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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审行刑那日,刑部门口围满了京城百姓。
都是来看那罪大恶极的罪人冯胜武最终落得他应得的下场。
判了斩立决后,百姓更是一路跟到了刑场。
一路臭鸡蛋烂菜叶伺候。
刽子手手起刀落,冯胜武人头落地,成千上万的百姓都在拍手叫好。
冯胜武陈尸刑场,也无人去无人敢去收尸。
那位谋逆魁首韩王倒是仗着皇室宗亲的身份,保全了一条命,却被贬为庶人,发配北境。
此去路途遥遥,出身皇家一生富贵荣华娇生惯养的韩王爷能不能挨到流放地,都是个问题呢。
至于被擒的陈大辉,据说有人在荒野里拾到他的骸骨,至于其他的,就不得而知了。
此事至此,结局该算是完满了。
可有人细想,大将军姜牧恒如今虽然沉冤昭雪,却可怜那姜家满门忠烈,就此香火断绝。
姜大将军之后,能继承起大将军衣钵的楚兰舟,也落得一个香消玉殒的下场。
是不是真果如古话所说,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就连姜家唯一的幸存者,如今身居贵妃之位的那位姜贵妃,听闻也在冯胜武等有罪之人伏法后的某天夜里,从皇宫之中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彼时,城郊荒地。
亲眼目睹冯胜武在刑场伏法之后,楚兰舟便随着到了这里。
当年父亲战死后还遭人陷害,尸骨未还乡,只有他们偷偷立的一个衣冠冢,而姜家葬身火海的其他人,便被一些善心之人葬在了这里。
如今,枉死之人冤屈洗清,得到正名,也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立碑刻字了。
墓碑上,姜公牧恒、姜门柳氏的字迹端端正正,楚兰舟望着望着,眼中便蓄满了泪。
然后跪倒在尘埃中,泣不成声。
晴雨妙玉她们是陪着来的,看自家娘娘如此伤怀也无从劝阻。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那儿从泣不成声到歇斯底里,大气也不敢出一个。
这样的情景,在第一缕秋风中格外的清凄。
司徒耀远远望着,竟是连近前的勇气都没有。
王德犹豫了许久,才壮起胆子询问道陛下,不回么
嗯。一个声音轻轻落下,落在楚兰舟身上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移开过。
那日,回到宫中之后,楚兰舟便再没出过门。
饭也几乎没有吃饭,那几日里,只喝了几口汤,便旁的什么都不肯再吃了。
太医们全都在外头候着,就怕贵妃娘娘这般执拗,不知何时又病倒了,届时又惹得陛下大发雷霆天颜震怒。
不过,他们到底没等来贵妃病倒、陛下震怒的那一日。
某一天清晨,晴雨照常推开门来伺候娘娘起床,却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
锦衣华服件件犹在,唯独少了贵妃娘娘视若珍宝的那杆枪,还有案头那篇之前即将完成的策论。
晴雨一下慌了神,第一次这般六神无主的拉着妙玉匆忙要去求助陛下。
一回身,却见陛下不知何时坐在雁回门的屋檐上,一头银白的长发只束了根发带,长长流泻下来。
晨光中,美的惊心动魄。
又透着无限悲凉。
陛下晴雨犹豫着轻声唤。
屋檐上的人朝他们徐徐看来,几近低喃,她不过是去了她想去的地方。就让她去吧。
盛宠一时的姜贵妃,终也落得无声无息淹没于人海的结局。
从此宫中再无人提及姜贵妃,就好像此人从未出现过一般。
只偶尔会有人看见,清晨或黄昏,陛下独自一人站在许久无人居住的雁回宫前,痴痴凝望。一站便是许久。
