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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着声, 像呢喃。
施索屏息。
离得近, 她能闻到舍严身上很淡的清甜香, 是她的面霜。
这几天她住院, 舍严就带了几件换洗衣物陪着她, 其他东西都没拿,所以她让舍严用她的洗发沐浴露和护肤品。
昨晚在舍寒家过夜,舍寒妻子提前准备了面霜乳液,舍严却还是用她的。
一整晚, 她在这种熟悉的清香中安睡,直到四五点的时候味道才消失。
原来这么清雅的香味,也会有如此强的侵略性, 施索不敢呼吸, 整个人沉沉浮浮,四肢也无力。
她直视着对面人眼中的倒影看着她的,她自己。
当一个人的喜怒哀乐的人生都是她的时候, 他确实不是舍寒他们那样的。
愿意为对方付出生命,不是因为道义和责任;感情结束, 也不会好聚好散,更不可能给对方祝福。
施索还记得大雨滂沱的河边, 舍严跪在地上抱着她的时候, 那声压抑克制的,大约只有她才听得见的呐喊。
他的人生,大概有别于所有人了。
小饭店的灯光大约是万千星辉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盏,它一如既往的静谧, 在两人背后目送着他们离开。
回去的路上,他们谁都没说话。
几百米的距离不远,他们走得慢,把时间拉得足够长。
她三十六码半的脚,步速竟然和四十四码的脚一样。走着走着,她又转念一想,其实应该倒过来,是四十四码的步速和她的一样。
到了酒店客房,她终于开口“到了。”
舍严在门口站了几秒,跟着她走了进去。施索说“你回去吧。”
舍严被拦在过道。不知在想什么,他没马上说话。
施索又说了一遍“你回吧,很晚了。”
“我的东西,都在包里。”舍严终于说。
施索愣了下,之前翻包的画面在脑中倒播了一遍,好像确实倒出了舍严的衣物。
男孩子出行总是轻装从简,他也没带几样,施索问“什么东西”
“内衣裤。”
施索想说我怎么没看到,舍严已经走了过去。
背包放在床上,下午舍严给她的时候,包还笔挺,里面的东西被收纳得井井有条,几小时不见,包已经鼓得膨胀,里面被施索乱塞一通。
舍严先抽出一只橙灰色的浅口袜,他看了施索一眼。
施索食指挠了挠下巴,走过去很自然地把袜子抽走。舍严继续翻,许久才翻出一个扁平的小收纳包。
施索拿着袜子朝大门的方向甩了下“找到了那回去吧。”
“你先洗漱。”
“什么”
“你先洗。”舍严低头,把翻乱的东西重新收整齐,“你一个人睡不好,我今晚睡沙发。”
施索沉默半晌,道“我今天开着电视机睡。”有声音,应该不会闭眼就是噩梦。
这几天舍严跟她形影不离,晚上也一直和她同房,她根本没感到什么害怕,直到昨晚房门紧锁,她一个人身处在十几平的小空间,她才后知后觉,闭眼后脊背发凉。
经历过那种事,她又不是缺根筋傻大憨,或多或少都会有点tsd。
但她知道自己性格,多晒晒太阳也就好了。
舍严又把一样东西收好,想了想说“那我睡隔壁。”
你又知道隔壁有空房
施索没吭声,算默认。她也不是总意气用事。
舍严看了她几秒,慢慢起身,见她没拦,他快步走到床头柜那里,给前台打了一通电话。
隔壁还有房间,舍严把自己的东西拿走“你有事叫我。”
“嗯。”
房间少了另一个人的气息,施索在原地站了会儿,才去把电视机打开。
施索烧了一壶水,进卫生间洗漱,洗漱完出来,她把热水灌进空的矿泉水瓶子,躺上床,瓶子捂在肚子上,她睡了一会儿又起来,从背包夹层里翻出那道平安符。
