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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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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 风清日明。

    近来坊间流传着诸多传闻,正当喜庆――

    据说幽州一战以少胜多,领兵的幽州团练使堪称奇才, 赫然是当初鼎鼎闻名的山家大郎君。

    又据说长孙家的郎君长孙信因在外开矿有功,近来入宫面圣,获得帝王御前重赏厚封,往后肯定是要平步青云, 甚至还有可能执掌工部, 如今谁说起来都要羡慕三分。

    坊间热闹, 宫中却一片忙碌紧张。

    裴少雍今日一早就入了宫来御前侍候。

    他照旧跪得颇远, 看向深处, 那里依然垂帐, 也依然只有河洛侯能侍立在少年帝王左右。

    垂帐里,帝王少年身姿端坐, 翻看着从幽州带回的军务记录“听闻他此番重伤不起,山上护军和赵国公都去了幽州”

    裴少雍听到这话不禁一惊。

    河洛侯这一趟幽州之行迅速而出其不意,事先除帝王外无任何人知晓,他也是在其返回后才知道。

    河洛侯在旁道“幽州刺史已来报过,山家和长孙家应当都已返回了。”

    “他们与当初的事可有牵扯”

    “回陛下,据说山上护军去正是为了当场做证词,其证词如今已作文书呈上,他全然知情。至于长孙家, 赵国公此次是为了矿山而去的, 这些事里从头到尾不见有长孙家参与痕迹,应当不知情。”

    少年帝王声音放低时很平和“长孙家开矿有功, 长孙侍郎不久前才当面受赏,为矿山如此尽心倒也说的通。”

    裴少雍竖耳听了片刻, 此时才暗暗松了口气。

    这便是他不愿意神容再与山宗扯上关系的缘由,还好河洛侯据实以报了。

    帐内纸张轻响,是少年帝王手上的军务合了起来“光是看他这些年的作为,的确是在镇守幽州,没有半分罔顾职责。”

    河洛侯语气温和“是。”

    “比对卢龙军旧部名册的结果如何”

    “所有人都能对上,也都是那一年那一段时日忽然没了消息。”

    帐内没有了声音。

    过了片刻,才传出一声河洛侯的吩咐“兰台郎可以先退去了。”

    裴少雍称是,自然知道他们是有什么密言要谈,退出殿去。

    临走前,他又看了看殿门,早已发觉这一番查山宗,查出了许多暗藏的过往,却不知这位新君心里做何打算。

    山宗又是什么意思,难道就有信心一定能翻案

    他拧住眉头,心里记挂着神容,又想起方才河洛侯说他们已返回了,连忙出宫去。

    殿内,少年帝王和河洛侯还在低低交谈――

    “朕记得,那一年那一段时日前后正是先帝最为疑心,一心巩固皇权之时。”

    “陛下没记错,当时先帝疏远各大世家宠臣,手段非常,似乎总觉得有什么阴谋在威胁朝中皇权,且为此忧虑不安。而后才有了立储风波,陛下顺应时事而出。”

    少年帝王手下展开先帝留下的密旨黄绢,一旁是记载了山宗和卢龙军罪行的遗录,忽而声冷“所以这就是先帝会做出的事了。”

    河洛侯无声。

    许久,帝王才又开口“让他尽快养好伤入都来见。”

    “是。”

    一行车马由护卫护送,驶过长安大街,停在赵国公府门前。

    府门内立即有仆从飞跑出来相迎,牵马摆墩。

    神容在车内端坐着,被她父亲的声音提醒“到了。”

    紫瑞已打起帘子。

    她掀下了车,看着她父亲正从马背上下来,朝门里看一眼,轻声问“父亲是否打算就此告诉母亲”

    赵国公在她面前停顿一下,皱了皱眉,声也压低了“还是等他来了再说。”

    神容点头。

    “你暂且就少想一些他的事,”赵国公进门前又叮嘱一句“说不定回来这路上的时日都已叫他养好不少了,莫叫你母亲看出端倪,尤其是你们在幽州的事。”

    说完先进门去了。

    神容听他说少想起山宗,反而又想了起来,耳后微微的热。

    临走前的那晚,她就在主屋里过的,被山宗拉着手搭在他身上睡了一整晚。

    起身时很早,官舍里静悄悄的,只有车马声可闻。

    她贴着山宗的脸看了看,昏暗晨光里他的脸英挺深沉,分外沉定。

    她以为他睡得沉,便打算悄悄起身出门。

    刚坐到床沿,就要下床的一刻,手臂一紧,毫无预兆又被拉了回去。

    山宗后来又亲她许久,搂她在床上,从她的唇亲到她颈下胸前

    直到外面东来和紫瑞的声音隐约传来,似在请她启程了,他才终于放开她。

    “去吧,在长安等我。”他当时说,呼吸还带着用力吻过她后的沉哑,眼里一片幽深。

    神容恍了个神,眼神微晃,心想应当他可能的确是养得不错了,毕竟使坏已能得心应手。

    “少主。”东来在旁小声唤了她一声。

    神容以为是提醒她进府,刚要迈步,却见东来往远处看了一眼,又道“好似是在等少主的。”

    神容看过去,果然看见远处院墙后有人影,也不回避,还朝她招手。

    “看着左右,”神容说“我去看看。”

