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酱生受了伤回家,原本是想瞒着爹娘的,可他毕竟是为着大皇子受得伤,他前脚刚在郑令意跟前遮掩过去,沈沁后脚就上门来一脸愧色,将这事儿说的好不惊心动魄。
“哎呦,我的县主姨母,你,你别说的这么夸大啊。”
酱生感觉到郑令意射来的锐利目光,刚刚撒了谎说是自己在街市上不小心挨着热锅子烫伤的,转眼就被戳穿了,酱生简直不敢看她。
沈沁原本绷着的脸忍不住笑了起来,又咳了一声,肃然道:“大皇子已经回宫去了,想来不日就有给你的赏赐了。”
酱生摸了摸脑袋,飞快的睇了郑令意一眼,揶揄道:“怎么不是给那几个堂哥的”
沈沁佯怒的瞪了酱生一眼,道:“知道他们行径丢脸你还提,盛儿跟在他们后头回来的时候,脸红得像个猴子屁股,我还以为他被烫着了呢。”
酱生嘿嘿的笑了起来,被郑令意淡淡的瞥了一眼,噤声的像个锯了嘴的葫芦。
“这是宫里的火烫药,一日三次,你仔仔细细的用,趁着如今天凉,把伤处弄利索了。”沈沁嘱咐道。
她出来前陈著还在给大房泼冷水,她得回去瞧瞧,少不得冷水泼过了头,又添了许多不安生,所以搁下药也就匆匆告辞了。
“想来也是素日里纵容你太过,竟扯起谎来了。”郑令意一面给酱生换药,一面说。
她口吻平静,越发叫酱生脑门冒汗。
“娘。”他有些撒娇的喊了一句,只换来郑令意抬眸一瞥。
孩子终究是要长大的,他日后要做些什么,更不是郑令意所能计划的,她重重的叹了口气,道:“大皇子当着你的面遇险,自然也不可能束手旁观,日后仔细些就是了,你爹爹已经在御前当差了,大皇子这边,你还是少沾染的好。”
酱生从没想过要同大皇子攀关系,无非是因为盛哥儿才有了联系,原先是觉得吴家单薄,衬不起大皇子,如今大皇子长成,倒连酱生同他走得近些,都让人觉得惴惴不安了。
“是。”酱生是个聪明的,只一瞬就想明白了。
盛哥儿隔了一日就来看酱生,夜里留宿,两人凑在一块说话。
昏黄的烛光下,两碗芝麻汤圆盛在薄沿宽口的白瓷碗里,少年人无话不说。
盛哥儿道:“大皇子已经算是很谨慎的了,除了我,还有就是因为二皇子的缘故,跟珏哥儿走得近些,再无旁人了。我跟珏哥儿就算立马科考,离高位也还远着呢。哪像四皇子,简直像只花孔雀一般,同这个交好,那个也交好,有些年纪大过他的,有官职的,也没见他避过。”
“忌惮终究是忌惮的,一味的遂了别人的意愿,曲高和寡又如何,人家总以为你背地里勾当更多。”酱生垂了眸子,道。
盛哥儿用胳膊肘碰碰他,道:“你同你娘可不是这么说的。”
酱生道:“我是不想娘担心。”
盛哥儿点点头,轻声道:“自舅舅……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没说过这三个字一样,又道:“娘也让我凡事不要太出头。”
话是这样说,可两个少年彼此对视了一眼,烛火倒影在他们眼中,亮光永远不熄。
……
看着孩子们一点点长大,郑令意觉得自己有些老了,镜中她容貌如昔,只是眼神中有了些岁月的痕迹。
绿珠有了身孕,翻过一个春日便呱呱坠地,巧娘向郑令意辞了工,专心致志的照顾孙女。绿珠依旧在郑令意身边,除了人略略胖了些,同从前没什么分别。
绿珠的女儿认了绿浓做干娘,小丫头嘴巴甜糯,一口一个干娘,绿浓欢喜的给她打了一只赤金的长命锁,可她自己依旧是没有什么嫁人的心思。
郑令意并不催逼她,绿珠嫁人后分了一部分心思,所以后宅里大小事务都是绿浓拿主意,自有权威,院里无人敢取笑她年岁大了不嫁人,倒是她自己的亲妹妹环儿,这些年来时常冷言冷语的讥讽,绿浓逐渐的冷了心,自此已经彻底不肯见她了。
她不见环儿倒不是最紧要的,紧要的是断了给环儿的好处,绿浓没有一回的空着手的,要么就是小厨房里的糕点,更多的时候就是白花花银两,升米恩斗米仇,环儿胃口养得刁,一下没了这一大笔进项,她在府里又是个老姨娘,哪有滋润日子好过。
绿浓既不肯见她,环儿有一日就上门来了,从前绿浓都是在偏门见她,正门当差的人并不识得她,报给了甄信。