她一直没问舍严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因为答案就在她手上。
卡片是大二刚开学才有的,那个时候,她二十岁,舍严十六岁,他们才认识两个月。
施索睡不着。
房里有书桌,纸笔齐全,她撕了张纸,坐在椅子上,想一会儿,写几笔,就这么坐了几个小时,再看手机的时候,已经快三点了。
六点就要起床,她把纸收起来,躺回床上眯眼。
天微亮,施索站在穿衣镜前换好衣服,想了下给舍严发了条微信,问他有没有起床。
衣柜离门近,她听见微信声在门外响起,把门打开,她磨了下嘴巴,也没问门口的人是什么时候起床的,在外面站了多久,她道“你去跟你叔叔汇合吧。”
“我先送你过去。”舍严说。
“又没车。”
“我昨天开了婶婶的车。”
舍寒的车要当婚车,王荟的车闲置在家,舍严昨天来的时候就借了王荟的车。
施索想,他大概就是走一步想三步的那种人,昨天还把自己的换洗衣物放进背包里一道带来了,摆明一早就打算呆在这儿不走。
“那给我十五分钟,”施索没说什么,只道,“待会儿先下楼吃点东西。”
化完妆,在酒店自助餐厅吃完早饭,七点多的时候两人才出发,七点半,施索抵达御景洋房。
佳宝父母常年生活在国外,御景洋房的房子向来是佳宝一个人住的,佳宝今天也从这里出嫁。
施索不做伴娘,但她是佳宝的姐妹团,所以来得跟伴娘一样早,舍严也不是伴郎,但他是新郎团,因此送完施索,他就调头去新郎家了。
新郎家在另一个区,离本省电视台很近,方便新娘日后工作。
舍严赶到的时候已经快八点半,舍寒对镜调了调领结,看了他一眼说“你不如送完开开就呆那里,来了又去,累不累”
舍严没吭声,他找了杯水喝。
“昨晚住酒店了”舍寒问。
舍严点头。
“今晚呢”
“酒店。”
舍寒说“改天我送你个礼物。”
舍严没问什么礼物,他对此不感兴趣,舍寒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九点,新郎团准时出发,舍严坐着舍寒的车走。
堵车情况不严重,十点多就到了新娘家,新娘卧室门紧闭,隔着一道房门,伴娘团大声讨红包。
扯皮半天,新郎团只往门缝里塞了几张红包,舍寒回头去搜房门钥匙了。
舍严听见了施索的声音。
“十块太小气了,给他们一个收款二维码”
舍严牵了下嘴角,从其中一名伴郎手里抽走两张红包,打开看了看,把两张合一。
施索顶着卧室门,看见又有红包从底下进来,她蹲下去拿。
拿到手,打开一看,说“也就二十”
紧跟着,红包流水一样从门缝底下塞进来,门口的人嘻嘻哈哈地喊“舍严,你小子到底帮谁的”
施索愣了下,然后眼疾手快,把红包统统撸了过来。
迎亲闹哄哄,下午又陪佳宝拍外景照,施索一路踩着高跟鞋,等晚上到酒店的时候,脚已经疼得不行。
婚宴六点十八分开始,施索坐在化妆间,脱了高跟鞋,揉着脚后跟和脚小趾。
佳宝说“我有防磨贴。”
“怎么不早说。”
“还以为你不疼呢。”
“我脚细嫩着呢,怎么可能不疼。”施索去佳宝的包里翻防磨贴。
佳宝有点紧张,四肢僵硬,化妆师给她锁骨补高光的时候笑她“不是谈了八年恋爱了老夫老妻了,还紧张。”
“婚礼前我也这么想。”佳宝说,“但现在才知道,这完全不一样。”
施索没忙着贴防磨贴,她穿回高跟鞋,帮忙整理佳宝的婚纱,问“仪式感不一样”
“可能吧。”佳宝看着镜子,不知道想到什么,她有感而发,“他很早就跟我求婚了,但一方面我爸妈老说他年纪大,要再看看,一方面我自己工作也忙,所以婚礼一直拖着。他等了我八年,直到今天,我才嫁给他。他都快四十岁了。”
