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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升水。”
伍德照着清单念。
“三十克椰香精、三十斤糖。”
裸猿工人们按照老板的吩咐,在食堂的圆桌前围成一圈。
伍德:“风干的柠檬粉,一百克。”
他们盯着桌上的大水瓶,一样样魔术用料洒在纯净水中。
这是列侬老爷带来的宝藏。
在此之前,老爷已经把无数的宝藏送给了这些白发人。
伍德:“咖啡酸四十五克。肉豆蔻、肉桂炒橄榄油五十克。”
阿明一边做记录,一边从天秤上取下用料置换砝码。
伍德:“酸橙汁一升。”
在水缸中开始产生微妙的魔术反应。
伍德:“加上一点点,黑不拉几的焦糖和葡萄酒的混合液。大概五百克左右。”
一桶可乐原浆就这么做好了。
比起中期工艺来说,早期原浆它一点都不贵。
在注入苏打水这份灵魂之前,得向列侬境内的盐矿求购强碱和强酸,建起化工厂,制备酸式盐,也就是碳酸氢钠的原型。
早在五十多年前,熊彼得女士就攻克了这个难关,做起可乐的生意,伍德相信唐仁皇帝也不会放过这块肥肉。
言归正传。
阿明先生在日记本上写写画画,先记一遍,再用语言复述一遍,以免出纰漏。
“今天是六月一日,夏天要来了。”
裸猿嗅着原浆的香味,脸上满是欣喜,伸长了脖子,手中拿着大勺,想要尝一口令人心神愉悦的糖水。
阿明接着说:“尼福尔海姆的第一座化工厂即将打夯固基,气温越来越暖,冰天雪地即将化出一片柔软的土壤,要赶在秋收之前完工。”
伍德吩咐薇薇带着卫生站的小护士们,给白毛工人们发了碗。
——这些工人手里的大勺构造奇特,是工业用器,勺柄比他们的手臂还长,用来搅拌炼金大锅再好不过,但是要用来吃东西,就显得非常笨重。
阿明又说:“在开工这一天,伍德先生酿了一大桶甜汤,他和白毛野人打成一片,和他们摔跤、唱歌、跳舞。在芬里尔港的鱿鱼湾下水捞贝。开工前的几个小时里,甜汤终于能喝了。于是伍德先生又发给他们大勺,我一开始以为,伍德先生是捉弄他们,不然怎么给这么白毛野人那么长的勺子,我拿来喝东西都嫌麻烦。”
——工人们互帮互助,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再长的勺子,也无法拦住那颗渴望快乐糖分的心。
阿明哪里能想到,这些人就是小刀和薇薇口中的食人族,是尼福尔海姆耀西古猿最像魔鬼的一支。
他们身上依然留着荒野的血腥腐臭,但和伍德先生说的一样。
——如果不是为了填饱肚子,他们为什么要残忍地杀害同胞同族呢?
“在耀西古猿的部族中流传着一个古老的恐怖寓言。”阿明看着其乐融融的列侬工兵和白毛土著,为日记本翻开新的一页,“一头狰狞嗜血的怪兽将部族赶到了西北最深最寒冷的地方,族人的大长老告诫族人,不能因为饥饿就食用人肉,否则族人也会变成这头怪兽。这头怪兽的名字叫温迪戈。”
尼福尔海姆的历史在这一天,要分作两段来讲。
“部落最落后的野蛮人束起头发,使用皂角来清理脑袋上的寄生虫。”
阿明拉着伍德先生,在船歌震天的号子声里匆匆离场。
“部落最先进的文化人已经坐在养马场的饲料大机器前,成了列侬工兵的技术顾问。”
大帐的皮料变成他们的身上的衣服,青砖泥瓦的楼阁都建了起来,一辆辆施工用车的核心引擎换成了柴油机。
他们往火车站去,要赶去列侬境内那片战火连天的土地。
阿明一边走,一边写。
“最落后的国家还在用弹弓对付飞鸟。”
伍德和妻子家眷告别,女儿才半个月大,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里,有十六个小时在睡觉,能这么安分全都仰仗那条耗能过高的尾巴。
搭上火车,西北的风光飞逝而过。
“最先进的国家,已经给战机的翅膀安上了双联式机枪。”
日记上画着北约国最先进的武器。
雏鹰iii式单翼强击机。
它拥有四门机炮,只有八十发弹药,油箱也小的可怜,只能飞三个小时,但是打下观测气球,射爆空中手无寸铁的敌人就像探囊取物那样轻松。
制空权成为北约的战术优势,进而变成军事地图的战略优势。
“在恐怖平衡被天上的雏鹰打破的一瞬间,森莱斯的西部防线全面崩盘,盘羊用钻石组织两家雇佣兵公司,笼络四十多路土匪强盗,往东都收缩防线。”
在森莱斯的领土变成棋盘时,它失去了所有筹码。