彼时,南疆。
本该已死的柯木朗出现在眼前,南疆王惊诧到了极点,一脸惊恐的步步后退,不,不可能。
父王是认定我不可能还活着么柯木朗看着惊慌失措惊恐无以复加的亲爹,竟是嘲讽的笑出了声,也是,父王亲自命人下手的,他们也得了手,我怎么就能活着出现在这儿呢
他说着话步步逼近,南疆王连着退了两三步,终于站不住,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你你不能杀我,我是你父王,我是你亲爹你弑君弑父是要天打雷劈的
柯木朗听他这么说着,气极反笑了,是啊,亏得您还记得您是我亲爹呢。弑君弑父天打雷劈,毒杀截杀自己的亲生骨肉,就是理所应当的是么这天理我理解不了,我也从来都不想理解
咣的一声,铁质的什么东西重重砸在地上。
眼前一道白光晃过,南疆王才看清楚,那是块铁板,已经凹进去一块,像是利刃造成的,几乎就要穿透了铁板。
柯木朗脚尖点了点那可铁板,嘲讽的说道,看见这个坑了么你派去的人,差点就一刀要了我的命了,就只差那么一点。
南疆王一时哑语。
柯木朗内心悲凉无限,心,已经寒了。
我的好父王,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会对一个狗屁相师的几句屁话坚信不疑的。人生的路是自己走出来的,我知道你不信,可我从来都没有什么弑君夺位的念头,我只是想保护好我的妹妹,不让她喂了蛇而已。至于你能不能美梦成真统一六诏,或者你的王位将来要传给谁,都与我无关。柯木朗此人,早已经葬入王室陵寝,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上了。
说完这些话,柯木朗从手腕上摘下他从小戴到大的银镯子,放在了南疆王的面前。
那是他出生时父母对他的祝福,如今已经不需要了。
他头也不回的往外走,步子竟然连一刻也不曾停留。
走的格外洒脱。
阿依朵在宫门外站了许久,看见他出来,连忙跟了上去,兄长你准备去哪里
柯木朗顿了顿,我会去找回之前圣坛的大祭司,让大祭司重新主持南疆的事务。你就想去哪里去哪里吧,这里不该拖累你的。
阿依朵摇了摇头,那你呢找到大祭司以后呢
如果找到了大祭司之后你还要我这个哥哥的话,我也可以去找你。柯木朗半开玩笑道。
阿依朵立即抱住了他的胳膊。千言万语,不言中。
柯木朗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转而吩咐颜逸飞道,我这个妹妹,就有劳你先照顾一段时日了。
颜逸飞目的坚毅的点了点头。
而后,柯木朗越过一片无人的空白,目光落在宫门处马车旁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一身劲装,头上戴着斗笠,一派江湖女侠客的风度,柯木朗嘴角微微上扬,朝着那个方向恭敬的点了下头,这才离开。
阿依朵也回头看了看那座宫殿。
有的人一生都被那些莫须有的虚名所累,一错再错而不自知,到头来只会众叛亲离。
她原本是想进去看一眼的,但脚步犹豫了一下,还是朝宫门口的那辆马车走去。
不,应该说是一路小跑着奔了过去。
阿舍里亲王接到王命进宫时,在御书房看见的,就是颓然坐在地上,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的南疆王。
他坐在那儿一直喃喃自语,许久,才拉着阿舍里的手说道,这王位我不要了,你来当这个王吧,你可以的。
阿舍里亲王愣了半晌,才终于明白过来,半天也不敢接话。
后来听闻,南疆继大王子柯木朗战死沙场之,公主殿下也离奇失踪,南疆王不得已将王传位于亲王阿舍里。
不久后,退位的南疆太上王病终,临终前喃喃不断的,都是先王后的名字,和一句重复了无数遍的我错了。
