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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午时,烈日灼灼。
易水就这么静静地站在了深渊边缘,神色平静地注视着下方的滚烫岩浆。
就在虚空中的金袍男子以为他想退缩、准备再次出言讥讽他时,他却毫无预兆地一跃而下。
那一刹那,如苍鹰回旋,如鸿雁坠落。
易水那苍白的长袍宽袖似是于瞬间便被遍地岩浆给悉数染红。
猝不及防地目睹了这一幕的众人都以为他会就此沉没在岩浆之下,于是其中一些人直接移开视线准备离去。
然而下一秒,他们听见的却并非易水被岩浆吞噬时的刻骨哀嚎,而是从深渊中传来的宛若刀剑争鸣般的琴弦之声。
这种地方,这种时候,哪来的人于此奏乐
而当众人下意识地皱眉瞥去之时,却顿时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得愣在了原地。
只见于那深渊之下,易水就这么半垂着眼仰躺在岩浆与烈火之上。
汹涌而灼热的猩红岩浆与绵延火焰衬得他满身火红,却偏偏没有将其席卷殆尽。
“这怎么可能他的修为不是早就被废了吗”
心中有此疑惑的显然不止金袍男子一人。
事实上在场者皆十分肯定,如今的易水确实处于修为被废状态。
也正是因此,他们才对眼前这一幕感到愈发得无法理解。
“开什么玩笑这总不会真的是神灵垂怜吧”
之前开口让易水为神灵起舞的女子见状后也不免露出了荒谬之色。甚至于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真的有些怀疑是否确有神灵在庇佑着易水了。
而在他们疑惑低语之时,仰躺在深渊之下岩浆之上的易水却缓缓撩起了眼皮。
也不知道是那乍响的琴音太过清锐,还是那一刻易水的眼神太过锋芒毕露,注视着易水的众人恍然间只觉得被眼前这一幕给扼住了心神。
那根本不是什么轻云蔽月、流风回雪般的舞蹈。
非要形容的话那简直就像是一场燃尽一切的滔天大火。
深渊里那个人明明眼角眉梢俱是冷淡,甚至还带着一种愈来愈盛的阴鸷戾气,却偏偏能轻而易举地灼得人遍体鳞伤心神动荡。
女子见到这一幕后,她先前那份于心底浮起的荒谬感也随之褪去了几分。最后,她就这么沉默地看着那个在岩浆上起舞的男人。
这一刻女子很清楚,今天已然是事不可为了。
因为她知道易水眉间的戾气究竟是哪里来的。
易家之人大多在与妖族交战中死得悲壮,哪怕是他们这些对易家遗留的积累有所觊觎的人,也都多多少少对这个家族心存敬意。
所以今日她在易水亲友新丧、修为皆废之时逼其起舞,惹怒的大概不仅仅是易水一人她估计虚空中的其他一些人此刻也看不惯她的做法。
如果易水直接死在岩浆里也就罢了,但现在他却出人意料地跳出了这种惊心动魄的舞蹈来。
这般足以让神灵垂怜之舞,显然也能够使人为之心生恻隐。
别说易水不敬神灵之事本就难以确认,恐怕就算当初他真的说过这种话,此舞结束之后,那些中立的存在依旧会选择出手保他的性命。
那不只是因为同情易水,也是因为这个家族千年来留下的声名。
此时和女子一伙的金袍男子多少也看清了局面,但他还是有些不甘心地注视着深渊下的易水。而当他瞥见易水从袖中拿出的那支箭矢后,他的脸色顿时愈发难看起来。
之前从囚牢中带易水来到岩浆边的那个男人名为庄肃。庄肃尤为擅长弓箭,如今易水手中的那支箭就是他在坠入深渊之前,从庄肃背上的箭篓里拿的。
庄肃修为极高,易水这种小动作按理说绝无可能瞒过对方。但最后,这箭矢却还是出现在了易水手上。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今日这里想留易水一条命的家伙越来越多了。
就连最初冷眼旁观的庄肃,也逐渐偏向了易水那一方。
“啧这家伙还真是走运。”
此刻易水并未听见金袍男子最后的这句话。
事实上他若是真听见了的话,他怕是会直接嗤笑出声。
是了。他今天确实走运,只不过走的不是好运,而是霉运。
说起来他刚才关于重力之神力量的使用猜想还真是太准了。
当易水选择掌控重力的那一刹那,他就了解到了这个能力的使用限制这玩意儿只能抬起一百斤以下的重物,且一次仅能抬起一样东西,至于该能力存续的时间上限仅仅只有十分钟。
多一斤没有,多一分钟也不行。