施索放下婚纱,坐回椅子上,想了想说“八年,将近三千天。”
“两千九百二十天。”佳宝说。
施索想,有人也等了她两千九百二十天。
这等和等全然不同,佳宝和林道行的完美结局已定,林道行的等待不如说是期待。
那人却不同,这两千九百二十天,哪里看得见曙光
妆容整理完毕,佳宝站了起来,照着镜子,她看着施索欲言又止。
施索顺手掸了掸她的裙子,看向她“怎么了”
佳宝犹豫片刻,说“你跟严严是不是你对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跟你老公还有舍寒,你们三个人是不是老偷偷开会”
佳宝一笑“还有王荟姐。”
“这么说,只有我被排除在外”
“严严也是。”
“可严严知情啊。”施索道,“只有我一直被你们蒙在鼓里。”
佳宝打量她“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
佳宝想了想,说“其实我一开始也不知道。严严撞了卢仁嘉的时候,我以为他只是在替你出气,你知道的,他向来跟你亲近,所以他虽然行为偏激,但照林道行的说法,他还挺能理解严严。”
施索过了两秒问“那你后来是怎么知道的”
“后来”佳宝说,“你在黎州实习,就是他高考前的那段时间,他突然问我,你有没有谈恋爱。”
“就这样”
“当然不止这样,我也会问你有没有谈恋爱,问一次很平常。但是过了大约半年吧,他又问了我一次。那一次我还是没觉得奇怪,可林道行事后讲起严严的时候,语气有点古怪。他到底比我了解严严,毕竟是看他从小长大的。所以在严严第三次问我之后,林道行才提醒我这种可能性。”
佳宝说,“严严喜欢你的这种可能性。”
很难从舍严身上看到什么牵肠挂肚,性格使然,他看起来太清心寡欲,完全不像他这个年龄的男孩子,以前林道行还调侃说,舍严这性子适合出家。
但再清心寡欲,生出了这么一颗心,心脏跳动的时候,旁人总能听见点声音。
那点细微的声音,就是舍严无法隐藏的,每隔一段时间的问询。
化妆间里没熟人,佳宝悠悠地长叹口气,小声问“你喜欢他吗”
施索低着头,拨弄着桌上摊成一堆的头饰。
“开开”佳宝叫她。
施索抬头“我才不像你们几个,做事鬼鬼祟祟藏着掖着,我要说也是说给他听。”
六点十八分,仪式开始,施索回到自己的座位,看着佳宝走上地毯,被她父亲牵着,慢慢走向新郎。
舍严拿起施索手边的防磨贴看了看,又看了眼她的脚。
等新人并肩站在台上,司仪王翔开始口若悬河,施索才踢掉高跟鞋,抽走舍严拿在手上的防磨贴。
她撕开包装,没什么坐相的抬脚搁在大腿上,把小趾和后跟都贴上了。
边上舍严弯腰,捡起高跟鞋,帮她扩张鞋子。
施索看了他一眼,说“你上次已经帮我弄过了,不是鞋子挤脚的问题。”
“再大一点,应该会好。”舍严说。
“穿高跟鞋都这样。”施索道。
舍严仍弄着鞋子,过了会儿,他把鞋放回地上“别穿进去了,走的时候再穿。”
“嗯。”
施索光着脚,直到扔捧花环节,她才赶紧套上高跟鞋,推了推舍严说“走”
舍严站起来,帮她拿开椅子,和她一道走了过去。
一群人都在等捧花,施索摩拳擦掌,虎视眈眈,舍严看了看她。
捧花抛起,方向偏移,舍严眼一动,一跃而上。
他比周围人高出一大截,腿长手长,轻而易举抓住了原本该落在别人怀里的捧花。
“给。”落地,舍严把捧花递给施索。
施索笑,她去拿捧花,舍严手臂一颤,看向她脸。
花束遮掩,旁人没注意,施索的手不是握着花柄。
捧花在两人中间,施索仰头,过了几秒,脸越来越红。
预想的台词还是没胆说出口,她头一顶,顶了下舍严的胸口,然后再次仰头。