    东来和紫瑞一左一右替她拦了拦。

    神容走过去,早已看出是谁。

    那人从院墙后面闪身出来,上前几步来握了她的手,拉着她又退回院墙。

    “神容,你回来了”是穿着圆领袍,束着男子发髻的山英。

    神容上下看了看她,有些意外“你是送我哥哥回来的为何这么久还在长安”

    山英点点头“我的确是送星离来的,本来要走了,只因收到了我伯父的信,听说我大堂哥被查了,一直查去了山家,连我伯父都惊动了。伯父听山昭说我来了长安,便嘱咐我留在长安暂时听着消息,但宫中没什么风声,我四处走动都没什么可靠消息,没想到今日来赵国公府碰碰运气,就遇到你回来了,我大堂哥如何了”

    听她一口气说完,神容才明白了,难怪在幽州的山家人里没有见到她,山上护军办事确实周密。

    “你大堂哥”她不想再细说“他出了些事,这回九死一生,还在养伤,伤好便要来长安。”

    山英一听便急了“什么如此严重”

    神容朝她摇摇头,意思是不要说了“山上护军和杨郡君已从幽州返回洛阳,这事只能由你大堂哥自己解决,你们都不知内情,没人帮得了他。”

    她一边说一边不自觉绕着腰带上的系带,可能连她自己都没察觉。

    其实到底能否顺利解决,还卢龙军一个公道,都还是未知。

    只能相信那男人的安排。

    山英见她说得如此认真,就知事情非同寻常,转身便要走了“既然如此,我先去封信回洛阳。”

    神容想起她方才称呼她哥哥为星离,忽而会意“莫非你本来是打算来找我哥哥的”

    山英收步,忽而英气的眉一皱“我是想来找他问问消息的,毕竟他入宫面圣受赏的事都传遍长安了,也算是帝前红人了。可我现在也不太好找他,他也好一阵子没露面了,根本没机会。”

    “是么”

    “是,打他入宫面圣受赏之后就这样了。”山英道“明明我送他返回长安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偏就不露面了。算了,我先走了。”

    神容看着她走去院墙另一头,从那儿牵了匹马,翻坐上去就走了。

    她走出院墙,看了看紫瑞和东来,确信无人看到才回去,走入府门。

    裴夫人早已亲自迎出厅来,身旁就是赵国公。

    “你可算回来了,听闻那里出了战事,可真叫我担忧。”她一手按着心口,蹙眉看着神容走近。

    神容近前,如常见礼“放心吧母亲,那里被镇守得好好的。”说话时一面瞄了瞄父亲。

    赵国公神情如常,可见的确一字未提。

    裴夫人闻言眉又是一蹙“你倒比我想的还要放心。”

    她听闻过那山家小子以少胜多的事了,长安城里都传遍了,不想连神容都这么说,是在称赞他的本事不成

    神容见她神情便知道父亲说得对,确实不能贸然提,笑了笑,岔开话“听闻哥哥已帝前受过封赏了,我先去看看他。”

    裴夫人这才露出笑“是了,你们回来得正好,如今长孙家才算是受到圣人重视了。”

    神容转身往廊上而去,想着面对新君,现在长孙家或许是可以松下一口气了,山宗那里却恰好相反。

    这大概就是世事无常。

    到长孙信院落前,她解了披风交给紫瑞,走进去。

    院子里空荡荡无人,连仆从都没有。

    神容走到屋门前,才看到了人――长孙信正坐在屋里一声不吭,穿一身月白圆领袍,一只手在膝头一点一点,斯文俊秀的脸上两眼出了神,不知在发什么呆。

    她走进去,他才发现了,诧异道“阿容你何时回来的”

    “刚刚,”神容走过去“父亲与我一并回来了。”

    长孙信便明白了“一定是因为山宗的事了,我听说了一些,风声还没传出来,若传出来,母亲只会更厌弃他。”

    神容蹙眉“你一开口就说这些做什么”

    长孙信看出她不爱听,闭了嘴,脸上却好似一副更不高兴的模样。

    神容看他神情,觉得古怪“山英说你受封赏后就不露脸了,你坐在这屋子里发呆又是做什么”

    长孙信一顿“山英来了”

    “已然走了。”

    他干咳一声“我忙着,无法见她。”说着将桌上摆着的东西往她面前一推,“你自己看。”

    神容低头去看,桌上放着几张纸,好似是描像,一下就知道是什么了“你这是要考虑婚事了”

    “我受圣人封赏后就来了各种说亲的,母亲叫我好生考虑。”长孙信板着脸说。

    “看你这般,倒不像是要考虑。”神容说。

    长孙信不做声。

    神容想了想,忽而有些明白了“哥哥莫非是有心仪之人了”

    长孙信仍不做声。

    神容忽然想起了山英,又见他方才模样,越发明白了“你莫非对山英”

    长孙信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没好气地一拂袖,低低道“如何姓山的能肖想我妹妹,我就不能肖想他妹妹”

    还从未听他说出过这种话来,连他爱端着的风范都没了。

    神容不自觉眼神轻移一下,被他那肖想一词给弄的。

    “还不是怪姓山的”长孙信低声道“原本就难,他还和离在先,弄得两家如此”

    神容这才明白了,难怪他方才一开口就说那个,原来是真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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