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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心思毒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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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假寐的少女倏然睁开眼睛,黑夜里她的眸子比白天更亮几分。借着纱幔外透进来的烛光,她仔细打量躺在身畔的人,想要伸手摩挲他的脸庞,又怕不小心会惊醒浅眠的他。

    少女的唇角高高翘起,呢喃自语道“世上怎么会有像你这么好看的男子”

    正在这时屋外一阵嘈杂,紧接着香云焦急的声音传入里间“小姐,出事了,碧珑姐姐不好了”

    白沐莞闻声坐起,连忙掀开纱幔穿鞋下床,快步走出里间抬眼便是香云焦灼惊惧的脸孔。

    看着头发凌乱身穿寝衣跑来的香云,白沐莞心底不祥的预感升腾起,打起精神问“究竟出了什么事”

    香云边说边哭起来“碧珑姐姐发了高烧,浑身长满红疹子,呼吸急促困难,奴婢看着实在不好了才敢来惊扰小姐。”

    白沐莞一颗心沉了沉,随即轻声斥责香云“擦掉眼泪,你是随我在军营长大的丫鬟。如今怎么变得动辄落泪,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香云连忙抬起袖子擦拭眼角,硬生生将所有的泪水憋回去,转身给自家小姐引路。今日宇文晔留在青云阁没走,无需人值夜也无人敢声张。明日她们又要出远门,她和碧珑同住在西边侧殿早早歇下。半夜香云觉得口渴,起来喝水时发觉碧珑不太对劲,掌灯细瞧一番吓得六神无主。

    此时西边侧殿外聚集了不少侍女窃窃私语,看见白沐莞款款走来,齐齐行礼退到一旁。

    “半夜三更的你们各自回房休息,不必守在这儿。”白沐莞此言一出,她们乐得回房睡觉。

    香云是白沐莞从漠北带来的贴身丫鬟,而碧珑则是青云阁的掌事侍女。她们俩人的身份比其余侍女高出一等,有资格两人一间屋子住在离主殿最近的地方。白沐莞跨过门槛入内,远远便能听见碧珑痛苦的闷哼声,凑近瞧才发现她整个人如同梦魇般神志不清,四肢不时抽搐几下,面容异样潮红微微泛紫,额头冷汗淋漓。

    “小姐,您快看。”说着香云将碧珑的衣袖卷起,白皙的肌肤上长满星星点点的红疹,触目惊心。

    白沐莞眸光微闪,低声吩咐“你立刻出府请大夫,记得莫声张,若有人问起就说我身体不舒服。”

    香云忙领命而去。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不算熟悉也不陌生的嗓音“小姐,奴婢瞧着碧珑姐姐像得了时疫,又有点像是中毒,总之不是寻常病症。”

    白沐莞侧身看去,只见春月单薄的身影立于不远处,手里捧着几样器物。碧珑昨晚还是好好的人,半夜忽然病成这样子,任谁也觉得奇怪。

    “你手里是什么东西”

    春月解释道“这些是碧珑姐姐白天所有用过的东西,昨日事多还未来得及收拾,奴婢赶紧端来,待会儿大夫方便查验。”

    白沐莞收起犀利的眼神露出一抹赞许,夸道“你倒是个有心的丫头。”

    被夸奖的春月低眉笑了笑,渐渐大了胆子,接着说“奴婢前两日听说京城忽然有了时疫,魏国公府的老夫人好端端就染上时疫,这些天又是遍寻名医,又是进宫求御医闹得沸沸扬扬。百姓中也有人不幸感染,万一碧珑姐姐真得了时疫可是要传染的。”

    言外之意是提醒白沐莞离碧珑的床榻远些。

    “症状确实与时疫相似,不过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少女陷入沉思,试图回想起昨天有何不对劲的地方。

    时疫,她的大伯母金氏正是得了时疫,病榻缠绵至今,直到白明暖入宫获宠才略有好转。因白明暖恳求皇帝派了御医去照料,据说已能勉强下榻行走。

    香云手脚麻利,很快便不声不响请来一位大夫,不是别人,正是妙手阁的朱大夫。

    朱大夫医术高明在京城中声名鹊起,他简单查探了碧珑的情况,又搭脉片刻得出结论“这位姑娘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白沐莞和香云相互对视,异口同声“中毒”

    朱大夫捋了捋胡子,自信笃定“正是中毒所致。我可否查看一下姑娘昨日所食、所用过的东西”

    春月递上那些器物,香云在旁若有所思“我和碧珑一桌吃饭一屋睡觉,若说她被下毒,我为何好端端的呢”