舍严静了一瞬,牢牢盯着她双眼,双臂微僵,手也不自觉用力,片刻,他反握住捧花底下的那双手。
一点点靠近,他额头贴住施索的,扬起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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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沸腾,也不知是为台上还是台下,施索没心思留意,她呼吸都开始紧张。
踮起脚,她吻了他的嘴唇。
她以为自己浑身是胆,天也不怕地也不怕,但当她要把自己的人生交付出去的时候,原来也会紧张羞赧,难以启齿。
千言万语,不过就是,她想要他,也想把自己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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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客房门窗紧闭。
沙发上多了隔壁房间的枕头和被子,两样东西被堆在了一头,施索脑袋陷在被子里,腾云驾雾,不知今夕是何夕。
呼吸已经分不清彼此,接吻的声音原来也能这么羞耻。
施索被掐着腰,身体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四肢发软,她无能为力。
半晌,舍严将她的脸按在他胸下,趴在她身上喘息不定。
施索寻找着呼吸,她眼前依旧昏暗,鼻尖全是她熟悉的淡香,嘴唇发麻,这刻连话也不想说。
过了会儿,舍严又开始吻她。
反反复复,不厌其烦。
大概能到天荒地老,施索浑浑噩噩地划过这个念头。
不知过了多久,舍严终于把她放开,扯开被子,他盖在自己腿上,仍不走,他把施索重新搂到怀里。
施索不动声色地捂了下肚子,也没离开,她贴着舍严闭了会儿眼,在舍严的吻又落到她鼻尖的时候她才开口“你有没有看见你叔叔看我的眼神”
“没。”舍严哑声。
“他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婚宴结束的时候,舍寒把舍严叫到了一边。
舍严亲了亲施索嘴唇,说“问我今晚住哪。”
“没了”
“还有其他的。”
“什么”
舍严捋了捋施索的长发,垂眸看她,半天不吭声。
“睡着了”施索戳他。
舍严抓住她手指,又亲了一下,才说“让我尊重你。”
尊重什么
“哦。”施索明白过来,下意识挪了一下,离开舍严腹部。
舍严红着脖子,抿唇在她两颊上蹭了蹭。
施索又在舍严胸口躺了一会儿,“他们几个,说不定又在我们背后嘀嘀咕咕了。”她道。
“嗯。”舍严随口说了声,眼睛一直不离施索。
总不能一直赖在沙发上不走,夜深人静,该睡觉了。
轮流着洗漱完,舍严睡沙发,施索睡床,今晚不用开电视机,施索躺下后却翻来覆去,没有半点睡意。
沙发上静悄悄的,她不想吵醒人,掀开被子,她轻手轻脚翻出昨晚写的那张纸,又拿了支笔,钻进被子里,打开手机电筒。
“在看什么”
施索一掌盖住纸,人没过来,她也在被子里,有些大惊小怪了。
“没什么。”她问,“吵醒你了”
舍严没答,他从沙发上起身,朝施索走近,问“肚子痛”
“没痛。”
舍严摸着她的头,这才注意到她被子里的纸笔。
“写东西”
“嗯。”施索把纸折起来,往枕头底下一塞,“睡觉去。”
舍严没追着问,他亲了亲施索,替她掖好被子才回去。
第二天一早,施索和舍严吃过早饭后离开了酒店。按照原定计划,今天施索要去墓园。
