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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的icu病房好像显得特别安静,就连值班护士都比往常少了很多,除了偶尔有个人影走过,走廊上一直空空荡荡。
直到窗外响起第一声炮竹声,钟聿才想起来今夜是除夕。
又是一年除夕啊,又是一夜炼狱
“你昏迷的那段时间她很辛苦,要在医院照顾你,还要替你看着公司里的事,当时你重伤不醒,外界都传言你会成为植物人,蒋玉伯带了几个股东趁机闹事,想要独揽大权,她知道钟氏是你父亲留给你的念想,所以一直在想办法阻止,不过你也知道,当时你们已经领了离婚证,除了那点股份之外她其实根本没什么立场去争,中间又有蒋家人作梗,她的处境很艰难。当时虽然我不在公司,但很多事情都看在眼里,说内忧外患都是轻了,她甚至知道如果自己一直不松口,蒋玉伯下一个要对付的人就是她自己,但她还是死咬住没松。”
“最后她把豆豆搬了出来,虽然她已经不是钟太太,但她还是孩子的母亲,如果你真的成了植物人,豆豆就是钟氏法定继承人,她作为豆豆的母亲可以替他代为行使权力直至十八岁成年,为这事她特意咨询了律师,也雇了律师团,甚至专门买了商管和运营的书在医院看。”
唐曜森低着头,突然苦笑一声,“你应该了解她的,但凡她要做成一件事绝对会死磕到底,学习能力又强,所以一个月时间,她从一个连道琼斯指数都整不明白的门外汉变成能够看懂财报,明白企业管理定性定量分析的半个专业人士,毅力和效率都高得惊人。”
钟聿听到这,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了下,“她一向这样,固执得很。”
“是啊,固执得很,知道老郭怎么评价她么”
“老郭郭富强”
“对,前阵子我去b市出差,跟他吃了顿饭,他说梁桢邪得很”
钟聿眉心拧了下,“为何这么说他们之前应该不算认识。”
“对,之前确实不认识,但郭富强能够重新出山替你撑住中海能源,是因为梁桢去b市找了他两趟,第一趟她约了郭富强吃饭,餐厅都已经订好了,但郭富强没给一点面子,让她在餐厅等了三个多小时,最终还是放了她鸽子。”
钟聿哼了声,“这确实是他能赶出来的事。”
唐曜森“郭富强当时就在电话里跟拒绝她了,退了就是退了,不可能再出来,不然当初也不会将富强光能卖给钟氏,所以梁桢那趟去没有任何收获,甚至连郭富强的面都没见到,郭富强的态度也摆得很明确,以为让她吃了个闭门羹这事就算过去了。”
钟聿低头微微握了下拳,“那是他不了解梁桢。”
唐曜森“老郭跟我吃饭那天也是这么说的,说他低估了梁桢的耐心,知道后来她是怎么见着人的么”
钟聿“去郭富强门口堵了”
唐曜森“没有,郭富强自从离开公司后大半时间都在外面度假,想堵都找不着门,但她太聪明,事先打听到郭富强信佛,跟普济寺的方丈是多年朋友,她为此专程去了趟普济寺,花两千块从偏殿小和尚那里请了道平安符,顺便跟小和尚唠了半天嗑,打听到郭富强每月有固定的日子会去庙里住几天静心。”
钟聿想到自己之前苏醒过来的时候枕头底下确实摆了道平安符,事后他还问过梁桢,因为他知道梁桢并不是信佛之人,应该不至于会专程去庙里给他求道符。
她当时如何回答的只说顺路经过,顺道进去上了一炷香,却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么多事情。
“她去庙里堵郭富强”钟聿问。
唐曜森苦笑着摇头,“不算堵,她提前也在庙里定了间房,就在郭富强隔壁,晚上大大方方过去敲他门。”
钟聿“”
这也确实像梁桢能干出来的事,甚至她可以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不折手段。
钟聿“这些事她跟你都聊过”
唐曜森“谁”
钟聿目光掠过对面icu的玻璃窗,里面透出斑斑灯光。
唐曜森摇头,苦笑“没有,她没跟我提过,是前阵子跟郭富强吃饭,酒多了,当事人自己说了原委,不过梁桢当晚在庙里两人具体聊了什么,或者她又是如何说服郭富强重新出山,在中海最艰难的时候站出来主持大局,我不得而知。”
钟聿“郭富强没说”
唐曜森“没有,准确而言应该是不愿意透露,所以我猜测可能是梁桢抓了他什么把柄。”
“威逼利诱”这招也像是她的风格,或者说就没有她干不出来的事。