甄信正寻了个由头同佩儿说话,听到门房说绿浓的妹妹来了,他刚要开口,就见佩儿面色一沉,道:“绿浓姐姐说自己不再见她了,她来了也要要钱,让她走吧。”137
‘原来是恶戚。’甄信心道,让他们依照佩儿的话去做了。
“我先回后院了。”佩儿看了甄信一眼,不悲不喜的道。
甄信双手交叠枕于脑后,笑眯眯的叮嘱道:“好,我瞧你又瘦了些,晚膳可要吃饱。”
佩儿脚步停住了,过了一会子,缓缓的转过身来看着甄信,她有许多的不明白。
甄信歪了歪脑袋,不解的道:“怎么了”
“何必为了我耽搁自己的终身呢”
佩儿是第一次问这句话,从前不问,是因为她总想将甄信对自己的感情含糊过去,若是问了,再舍弃时就会痛得更厉害,这么些年过去了,甄信待她一直没变。
“我没耽搁啊,我的终身就在眼跟前站着呢。”甄信依旧笑着,却很认真的说。
佩儿的眼睛像染了胭脂,一圈圈的红了起来,她不是没感情的木人,郑令意明示暗示过多次,甄信是可托付之人,她知道以郑令意的性子,能够断言,定然是前前后后都替她打探清楚了。
他根本是知道她的过往,也根本就不介意。可越是这样,显得他这个人是一片纯然之心,叫佩儿不敢与他相配。
这是佩儿头一次在甄信跟前哭,弄得他慌了神,他偏偏又是个糙汉,吃了饭用手背抹一抹嘴都算讲究了,身上连一块干净的布头也没有,揪了自己一块衣角要给佩儿擦眼泪,佩儿见那黑乎乎的衣角,下意识躲了去,忍不住笑了。
此时气氛正好,偏有个没眼力劲的来报,说环儿不肯走,正在门口哭爹喊娘的。
佩儿背过身自己掏了帕子擦眼泪,不想让别人瞧见自己的失态,便头也没回的说:“我去与绿浓姐姐说一声。”
见她走了,甄信气得差点跺脚,直直的就冲门口那个‘罪魁祸首’去了。
环儿正软在地上唱大戏,看见一双千层底儿的男靴,抵在靴边上的皮刀鞘,她虽有些害怕,可料想人家也不敢将她怎么样,索性嗓门又高了几分,却不曾想甄信掏了掏耳朵,直接让人给她捆在椅子上,随便捡了块不知道擦过什么的脏布头,堵了她的嘴。
“你不是要等姐姐嘛那你就安分坐着等吧。”甄信没好气的说。
绿浓让佩儿给自己递了话出来,说自己不想见环儿,请甄信让人送她回去,至于是怎么送的,她一概不管。
环儿隔着门听见佩儿的声音,听别人恭敬的叫她姑姑,见到甄信看向她时的笑容,环儿瞪大了眼睛,满是不甘。
她‘唔唔唔’的叫唤起来,在椅子上不住的颠起来,甄信睇了她一眼,揪过手边的人,道:“你先前不是说不知道手刀劈晕人的力道和位置来,来,看清楚了。”
环儿仰着脖子往后躲,被甄信一个手刀劈昏了,甄信拍拍手,道:“抬走吧。”
他说完,又忙不迭的凑到佩儿身边,道:“我送你回内院。”
往常,佩儿总是说不用,甄信又总是自顾自的黏着她,今日佩儿微微侧首思量,耳根至脖颈有一段红,却道:“好。”
只这一字,如沐春风。
绿珠的女儿五岁大的时候,与吴霞的小儿子一道,给甄信和佩儿的新房做了压床的童子童女。
又是一对开花结果,郑令意看着佩儿婚后第三日回来,红着脸给她请安,心里生出了许多感慨。
酱生和云团儿这些年长得飞快,云团儿苗条了许多,容貌骨骼纤巧,一如郑令意,只是鼻唇弧度圆润,更加可爱柔和一些。
酱生又高了,如今的模样更像吴罚,只是一双眼睛像了郑令意,眼尾微微勾起,浓眉一压,并无半分女子媚气,只让人觉得眼眸精致,眉眼看起来比吴罚更加鲜明一些,对着亲近之人眯眼一笑的时候,才会冒出几分小时候的憨乖气质。
他与青阳青梅竹马,性子合适,情意萌芽,大人们也看得出来,沈沁与郑令意早已默许,只是碍于青阳年纪还小,郑令意私下里奉上了一对鸳鸯壁做信物,又提点酱生不可逾矩。
酱生自然听得懂弦外之音,红着脸,踮着脚尖出门去了,整个人欢喜的轻飘飘的。
云团儿叫了他两声,才把他的魂给喊回来,见他又要出门去,像个小大人似的叹道:“儿大不中留。”
听得酱生一个趔趄,小五儿差点叫出声来,还是咬唇忍了,只是盯着酱生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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