列侬的铁路修不到目的地,也无法把战略物资和士兵送到盟国的军营里。
“开春以后,旭日帝国的三十多个议会爵爷被狡猾的将监吊死在城楼上,溺死在浴缸里,刺死在妓院中。”
伍德用小勺搅拌咖啡,眉头紧锁。
咖啡里没有加糖,没有加奶。
他只是在做搅拌的动作,没有任何意义。
阿明:“天气转暖,对多雨的南方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在冬天睡下的不止有家犬,还有毒蛇。在春天醒来的不止有庄稼,还有虫害。”
叮——
铁勺轻轻敲打杯耳。
“随着春暖花开一道醒来的,还有疫病细菌,整个南方各个地方政府瘫痪以后,军阀接手的卫生站和医院变成了私人武装的私人诊所。战事从这里——”
阿明将日记里的西国地图展开,手指从月牙关外的凤凰乡,顺着官道划去西南前线,分作四条枝干。
“——到这里,从一月开战到如今,死了四十多万人。其中西斯莱哲丘陵攻坚战十二万人,普罗多林地会战二十二万人,期间病死的民众数不胜数,病死的士兵八万人,失踪十六万人。”
一笔书,万民哭。
这场战争的伤亡数字远超西陆任何国家,任何领导人的预估。
原因有很多很多,非常非常复杂。
在一月下旬时,北约联军选择烧山作为战车和步兵推进的前置条件,彻底毁坏了森莱斯西南两侧的生态环境。
在二月中旬时,双方交火的主战场是西斯莱哲丘陵,这个地方多山多洞窟,很适合设伏埋雷挖战壕。一旦战事陷入僵局,只能用人命来争夺宝贵的战机。
在三月时,梅雨季节和海风将寒冷阴湿的锋面雨吹来山区,山火过后多脂的树木遗骸带着毒水流进伤心河里,西南战线的储备粮已经所剩无几,再强大的士兵,也斗不过空空的肚子。
在四月上旬,北约的陆空协同有了突破性进展。靠着飞机实时提供军事地图,后方亚米特兰源源不断的补给大肆蚕食着森莱斯的领土。
在这个暧昧不清的时间点上,换来了一次四国会谈。
主要谈战争本身是打是和。
如何打,如何和。如何订立新的武器条约,如何保护医务人员。如何处理伤残兵员,如何对待战俘。
只是这场交易的代价太大了。一百多天,平均每天有四千多人失去生命。
战争使用的武器是旧世界战争中从来没见过的稀罕物,在百年之前,士兵身中数刀,留有全尸还能送回故乡让家人领赏。
到了现在,亚米特兰的贵族老爷把儿女送到指挥部去镀金,想领一份战功,换一枚奖章。
最后他们收到的可能只有一个金属狗牌。
还有一张指挥部被炸药炸得粉碎的照片。
让战争变得残忍的因素还不止这些。
上一次西国之间的武装械斗来自亚米特兰与以勒城国的宗教战争,双方的冲突点在于皇权与神权。
上一次士兵使用的武器是突火铳和矛锤,使用的载具是重甲木轮战车和马。
上一次参战的士兵大多是平民和奴隶,一方为了皇帝允诺的权势,一方为了教皇允诺的自由。
——都是狗屁不通的东西。
但这些狗屁不通的东西——奴隶和平民愿意买单,他们大多不识字,也不知道如何用书本把自己身上的经历记录下来,留给御史,掀不起什么风浪。
这一回不一样了。
完完全全不一样。
这一回有相机,有照片,有战地记者,有知识分子,有军医紧紧盯着血肉磨盘的正中央。
他们都看着呢,看得清清楚楚。
看见一个人,是如何登上战场,从磨盘的窟窿眼里扔进去,又如何经过山地,滚进战壕,身边洒满了断肢和脏器,看清他最后怎么变成一滩泥巴。
他们有嘴,也有笔,更有一双明亮的眼睛。
“谁能想到……”阿明合上日记本,语气唏嘘,“……最开始,是因为一块小小的银币,把几十万人推进了一个地狱里。”
伍德阴阳怪气地问:“谁能想到是一个金发肥猪当了战争狂人?”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陈先生。”阿明连忙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有没有一种更缓和的办法,有没有……一种更温柔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解决银币的问题。像你做的那样,比如建工厂,搞文化,大家一起和和气气把吃喝都顾好,把钱一一清算。谁劳动谁就分得多,谁偷懒谁就分得少。”
伍德挑着食指,性感炸弹摸了摸他光秃秃的脑袋。
一头金发和见了春风的野草一样,长了出来。
“这不是钱的问题,阿明。”
他指正了阿明的错误。
“银币没有错,绿钞也没有错。你说北约有错吗?”
