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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太妃回到宫里,便有宫婢上前道“太妃,玄耀侯进宫来求见,已经等了您半个时辰。”
慕太妃想起云娇的话,便道“告诉他我今日身体不适,不便见客,你令他明日再来。”
宫婢这才下去转述。
纪年观听了这话,便果真隔了一日,又迫不及待地要来见慕太妃。
慕太妃接见了他,发觉他正是红光满面,似有什么高兴的事情。
纪年观将手中一只漆黑长匣递上,低声说道“这里面装的是冰涎草,你让宫人拿去为你熬成药,必然能治你身上的寒症。”
这东西是青翡与纪年观交换的最后一个条件。
青翡九死一生寻来的东西,轻飘飘地落在了慕太妃手中。
慕太妃甚至没有打开来看一眼,只放在了桌上,目光又落在了纪年观的身上。
“你真是有心了”
纪年观温声道“与太妃相识多年,为太妃如此是应该的。”
慕太妃却道“可是你我的事情,已经被人知晓了。”
纪年观闻言怔了怔,而后大吃一惊,“这你我之间有什么事情”
慕太妃神情淡然地捧起茶盏,低语道“你喜欢我许多年了,不是吗”
这层薄弱的窗户纸竟被她一句话轻易捅破。
纪年观脸色微赤,他蓦地站了起来,竭力要表明自己忠心的模样,“这种流言全是旁人胡说八道,即便即便是我喜欢太妃,那也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他从不想给她添任何麻烦,便是帮她也都是心甘情愿。
“这怎会是你的一厢情愿”
慕太妃淡声打断了他的话。
纪年观望着她,颇是不可置信。
慕太妃缓缓抬眸,素丽的面容上颇是怅惘,“我若是心里没有你,这些年来又怎会把一切都告诉你,这世上,我最信任的人便是你,你以为我为何要这样做。”
纪年观愈是震惊。
“你”
她面上多出一抹温柔,又道“我知晓不该说出来,我如今是太妃,更不能传出丑闻来,所以”
她缓缓走到了桌前,将桌上一早就备好的两杯酒端起来,与纪年观道“饮完这杯酒,你我往后便不必再见面。”
纪年观疑心地打量着她,“凝薇”
他唤出她的名字来,往事的记忆顿时也都涌上了心头。
原来他爱而不得的女子,这么多年来心里竟也是有他的。
“纪哥哥,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慕太妃道。
她说着便要将手中的酒饮下腹中。
纪年观却蓦地捉住她的手腕,与她说道“你身体不好,还是不要饮酒得好”
他神情愈发复杂,叹息了一声,便将慕太妃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他喝完了之后捏着酒杯愣了许久,又说“我与你此生终究是无缘了,可我待你是真心的”
慕太妃道“我知道。”
纪年观还要再说,腹中便一阵剧痛。
慕太妃看着他撑着桌面,脸色发白,眼中掠过一丝怜惜。
“我我也猜到了你是在自己的酒中下了毒,你你竟这样的傻”
纪年观又道“凝薇,这辈子全当是我对不起你,你好好活下去吧”
慕太妃跪坐在他面前,见他嘴角溢出鲜血,却拿出帕子来替他轻柔擦去。
“纪哥哥,下辈子不要再遇见我了。”她低声说道。
纪年观却忽然抓住她的手腕,他扯了扯嘴角,颇是艰涩地将手指移到了慕太妃的手上,直至与她五指相扣。
“若真有来生,我必然不会再如这一世怯懦将你错过”
慕太妃由着他扣紧自己的手,直到他的生命流逝殆尽。
她等了片刻,确信他死去了,这才将自己的手慢慢抽了回来。
她叹了口气道“分明是你更傻”
她不过是为了万无一失,才在两杯酒里都下了毒药。
所以不管他喝了哪一杯,都是会死的。
“你知道我太多的事情了只有你死了,我才能彻底安心。”
当她听到云娇说玄耀侯死的时候,她便猜到,在云娇的那一世中,纪年观必然也是死在了她的手里。
毕竟,没有人能比她更了解自己了。
纪年观死在她宫中,她并未让宫人特意隐瞒。
待消息传出去后,众人都震惊得很。
尽管慕太妃推说自己不知情,可叶清隽仍是下旨将她软禁在了冷宫之中。
慕太妃等到叶清隽来见自己,心里终是落了块大石。
“姨母。”
叶清隽如往常一般,仍是唤了她一声。
慕太妃说“谢谢你如今还愿意叫我一声姨母。”
叶清隽道“姨母何须道谢,毕竟没有姨母,便没有今日的我。”
慕太妃疑心地望着他道“你都知道”