四五年没回,她也一直没在奶奶的坟前祭拜过,头两年她爸还老打电话指责她不孝,后来他爸不再说了,改换政策,让后妈发起温柔攻势。
施索清楚,她爸无非就是想她回来看看。
“佳宝结婚,我后妈也知道,我爸昨天还给我打电话了。”施索在墓园买了几样东西,没挑不实用的花,奶奶苦出身,最见不得浪费。
“叫你回家”舍严替她拿。
“是啊,叫我回家吃顿饭。”
两人顺着台阶往上,今天是个好天,墓园也有成片成片的桂花树,这景她已经多年没见了。
在黎州她感觉不到秋天,仿佛一降温就入冬了,只有在这里,她才能看见漫山遍野的秋。
“说弟弟妹妹都大了,总不能以后上街碰到也不认识他们。”施索道。
“你回吗”舍严问。
施索摇了下头。
“我也不是还恨他。”施索说,“但还是觉得别扭,就好像奶奶的存在是我跟他沟通的桥梁,奶奶没了,我跟他其实也就比陌生人熟悉那么一点。”
施索蹲下来,把买来的酒肉摆好,从袋子里拿出纸钱,舍严替她点火。
施索以前执拗,执拗的只有一根筋,她知道自己的毛病,忍受不了刺,性格也冲动,宁可自己也受伤,绝不放过她的敌人。
所以离家不回,改名换姓。
这些年她年龄增长,大概风霜雨露吃得多了,她也懂事了不少。
父母不是不爱她,但也不是多爱她。他们生下她的时候根本没做好为人父母的准备,等他们想再亲近她的时候,她也已经长大了,他们亲近不了。
比如施爱月,相比之下,她跟宁茹久才像母女,施爱月嫁进宁家的时候,宁茹久才五六岁,孩子不抵触,又缺母爱,两人感情自然深。
而她一直竖着屏障,父母全都进不来。
父母缘薄,但到底也没深仇大恨,施索说“我跟他说了,这次没时间,下回放假再去,场面上总得过得去吧。”
舍严点头,把她的手拿离火堆。
“啊,没烧到。”施索说。
舍严掸了掸她的手背,说“剩下的我来烧。”
“我又不是小孩子,刚才是没注意,”施索又拿纸钱,“不会烧到手的。”
舍严帮她一起烧。
施索又坐地上陪奶奶喝了一盅,舍严也学她的样子席地而坐。
起风了,烟袅袅。
施索说“叫人。”
舍严看了眼墓碑“奶奶。”
施索笑。
她托腮想着那个时候“哎,你还记不记得我奶奶走的那天,你到我家”
“嗯。”
“我说以后没人再叫我宝贝了。”
舍严看向她,伸手摸着她的脸,轻声叫她“宝贝。”
那天她一口气没上来,此刻,她脸颊在舍严掌心蹭了蹭。
以为听到会起鸡皮疙瘩,但大约是舍严的语气淡淡的,很认真,她竟然觉得胸腔开始发热。
“跟奶奶说再见。”
“走了”
“嗯。”
“奶奶再见。”舍严看向墓碑。
施索噗嗤一笑,舍严也笑了下,揉了揉她脑袋。施索从地上起来,舍严替她掸了掸灰。
“带你去个地方。”施索说。
常人也许会问“去哪”,接着施索就可以回“到那你就知道了”。
但舍严就点了下头,没半点疑问就跟着施索走了。
施索一路雀跃,指挥着舍严把车开去游乐园。
游乐园很远,光路上就花了一个半小时,门票她提前在网上订好了,取了票,她带着舍严往里走。
一直走到鬼屋门口,她指了下说“你在前,我在后。”
舍严看着她。
施索推他“走吧。”
到了里面,最初是一前一后,后来变成舍严一路搂着她,施索出来的时候心脏还在噗噗急跳,虽然被吓住了好几次,但她越战越勇,兴致勃勃“下次再来”
说完她立刻把嘴一闭。
舍严看着她笑,问“接下来去哪”
正好是午饭时间,下一站是德式餐厅。
这家德式餐厅开在施索大三那年,开业之后她就说要去,还跟舍严约了个时间。
大概约在周六或者周日,那天她交好的研究生学姐学长从外地回来,来找她前,他们打德式餐厅的电话订位子,才知道那里有多抢手。
