯一路车马劳顿,着实辛苦了!”
元隆拱手道:“臣可为太子效劳乃三生有幸,何来辛劳之说。”
见几案上红若玛瑙的榴果,元隆笑道:“太子府中之物的确非寻常人家可得,只瞧这安石榴色艳如火,便知此乃安石国所贡。”
元恂不屑道:“不过一些寻常瓜果,有何稀奇你若欢喜,吾着人送些予你便是。”
元隆笑道:“臣谢太子,那臣便却之不恭了…安石榴原产波斯,由汉臣张骞出使西域,得涂林安石国榴种以归。后虽于中原之地广植,然其色味俱不及安石所出…”
不及元隆言罢,元恂便不耐烦道:“吾乃堂堂太子,国之储君,只问军国要事,此些鸡零狗碎之事吾兴味索然,你亦毋需道于吾知。”
榴树虽为果木,却是百姓民生之物。百姓民生乃国之根本,为君者自当以此为要。所谓“君享康宁,臣居尊显,俱兵民是赖!”
元隆虽知此乃为君之道,然其人奸猾,闻元恂之言,急忙忙迎合道:“太子所言极是,臣不过尺泽之鲵,实属妇人之见,太子莫怪。”
元恂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只凭一纸飞鸽传书便不远千里来与吾相见,只此番情谊,吾亦不会怪罪于你。”
元隆道:“臣蒙太子不弃,引为知交谋士,臣岂能不尽心辅佐,以报太子知遇之恩。”
望着元恂,元隆又小心询道:“太子飞书中只提及陛下行事有失公允,却未道明详情…臣斗胆请问太子,究竟所为何事,令太子心下不悦”
饮下一口烈酒,元恂道:“阿耶半月前忽于朝会之时向群臣道,此番往嵩山祭天由元恪与元怀兄弟随行…你可知这祭天之仪只天子与储君行得,他二人何德何能可随行祭天”
“阿耶将吾留于洛阳,吾身为储君,虽有监国之名,却无监国之权,事事处处皆受制于人!更甚之,前日御驾离宫之时,冯小娘子竟一同前往…阿耶此举岂非令吾难堪!”
元隆望着眼前这个年少轻狂、毫无城府的生嫩少年,虽心下里鄙夷不屑,却佯作义愤填膺道:“太子乃国之储君,陛下出行自是由太子监国,任城王与彭城王再尊贵,亦不可凌驾于太子之上。”
瞧着元恂微微颔首,元隆便知其心下受用,于是离间道:“礼曰:太子承统,万世正法。陛下既行汉革,便该依汉家法度,岂能由常山王兄弟同往祭天莫说太子寄颜无所,便是臣身为太子幕僚,亦觉失光落彩。”
闻元隆之言,元恂愠色道:“元恪无半分军功却被阿耶册了亲王,若非其假仁假义博了阿耶欢心,又岂会如此”
元隆道:“臣倒是听闻常山王可册封亲王,乃陛下爱屋及乌之故…常山王生母高贵嫔早年不得圣宠,他兄妹三人若非养于左昭仪膝下,莫说随御驾祭天,便是这亲王之衔亦未可得。”
元恂愤恨道:“永合殿那个妖妇,媚惑阿耶,可恶至极!若非其纵然元恪与冯小娘子,他二人又怎敢明目张胆于永合殿内私会待来日吾登大宝,便将这妖妇发配苦寒之地充斥为奴!”
元隆长叹一声,道:“太子您果然良善之人…太子可曾细细想过,这冯小娘子乃陛下为您所择嫡妻,那便是我大魏未来皇后…陛下受恩先太皇太后,自是以冯氏女子正位中宫。常山王引诱冯小娘子与其私通,何尝不是左昭仪母子觊觎储位而为”
元恂本就怏怏不悦,闻元隆之言如同火上浇油:“你所言不无道理…吾早年念及兄弟情谊,曾于阿耶面前为其美言,不曾料竟是养虎为患,令其生了觊觎储位之心。倘若他母子当真有此算计,待日后吾得了时机,定要将他二人碎尸万段!”
元隆见所计奏效,长叹一声,道:“日后太子您糊涂啊…如今常山王已随御驾祭天,待其归来,您何来时机啊”
元恂道:“你此言何意难不成元恪还能夺了吾储位不成”
元隆道:“太子监国本是顺理成章之事,缘何陛下偏偏令任城王与彭城王与太子一并处理政事陛下行事素来谨慎,这祭天随行之人又如何不经斟酌常言道君心难测,太子您当有所防备啊!”
闻元隆之言,元恂瞬间转了脸色:“你言下之意可是阿耶有废吾而另立元恪之心”
殿内虽说无人,元隆仍四下环顾,方凑近元恂道:“诗云:‘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太子若可先发制人,便毋需受制于人。”
元恂望着元隆,狐疑道:“安乐侯所言何意吾如何可不受制于人”
元隆道:“太子受命于天,乃先太皇太后亲册,亦曾亲往盛乐金陵代君祭祖,已然是我大魏主君。如今陛下因偏宠左昭仪而欲废太子,臣乃拓跋子孙且世代受皇族恩惠,岂能不为太子主持公道!”
“陛下既不仁,太子又何须再存义臣请太子返平城,登基称帝!”
元恂心下大惊:“安乐侯这是要吾谋反倘若事败,吾命不保矣!”
元隆道:“寻常之人若起兵造反乃为谋逆,然太子乃国之储君,受命于天,倘若事成,太子日后君临天下,奉陛下作太上皇便可,如此便算不得谋逆。”
元恂仍觉心内不安:“一旦事败,吾该做何打算”
元隆得意道:“太子大可安心,此乃为太子名分之战,亦是为我大魏正统之战,咱们八部宗亲皆与太子一心,岂会有失”
言语间,元隆执坛为元恂与自己斟满酒,举起海碗,道:“太子只需允诺宗亲,待事成之后仍以平城为都,废新政复旧法,必得彼等拥戴。”
元隆一番豪言,令元恂定了心,一口将酒饮尽,击案而起道:“好!吾信安乐侯,吾明日便征调铁骑与你一道返平城。”
元隆摇了摇头,劝阻道:“太子若征调铁骑便会遭人疑心…宗亲兵马多数戍边,若陛下调兵遣将,太子便无反击之机…”
元恂闻言,不悦道:“那该如何,你直言便是。”
元隆忙将手中海碗置于几案之上,陪笑道:“太子只轻装简从悄悄离洛便可…只要太子返至平城,自可号令宗亲,又何须此些受命于陛下的清道率将士”
元恂略一思忖,觉元隆之言颇是在理,于是对殿外朗声唤道:“成亮,取舆图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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