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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斩乱麻(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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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心里明镜似的,“不止吧,之前那些流言,是谁放的是谁说凶手在现场留下了一枚贴身之物来着你逼着裴庶妃在家里翻了个底朝天,又一步一步把她逼到不得不反抗你的地步,朕有没有说错”

    看似皇帝只是坐在高高的庙堂之上,每日面对成山的奏折脱不开身,事实上,各个皇子府的小动作,早被他尽收眼底。

    岚意想瞒也瞒不住,索性一股脑地倒了出来,“是,这些都是儿臣想的法子,就是为了引蛇出洞,但儿臣原本,真的不想要她的性命,没想到她身边的紫珠,竟然给她下毒,妙晴绝地里让菱角不得不为了护住儿臣,而伤了她。”

    “紫珠”

    “是瑛贵妃娘娘派给裴庶妃的婢女。”岚意道,“紫珠是这两日才到裴庶妃身边,按道理并不会一下就得到裴庶妃的信任,可裴庶妃来恭王府时,只带了她,且裴庶妃和儿臣单独说话前,虽说是吃了恭王府的吃食,但她动过筷子的,煜王妃也动了,唯独特别的,是紫珠送到她手里的一盏茶。”

    皇帝不说话了。

    这些事,只要去查,都能查清楚,皇帝知道岚意不是个傻子,不会在这个当口了,还说污蔑人的假话。

    可他不想去接她的话,不想顺着岚意的想法真的把事情彻查清楚。

    退一万步说,他的后宫里任何一人有错,也不该是儿媳妇出手管理,不仅仅是后宫的颜面,更是他身为帝王的颜面。

    好在这时候有侍卫进来,禀报道“皇上,恭王殿下求见。”

    皇帝皱了皱眉,“长玦”他看向岚意,“这件事,和他也有关系”

    岚意笃定地说“回父皇的话,毫无关系。殿下甚至不知道今天我请煜王妃和裴庶妃过来是为了什么,他只当我想念煜王妃,还特地出了门,只为了让儿臣与煜王妃松快地相处。”

    皇帝当然不信,道“那他追到宫外,是想做什么”

    岚意道“您知道,长玦是最最惦记亲人的人,追到这里,想来是听闻恭王府里出了人命案子,生怕儿臣辩不清楚,白白吃亏。”

    皇帝想了想,问“那你觉得,该不该让他进来”

    岚意摇头,“若可以,请父皇下令,让他立刻回恭王府。今天的事,原本就是儿臣想为荣欢讨个公道,和任何人无关,父皇要怪罪,只在儿臣一人身上,长玦什么都不知道。他在衙门里辛苦一天,只为了帮父皇分忧,儿臣不愿让忠于父皇的人,寒了心。”

    半晌,皇帝才说“来人,让恭王立刻回去,告诉他,此事与他无关,如果他胆敢插手,朕也会让他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妻子。”

    岚意心里“咯噔”一下,说不害怕是假的,时时刻刻,皇帝都能要了自己的性命,那句话,不仅是在警告长玦,也是在警告她,不可僭越。

    可除了长玦,所有人都要求她带着荣欢的死,这么委委屈屈地活着,她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道坎,更不愿负了亲生的骨肉。

    她得掰扯明白,哪怕是给荣欢争一争,也要竭尽全力。

    皇帝吩咐了一句,又看向岚意,“朕以为,皇后之后,再不会见到一个女人,像她这般执拗,从前也觉得你是个玲珑孩子,没想到到了这件事上,牛一样倔强。”

    岚意心里的苦,一直到舌尖,“父皇,孩子是母亲的一切,忽然没了,儿臣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皇帝面无表情,“所有做母亲的,都拿这样的话来顶着朕。难道孩子,就是一个母亲可以作恶的资本了”

    岚意不退缩,“回父皇的话,儿臣没有作恶,儿臣只是想让作恶之人伏法。”

    “可你看看,裴庶妃她是伏法了吗何来的法,何来的人证物证,你不过是诈了诈她,连三堂会审也无,就定了她的罪,要了她的命”她有一套话,皇帝也立刻有套话接上,冷冷地说,“岚意,你确实是个聪明孩子,可小心有一天,这样的聪明被人厌恶,反被聪明误。”