他们失望地说“本来还想带你去改善伙食,现在只能换一家了。”
施索大手一挥,给舍严打了个电话,问他是不是已经订了位子。
舍严说已经订好了,他现在准备出发,问她几点到。
她说学姐学长临时回来,今天跟他的约会只能取消,还问他要了订位信息。
时隔多年,这是施索在这家餐厅吃的第二顿。
饱餐完,施索擦了擦嘴,说“接下来去爬山”
舍严含笑“嗯。”
初五迎财神,这里的财神庙很灵验,那年她跟舍严约好凌晨五点就出发,但施索没能起床,奶奶叫了她好几次,说舍严已经等在客厅了,她还是睁不开眼,含含糊糊回了句“那让他回去,不去了。”
等她彻底醒来,早过了午饭时间,世界变得银装素裹。
奶奶说“老大的雪了,也不知道那孩子是怎么过来的,头上衣服上都是雪。”她嘀嘀咕咕,“五点没到就来了,也没车啊。”
施索站在山下,手举在额头,往山顶看。
午后阳光刺眼,银装素裹变成红叶漫山,迟到了几年,幸亏还不晚。
舍严牵起她的手说“走吧。”
施索跟着他的脚步。
台阶不难走,但架不住路长,走了一会儿她就开始喘气,舍严停住,弯下背说“上来。”
施索插着腰道“平常是没问题的,我现在不还病着嘛。”
舍严回头,柔声说“嗯,上来吧。”
施索趴上舍严的背。
舍严背宽,走路又稳,施索搂着他的脖子,没一会儿竟然昏昏欲睡。
她觉得自己在说梦话“那年你是走路来我家的”
“嗯。”
“怎么不叫你叔叔送”
“他白天要工作,太早了。”
“走路要多久”
“没多久。”舍严回想,“一个多小时。”
施索“嗯”了声。
那个时候舍严家新换了住处,离她家不是很远,但步行大约要一个半小时以上。
她问“出门就下雪了吗”
“没。”舍严说,“走了十几分钟才开始下雪。”
“是不是很冷”
“走路不冷。”
“路上有人吗”
“没留意。”
“后来我没起床,你就这么回去了”
“嗯。”舍严把施索往上掂了下,说,“你奶奶给了我一把雨伞。”
“你不是走回去的吧”
舍严摇头“六点多了,有车了。”
“哦。”
施索在他肩头趴了会儿,然后脸上前,亲了他一下。
舍严回头。
施索“好好走路。”
舍严找她嘴唇,也亲了她一下。
施索笑了笑,拍他肩膀,再次警告“好好走路。”
“嗯。”舍严又把她往上掂了一下,笑着往前。
十月中旬,又是工作日周一,财神庙里没几个香客,舍严一路将人背到庙门口才放下。
施索和他入内跪拜。
他们其实都不迷信,但求财这种事无伤大雅,当年是好奇加应景,如今是弥补。
舍严不求签,施索求签的时候问他“你的平安符是哪来的”
舍严朝她看,过了会儿才说“出国前婶婶帮我求的。”
“哦。”施索点头,“看不出王荟姐还迷信。”
掉出一支签,施索去求解。
关帝灵签,第五十二签,上吉。
解签的师父摇头晃脑地说“兀坐幽居叹寂寥,孤灯掩映度清宵;万金忽报秋光好,活计扁舟渡北朝。
这是说你好运到了,就在这个秋天,忽然间好运来,运气在北方,从此以后你将一路顺遂”
黎州就在北方。
施索把签纸塞进口袋,手拿出来的时候掉出了另一张折叠着的纸。
纸张不大,掉地上就打开了,舍严替她捡起,看到几个字,他目光落到施索脸上。
施索也不藏着掖着,坦然地说“我想了两个晚上,也不知道有没有遗漏,你检查一下吧。”
舍严把纸完全打开。
“鬼屋
德式餐厅
初五迎财神
”
内容不少,写写画画,还有备注。
时间太漫长,起初施索半点都想不起来,辗转反侧,绞尽脑汁,遥远的记忆才一点点被海浪推回。
她“骗”过舍严这么多回,有随口一提没过脑的,有反悔的,有赖账的,等等等写在纸上,她才发现罄竹难书。
“我还答应了你去毕业典礼,”施索背着手,踢了记脚边的石子,“这个补不了了,但其他的,我们可以一样样补起来。”
