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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河坐在那里一头雾水,千防万防的,怎么好像又被他算计了
说不想家,他摆出一副我是好主子,愿意放你一夜假的姿态。结果她没上套,那正好,今晚就陪我睡吧;要是说想家呢他真会雪夜带她回去恐怕会准她出玄德门朝西眺望一眼,然后上筒子河边上的汤饼摊儿捎一碗馄饨回来dashdash主子吃腻了宫里的美味,想尝尝民间小食了。
太子爷的算盘打得噼啪乱响,从来就不落空,因此她办事就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眼下留宿这件事,是摆在面前最首要的难题。看他的意思,应当不会对她怎么样,可她终究是个姑娘,和男人大被同眠,实在很叫她作难。
太子呢,心情愉快,像找到了阔别多年的好友,有很多话想说,多到必须一头睡,可以秉烛夜谈,可以明天睁眼就见到对方。他悠着步子,把殿里分散在各处的烛台一盏一盏揭开灯罩,吹灭了再盖回去。一圈下来殿宇陷入浓稠的黑暗,仅凭檐下风灯透过窗纸模糊投进的一点光,摸着黑,爬回了床上。
干什么呀星河到底没忍住,他的手碰倒她的大腿了,她往边上缩了一缩。
他说没什么,语气很无辜,睡觉。
她的头开始隐隐作痛,主子,您已经不是孩子了。
这话背后有什么隐喻吗他倒也不生气,帐下两个黑影对坐着,眯起眼睛努力看她,正因为不是孩子了,才要和女人一起睡。
他说女人,各自的心都猛然悸动了一下。仿佛他从来没把她当做女人,她也从来没意识到自己是女人,乍一听,这个词又新奇又可怕。
屋子里很静,因为太静,人的喘气声就变得空前清晰。那种事越是不想,邪念越是左奔右突试图入侵。太子听着她的气息,觉得这么暧昧的环境下她喘气都有引诱的嫌疑,叫他心猿意马,难以自持。
他让她睡在里头,自己占据了靠外的半边,不听不想,恍惚却感觉有只手在他肺叶上狠狠抓了一把,害他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他心烦气躁,侧过身问你喘气一向这么大动静
星河被他说得难堪,其实是因为紧张,呼吸难免有些不顺畅。可是怎么解释呢,说我害怕您心怀不轨这话会不会有欲拒还迎的意思万一他一不做二不休,那就难看了。毕竟立场有冲突,牵扯太多了不好,彼此心知肚明。
我一直这么喘气儿,有什么不对吗她负着气反问。
管天管地,不能管人怎么喘气,太子说倒也没什么不对,我就是觉得奇怪。临了儿加了一句,听这声儿,还当你想吃了我呢。
他就喜欢营造这种不明不白的小气氛,最后那句话一语双关,隐约有种挑逗的味道。
睡吧、睡吧他拍拍身侧,刚才不让你躺下你偏躺,这会儿挺腰子坐着,打算坐到天亮
她憋闷了半天,终于提出来,我想回自己的屋子。
你再说,往后这儿就是你的屋子。太子三言两语打发她,见她还犯犟,他又把嗓音降低了些,我可是个男人,二十二了孤男寡女的时候不听话很吃亏,你明白这个道理吧
星河咽了口唾沫,思之再三,终于怏怏躺下了。
太子的枕席间,有种甘香的味道。这种味道很熟悉,每天傍晚时分她都要督促宫女熏被褥的。然而任何香味都需要人来发散,沾上不同的人气儿,会显出不同的意境。她的脸颊贴着枕头,那味道慢悠悠飘进鼻子里,细细咂弄,似乎和记忆里的又不一样了。
心思有些乱,还在想着明天宫门一开,应当怎么面对那些宫人们。这都留宿了,和太子的那层关系就更加确凿无疑了。也许又会传进皇帝耳朵里她猛地明白过来,支着身子问他,是因为答应万岁爷生孩子,所以才有意让我留下
其实她的脑子有时候也不怎么好使,尤其在男女问题上,琢磨得不在点子上,经常自作聪明。
都把人留在寝宫过夜了,要是再生不出孩子,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说到根儿上他真没有考虑那许多,眼前还晃悠着她会亲时女装打扮的模样,终究是可喜可爱的。太子伸手一捞,把她捞进怀里,就睡一晚上,哪儿来那么多为什么。
下巴抵在她头顶上,她的发髻还没拆,簪子贴着他的脸颊,一片冰凉。他摸索着拔下来,随手一扔,可能撞在熏炉上了,叮地一声脆响。
咱们小时候多好。他梦呓似的说,我还记得母后大行,我整夜跪在梓宫前,是你一直陪着我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忘。
