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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邢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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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香撩撩,沁人心脾。

    威严的老者端起茶盏,茶盖轻叩几下杯缘,耳边隐隐似乎听到了渐行渐近的动静,手中的动作一顿,逐而继续抿了口茶水盖上茶盖,凌厉的鹰目带着一丝若无其事缓缓抬了起来。

    就在此时,一男一女由小童领着进门了,男子带着高深莫测的气息,唇角带笑;女子看着更加年轻,清冷动人,只是一双美眸了无生气,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无法在其中翻起一丝涟漪。

    “大人,二小姐来了。”鸠重走到邢瞿老跟前,恭敬地俯首站到一旁。

    “外祖父”安婧按礼单膝跪地。

    邢瞿老深邃的鹰目深深地落在自己最看重的外孙女身上,犀利无比,仿佛能够洞彻一切。

    没有由来的一丝紧张,安婧不由蹙眉屏住气。

    前丞相不亏是前丞相,哪怕他年华垂暮,身上那份强大的气场,以及给人的压迫感却从未衰退过一分。

    打量片刻,邢瞿老终于缓缓开口了:“婧儿,你变了。”沧桑的语气里是十分的笃定。

    安婧猛地抬头看向他,虽然她已经很小心翼翼地收敛起眸中的情绪,可邢瞿老犀利的目光依旧可以在其中看到一丝慌乱,邢瞿老心底多得是清明。

    邢瞿老放落手中的茶盏,他的唇角虽噙着笑意,说出的话却让安婧觉得彻头彻尾一身寒意:“想来,果真是因为你那个三弟,那个叫安乐天的孩子”

    蓦地被提到心上人,安婧心口一紧,飞快地低下头:“外祖父,婧儿不明白您指的是什么。”

    “哦难道还是老夫说错了”上一秒还笑容可掬,可下一秒却忽然变了天,邢瞿老一声冷哼,他的眼神一凌,身上的气场骤然变得犀利无比,气势磅礴,铺天盖地地向安婧压过去。

    他向来容不得他人的欺瞒,更别提这人还是自己的至亲。

    安婧只觉背脊陡然地似被压了千斤石,原本单膝跪地就显得无比低微,如今腰杆被无形的气场压得更低了。

    “婧儿不敢。”安婧咬唇,额头冒出冷汗。

    “你有何不敢的你当真以为老夫不晓得你那点小心思”邢瞿老声调遽然提高,眼神似利剑一般锐利,仿佛方才的冷静都是为了现在的狂风暴雨做铺垫。

    “你年幼之时,老夫便把你放在身边,耳提面命,言传身教,可知老夫对你寄予了多大的厚望为的便是不让你和你娘亲当年一样因为年少无知误陷入万劫不复之境,你倒好真是龙生龙凤生凤,怕什么就来什么老夫当年把你送回将军府,为的便是让你现在和那臭小子行那苟且之事的吗你当真以为外祖父年纪大了,便耳聋了,眼瞎了不是还为了那小子要放弃这位子你这小丫头以为这位子是什么东西,是你说不要便能不要的”提起这遭,邢瞿老便气得七窍生烟,把案几拍得哐哐作响,什么决胜千里,什么运筹帷幄,什么阜云第一相的智者形象此刻轰然崩塌,仿佛现在在两人面前的,仅是一个对孙辈万念俱灰的普通老者。

    安婧还是第一次看到邢瞿老这般暴跳如雷的模样,她还以为她和安乐之间的关系隐藏得足够深,没想她还是小看了邢府的本事,从她留书出走这件事上,竟然凭着蛛丝马迹能够得知其早已芳心暗相许之事。

    如今安乐已然被邢瞿老放在了眼中,可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向来能被邢瞿老放在眼里的,除了风云变幻,就只有眼中钉,然而安乐还不够格成为风云,她就只是一颗钉子,一颗随着日新月异而越扎越深的钉子,邢瞿老不是不想拔,只是还没有到时候,但如若出现什么不该有的变数,他是绝不介意未雨绸缪的