    朱大夫挨个拿起来甄别,或是用鼻子嗅闻,或是拿银针检查,最后郑重地摇了摇头“这些东西并无不妥。”

    白沐莞黛眉蹙得更紧,沉声问香云和春月“你们仔细回想,昨日碧珑可曾接触过什么东西,是其他人没碰过的。或者吃了什么来路不明的食物”

    香云只觉得脑袋昏沉,虽然睡意全无,到底不如白天清醒。反而是平常闷不吭声的春月,再度让人刮目相看。她闷头冲出屋内,盏茶功夫又小跑回来。回来时用檀木托盘拿来一件蜀锦披风。

    “这披风是昨晚仝良娣打发身边人送来的,碧珑姐姐仔细查看了许久确定无误才命奴婢收起来。”说罢春月将折叠好的披风递到朱大夫面前,披风所散发的暗香阵阵扑鼻。

    朱大夫已经察觉些许异样,手上动作格外小心,翻动披风时分外谨慎。仔仔细细研究了半天,他最后将目光停留在披风领口处,面色陡然变了变。

    白沐莞缓缓走过来,黛眉意外地舒展开,脸上甚至有了诡异的笑容“是这件披风的问题。”

    朱大夫不敢跟她对视,连忙拱了拱手,小心翼翼地答道“白小姐猜得不错,这件披风领口的里子被人涂抹了药粉,又以熏香掩盖住药味,故而很难察觉。若非刻意检查,寻常大夫压根辨不出异样。人的皮肤但凡沾上这种药粉,一两个时辰后就会引起高热惊厥,浑身长满红疹。看似像时疫又非时疫,若是以时疫的方子治疗难以见效,众所周知高烧若七日不退很容易烧坏脑筋。”

    “好毒辣的计策”白沐莞冷冷一笑。

    香云气得嘴都快歪了“难怪听送来的人叮嘱务必让小姐明日披上,歹毒的仝良娣也太可恶了”

    碧珑不过简单触碰一下便成了这副模样,倘若明天白沐莞真披上这件蜀锦披风,可想而知后果是什么最恐怖的是中毒症状像极了时疫,假如被医术不精的大夫耽搁,病情延误便会因持续高热而痴傻乃至丧命。

    白沐莞神色变幻,而后认真对朱大夫交代“朱大夫,烦请你替碧珑开方医治,不必吝啬用药,但是一定要将她治好。”

    朱大夫连忙应是。

    “事不宜迟,你且替她医治,有什么需求只管对春月说。”吩咐完,少女使了个眼色示意香云随她出来说话。

    香云双手死死握着托盘,瞪圆了燃着怒火的眼“小姐这可是物证,明日必须要仝良娣给您一个交代小姐与她无冤无仇,她居然敢害小姐,真是不可理喻的毒妇。”

    相比之下白沐莞已经完全平静,淡淡地说“我和她怎会无冤无仇我们最大的仇怨睡在那屋里呢。”

    不用谁说她也了然,仝姚出手害她,必然是出于嫉恨。

    看看这绚丽夺目的蜀锦面料,上面以金线精心勾勒出芍药纹样,每一针每一线都凝结绣娘的心血,可惜这样好的东西被人加以利用成为害人的利器。

    月色下的白沐莞面容仿佛被镀上一层清晖光芒,沉默良久她权衡利弊,终是选择隐忍“明日一早你把这件披风原封不动送回去,顺便转告仝良娣,如此卑劣伎俩下次别再使出来丢人现眼了。她如果够聪明,往后自然安分,否则这个把柄我随时抖落出去。”

    香云顿时急得直跺脚“她如此害小姐,小姐断不能息事宁人委曲求全”

    少女扬起脸孔,眯起眼睛连声反问“那你想如何把这事闹起来,闹得天下皆知还是去陛下和皇后娘娘面前讨说法就凭这件经手过多人的披风,你指望陛下会因此治她罪还有她如今是太子良娣,闹大了颜面扫地的不仅是她,更会损了殿下的脸面”

    香云怏怏闭了嘴,很快反应过来。仝姚出生显赫的承恩公府,仝皇后是她的亲姑母,倘若这事闹大她只需抵死不认就能全身而退。毕竟除去这件披风上的药粉,她们别无证据,谁也没有亲眼所见仝姚在披风上动手脚。搞不好还会被仝姚倒打一耙,反过来指责白沐莞栽赃陷害。

    “奴婢按照小姐说的去办。”

