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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城外没有见到刘渊迎接的身影,刘曜也不知自己在期待什么,可这一刻,他还是有些失望,更多的是忐忑,不知自己将要面对怎样的失望或是怒火。
刘曜跟着刘聪一道走到刘渊的寝宫前,才知道父亲近日身体不太好,已经卧床多日了,要说这病是何时加重的,恐怕就是接到刘曜退兵消息的那一日。刘聪看了刘曜一样,指责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刘渊刚用了药,这时躺在床上,看着两个儿子一前一后走进来,跪倒在床边,他长叹一口气,先是遣散了下人,接着才让两人起身,随意找了地方坐下。
刘曜始终不肯抬头,他愧对刘渊的信任,更是无颜面对刘渊此时的孱弱。想了想,他干脆又跪了下去,整个人趴伏在地上,道“儿臣让父皇失望了,实在是罪该万死。”
“朕的确是失望。”刘渊淡淡地开口“你并非能力不足,竟是败在了一个女人的手里。”他重重地咳了几声,才道“你是败在了一个女人的手里,你明白朕的话吗”
刘曜明白刘渊的话,他是在质疑羊献容,以为这是羊献容为了让他退兵而使出的苦肉计,可他清楚,他的羊献容不是这样的人。终究是他的过错,一切都是他的过错,他还没有懦弱到让一个女人来为他担责。
因此,刘曜又道“一切都是儿臣的错,儿臣甘愿受罚。”
“错也罢,罚也罢,这都是小事。”刘渊摇摇头,看着这不争气且到现在都不知悔改的儿子,不知是该骂他荒唐还是该夸他重情义,只是想想现在流传在平阳城内的说法,他又一个头有两个大,人言可畏,是可以断送了刘曜的前程的。“你到底知不知道父亲忧心的是什么”刘渊说着,又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刘聪见状,赶紧上前给刘渊拍了拍背,然后瞪着刘曜,道“你这混球,什么时候了,还要护着那个女人,家国天下,儿女情长,哪个重要,你心里不清楚吗”
“罢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刘渊摆摆手,对于胜负,他倒不是那般介怀,他介怀的是自己一向看重的儿子竟就是过不去女人这一关。他介怀的是那晚他那般语重心长,以为刘曜清楚他所想了,谁知道最后还是让他空期待了一场。他介怀的是刘曜失去了立储的资格,日后就只有伸长脖子待宰的份儿。他介怀的是,他死后避免不了的兄弟相争,手足相残。
刘聪不忍心,跪在了刘曜的身边,道“此番还是儿子的罪过,若不是上次轻敌战败让父亲失望,此次也不会”
“不关你的事。”刘渊道“让你去嵩山是让你去静静心,收敛收敛性子,也并非有心罚你,你们两个是朕最看重的儿子,只是这日后的路,让朕不放心。”
刘曜跪伏下去,再次恳求刘渊重罚。
又能怎样重罚刘渊疲累地挥挥手,让他回去闭门思过去了。
出了刘渊的寝宫,刘曜看着刘聪,心里有多少的话此时却说不出口,只是觉得喉咙哽地难受,父亲病成那般模样,自己不但不能为他分忧,反而让他失望,他也无法原谅自己。
刘聪此时也无法再苛责这个弟弟,拍了拍他,道“回去吧,别太放在心上了,来日方长。”
刘曜无话可说,回到了自己的府邸,将自己关了起来,连日奔波的疲惫让他躺在床上就睡着了,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最后惊醒过来,一看外面的天色,已经是黄昏十分了。
他挣扎着起床,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嬉闹之声,听起来像是刘俭的声音,他笑笑,好久没见儿子了,倒真是想他想得紧。刘曜走到屋外,才看见并不是只有刘俭,还有刘凌带着刘林也在屋外。
两个小家伙一见到刘曜都扑了上来,一个叫着“父亲”,一个叫着“舅舅”,刘曜一手一个,将两人都抱了起来,掂了掂,笑着道“一个月不见,可是变重了。”
刘俭笑着问道“父亲可打了胜仗”西施文学
每次刘曜归来,刘俭都要这样问,以前,刘曜总会笑着点点头,可这两次他却没办法坦然面对儿子的询问。刘曜还没开口,刘凌却赶紧道“那是自然,你父亲可是最厉害的。”
刘俭便高兴地拍起手来,连刘林也乐呵呵地说“舅舅最棒了。”
刘曜有些脸红,陪着两个小的玩了一会儿,便让奶娘将两人带下去了,他才活动了一下身体,对刘凌说道“你不该骗他们。”