    岚意知道自己理亏,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父皇的教诲,儿臣记在心里了。”

    是不是真的记在心里,没人计较,总之这事闹出来,谁也不高兴。

    之后仵作验尸,证明了妙晴确实服用了剧毒,即便不受伤也会死亡,皇帝的脸色,就更加沉重了。

    偏偏这一会儿,有侍卫来报,说恭王殿下不肯离去,在宫门前跪下了,只求见一面皇上和恭王妃。

    皇帝着恼,“都是些什么死心眼的孩子”

    岚意心疼着,外头才下了雨,地上有多湿她很清楚,这么跪下去,若是落下病根该怎么好,自然当时当刻只能想方设法地在皇帝面前为夫君弥补,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卑微又温情,“父皇,倘若长玦弃儿臣而去,说明他对家里人的心,是冷的。如此不离不弃,又不冒犯天尊,只静静等待,儿臣以为,实则是又尊重了您,又有情有义。”

    皇帝瞥她一眼,“你们夫妻同心,不是他帮你说好话,就是你帮他,朕懒怠听。不过他不会跪太久裴庶妃这件事,到此为止了。”

    他最后一句话来得突然,岚意怔了怔,抬起头来,“父皇”

    皇帝道“紫珠下毒谋害庶妃,导致裴庶妃在恭王府毒发身亡,紫珠杖毙,至于菱角,她以下犯上,也是大不敬之罪,朕赐她全尸。”

    岚意的手,一下子握紧了,这样的处理,实在是快刀斩乱麻,可她跟不上皇帝的话语,总觉得自己像是没听明白。

    “父皇,紫珠您还没审过,她背后是什么人,您不打算弄清楚吗更何况,菱角是为了救儿臣才失手伤人,赐死这样的罪罚,是不是太过了”

    皇帝看着她,眼睛里有着警告的寒意,不怒自威,“裴氏,今日的事,朕已经看明白,紫珠审不审,没有任何意义,肯和你解释几句,是因为你确实是失了孩子的母亲,也对皇家子嗣有功,但这不是你能够质问朕的理由。”

    岚意低下头,深吸着每一口气,在皇权面前,她是那么渺小,即使是占理的那一方,也没有任何用。

    皇帝续道“恭王府和长福宫,一向不合,朕知道你们在算计什么,但是这些东西,拿到朕面前来说,就不必要了。瑛贵妃身为贵妃,并不需要和你们这些小辈过不去,而你,作为天家的媳妇儿,也不要把从前那一套英勇无畏拿出来反复使。朕心里,你还是个孩子,为了骨肉折腾两下,也是可以原谅的。”

    岚意暗暗咬牙,把头越发低下去显出自己的恭敬,说出来的还得是违心的话,“儿臣谢父皇体谅。”

    “既然朕体谅了你们,你们也该体谅体谅朕。闹大了说开了,人人都会觉得,还是你们两姐妹不合,才导致这样的结果,连荣欢都是你们斗法的牺牲品,朕处罚你或瑛贵妃,对于裴家,对于朝堂,都只有百害而无一利。所以此事,到此为止。”

    岚意知道,皇帝说的有道理,然而这样的道理,作为母亲,她不能接受。

    是,妙晴和她都姓裴,闹起来裴府上下都不好看,可能会影响到之冽的未来,也可能影响裴归的仕途,说不定还要有人上书弹劾裴归教女无方。

    且还有些反对朝廷居心叵测的人,本就虎视眈眈的,必然会拿着此事大做文章,嘲笑堂堂天家明争暗斗,不仅后宫参与,更是连孩子都要算计上。到时候百姓们怎么看待皇室,就很难说了。

    从来家丑不可外扬,是再贫穷的家庭,也明白的道理。

    她忍气吞声地跪下去,“既然父皇心中已经有决断,儿臣遵命,只是菱角侍奉慈康皇后有功,求父皇饶她一命。”

    皇帝沉吟片刻,道“确实,朕也不欲慈康皇后在九泉之下还要伤心,这样吧,菱角,发配去辛者库,在里面好好地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朕再放她回恭王府去。”

