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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多，顾兮贴上春联，打扫好了房子，正准备开始做饭，堂妹顾巧巧端了一盘子煮好的韭菜籺过来。
荔花镇除夕这一天，年夜饭之外的传统食物是煮籺，用来拜灶君。
十斤糯米兑一斤粳米浸泡在水里一夜，早起泡软了捞出来沥干，碾成粉。
这个粉是生粉，还必须用开水揉搓成熟粉。
馅一般以韭菜、瘦肉和爆炒出来的花生米为主，大伯家的韭菜籺还多加了虾仁、木耳以及切成丝的白萝卜。
熟的糯米粉切成乒乓球大小的小块，压扁揉到巴掌大，往里填一汤匙馅，然后包起来。
手巧的，包口还会细细捏成精致的花边。
就这样，半月状，鼓鼓囊囊皮薄馅大的韭菜籺做出来，接着放进浓浓的鸭汤里一煮。
糯米的韧软、白萝卜的甜，虾仁的鲜，韭菜的香，花生米的脆……
一口吃进嘴里，味道填满味蕾。
父母还在的那些年，每一次除夕，顾兮一吃煮出来的韭菜籺就停不下来，最后饱得往往连年夜饭都吃不下。
父母没了之后，她就再没自己亲手做过韭菜籺。
很小的时候跟亲妈学的，包籺捏花的手艺也再无用武之地。
年节时分，分外容易睹物思人。
顾兮看着顾巧巧端过来的韭菜籺，一时之间陷入了回忆之中。
“堂姐，堂姐……”
被连叫了好多声，顾兮才回过神来：“还有事？”
“二哥叫你帮忙看看我那边的春联贴对了没有。”
“哦，这就去。”
顾兮神情有些恍惚的站起来，随顾巧巧去了大伯家。
大堂兄和二堂兄，一个手提一联站在梯子上，一个扶着梯子在下面。
扶梯的二堂兄顾江见了顾兮连忙招手：“兮兮，快过来，看看这样贴对不对。”
顾兮上前去看了一眼大堂兄手里提的一联，对比桌面上的那一联，不假思索的说道：“从右往左，仄入平出。你这个顺序错了，应该先贴‘人兴才旺千秋盛’，然后才是‘富贵吉祥百世昌’。”
“哥，都跟你说了，人兴在右，富贵在左，你偏不信。”二堂兄顾江跟着发表自己的先见之明。
“你懂，那你刚才为什么不敢说百分之一百，确定肯定是这样？”大堂兄顾海吐掉嘴里的烟头，一点都不惯着弟弟。
顾江撇撇嘴，把桌面上的那一联涂上浆糊换下顾海手中的下联。
春联贴好，拜过灶君，就不能再扫地了。
要等到大年初三，才能再一次从里到外，把初一和初二屯积的垃圾清扫干净。
据说这一天的打扫能扫走一年的晦气和穷根，叫做赶穷鬼。
至于有没有效？
顾江表示他百分之一百，确定肯定完全没用。
从小到大，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敞开了吃肉的家庭，你要说家里没藏着穷鬼都没人相信。
反正大年初一初二一晃而过，大年初三这天，顾兮入乡随俗，把本就干净的屋子扫了一遍。
将近中午时分，大姑和小姑回门拜年，一起聚在了大伯家。
谈天说地，聊着聊着不知怎地谈到了钱的事情，气氛一下子变得很沉闷。
就连最伶牙俐齿能说会道的小姑，也久久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原来去年十一月份的时候小姑父在一个建筑工地做小工，搬砖的时候不慎从脚手架上刷下来，摔断了腿。
之后一直躺在家里养伤，近几天才能杵着拐杖下地行走。
小姑家里的顶梁柱倒下，让经济条件本就很一般的小姑家里瞬间掉进了谷底。
……
小姑家里困难，大姑的情况也没好上多少。
大姑父还是小伙子那会是一名矿工，下矿不幸伤了身子就再没好过，整个人瘦骨嶙峋，干不了重活。
后来骑自行车到处收破烂收了一段时间，身体越来越差，只能在家里歇着养着。
全家五口全靠大姑一个务农维持。
所以，大姑家里钱是没有的。
……
屋外面，赶穷鬼的鞭炮声此起彼伏。
屋里头，大伯抽了一口水烟筒，烟雾缭绕，气氛越发沉闷。
这年头的农民实在是太困难了。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大伯，大姑和小姑，眼下维持自家尚且勉强，顾兮这边，能给一口吃的已经不错，更多的是顾不上了。
毕竟顾兮不是他们自家亲生的孩子，身体里流淌的甚至不是真正顾家的血脉。
亲疏有别，他们不可能因为顾兮的成绩好，就说让自家的孩子退学，转而支持顾兮继续读下去。
要不然顾兮也不可能连初三第一学期已经结束了，初二第二学期的学杂费用却都还一分没有缴纳。
顾兮也很清楚自家的状况，所以她远走南城，焚膏继晷，修电脑，装机，做局域网，写网吧计费软件。
只要力所能及的，能赚钱的，都做。
万幸，遇到的人还不错，赚到了一些钱。
虽然不多，但应该能在不看别人脸色的情况下维持自己的生活一段时间。
而大伯，大伯娘，大姑和小姑还不知道她已经赚到钱了，都以为顾兮年后可能会失学。
毕竟已经欠了学校两个学期的费用，眼看初中毕业，初三第二学期还能继续欠着？
没人知道。
因为没听说出现过顾兮这样的情况。
但凡家里穷得实在读不起书的，一般都很自觉的退学走向社会。
而顾兮呢？
用她那重男轻女的爷爷的话说是，也就顾兮不要脸，不知羞，一分钱没有，还死皮赖脸待在学校，呸。
当然，大伯，大伯娘，大姑和小姑与爷爷不同。
在座的长辈至少给了她一口饭吃，而且对她有可能要失学或多或少有些愧疚。
所以顾兮也没有什么都瞒着她们：“我年前那几天其实不是去参加数学竞赛辅导班，而是去了南城打临时工，做兼职。”
她的话打破了屋里的沉闷，小姑似乎担心她行差踏错，第一时间问道：“去南城干兼职，你做什么了？”
“帮班上一个同学的父母修理电脑。”顾兮实话实说了一部分。
“电脑，你还会修理电脑？”大伯皱着眉头问。
“学校的图书馆里有很多修理电脑方面的书，我借阅过不少，学到了一些修理知识。”顾兮早就为自己找好了借口。
荔花一中的确有一个图书室，里面藏有几万册图书，只不过这个图书室的门几乎从未开启就是了。
“兮兮的脑袋好使，学什么都快。”大姑倒是没有怀疑顾兮的说法。
“你这孩子……”大伯娘叹气。
读书好的孩子说的话，家长往往容易相信，何况顾兮说的话大多都是真的。
……
从大伯家里出来，堂妹顾巧巧好像小狗一样跟在后面，跟出了老远终于按捺不住。
“堂姐，你真的去干兼职做临时工了，还是在南城？”
“不然你以为发卡和头绳是哪里来的？”顾兮笑答。
“堂姐你太厉害了，看几本书就能修电脑了，我连电脑是什么样子的都没见过呢。”
“电脑算什么，等我将来赚到更多钱了，给你买两台。”
“我一个人一台就够用了，买两台做什么？”
“一台自用，一台放着落灰。”
“为什么要多买一台放着落灰，不会觉得太浪费了吗？”
“有钱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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