阿明:“我觉得它就是个错误。”
伍德:“它错在哪儿了?”
阿明:“我说不出来。”
伍德:“你有家人吗?”
阿明:“我以前有,现在也有。”
伍德将过长的头发梳成小辫,绑在脑后。
“你是家里最强壮的那个对吗?”
阿明点头。
伍德:“如果现在还在农业时代,靠着打猎和种田为生,你觉得,一家之主就应该是你对吗?”
阿明点头。
伍德:“那么这个家里,最有权势的人是你,任何事情是你说了算,对不对?”
阿明想点头,但又有种难为情的意思。寻思半天,还是改口自谦。
“不是的,我靠力气养活家人,家人也得像我一样,锻炼身体,以后我老了要靠他们。”
伍德:“你知道北约错在哪儿了?”
阿明不明白。
“就错在这里,加拉哈德这么大一个家——每个家人都有自己一本经。”伍德指着窗外大西北的原野风光:“尼福尔海姆在西北,还在吃人,如果你不吃人,你就无法活下去,除非你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不然不能融入他们的民风民俗,更不能和他们交朋友。治理时也要用因地制宜的办法。
又看东都,如果你不能下海游泳,也当不了水手的朋友,更不能变成东都人的女婿。
再看列侬,如果你是个矿工,你却不会挖矿,迟早有一天会丢掉工作,会卖身为奴。
那么回到这个问题本身。
加拉哈德这个大家庭里,目前北约的力气最大。
北约这个小家庭里,亚米特兰的力气最大。
在亚米特兰,决定为人价值的,是钱。
它是家里最强壮的那个人,它没有对手。
它用银元掠夺法盘剥家里其他人。并且按照这套标准给家人铺好了未来的路标。
用它一个贵族老爷的民风民俗,给家中所有人定一套资本优越标准,穷困落后标准,有钱优等人种,没钱劣等人种。
有没有钱,取决于银币的铸币权,也就在他们自己手上,在他们的知识和知识产权里,又用钱财来垄断知识,知识来生产军队,军队来绑架生意。
——你觉得这么做合适吗?这不是给它养老,它从来都没想过自己有老的一天,它想永远活下去。哪怕吃家人的肉,喝家人的血。”
阿明:“它就错在这儿?”
“不光是错在这里。”伍德抿着咖啡,把兜里的子弹往桌上码,放上一颗,就说一句。
“你老了,干不动活了,孩子听你的,双耳不闻窗外事,跟你学了一辈子打猎,却发现外边早就不是那个茹毛饮血的野蛮社会。最终也会淹没在人来人往的钢铁丛林里,泯然众人矣。
你害怕家人比你强壮,给他们喂毒药,打鸦片。对教书生产的东西一字不谈。
你和家人明面说,要做高贵的地主,养宠物,搞马驹比赛,为环境捐款,留一颗博爱之心。
你暗地放租,去搞一个等级森严阶级固化的金字塔结构社会出来。喜欢看决斗竞赛,给奴隶写报纸,宣传你的荣华富贵,让奴隶只为你永远坐在最上层而奔波努力。
你明明能养活全家,却把粮食倒进大海里,因为没人愿意花钱买你的面粉细粮,他们穷得连饭都吃不起,得找你借银子买那么一点糠米粗粮。
你和家人起了争执,因为有人不守规矩,不用银钱换粮食,你就要杀了这个家人,还伙同四五个帮手围而攻之。”
阿明总算是明白了。
这不是做生意、讲道理或者扩大生产就能解决的矛盾。
要真按照陈先生说的那样,亚米特兰真的能从衣食住行几个方面养活整个西大陆的人口,只因为资本逐利的天性,减少人口,减少资源的消耗,好让老爷永远都当老爷,奴隶永远都当奴隶。
“阿明。我和银币作对,并不是和几个商人,或者一个国家作对,也不是和北约作对。”伍德放下咖啡杯,“我在和一个反人类的魔鬼作对。工业化来了,它势不可挡。
但魔鬼会害怕,魔鬼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我为魔鬼敲了一声丧钟,魔鬼就要来毁灭我。不光是我,连我的国家都不放过。”
伍德握紧了拳头。
“明天是四国会谈的日子。你是尼福尔海姆的工人代表。我代替索尼娅老师,作为列侬的外交发言人。我们要重新开始审视自己,审视敌人。我这个伍德·普拉克死而复生,你觉得有问题吗?”