先礼后兵,那晚郭富强的原话是“我活了大半辈子了,什么人没见过,没想到最后要栽一个小丫头手里,那厉害劲,啧啧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头皮发麻”
唐曜森低头想着郭富强说的这些话,又想着梁桢脱掉衣服赤条条地走到他面前,企图用自己当筹码交换他出面为钟氏主持大局的那晚天知道他当时心里多绝望,又觉得她多狠心。
“她做事不留余地,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所以我不相信她过不了这道坎,况且还有豆豆,当年她放弃了读大学的机会才能保住这个孩子,她不会舍地离开他。”
唐曜森说完双手交叠,握拳撑在自己额头上。
他相信梁桢的意志力,也相信她从不轻易言弃的精神。
“当初所有人都以为你醒不过来了,但她对你始终有信心,所以现在也一样,只是你们之间的角色互换了一下而已。”凌晨之前唐曜森离开了病房,走之前拍了下钟聿的肩,给他留了这句话。
凌晨十二点的钟声敲响,窗外爆竹声震天,忽远忽近。
钟聿走到icu的窗前,看着躺在床上没一点生机的梁桢。
“新年快乐”他在心里默念,“我和豆豆都在等你”
时入午夜,走廊已经没人,之前安排守夜的保镖也换了一次班。
钟聿劳累过度,没熬住,靠在椅子上眯了过去。
浅度睡眠,睡得并不安稳,但他还是做了一个梦,梦到梁桢在手术台上抢救,床单和地上都是血,上了除颤仪,电流加到最大,但心电图最终还是归为了一条直线
钟聿几乎是在监测仪的长鸣声中一下子醒了过来,寒冬腊月,他后背起了一身凉汗。
算是一个轮回吗
当年钟寿成被送进医院抢救的那个夜晚也是除夕,尽管已经过去了两年,但钟聿还能清楚记得当时的场景,那种面对失去的恐惧和绝望就如寒夜里刮骨的风,刮得人疼痛难忍。
如今又是一年除夕,又是相似的场景。
长廊,icu,空气中浓稠的消毒水味和挥之不去的湿冷恐慌。
如果再来一次这种刮骨之痛,钟聿不能确定自己还能熬得过去。
快天亮的时候他离开了病房,驱车去了趟香山墓场。
大年初一,隆冬。
山上白雾茫茫,寒气逼人。
钟聿独自石级而上,怕至山顶。
顶峰视觉开阔,偌大一块平地,立了孤零零一座碑,黑青色大理石上刻了金字,四周用汉白玉砌了一圈围栏,有花,有树,有亭有廊还有假山。
这是老爷子生前就物色好的墓地,墓园也是他找人早就设计并建好的。
走后只给他立了一块碑,这便是钟寿成死后的安身之处,可入土已经两年,碑前的草木都已经枯了两轮,钟聿确实头一趟上山。
他在老爷子的葬礼上当了逃兵,此后也从未为他烧过一张纸,点过一根香。
眼看忌日在即。
钟聿站在老爷子坟前抽了半包烟,直等到东边太阳升起,冬日的晨曦从山的那边照过来,盖过山头白皑皑的积雪,直撒到他身上。
“爸,你把她送回来,就当再依我这一次”
他跪下去朝着碑上的老人磕了三个头。
晨曦落了他一肩。
他跪在碑前,哭得像个不懂事的孩子
钟聿在山上呆到十点多,顺着山路下山,半山腰上是公墓区,扫墓的人反而多了起来。
原来初一未必是喜庆的日子,很多失去亲人和爱人的人,举国同庆或者团圆的时候反而显得更加冷清。
上山陪故人喝杯酒,说说话,倒也是另一种团圆的方式。
钟聿就成了人群里的一个特例,他逆着人流下山,但因衣服脏皱,精神萎靡,手上和衣服上都是血迹,引来很多侧目和议论。
到山脚下找了个小店买了包烟,出门的时候看到门口水桶里插了很多花,大部分都是白色的菊花,少量康乃馨,而唯一一朵玫瑰混在里面显得特别突兀。
钟聿将那支玫瑰买了下来,带着一同回市区。
抵达医院已经中午了。
他停好车,却没立即下去,撕开烟盒的锡纸又点了一根。
墓园门口的小店没他常抽的牌子,他随便拿了包,这会儿抽起来呛得很,连续咳了几声觉得整个心肺都跟着一起疼。
但他还是抽完了。
抽完之后又在车里坐了小半个钟头才下去。
初一中午的住院楼倒是比昨夜热闹了许多,钟聿在保镖的掩护下穿过人群和记者上去,刚出电梯,看到唐曜森站在门口。
icu里进进出出的医生和护士,每一个都步伐匆忙,形色紧张。
钟聿手里的花掉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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