星河心头惘惘的,想起那时候,记忆很清晰,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
她进宫那年,恭皇后的病就已经很重了,几乎不怎么见人。延捱了两年多药石无医,终于还是撒手去了。太子失去母亲,并不像那些娇生惯养的少年,悲伤、恐惧、慌不择路。他甚至没有去投靠那个唯一能撑腰的母舅,在皇帝悲伤过度的时候,平静地过问皇后丧礼的所有事项,包括拟定谥号、举丧停灵及陵寝安排。星河日夜伴在他身边,没有看见他流一滴泪,彼时她年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哭,想必是和皇后不太亲的缘故。后来皇后梓宫送进殡宫,她随他去立政殿见皇帝,隔着殿门听见他哭得震心。她悄悄从槛窗开启的缝隙里看进去,他和信王抱着恭皇后的画像跪在皇帝跟前,撕心裂肺地说,儿子们从此没有娘了,孤木难以成林,皇父国事巨万,能庇佑儿子们到几时几句话说得皇帝泪水长流,把兄弟俩抱进怀里好生宽慰了一番,没有娘,你们还有爹,皇父在,世上没人敢动你们分毫。
所以左昭仪长久不能称心如愿,症结还是在这里,太子先她一步断绝了她的后路。为免新后对皇太子不利,皇帝情愿坤位悬空,也不能让太子受委屈。
一位皇帝,八年来顶着各方奏请不改初心,这份情义确实难得。偏爱太子当然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宫里当差的人再多,圣躬一旦违和,衣不解带侍奉左右的必定是他。孝心固然是真的,谋策也不是点缀。病中的人心肠最软,这时候倘或被别人占了先机,一样的儿子,谁是手心,谁又是手背呢
她沉浸在往事里,也没觉得被他搂着有什么不对,只是抬头问主子想念先皇后了
这个话题有点伤感,太子嗯了声,嗡哝的鼻音,贴在她额上,我希望我的母亲还活着,就算分离十年、二十年,只要有一天能见上一面,我也足了。
这么说来她会亲,他去凑热闹,也不光因为他老谋深算。星河毕竟是个姑娘,姑娘即便看惯了权力场上的勾心斗角,总有一处柔软是磨不灭浇不烂的。
她环过手臂,在他背上拍了拍,我不怪您搅了我的会亲了,您也别兜那么大的圈子解释,弄得我心里怪难受的。
太子一听长叹你可真会给自己找脸,我压根儿没那意思。
然后不约而同把手撤走,两个人直挺挺仰天躺着,颇有同床异梦的况味。
沉默良久,太子忽然开口星河,将来不论走多远,我希望你有良心,记得咱们交过心,是朋友。
她闭上了眼,您不是我朋友,是我主子。我为您效犬马之劳,都是我份内的事。您用不着和我套近乎,有什么示下,直接吩咐就成。
太子本想煽一下情的,结果被她回了个倒噎气。想想罢了,处了这些年,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气。她恭敬起来恭敬,不恭敬起来能给你心窝上顶个淤青。
窗户外头风声呼啸,一床被卧两个人盖,离得又远,像是不够用了。太子想了个辙,把被褥横过来,往她那边拽了拽。
你夜里不打呼噜吧他说,打呼噜我睡不着。
那正好,星河忙道我向来一个人睡,怎么知道自己打不打呼噜要不您睡吧,我回值房去。
太子说也成,这样吧,今儿夜里你上夜,上夜不许睡,就不怕打呼噜了。
她眨巴一下眼睛,这不是又被坑了吗上过夜的人都知道,大冬天里整宿不睡是什么滋味。后半夜冷得哆嗦,可以容你席地而坐,但不能东倒西歪、不能打盹儿、不能走动,一呆就是一整夜。第二天浑身骨头都散架了,什么都甭干,只想找床,那滋味当真不好受。
星河从入东宫以来,只上过两回夜,都是在大行皇后举丧期间。到如今时隔七八年,自觉老胳膊老腿经不得了,掂量再三,磨磨蹭蹭道怪冷的,还要穿衣裳呢我在床上上夜吧,您夜里口渴了叫我。
太子瞥了那朦胧的轮廓一眼,背过身去讥嘲擎小儿一道长大的,大了心就变了回头要封太子妃,我怕不习惯,借你先使使。别多心,我对你没什么兴致戳在眼窝子里十来年,就是个天仙也看腻了,你想什么呢
反正就是想得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臊眉耷眼说是,万一太子妃打呼噜,您也得忍着不是。
太子很不认同地哼了一声,瞧你那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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