    意识到邢瞿老话中的杀机时,安婧心慌了,她生怕邢瞿老会对安乐下手,她面无人色,瞬息之间的思绪万千,骤然那些被她最不愿想起、多年里深深地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事,就这样鲜血淋漓毫不留情地纷纷被勾了出来。

    婧儿,外祖父要你去接近一个人

    他是你的弟弟,你必须要关心他,爱护他,不惜一切代价地对他好然后,在他对你掏心掏肺毫无警惕之心时,把他最重要的东西偷过来。

    记住了,外祖父想要知道慕容世家所守护的不死人的全部秘密

    那些她最痛恨的背负,每当想起一次,她便会忍不住痛恨自己一分。

    因为那份嘱咐,她和安乐的相遇是假,曾经的眼泪是假,胆怯是假,悲伤是假,温柔是假唯一真的,大概是自己这颗真的被融化了的铁石心肠吧。

    藏在袖子中的拳头缓缓收紧。

    安婧缓缓抬起头:“您误会了,这不过是婧儿的权宜之计,婧儿并没忘记外祖父的吩咐,那安乐天看似人畜无害,事实上是个心思谨慎之人,而且她一直怀疑她娘亲的死与娘亲有关,婧儿如若不另行辟径,兵行险着,根本无法靠近她的内心,更别提想探得不死人的秘术。”

    “哦”邢瞿老敛起怒气,微眯鹰目,摸了摸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眼底危险的气息在翻腾。“难得婧儿还清楚自己的本分,自你五岁之时,外祖父便把这重任交托于你,后来以让你娘亲指导你武学造诣之名,把你送回将军府,到如今十几年都过去了,却仍旧没有半点进展,外祖父险些就以为你忘却了一些什么该做的事情了。”

    “外祖父,要知最难攻克的便是人心,婧儿也是花了数年时间才逐渐取得三弟和她身边的人的信任,况且,她当时年幼,慕容世家的家主和长老们岂会放心把那么大的一个秘密交付于她,必定是要待她舞象之年有所担当方可放心,加上不死人这一年来重新出现在世人眼中,虽然消息没有扩散出去,但是慕容世家定已有察觉,想必很快便会商议对策,三弟已然长大,慕容世家若真有什么事,定不会再落下她待那时,便是我们邢府出手的机会。”这些话一旦被安乐知道,她会有多难过,安婧现在便有多难过,她口中毫无感情如机械般地说着违心的话,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正在滴血。

    “说得不错,当年你娘亲都没能完成的任务,又怎能指望你轻易办成,也亏得这几年四国关系还算平稳,不然咱们做的这一切都毫无意义,只是,这事情不能再拖了,罗九的野心已然死灰复燃,如今正蠢蠢欲动,咱们阜云必须得有强硬的手段,唯有力量,方可征服一切。”

    听得邢瞿老话中的弦外之音,安婧眉心轻蹙。

    她从不知,原来娘亲也和慕容家有着千丝万缕的牵扯关系。

    不过眼下之急,是让外祖父对她放心,唯有外祖父觉得自己尚在他的掌握之中,安乐才无性命之忧。

    至于以后

    没等她有接着思虑的时间。

    “你闪烁眼中的,莫非是犹豫”邢瞿老阴沉的声音遽然响起。

    闻言,安婧心中一惊,立即作垂眉低眼状,敛去眼中情绪:“婧儿无意冒犯,婧儿只是”