她原先尚且还不能肯定,可如今见到他对她的事情没有一丝意外,便愈发能肯定下来。
眼前这位新皇一直都知道她过去的所作所为。
叶清隽扫了她一眼,道“你可还记得李氏”
慕太妃道“我记得,她是你的养母,当初你到她家时,她也才刚生产完一个死胎,是个同你差不多大的男婴,后来她一度将你当做那个孩子的替身,对你甚是疼爱。”
叶清隽道“确实如此,只是后来我养父入京来私见你,并且将我的身世告知于你,回途的路上却遇到了匪徒,因此遇害。”
慕太妃知道必然是他查到了什么,便也承认道“确实是我让人去杀他灭口的,姐姐待他有恩,给了他一条命和万贯家财,他为姐姐死是他的荣幸。”
叶清隽听她亲口承认,心思不免更加阴沉。
“养父死后,李氏便性情大变”
叶清隽缓缓回忆过往。
便是从他养父死后,李氏就开始在幼年时的叶清隽身上发泄了所有的憎恶。
在他八岁那年,李氏忽然改变了主意要杀死他。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京城里来了两名穿着青衣的男子将他救下。
李氏反而死了。
只是她在临死前,仍掐住叶清隽的脖子在他耳边低声告诉他,就算她死了,他也一样不能高枕无忧。
因为当初正是慕妃告诉她是叶父怕李氏不能专心照顾叶清隽,所以才狠心害死了李氏刚出生的儿子。
这才会让李氏崩溃,对叶清隽恨之入骨。
“所以即便我死了,你的余生一样不会有人疼惜,所有人都在利用你,知道吗小畜生”
这即是李氏留给叶清隽的最后一句话。
慕太妃听完这些反而笑了,“确实如此,没想到李氏竟然在最后关头出卖了我。”
“姐姐那样完美的人,生下那个男人的儿子,实在让人觉得意难平。
我也是看在姐姐的份上才愿意为你这样费尽心机,若不叫你吃尽了苦头,你又怎么肯乖乖听我的话,回到京城来,去将那些人一个一个地解决。”
她知道自己没本事报仇,又怕惹来旁人发现慕贵妃的尸体,便一直低调生活。
慕太妃道“这些你既然都知道了,不如我再与你说一说你不知道的事情。”
叶清隽看向她。
“你母妃当年确实是被蒋贵妃与陈皇后陷害了的,虽然最后那把火也不是他们放的,可他们却都是间接的凶手。”
她缓声道“姐姐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她们在家中时,她是庶女,姐姐是嫡女,可姐姐并不会瞧不起她,反而处处维护,哪怕到死,也都在护着自己。
“你外祖父死的早,慕家也没什么人,可你应该不知道,你外祖父是个多么刻板的人。
姐姐被陷害与侍卫有染的时候,没有人想过她会死。
可你外祖父却坚持叫人送来了毒酒,想要姐姐以死自证清白。”
结果很显然,慕贵妃死了。
她喝下了那杯毒酒。
“姐姐说,她从不怀疑先帝对她的感情,只是先帝的疑心病重,只有她死了,先帝才能受到打击,才能带着对姐姐的爱意与愧疚彻底接受了你”
所以冷宫的那把火也是她放的。
慕太妃眼中漫出水雾,只觉得甚是可笑“她为你付出了全部的性命,所以我不容许你心慈手软”
“你现在明白我为何要如此磨砺你了吗”
这一段往事中的秘密叶清隽确实不知。
他与他母亲这一生都不曾谋面,也不曾说上过一句话。
他亦不曾感受过亲人的爱护与疼惜,想要他同慕太妃一样感同身受本身便是件极难的事情。
所以他能为自己母亲做到的,与慕太妃想要的结果相距太远。
陈皇后被气死。
蒋贵妃死在了先帝的手上。
而先帝死后入了帝陵,唯一的愿望便是想要慕贵妃伴自己身侧,可陪在他身边的却是陈皇后与蒋贵妃这二人。
即便如此,慕太妃亦是难以解恨。
她恨不得叶清隽能将他们都千刀万剐。
叶清隽敛去眼底的情绪,问她“你究竟要做什么”
慕太妃被他这么一问,情绪顿时缓和下来。
她知晓他是尽力了。
他能容忍自己至今,何尝不是看在自己与姐姐姐妹情深的份上。
可她压根就不需要。
慕太妃道“皇后并不适合你,倘若她能影响到你,我却宁愿你同你父皇一个德行。”
叶清隽听她忽然提到了云黛,脸色仍是平静无波。
“你觉得我会让旁人伤害到她”
慕太妃笑了笑,道“旁人当然伤害不了她了,可是你能。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要与你废话这么多”
毕竟她又不要云黛的命,她只要云黛离开他的身边罢了。
叶清隽似想到了什么,脸色微沉。
慕太妃闹出这么大动静来,只是为了将他从云黛身边支开,仅此而已。
