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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落石低下头，却惊讶地发下那只甜美的小羊羔，已经变成了毛色暗黄，露出了大半部分皮肉，体态羸弱，病怏怏的老羊，而那年青少女，也秀发尽白如雪，满面皱纹，身形岣嵝，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
沈落石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老羊和老妇，突然感觉空气中传来阵阵焦糊，原来这片肥妹鲜嫩的草原，竟燃起了大火，四面八方皆是一片火海，留下的只有烧焦的枯草。
原本阳光明媚的天空，开始翻涌起黑压压的乌云，雷电交加，风雨并袭。
野火被大雨浇熄，刺鼻的焦味还在空气中弥散不止，沈落石看着这片荒凉的大地，不由得悲从中来，他跪在地上，用手捧起一把焦黑泥土，泪水滴落在了土壤中。
沈落石忽然想起了自己的一生。
他出生，成长，结识了其他人，有了强烈的自我
意识，然后杀人，逃亡。
在铁匠师傅手下铸了七年的刀，残月刀出世，他用这把刀杀了师傅，继续逃亡。
从军入伍，在军营中苟且偷生、通过杀死敌人来延续自己的性命。
进入荒凉的大漠，在兽王的追捕下，仍是杀人，逃命。
知道做了拜月教的教主，杀人，杀人，这已经成为了他一生中经历最多的事情。
老邢、狼九、韩玉、穆玄、飞云道长、萧秋水、马翠翠、王小丫，那些他熟知的人，那因他而死的人。
还有花如雪、无戒大师、白浪飞、唐通，那些还留在他身边的人。
他究竟为何要来到这世上，他的一生到底带来了什么，又留下了什么
一名身穿黑衣的老者忽然出现在了沈落石的面前。
“你为什么哭泣”老者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我为逝去的生命哭泣。”沈落石黯然回答。
“生命永远不会逝去。”老者伸出枯黄的手臂，指了指沈落石手中的那一把泥土。
一颗稚嫩的绿芽顶起了头顶的沙土，冒出了头。
“土地和水孕育了生命，生命索取天地间的养分而生长，当他们的肉体腐败，又会回归大地，为新的生命奠基。”
沈落石看到土地中有一颗绿草，从那具白骨的身体下茁壮成长。
天地万物，生死相息，轮回不止。
“你是谁”沈落石向那老人问道。
“我谁也不是，我只是你心中的幻影。”老人回答。
“我死了吗”
“那要看你想不想活。”
“我还不能死，我还有事必须去做”沈落石站起身，毅然地说道。
“那你就去做。”老人抬起头望着沈落石，那张苍老的脸，居然就是沈落石自己。
胸口还在火辣辣地剧痛，沈落石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的一腔鲜血正在逐渐流失。
耳边传来花如雪急切万分的声音，沈落石睁开眼睛，看到了那带着灰土与血迹的脸。
花如雪见沈落石恢复了神智，欣喜和悲痛交加，扑上去将沈落石的头抱在了怀中。
沈落石安抚着花如雪，用手上那把断刀戳在地上，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柳青衣还在与天尊苦战，无戒大师也出手相助，但丝毫没有占到上风，反而处处陷于被动。
南宫北、白浪飞、周小红，所有还能出手的人都上前一起围攻天尊，甚至叶飞鸿，也用左手拿剑，艰难地出击。
“不，不要再去了。”花如雪流着泪阻拦沈落石。
“我必须去，我必须结束这一切。”沈落石轻轻
掰开花如雪的手臂，向她温柔一笑。
胸口的血已经浸透了衣服，沈落石步履蹒跚的向天尊走去。
“这里已经没有多少活人了，”沈落石看了一眼这惨烈的战场，心中自言自语地说着，“死的死，逃的逃，看来今天，一定会被载入江湖史册，成为一场最惨烈的恶战。”
“没想到我沈落石这充满杀戮的一辈子，到头来会因为救人而死。”沈落石脸上带着释然的笑容。
他爆发出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扑向了天尊，双手死死地抱住他的身体。
生命力正在迅速被天尊裸露的鲜红皮肤吸走，沈落石的胳膊却像长在了一起，不论天尊怎么用力，竟然挣脱不开。
“没用的，这力量，是所有在这场战役中死去的人借给我的，你承受不起这份怨恨，去死吧。”沈落石的嘴贴在天尊耳边，轻轻地说出了这句话，眼中带着对逝者的缅怀，对生者的祝福，以及对不尊重生命
之人的蔑视，这将是他这辈子最复杂的一副表情。
柳青衣看着天尊被沈落石紧紧抱住，无法动弹，手中的天残剑毫不犹豫地刺向了天尊的心脏，贯穿而过，也穿过了沈落石的胸膛。
天尊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原来失去生命是这样简单。
他看着周围的人，这些曾经被自己玩弄于鼓掌的人，正冷漠地看着自己，这场战斗，自己居然输了。
心脏跳动的声音在天尊耳边回响，愈来愈弱，最终归于平静，他和沈落石的身体，一起僵直倒在了地上。
一切都结束了。
不，生命还在继续。
也许这片战场上的尸体，会被飞禽走兽吞食、叼走，会被风雨所腐化，人们活着的时候，是独立的个体，死后，尸体却混在一起，不分彼此，散落在天涯海角。
柳青衣将天残剑重重地插在地上，剑身戛然断裂
，他知道，自己今后永远不会再拿起剑了。
花如雪哭喊着沈落石的名字，痛苦的跪在地上。
无戒大师的袈裟，沾满了鲜血，他想为逝者诵经超度，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这场战斗，甚至没有人肯为那些死去的人来收。
十年后。
夜，凄冷寂静，漫天飞雪像是天地的哭诉，试图用洁白的雪花掩盖那些人间的丑恶。
一条破旧的陋巷，传来一阵阵有规律的敲击声，一个中年汉子手里捏着巨大的火钳，从熔炉中夹出一把通红的铁片。
长柄铁锤在上面重重地敲打着，为它塑造一个完美的形状，这是一把菜刀。
他身上裹着一层粗布麻衣，袒露着胸膛，露出岩石一般黝黑结识的胸肌，手里的铁锤不断扬起、落下，每一次敲击，都敲打出一片猛烈的火星。
他举起通红的铁片，放在水盆中，一股升腾的水
汽冒了起来。
透过这层水汽，汉子看到了门外，站着一名黑衣少年，面色清秀，眼睛明亮有神。
他就这样突然出现在门外，手里握着一张信封。
汉子放下了手中的铁锤和未完成的菜刀，招呼少年进屋。
少年却只是将信封放在汉子布满老茧的手上，汉子则从满是灰尘的木箱中，拿出一块紧裹着的长条形黑布。
黑衣年轻人看着这块黑布，没有说话，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拆开信封，汉子眯着一双花眼，艰难地者信封上的字，半晌，忽然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扭曲在了一起。
他将信纸抛入熔炉，瞬间化为灰烬，拿起铁锤，继续干起了手里的活儿。
送信的少年将那物件放在衣衫里，紧紧贴着胸口，一种冰凉的感觉透过黑布传到了他的皮肤上，激起
他一阵寒颤。
风雪似乎变得更加猛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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