阿明感觉心头压了一块大石。
他从来没当过官,一上来还是这么大的官,生怕自己说错话。
“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很天真。”
伍德:“尼福尔海姆也很天真,它才刚出生。你平时怎么说,会谈就怎么说。”
阿明:“那感情好……”
伍德重复问了一遍。
“我说,伍德·普拉克要死而复生,你觉得有问题吗?”
阿明隐隐担心。
“陈先生,你要我觉得,我还是觉得陈玄穹这个名字比较适合你,它安全。伍德·普拉克不安全,要是皇帝把你送上电刑椅,都是名正言顺,还能拿来和北约讲和,毕竟你是风口浪尖上的人,是你搅乱了列侬的市场,你让列侬失信于人。”
“废除银币,在以前是名不正言不顺,我叫列侬撕了合同。这点我认。”伍德摇了摇头:“这次可不一样,大家去战场上见了真招,流血了,牺牲了。最后谈回钱的事情,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阿明:“你的意思是?”
“我要麻烦星界的兄弟,再活过来一次。不然我看不清未来的道路。”伍德的眼神变得极为复杂,“风雨飘摇的多事之秋,谈到国家层面上,没有任何人是天真无邪,只有老奸巨猾的人精在使着阴谋。不搞阴谋诡计的人,通常都活不到那个位置上。”
阿明终于动动脑子,想了想陈先生的动机。
“你让伍德·普拉克这个名字活过来,和唐仁皇帝商量好了?”
伍德俏皮地笑着,笑出洁白的牙。
“没有哦。”
阿明惊讶:“你是要他死啊?”
“是的,唐仁活得够久了,该死了。作为列侬的一家之主,一点养老的意思都没有。”伍德拍拍手,让乘务员把杯盏送下去:“我帮他剔掉了王国的害虫,稳住军费。整治贪腐和鸦片,他屁股下的王位越来越像个铁桶阵,变得滴水不漏。
我为他做了那么多——
——愿意放索尼娅老师来西北,证明唐仁他相信我。
——可是唐仁连一支正规军,哪怕一个教官,都不愿意送到尼福尔海姆来,他是在怕我临阵倒戈。
他利用我走到这一天,只差一步,就能把亚米特兰拉下加拉哈德家主的位置。”
卷起袖子,他把子弹一颗颗塞进枪里。
每塞一颗,就说一句。
“——我要用伍德·普拉克的名字,重新回到皇后大道的圆桌前谈判。”
“——唐仁面对亚米特兰的外交官时,如果有卸磨杀驴的心思,会在见面时暴露无遗,战争会提前结束,用钱换命的交易要重新开始。”
“——我不会让这些事发生,这次谈判不是讲和,也不是扯旧账,更不是对将士的沉痛悼念,”
“——我要做的事情应该是火上浇油。”
“——我要给唐仁一个信号,用森莱斯当棋盘下棋没有任何意义,心存幻想只会把列侬变成一张新的棋盘。”
“——我要尼福尔海姆站起来,不再依附列侬这个王朝。”
“——就是这样。”
阿明好奇:“具体呢?”
伍德·普拉克收好枪械,拿出可乐,推到阿明面前,要阿明喝点快乐水。
紧接着反问一句。
“你一直都喜欢在火车上讨论阴谋诡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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