慕太妃见他匆匆去了,便知晓他必然又猜中了自己的目的。
她低声呢喃道“姐姐,你的儿子势必要走上孤家寡人这条路,你还开心吗”
她转身往后院里走去,打开了地下室的入口。
先帝曾宠爱慕贵妃,对慕贵妃有求必应。
慕贵妃最任性的一次便是要在后院挖一个冰库,可以存鲜食,可以方便取用冰块。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死后,身体会被她的妹妹藏在了这里。
慕太妃知晓这里迟早会被人发现。
可在那之前,她还可以再见她姐姐一面。
云黛这头,长粟却刚逮到个鬼鬼祟祟送甜汤的宫婢。
那宫婢哭诉求饶了一顿,每说一句,便叫云黛脸色难看几分。
长粟心里暗道不好。
她照顾了云黛这样得久,对云黛的性子再了解不过了。
云黛一向是个心宽的人。
她鲜少计较什么事情,也鲜少会与谁生气。
哪怕是先前叶清隽恼她,那样地冷待她,她也一样捧着热脸近乎谄媚地去哄得他和好。
她先前还与叶清隽说过,她若是生气了,定然是极难哄的。
这话旁人不信,长粟是信的。
“还不快住口”长粟冷冷地看了那宫婢一眼。
宫婢浑身一个哆嗦。
云黛却挥手制止了长粟。
“你的意思是,陛下一直给我喝避子药”
宫婢点头道“您不信可以问春喜姐姐”
春喜便是在太子府时,一直伺候云黛膳食的丫鬟。
云黛让人将春喜叫来,春喜听完后却极是错愕“娘娘,这这也是从前的事情了”
叶清隽早就让她将避子药停了,她着实不明白云黛今日为何会旧事重提。
云黛从对方的话中知道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让她们退下。
那宫婢出了大殿便松了口气,正要从后门走,却被长粟追出来,叫人绑了起来。
长粟道“将她交给陛下身边的人,他们自然会明白了。”
至于旁的,她也帮不了那位新皇陛下了。
叶清隽还不到云黛宫中的时候,路上便与那宫婢会了面。
待押送她的人将长粟的话重复了一遍,他脸色都黑了下来。
宫婢两股战战,低声道“陛下,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都是听慕太妃吩咐办的。”
叶清隽冷声道“将她拖下去杖毙。”
他自然知晓这宫婢只是慕太妃利用的一颗棋子。
只是这宫婢胆敢在皇后面前捏造谎话,构陷天子,杖毙都算是便宜了她。
等他到了云黛宫中时,宫里一片寂静,竟瞧不出什么异样。
叶清隽进了偏殿,这才瞧见了云黛。
云黛立在窗前修剪着盆栽,日光沐在她面庞上,宛若覆上了一层浅淡的金纱,令她瞧着竟不太真实。
叶清隽走到她身旁,与她说道“礼部已经准备好了皇后宝册”
云黛垂眸道“我改变主意,又不想做皇后了。”
叶清隽着实猜不透她的心思,顿了顿又道“那便先留个贵妃的名分也行”
云黛搁下手边的剪刀,转身往寝殿里走去,与叶清隽道“陛下还是回吧。”
“黛黛”
叶清隽见她果真是恼了,便捉住她的手腕。
云黛挣不过他,眼里顿时浮了水雾。
“您给我喂过避子药,却从没有告诉过我,是不是”
叶清隽面色微僵道“那时情况与此时不同,我不过是不想叫你忧心太多”
况且他知晓她着实想要孩子时,便也悄悄令人撤了。
云黛想到自己先前那般努力想要为他生个孩子,简直丢人丢到了家。
她甩开他的手,抿了抿唇道“我如今既不打算做您皇后,也不打算做您贵妃,明日一早我便要出宫回家里去。”
叶清隽颇是隐忍道“你怕是忘了,你已经嫁给了我,这里便是你的家。”
云黛蓦地哑然。
她知晓自己吵架必然是吵不过他的,可是心里头拧得慌,与他说道“我如今瞧见您便觉讨厌得要紧,您快些出去”
叶清隽顿时蹙眉“你怎就不肯谅解我”
云黛见他竟还要接近自己,捉了桌上喝茶的杯子便朝他掷了过去。
岂料她没什么准头,本想丢出去发泄,吓唬他走,却一下子命中了他的脑门。
那杯子够结实,他脑门也够结实,两个碰在一起,发出了好大的声音,杯子咕噜噜滚在了地上,便立马碎了。
叶清隽被砸中了面门,脸色也隐隐不好。
云黛含泪道“我为何要谅解,您再不走我便走”
叶清隽与她僵持不下,只好阴沉着脸转身出了她屋中。
他人虽走了,可想到云黛说要离开宫里的话,便又叫来侍卫,让人将云黛宫殿守住。网,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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