时光没法倒退,但未来才刚开始。
舍严把纸折起,塞回施索口袋。手没拿出来,隔着口袋,他轻轻掐着施索的腰。
风吹树吟,山路无人,他低头吻着她。
一连两天,施索和舍严走遍了这座城市,其实第二天的时候是舍严在走,施索一路都坐着轮椅。
第三天,即将返回黎州,老友们相约小饭店聚餐,施索坐着轮椅出现。
舍寒指着她说“你行。”
施索抱拳
佳宝笑着把菜端上桌。施索问“怎么没看到你舅妈”
“我表姐刚才过来了。”
“你表姐这次留几天”
佳宝说“后天就回了吧,说等圣诞再回来。”
“得冬天了。”施索感叹。
“没办法,”佳宝说,“她比我还忙。”
小饭店今天营业,食客络绎不绝,佳宝是主播,背着后面的桌子坐,倒没人发现她的存在。
推杯换盏,一餐饭毕,又到了人散时。
施索坐回轮椅,舍严在后面推她,舍寒拦了下“对了,说要送你个礼物,差点忘了。”
舍严看向他,施索也抬头。
舍寒从袋子里拿出一根东西,舍严不认识。
施索拽了拽这根玩意儿,他低头看她。
“儿童防丢绳。”施索问舍寒,“你拿错了”
舍寒看着舍严,意味深长地说“没拿错。”
施索脑筋转得快,眯眼问“哦,那有什么隐喻”
“问他。”舍寒道。
舍严见施索还拽着没松,问“你要吗”
“要。”不要白不要。
舍严从舍寒手里拿走,整根防丢绳都给了施索。
施索放在腿上,摇着手环那一头指挥“走吧。”
舍严继续推着她往前。门口是道台阶,他没让人下来,握住轮椅,他臂力使劲,把椅子抬高一点,再轻轻放下。
施索稳稳当当落地,舍寒在后面“啧啧”摇着头。
人散了,曲没散,当年的歌还在店内轻轻地唱
“很久没见你,
也不是很想你。
只是时常有风吹,
只是落叶常飞,
只是忘了告诉你,
you are everythg to
”
轮椅碾过秋天的落叶,施索仰头看向路边的桂花树。
回来的正是时候,满城都是桂花香。
次日傍晚,两人终于回到黎州,吃了东西,施索洗完澡倒头就睡,一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她才起。
睡眼惺忪地走到客厅,见沙发上的人要起来,她搓了下头发说“我不饿。”
舍严打开手臂,施索坐他边上,被他搂住。
“在看什么”施索问。
舍严把腿上的平板电脑拿给她看“找房子。”
“这么早就找”昨天回来,他们才交了接下来两个月的房租,打算再过度一段时间。
“嗯。”舍严亲了下施索的头发,“先看起来。”
施索往他怀里靠了靠,划了几下屏幕,眼往上瞟“都是一室的”
舍严点出另一页“这里是两室的。”
哦,是她想歪了。施索轻咳了一声。
舍严嘴角微扬,又亲了亲她头顶。
“中午给于娜办欢送会。”舍严说。
施索问“她什么时候走”
“明天走。”
“这么急”
“房租已经到期了。”舍严说。
“唔”施索想了下,“你们送礼物吗”
“不送。”
“哦。”那就好,她没准备礼物。
“她老家在哪”
“云南。”
施索说“好远,以后再聚就难了。”
“嗯。”舍严依旧在专心看房子。
施索靠在他身上,看着他想,于娜大约是为了他来这里的。
而他是为了她。
大门被人推开,康友宝和大华拎着超市购物袋进来。康友宝把车钥匙扔到茶几上说“我开你的车怎么这么别扭”
大华在他后面说“谁让你的跑车跟人撞了”
施索没问康友宝怎么跟人撞的车,她的注意力被茶几上的车钥匙吸引。
车钥匙是舍严的,她手上也有一把一模一样的备用钥匙,但现在舍严的这把,多了一个钥匙扣。
施索朝舍严看。
舍严不动声色地把钥匙拿回手上,放进自己口袋。
施索小声说“你也不嫌硌”
两寸大小的卡片,四四方方,放裤子口袋不是要硌到大腿