    “好了”邢瞿老冷声哼道,“你是老夫和你外祖母从襁褓之中一手带大的,你在想什么,老夫岂会不知,你虽看着性子冷清,可终究是个心会热的,你与他打小一起长大,又是姐弟,多少有点手足之情,越是到关键时刻,越是觉得不忍下手,真是妇人之仁他慕容家如此不识大体,当年我阜云被他国敌兵逼得节节败退,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他慕容世家身为阜云的子民,明明有着翻云覆海的天大本事,却选择袖手旁观,始终不肯交出手上不死人的炼制之法,何止一个不识抬举能止,实在可恨倘若不是后来贤王爷把他那五十万雄兵给填上去,阜云早就遭遇灭顶之灾了贤王爷那个老狐狸,且不管他一个藩王当年私养数十万将士是何用心,就最后的义举而言,可见他终究是个拎的起放得下的,不像慕容世家那帮老顽固,若不是他们的地盘易守难攻,还有那么几分保命本事,老夫灭了他们也是分分钟的事”

    “婧儿,从小外祖父就教导你,人生在世,自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理应舍小家为大家,那不死人的秘密虽是慕容世家的保命之本,可没了一个慕容世家,能换来的将是四海升平,这是他们的命”邢瞿老完全没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

    然而,安婧在他眼里看到的只有雄心勃勃和,外祖父的观点和她所认为的观点是截然不同,安婧默默低下头,紧紧咬着唇,强忍下要为自己的想法辩解的冲动。

    她不能说,一旦惹怒了外祖父,她所努力的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让阜云一统四国,是邢瞿老毕生之愿,在他的眼中,唯有合四为一,才能彻底摆脱纷扰不断的战事,而想合四为一,单有策略还远远不够,他们阜云还需要更强硬的力量,计谋能使人停下来,而拳头则能让人好好听你说话,能够站现在顶峰笑到最后的,只能是他们阜云,为了完成这个夙愿,让一个两个举足轻重的世家消失,在邢瞿老看来根本无关紧要,更别想他会去想那些世家丢了保命之本下场会如何凄惨,一旦他想得到的东西,他有的是手段,只是他还需要些许时间,还只需要些许。

    而整个计划,目前最大的变数便是自己这个外孙女。

    邢瞿老威严的目光居高临下,充满探究。

    良久。

    “起来吧,你也该去见见你娘亲了。”邢瞿老说道。

    “是。”安婧垂下眼睑,应声站起,转过身去,迈开有些发麻的右腿,一拐一拐地向门外走去。

    “等等。”邢瞿老眼底波澜壮阔。

    安婧背脊一僵,唇线微启:“不知外祖父还何嘱咐”

    “这几日,你就先在邢府住下吧,你外祖母也想念得你打紧,你恰好也可以陪陪你娘亲,就先不要忙其他事了。”邢瞿老微微一笑。

    说得倒是好听,只有安婧知晓其中的意思,不过是换了个笼子把她关起来罢,外祖父终究还是对她的说词有疑,他需要确保她对邢府仍旧是保留一百个忠心。

    安婧背对着邢瞿老和鸠重,紧紧的抿着唇,抿了又松:“是”

    甚至走出了大堂,那种深深的探究目光残留的灼热依旧让安婧觉得如芒刺背,沉重得让她难以喘息,让她的心坎再次有些松动她真的可以在如此可怕的娘亲和外祖父手下护住那个人吗

    希望,她能懂她的心罢。

    安婧缓缓闭上眼眸,无声地叹息着。

    看着安婧远去消失不见的身影。

    鸠重转过身去,面对邢瞿老:“大人,恕属下冒昧,您就那么确定,留下二小姐,那小子就会来”

    “哼,他即使不想来,也必定会有人让他来。”邢瞿老嘴角噙笑。

    “您是说琼兰”鸠重挑起眉。

    “呵呵,谁能知晓呢,不过,还望那小子不要让老夫失望才好,毕竟,老夫活了这一大把年纪,还从没看错过一个人。”邢瞿老捋须,抬起茶盏轻抿一口,吧唧了一下嘴。

    “嗯,茶凉了,得换了。”

    没人知道,他说的,真的是这杯茶呢,还是这整个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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