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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气升腾的魔界, 如个蒸笼,容寂周身剑气纵横,身形快如电光石火,连空气却都在震荡, 身后衣袂翻飞不染尘埃, 在紫黑魔界中洁白得耀眼, 尾随风雷闪电,由天穹延至地面——
武宗主大声叫好:“竺潇你看见没有, 容寂不出剑都能引动天地异象!”
辇车尾部, 一直闭眼打坐的元明剑宗也睁了眼,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容师侄的身影。
他修为怎能精进得如此之快?!
修剑者, 修到顶峰之境, 便是人剑合一, 他可以做到, 人和剑仿若一体,人出招便是剑出招,可远远达不到容寂这样,周身一草一木,甚至是气息, 都随他而动, 隐约望去, 他的身形已然化作了一柄绝世长剑!不出鞘则已, 一出鞘就是必杀!
三人随即从辇车一跃而下,魔气浓稠得让人难以睁眼,皮肉有股灼热的开裂感, 血液被蒸发的悄然蹦出暗响。
元明剑宗吼道:“速战速决, 我去帮容师侄斩杀玄机老贼, 你二人不要恋战!这些魔族就是蚍蜉,是杀不光的,找到魔气侵入的缘由才是要紧!”
魔族不懂建造,城中多是当年从人族修士手里搜刮来的一座座洞府法器,像人住的地方,却更像是死人住的城池。
在这片流着融化岩浆的土地上,有一大洞,黑黢如一只巨兽独眼,被称为天煞洞。
洞壁点着密密麻麻的油灯,这些油通常是人油,底下是人族的尸山肉海,一种只有魔界才能生存的三角蛛攀爬在尸骨间。
两个纵身间,容寂在天煞洞旁的的黑山下感觉到了玄机魔尊的所在——容寂曾与他战过一次。玄机曾也是半步成仙的散修,因天劫而修为倒退,就此入魔。
山体锋锐的剑气下碎裂,乱溅的碎石砸晕了旁的几个魔族,又砸醒了几个睡觉的魔族,纷纷大喊着逃窜:“姓容的魔头来了!”
喊得飞到容寂背后的元明剑宗疑窦丛生,提剑迟疑不下,这些魔族,叫容寂魔头?容寂和魔族是何关系?!
容寂却势如风雨,剑气横扫,地动山摇!
盘腿而坐的玄机魔尊倏地睁眼,周身漾起无形屏障,凝结出巨大光晕,惊天动地的一击之下,元明剑宗飞身而上,剑尖直指玄机老贼!被光波忽地震开,手掌颤抖发麻!
这等防御,元明剑宗难以企及!
容寂凝神,抬手现出一柄黑白长剑,玄机老人是第一次见这剑,睁开鲜红的双目直直盯着黑色的半边剑体,眼底现出诧异之色。容寂的这把剑却破冰一般,惊波沛厉,浮沫扬奔,没入其光波防御,横剑抵在玄机魔尊的颈上!
不止是一把剑,四周到处都是肉眼看不见的剑气,除了玄机老人以外,离得最近的元明剑宗感受最深,密密麻麻的剑气包围了他,自己好歹一介剑宗,却感受不到自己本命剑的存在,仿佛连他本身,都化作了容寂剑气的一部分——
“等等!容师侄先别动手,”元明剑宗吼道,“玄机老贼,人界的魔气是从何而来?如何化解?”
倏地,容寂剑意一收,眼前出现一个不可思议的画面,扑簌风雪中,容寂看了一只瘦弱的狐狸。
幻境!
容寂反应极快。
“造化塔?”他一下明白过来,面容更冷,“你炼化了造化塔。”
玄机撕扯嘴角:“并未完全炼化。”却让他窥破了天机。
只稍稍炼化一点,就窥见了困扰他修道一途数千年的天机,原来不是不能飞升,而是飞升的人族,都迷失在了虚空之中,找不到出口。
既如此,自己无穷尽的修炼,又是为了什么?
看着只是一把剑抵着喉咙,只有玄机自己知道,他已无处可逃,剑气凌迟一般剥离他的皮肉和骨头,容寂修为强横得出乎他的意料,本是不解,可看见他手中之剑却一下了悟,审视着容寂的脸庞:“这该问你无量剑尊。”
容寂蹙眉,不解其意,剑尖抵得更深,幻境不时交错眼前,虽能分得清,却无法真的用力痛下杀手:“玄机,我在这里杀不了你,却可以将你带回人族,你并非我的对手。”
“的确,我不是你的对手。”脖颈顺着流下黑红的鲜血,皮肉无形地绽开,魔尊脸上挂着一抹诡异笑容,血流到一半,伤口在魔气滋养下又再次复原,而后缓缓绽开更大的口子。魔尊根本不在乎身上这点伤,仰头盯着容寂道:“那这样呢?”