“那又如何”刘凌不在意地说道“不过是小孩子,他们对你崇拜的很,这个时候,没必要说真话,惹他们哭鼻子。”
刘曜不置可否地笑笑,让着刘凌进到了屋内,又命人上了茶,便坐在那里,半晌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刘凌看刘曜这个样子,只得先开了口,说道“我都知道了,这种选择本就没有对错,因为是你,所以我才相信,你定是会选择容儿的。”
“我并不认为自己错了。”刘曜沉声说道“只是看到父亲的那一刹那,我心里不好受。”
“哥,你和容儿这一路不容易,人有时候总得为自己争取点什么。”刘凌说道“父亲未必不能理解,只是他会有遗憾而已,你放心,我会去给他宽宽心,他到底还是听我的话。”
刘曜这才抬头,感激地冲刘凌笑笑,道“如今外面的闲言闲语”
话还没说完,刘凌便打断道“你管那些做甚谁还没有妻儿老小了他们有多少人愿意上战场不过也就是为了给妻儿老小更好的生活谁能看不起谁啊再说你跟容儿一事,现在看来似乎不能被人理解,多少年后,说不定又是一件人间美谈。嘴长在人家身上,由着人家去说吧。”对于这种风言风语,刘凌感受颇深,当年她从晋朝带着司马家的孩子回来,不照样惹人非议,难受归难受,不理会他们,这些话自然就散了,再用不了多久,也不会有人再提起,左不过是自己的私事,谁能比谁高贵不成
刘凌见刘曜仍旧情绪不高,便继续问道“容儿当真被司马越那厮挂在了城楼之外”
刘曜点点头,那日的点点滴滴仍旧萦绕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羊献容单薄孱弱的身子好像在随着北风飘摇,孤零零的,让他心都要碎了。
“真不是个东西,以前都传东海王也仁义好结交,都是瞎了眼的,容儿好歹也是先帝的皇后,竟被这样对待,日后还不知要遭受怎样的非议,真是难为她了。”刘凌恨恨地说道,突然又想起什么,赶紧再问“她这通敌的罪名算是担下了,不会被晋廷处死吧”
刘曜摇摇头“他们还有用到她的地方,只是她以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刘凌翻了个白眼,道“拉倒吧,好像她以前的日子就好过一般。”说罢再看了看刘曜,出自真心道“哥,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我支持你,当初是她救了我收留我,又想办法送我回来,她对我是有恩的,这些事情父亲知道却也不清楚,到时候我去跟他们说,他要认我这个女儿,就得承认羊家对我们刘家有恩,你救她一命也算是报恩,不能被当成错事被人大家挞伐攻击。”
刘曜无奈地一笑,道“这倒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想了想,还是把当初刘渊跟他说的掏心窝子的话告诉了刘凌,就在刘凌惊诧不已之时,他又道“现在的情况,恐怕大哥的太子之位稳了,父皇所揪心的也不是这一次的胜败,而是日后,恐怕我们亦会如晋廷一般,手足相残。”
刘凌这才明白过来,可朝堂之事她不懂也不愿管,只是觉得为什么要以一次战事的胜败来决定这么重要的事情刘和虽是长兄,却从来没有长兄该有的样子,他们兄妹之间亦没有什么感情,在刘和的心理,恐怕也早已把刘凌归入刘聪刘曜一派的人中去了,当初她回来,就属刘和讽刺的多,之后也跟她再无交集,生怕跟这个妹妹有一丝瓜葛。
“如果,真的是大哥继位,你们,真的会”刘凌犹疑地问出这句,手足相残,兄弟阋墙,这样的事情她在洛阳城中见了太多太多,之后她嫁给司马遵,更是亲身经历了不少,终于有一天,这样的血腥也蔓延到了她的家族。权力,满足了所有人心底对杀戮的渴望。
“如果大哥登位,你觉得他会放过四哥和我吗不光不会,甚至还会牵连你和林儿。他自幼便对我们这些弟妹是仇恨的,我们之间没有半分亲情,你我都知道的,父亲也是知道的。”刘曜道“以四哥的性子,刘和不动他,他尚能忍受,若刘和真动了心思,他恐怕只会比他更快。”至于父亲为何不做出妥善的安排,恐怕也是存着放任的心思,谁最后能夺得那把宝座,谁也是能带领汉国入主中原最适合的人选。
这番争夺怕是少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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