只是,悔之晚矣。
再后来,时不时的,总能在江湖朝堂听见一些关于贵妃娘娘的传言。
说是在边关集市上见过像是贵妃娘娘的女子,又说那女子时常出入于将军府,出入于从前几乎从没有女子进出的军营,一身劲装,英姿飒爽。更是几度将死性不改兴风作浪的东周军打得屁滚尿流。
可那位姜贵妃自打入宫就从未露出过真面目,所谓的相似,也不过是捕风捉影罢,陛下似乎并不在意,甚至下了女子为官的条例。
御史中丞张成静的嫡亲女儿女扮男装参与科举入朝为官一事,也借此揭了过去。
只是,禁军统领魏寒江请旨永镇边关,陛下又特意命内侍王德精心准备了一批物资送往边关,慰劳守土戍边的将士们。其中竟然不乏一些深闺女子才用的软缎绢布,桃花信笺。
再再后来,太后也搬回行宫,后宫中的诸位娘娘,送去白马寺带发修行的带发修行,自请前去行宫陪伴太后的陪伴太后,后宫,竟是逐渐空置了。
宫中只剩下一位太子殿下在陛下身边,由陛下亲自教养。
往后的若干年间,陛下励精图治,肃清吏治,这十年间,边关无战事,四海升平,海晏河清。
也不知是否因为当年陛下借着韩王谋反一事釜底抽薪,一举收拾了东周,平了南疆,也不知是否因为,那场战事后,东周曾试图卷土重来,却被重创,从此偃旗息鼓,不敢再犯边疆。
而南疆自打又阿舍里亲王继位成了王之后,也与西陵一直相安无事。
那些年间,年少的太子殿下渐渐长大,长大到独以独当一面。
那一年,太子殿下刚满十八,尚未到弱冠之龄,陛下便为之先行了加冠礼,之后向身强体壮的陛下忽然病倒,又命太子监国。
数月后,才入腊月,太医便宣告陛下积重难返,不久后便陛下龙驭宾天了。就连伺候陛下多年的王公公也一并去了。
国丧之哀,举国同悲。
那年的冬天,西陵皇都下了好大的雪。
有人传言,在昔日将军府姜家旧府废墟前,见戴着斗笠的女子带着六七岁的孩子在祭拜先人。
一转身,便被抱了个满怀。
她一抬起头,银发满头的男子倒映之中她眼中,满目央求。
楚兰舟,你还想去哪里带上我,可好
她轻叹了一声,推开他牵着孩子打伞往回走。
他在后面久立成痴。
渐行渐远,还是那个孩子扯了扯她的手,率先站住脚步道,大将军,你大人有大量,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嘛。
楚兰舟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无奈的弧度,回头冲呆立的人喊了一句,我们这儿还缺个赶车喂马洗衣做饭扫地擦桌子挣钱的,工钱没有,全年无休,来么
来马上来回应声毫不犹豫脱口而出。
追上去的脚步,健步如飞。
据说,那个人一生铁血手腕,杀伐果断。
据说,他身边从不留无用之人,却为一个人守了半生。
她不懂大人之间的爱恨情仇,楚兰舟也从来不与她讲这些。但她却在夜里常常听见,那个云淡风轻面对敌人强匪连眼睛也不眨一下信手便手起刀落的楚兰舟,悄悄的叹息,偷偷的喝酒。睡梦中无意识叫出过一个叫司徒耀的名字。
她偷偷问过魏叔叔和沈叔叔,他们讳莫如深,只说那是绝对不能在楚兰舟面前提起的人。
她又悄悄问过凉音,姨母却说,那是圣人名讳,不可妄言。
后来她才知道,司徒耀是皇帝的名讳,是西陵最最至高无上的那个人。
漫天飞雪。
年幼的孩子伸手出伞外去接。
那是雪落掌心,冰冷刺骨,可看见一路飞奔而来的人满脸欢欣雀跃,像是得了奖赏的孩子,她便觉得,多了这样有趣的人相伴,也许她的江湖路,会有趣的多了。
这个冬天似乎也不那么寒冷了。
哦。那个人后面还有人跟着跑得气喘如牛,一路跑着一路喊着,主子等等我。
那个老爷爷,好像也很有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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