    说是这么说,什么时候想明白,不是菱角说了算,而是皇上说了算,岚意知道,皇帝在位之年,恐怕自己很难再见菱角一面,不过能保住一条命,已经是岚意所能预测到的最好的结果。

    她带着菱角磕头,感受着乾明宫地面的冰凉,“儿臣谢父皇隆恩。”

    皇帝又说“这些日子你也不要出门了,朕觉得,有你的地方,就有是非,学学你二皇嫂,安安静静的,这样的人才是女子之典范。”

    雷霆雨露,都是君恩,如卫长泽那样,被宠爱着的时候,说什么都对,飞扬跋扈的脾气,也是“像朕年轻的时候”,到得不喜欢,便成了“不敬尊长,妄图谋位”。

    岚意还不是他亲闺女呢,能听见皇帝说这么多话,自觉着,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可筹谋已久地开了头,到最后只落得这样一个结尾,岚意心里的难受,无以言说。

    菱角被人带走,临走前主仆俩对视一眼,已经不必再讲任何话,知道彼此心里想着什么,就够了。

    岚意很明白,这些日子以来,菱角看着是撑住了,其实荣欢的死,一直搁在她心头,不付出一些代价去弥补,反而是折磨,去辛者库,倒成了解脱。

    可她来时,是带着菱角,带着一种决心,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走入了这座皇宫,出去时,只有孤零零一个人。

    皇帝以后会如何待瑛贵妃,她不知道,她也确实没有那个资格能得到皇帝的交代,除却等待,并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谁叫这天下,并不在她手里呢

    岚意眼下只能相信,既然皇帝并不是一个能容忍旁人触动权柄的人,就不会让瑛贵妃这么放肆下去。

    小宫女引在前面打着灯笼,不敢多说一句话,仿佛空气一般,巴不得和岚意没有一丁点关系。

    她一步步往宫外走,这会儿天已经全黑了,两旁的宫灯被点亮,落在她的眼中,却没有一点富贵之气,就像是通往冥间的鬼火,她想,假若这么走下去,最终能见到荣欢,该有多好。

    侧面的宫门为她而开启,很快就阖上,这条路终于走完了,她只看见,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向她走来的卫长玦。

    大约是跪得太久了,他不那么稳当,但是到岚意面前的那一刻,他硬生生地稳住了自己,拉住妻子的手,什么话也不说。

    岚意感觉到他的愧疚,反安慰道“是我不让你知道,不怪你没陪在我身边。还有,你别怪小彦子,也别怪蕊花她们,都是忠心耿耿的人。”

    她只字不提宫里发生了什么事,长玦就知道,岚意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结果,且很有可能,是雪上加霜。

    所以他也不提,只道“走,咱们回家。”

    然而上了马车后,听着车轱辘压过地面的小石子儿往前滚动的声音,岚意自己忽然就道“斗到最后,谁也没有赢,瑛贵妃失落后孤注一掷,卫长渊外派,等待长福宫的,还不知道将会是什么,而我们,白白搭上一个荣欢长玦,我真是,太没用了啊”

    长玦却摇头,“谁也不能说你没用,荣欢的仇,咱们慢慢来。至于争斗,本来就是两面,赢和输,从来就不能一概而论。更何况咱们不是为了赢,是为了给自己争口气,对不对”

    岚意却慢慢坐直了身体,用极小,却极坚定的声音问“长玦,若有一日,你当了皇帝,你会为了制衡几方势力,而让咱们的孩子受委屈吗”

    长玦不敢随随便便答应,虽然“做皇帝”这件事,看起来都是那么遥遥无期,更别提制衡了,但正因为他珍惜岚意,所以不肯随随便便应承她任何事。

    “做人可能多多少少都会受点委屈,但我们的孩子,是不一样的。若再有闺女,我一定不让她白受,谁欺负她,我欺负谁。但假如是个小子吃点亏,能懂道理,反而是福气。”长玦知道她为什么问这个问题,立刻就续了句,“当然,荣欢的仇,有朝一日我若承大统,必然让长福宫那位,血债血偿。”

    黑暗里岚意仿佛笑了笑,“有这句话,就够了。长玦,我等你君临天下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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