他说着,双手倏地合拢,徒手握着不故剑白色的半边,血液浸染煞白的屠仙石,体内内丹疯狂旋转!惊得元明剑宗急速后退:“不好,玄机老魔头要自爆!”
天地魔气搅动,混合容寂剑气的电闪雷鸣,这股旋转的气流于天煞洞之上形成一肉眼可见的风暴!
只身深入天煞洞,窥破一丝异常的的武宗主听见传音,来不及细查,只好纵身上剑,飞身爬到竺潇大长老的蜈蚣辇车上,他抹了把脸上的黑气:“好家伙,我在天煞洞底下看见一个三只眼的女子,她看起来不是魔族,好像被操控了,被绑在木架上用天煞火烤着,好生古怪……”
武宗主说着面朝同样身染魔气的元明剑宗:“剑宗,容宗主呢?”
“他在杀玄机。”蜈蚣辇车在风暴下颤动不已,元明剑宗勉强维持身形,“玄机要自爆了,看来他不想要魔界了,我们还是快些离开!”
“紧要关头,我们怎么能丢下他跑了?”武宗主抬起沉重的胳膊,身上铠甲都因天煞洞的热气而破损两块,他一拍储物戒,又掏出一件铠甲:“这是我在钟灵城买的宝贝,据说可以抵挡魔气入侵。要走你们先走,我去搭救容宗主。”
说完,他穿上这件黑甲,“封魔甲”三字赫然刻在甲身,竺潇摇头道:“武宗主,魔尊自爆,可不是小事,我们很可能无法保命,就算保住了性命,也会重伤!”
武扬摇头:“我再去一次天煞洞,那女子太过古怪,你们先走。”言毕,他径直跳入身侧席卷天地的黑色气流,在暴风中直冲漩涡中心而去!
竺潇摇摇头,驱使自己的蜈蚣辇车离开魔界。
那些魔族不知往哪儿去躲,有些不知要躲,有些机灵的,已经跑到枉死城城门口,这里有两块挡住城门的皇极石。
玄机魔尊用尽毕生气力,死死地握着半边屠仙石,这石块锋锐坚硬,他满手滴血,又不断被魔气滋养修复,脸颊凹陷出了黑骨,眼睛深红,嘶哑道:“你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
纵然容寂的剑气已然将他剥成一片片碎肉,骨肉分离,连内脏都被挑破,仍然坚定不移:“老夫修行近万年,早已不死不灭,缘何不能飞升?”
黑天一声霹雳炸响,不故剑的半边屠仙石,生出两道裂缝。
玄机一字一句,却并未声嘶力竭,而是窥破天机后的无奈:“你可知,为何只有仙人的传说,却没有仙界?”
“你可知,临霄的如何死的——”
这也是困扰容寂的问题,他并不执着于得到答案,在玄机自爆前一瞬,容寂失手丢开不故剑,倒飞出去,气流高速疾转,半边不故剑轰然破碎!另外一半的不故剑,停留片刻,直直朝着容寂肉身飞去,断剑回鞘!
颠倒天地万物的自爆之力,一瞬间炸开!激荡的气流荡到了极寒之地,一片冰原燎成了水。
-
钟灵城内,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这股震荡之力,虽不明白发生何事,却知晓是魔族之故。
一时间人心惶惶,都以为魔军真要入侵了。
去魔界四人,回来却只有两个人。
竺潇说:“容宗主和武宗主留下斩杀玄机,玄机老贼突然自爆,不知他们二人伤亡。”
众人哑然,面面相觑。
沧泱面色难看,拂袖站起,厉色道:“玄机怎么可能打得过我们宗主?你们回来怎么不捎带上他?!我们宗主才刚刚大婚啊,他是有道侣的人!你们去跟他道侣说?”
元明剑宗沉默,半晌沉声道:“玄机自爆,必死无疑。”
有人问:“既然玄机已死,那这周围魔气怎么还是不散?”
大乘结界外,天穹蒸腾的魔气似乎散开了些许,但依旧雾霭漫天。
万佛宗主持净喜禅师手中结印,用佛光净化剑宗和竺潇身上魔气,竺潇叹息,解释道:“武宗主说,在天煞洞底下看见一女子,生三只眼,怀疑和这些顽固不散的魔气有关。”
沧泱冷笑:“管他什么三只眼,你们随我一道回去,无论剑尊是死是活,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元明剑宗点头,问了句:“大禅可在?”