“不硌。”舍严说。
那头康友宝和大华说着“你看我一丢护身符就倒霉,我们什么时候再去一趟玻利维亚”
大华说“你一个人去,我不去。”
“我找舍严。”
“他也不会去。”
“你能代表他”
“施索姐不去,他也不会去。”
康友宝把购物袋放厨房,瞄向客厅,小声道“诶你说,施索真不是他表姐他们两个到底什么时候好上的”
大华哼了声,瞥向康友宝,难得用一种不屑的语气说“你听舍严什么时候叫过姐姐他一直都叫开开,小名。”
又凑近,压低声音,“所以你之前有一回想喂施索姐吃花生米,我把你拖走了,还记不记得”
康友宝隐约记得这么回事。
“你那个时候就看出来了”康友宝不可思议。
“不然呢”大华说,“所以你以后别把你男女关系那一套用在施索姐身上。”
“我怎么男女关系了”
“我知道知道,”大华道,“反正你以后言行注意一点。”
两人在厨房边聊边忙,过了一会儿,施索和舍严也去帮忙了。
到了晚饭时间,人到齐,鱼妹、爱找茬和爱德华也加入进来,众人为于娜送上祝福。
于娜和大家轮流碰杯,喝得微醉,她最后抱了抱施索,在她耳边说“你们要幸福。”
施索摸摸她的头,她发自内心的喜欢这个在找工作方面眼高手低,但对生活却热爱无比的女孩子。
九点钟的时候他们打开电视机,施索制作的专题已经如期开始播放了。
她坐在按摩椅上,舍严搬了张凳子坐她旁边,一会儿看平板,一会儿拿着平板跟她说话。
爱找茬用力咳了咳,没人理他,他又气沉丹田用力一咳,众人终于把目光投向他。
他挺胸觑着按摩椅的方向说“约法三章第三章”
来了。
这两个月施索听到了第一和第二章,还一直没听到第三章的内容。
“禁止散发恋爱的酸臭味”
施索运气,按了下按摩椅,按摩继续,她跟舍严讨论“刚说哪了那个房子在哪个位置”
秋天快结束的时候,施索终于看中了一处房子,离电视台不远,两室一厅,租金有点高,但他们两个人住,平摊一下很划算。
舍严看完租房,又开始看买房信息,这回施索没再陪着他。
走一步想三步,这也想太远了。
这一天,满城的树都做了保温处理,冬天快到了。
施索站好最后一班岗,仍兢兢业业地和舍严跑在采访一线。
这次的选题关于未成年人纹身,有位家长向电视台反应,她的孩子今年才十五岁,谁知某天放学回家,竟然被她发现了手臂上的纹身。
施索和舍严来到纹身店采访,店主愁眉苦脸地解释,纹身业对此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他们不会给未成年人纹身。
但现在的未成年人如果不看身份证信息,根本难以分辨。
他承认他的失误,愿意免费替孩子洗去纹身。
采访顺利结束,施索收起话筒,伸了个懒腰。舍严放下摄像机,没马上走。
“怎么了”施索问。
“这里可以打耳钉。”舍严说。
施索“”
十分钟后,施索坐在凳子上,双手握拳置于大腿。
“我、我怕痛。”
店主说“放心,一点都不痛”
“不行”施索拦了下,“不行不行,我怕痛”
舍严站在边上戳了下她脸颊“我来”
“你来”施索仰头,“你给我打”
“嗯。”
“你别害我。”
“不会。”舍严让店主把耳钉枪给他,“我在国外的时候试过。”
“不会出血吧”
“不会。”
“保证不疼”
“嗯。”
施索闭眼,壮士断腕道“那来吧”
她能感觉到耳钉枪一点点靠近,拳头都在发抖。忽然唇上一软,她屏了下息,下一瞬睁开眼。
舍严吻着她,手上一按。
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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