而易水的体重是116斤。
要不是他前三次通关后获得了隐藏奖励,从而使用神力时在威力方面有一定程度的提升,因此得以在坠落时托住了自己的躯体的话,他刚才怕是就这么直接去泡那尸骨无存的岩浆浴了。
这还不是最惨的。
更惨的是他开局前偏偏还获得了触觉加成。
触觉加成这样的能力在感知危险上或许确实挺有用的,但在这种满是灼热岩浆的环境下,过于敏锐的触觉对他来说反而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负担。
比如说此时此刻,易水很确定他早已被周围弥漫的热气给灼伤了。
除此之外,他不仅得在这奇葩的环境下跳舞,还得分心去躲四溅的岩浆火焰,以及计算着重力能力的剩余使用时间。
易水记得童话故事里小美人鱼走路时似是如同走在刀尖上一般而现在的他虽然走的并非什么刀山,却是真真正正地于火海中起舞。
这种情况下,还真不好说谁更惨一些。
在旁人眼中,易水起舞时那冷淡旖旎的面容配着神色里的隐忍决绝,再加之他于汹涌岩浆上显现的那既飘渺又透着戾气的姿态,似乎从里到外透着一种游离于生死边缘的惊人美感。
然而美感不美感的易水自己却是不怎么感觉得到。
他只知道,此刻他是真的生死一线。
但凡他少用了一份神力,但凡他算错了能力的使用时间,等待他的大抵就唯有死亡二字了。
想到这里,一直默默计算着时间易水顿时微微翻转了一下手腕,然后顺势拿出了得自于先前身侧之人的那支箭矢。
原本易水只是再次借此试一下那个男人的立场而已,拿不拿得到这支箭矢对他来说反而不怎么重要。能拿到固然最好至少这场舞跳砸了他还能有个多少可以派上用场的武器,但若是拿不到其实也无所谓。
而他这么做的结果已然是显而易见的了当时庄肃并没有动手拦他。
念此,易水一边沉默地躲着脚下溅起的岩浆,一边用着自己被加成后的视力抬眼扫过了深渊上方的那群人。
目前来说,一千米已经是他能看清的范围极限了。而巧的是,那群待在深渊上看热闹的家伙倒是刚好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所以瞥清了这群家伙此刻神色的易水对于自己顺利脱身之事多少有了些把握。
也因此,那支最初他打算用于强行脱险的箭矢直接被他给转用在了别处。
至于此刻他将那支箭用在了哪里
只见易水似是漫不经心地抬起了那仿佛着了火的苍白宽袖。
随着他的再一次旋身,他左手的那只宽袖随之略微滑落的几分。它就这么轻飘飘遮住了他的下半张脸,也略微露出了他那苍白而瘦削的手腕。
而后,易水就这么不疾不徐地抬起了那支拿着箭矢的手来。
明明这深渊中除了岩浆几乎空无一物,但易水却依旧略微侧了侧头,做出了那捻弓搭弦的架势来。而下一秒,一支迅捷到锐不可当的箭矢骤然朝着正南方急掠而去。
先前沉浸在易水之舞的众人即便都位于与之截然相反的北方,然而他们见状后却仍旧忍不住为此心神一凝因为那支箭实在是太快太快了。
快到它若是冲着他们来的话,他们甚至无法确定自己能否安然躲过这支箭矢。
如今恰好是正午之时,而太阳此刻也恰恰处在那正南方向。
当那箭矢飞出之后,众人不禁神色不一地垂眼看着下方易水那于炽热阳光下显得模糊不清的轮廓。因着他们所在的角度,他们无人能看清易水此刻的表情。
他们有的以为易水这似是射日的举动是他在借此举陈述,如今的他未尝没有与人一战的武力。有的则是以为,易水是在为这场惊心动魄的舞蹈做一个惊心动魄的终结。
只有深渊上修为最高的庄肃渐渐皱起了眉。
常年用箭的他早在易水掷出那支箭时,他就下意识地抬眼追逐着箭矢飞往的方向。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在那箭矢所去的、光线过于刺眼的正南方向,他似乎看到了一个一闪而逝的男人身影
不。半秒后,视线重新落到了易水身上的庄肃却又推翻了自己刚才的想法。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他可能弄错了一件事。
而他弄错的那件事是,他刚才看见的不一定是人。
那也可能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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