“大禅禅师说,他徒孙要突破,他先离开两日。由慧心禅师代劳,维持大乘佛印的结界。”
事情再大,都没有和尚的狐狸突破事大。
一众洞虚化神境高手,在那汹涌的自爆气流震荡过后,重返魔界。
寻了多日,只寻到重伤但神奇的竟然没死的武扬宗主。
容宗主不知所踪,就犹如上次在极寒之地那次的雷劫一般,黎苍在地上找到了一些许的屠仙石碎粉,一搓就随风而去。
他脸色更难看了,心里犹疑——这屠仙石碎粉,定然是容寂本体,被临霄修补的那一半剑身。宗主本就是剑灵,可他却不知,这一半的剑身没了,剑灵还在吗?
难不成……
黎苍不敢再想下去。
在黎苍的治疗下,武扬终于转醒,但精神飘忽不定,刚开始问什么他都不知道,还有些聋,问他什么话,他就要更大声地回一句:“你说什么?”
看着似乎被魔尊自爆的威力搞得神志不清了。
武扬只能断断续续地回答问题,渐渐拼凑成了捉摸不定的真相。
武扬说,自己昏迷之前,曾隐约听见有个女子在对剑尊说话。
女子说:“容不故,都怪你贪便宜,对我不好,给我捏个烂泥巴做的肉身,让我给人制住了,你要赔我肉身。”
这句话何意?是谁说的,众人想,兴许是那三只眼的怪物。
武扬又清醒了一些,提笔绘下女子样貌,望霄宗人一看,当即有人认出:“啊!这是赵师姐!”
沧泱:“赵乏塔?”
黎苍:“这是你怒剑峰弟子?”
“非也。”沧泱锁眉深思,“我怒剑峰没有女弟子,从未有过。”
“那为何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你怒剑峰的弟子?”
沧泱回忆了一下:“我只是看她眼熟,她自己说是怒剑峰的剑修,我便……便觉得她说的都对。”
现在想来,自己当时好像被人摄魂了般,竟对此一无所知!
关于她是何来历,所有见过她的人都不知晓,只知她出入过三辰殿,似乎认识剑尊。
聂一峰主沉思片刻道:“那她应当不是人。”
众人齐齐望着他:“聂兄有何高见?”
聂一说:“临霄剑圣曾从虚空中带回来一颗石头,像一颗蛋,不知是不是蛋,却孵化成了一样法器,其品级超越天阶,可造化天地万物。我想,那应该是人界没有的仙器。仙器有灵,拥有了肉身,就和人一样了。”
他继续说道:“而武宗主说,他曾听见这女子对尊上说,尊上给她捏的肉身……泥巴做的。所以我猜测,这三只眼的女子就是造化塔,而她定是被魔尊给控制住炼化了。”
可造化天地万物的虚空仙器,造化出了炼狱般的魔气,席卷了整个上界,说起来似乎没什么不对。
“可玄机已死,为何魔气迟迟不散?”
聂一沉吟未决:“或许造化塔器灵还没有死,此乃仙器,凡人难以勘破。兴许……只要找到她,就有了答案。”
-
第二年,秋分日。
大禅寺的古钟前。
低沉的钟鸣声中,一道天雷劈散了寺中古树,直劈到古朴大钟顶上!
这大钟乃是大禅寺最玄妙所在,古钟金属器身上,刻画着和大乘佛印相同的梵文,密密麻麻地,缠绕古钟!
大禅担心小花肉身不够强横,直接被雷给劈死了,提前将他带回大禅寺,嘱他炼化佛钟,在天劫来临时,可抵挡一分。
寺中佛修弟子不知他所为,只知道不靠谱的方丈回来了,方丈今天好像突破了,山上来了一片黑压压的乌云。
这雷连续劈了有两个月,劈得人都要麻木了,忽地,寺中佛修察觉一冲天的妖气,浓郁到了极点!
什么妖魔鬼怪,竟敢来大禅古寺撒野?
冲出去一瞧,一只快比山还大的赤红狐狸,一屁股坐垮了斋堂所在的山,漫天红狐狸毛飞舞,如暮秋的红叶——
那斋堂,是弟子们平日吃素斋的地方,也是他们方丈大师最憎恨之地,碍于寺中清规,不敢拆了。
只见他们方丈一个翻身起来,眼疾手快地跨到半空中,左手红漆禅杖,右手亮出一收妖盆,倏地将硕大无比的妖怪收走——
速度快到叫人眼花缭乱。
“没事了,没事啊,大家不要慌张,这妖怪已经被老衲收走了,都回去诵经,不要看热闹了!”
待到弟子们一头雾水地散去,大禅才落地,回到自己隐秘的方丈禅房,一层又一层法咒与卷轴覆盖下,他才敢将狐狸放出来。
小狐狸坐在自己的四条尾巴上,身上只披了一件师祖的红袈裟,脸颊一边两道深红妖纹。
“师祖。”古遥刚进阶,不是探查自己的修为几何,是不是凝结出小元婴了,而是左右探看,眼珠转了转,“我道侣在哪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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