    白沐莞叹了口气,轻缓抚摸香云的手背,又说“我知你一心为我,但凡事不能莽撞,明日你去过芙蓉阁再跑趟秋水阁,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姐姐。姐姐心地善良,比不得仝良娣鬼心思多,你要提醒姐姐小心提防。”

    香云颔首悉数应下。

    言至此刻,白沐莞愈加头脑清醒,今夜彻底没了倦意。直到被人从身后抱住,两只骨骼分明的大手环在她胸前。

    少女无声笑起来,轻轻侧过脸问“殿下何时被吵醒了”

    他将脸深埋在她后颈发梢中,温热的气息染红她耳根,他不疾不徐地说“你以为今夜只有你睡不着我也一直没睡。”

    白沐莞唇角更弯,忍不住戏谑道“看来殿下不喜欢和我同床共枕。”

    宇文晔啄了一口她的粉面,似笑非笑“你倒不害臊,来日方长我不急着降服你”

    少女撇了撇樱红小嘴,一副羞赧的样子娇憨可爱。

    挣脱他的怀抱,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温柔的笑意溢满眼眶扫空方才不愉的情绪,慢慢道来“你既然没睡着,之前我们折腾出那么大动静,你肯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今夜这般处置,你觉得妥当否”

    “仝良娣心思这样毒辣,万幸你没碰到那脏东西,莞莞让你受委屈了。”宇文晔顿了顿又说,“明早我们离开京城,好赖眼不见心不烦一段时日。”

    此刻她没察觉出他眼底的杀意波动。

    “明日起烦心的事情更多,不过我从没去过风景如画的江南,想想还是挺期待的。尤其期待跟你一起去。”她的希冀溢于言表,撒娇似的小声细语。

    宇文晔长臂一挥稳稳把她打横抱起,温声笑道“半夜天凉不宜久留屋外,今夜不养足精神,明儿如何启程。”

    将少女温软的娇躯抱回内室安放于床上,又替她盖好被子,放下床幔熄灭烛光。正准备离去,黑暗中被她拉住手腕,紧接着传来糯懦的少女音“你要去哪儿”

    他无奈叹息“我回书房睡。不然明早被人瞧见我从青云阁出去,有损你闺誉。”

    隔着薄薄一层纱幔,白沐莞脸上的笑容他看不真切,只能听见她关怀备至地叮嘱“那你穿好衣裳再走,切莫着凉染风寒。”

    宇文晔笑着应了。当他踏出青云阁时薄唇紧紧抿起,笑意全无,眼里惊涛骇浪翻涌不停。

    小半个时辰后书房内,无怏抱拳作揖“请殿下治罪,属下无能至今没查出郑媛的幕后主使。此女犹如死士,籍贯姓氏全是伪造的,着实有些棘手。”

    烛灯下宇文晔俊美的脸孔冷峻异常,漠然置之“区区一个女子,不能小瞧她掉以轻心也无需太当回事。宇文程那儿和萧家各有何动静”

    无怏如实回禀“大皇子近日很安分,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奇怪得很。萧家最近与钦天监来往频繁,私下秘密往来,颇为掩人耳目。”

    “若我不自请离京,他们果然是有后招等着。”

    萧太后原先的设想被宇文晔看穿大半,有点意外那个老妖婆居然跟钦天监也有所关联。年前丽妃所生的祥瑞之子,是否也被萧太后掌控

    明着扶持六皇子宇文晋也就罢了,暗中还想故弄玄虚搞个八皇子和他“晔晖相映”,果真该死

    无怏面容沉肃,出言请示“殿下可要防患于未然”

    宇文晔的眉宇被阴霾覆盖,冷笑着反问“你说,接下来他们谁会先出手”

    “属下不知。”

    不知无妨,拭目以待。

    俊美无俦的人这一刻忽然变成索命阎罗,轻描淡写地下令“仝姚那个毒妇敢害我的莞莞,不管你用什么法子让她死得悄无声息。总之等回京以后我不想再看见她”

    “不可啊殿下宫中皇后娘娘和承恩公府皆不好交代”无怏话音未落便被狠狠打断。

    “所以要让她死得平静无奇,最好别让人察觉异样,千万不能惹出风波。”

    宇文晔的言外之意,无怏当然听得明白。死得平静无奇,意思是不能骤然暴毙,要让仝姚慢慢死在众人意料之中。最好的法子是“病逝”,反正哪家府里乃至宫内每年都会有几个莫名其妙“病死”的人。

    说到底仝姚心思毒辣,今夜害人在先,日后死不足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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