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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突然下旨封了德妃为皇贵妃, 摄理六宫之事, 赐皇后才能用的金册金宝。
此事在朝中引发轩然大波。
在此之前,宫内的妃嫔品级, 除了皇后为尊外, 皇后底下只有四妃最大。
除了贵妃,淑妃, 德妃, 贤妃外,皇后之下再无别的封号。
如今这“皇贵妃”倒不知从何而来, 虽比不上皇后之尊,却显然是逾过了四妃,更比四妃之首的贵妃还要尊崇了。
而且这德妃, 居然还是禹泰起的妹妹。
禹泰起虽然功高,但是毕竟是武将, 皇帝先前已经太过抬举他了, 现在又要封他的妹子为皇贵妃, 压在众家贵女之上, 自然有人无法信服。
有几个言官先跳了出来,从祖宗规矩到历朝历代,滔滔不绝唾沫横飞,总而言之就是绝对没有这样的先例跟道理。
面对言官们的群起攻之, 皇帝的反应十分平静, 似乎任凭你口若悬河, 我自岿然不动之态。
在一片的吵嚷声中, 令所有人为之意外的是,贵妃颜家,却头一个上了贺表,向皇帝表示庆贺之意。
一多半的朝臣们都为之瞠目结舌。
皇帝抬举德妃,最受打压的自然便是颜家,毕竟原先在宫中是颜贵妃娘娘为尊,如今平白头上多了个皇贵妃,以颜家素来的作风,岂会容忍
本来还有人巴巴地等着看颜家如何应对闹腾呢,实在想不到居然如此。
有些胆大的言官见状,不再只针对皇帝,当下调转开始狂喷颜家。
皇帝这才把几个跳的最厉害的言官拿下,叫人打了板子,发配的发配,革职的革职。
事到如今皇帝的态度显而易见。
再加上连最难对付的颜家都表态了陆陆续续的,又有些朝臣们向皇帝递呈了对于册立皇贵妃的恭贺表奏。
此事才算尘埃落定。
而就在仙草给封为皇贵妃后,宫内又散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消息。
原来是之前深居简出的“冯昭仪”,因病而逝,皇帝特追封为“静妃”,除此之外,宫中自有祭奠的仪仗等等,不必细说。
冯绛之事完了后,这日,众妃嫔前往紫麟宫日常请安,颜珮儿却也在其中。
经过先前那场大病,颜珮儿的身子一直不太好,脸色也总是有些苍白,但日常请安却从不曾亏缺。
宫内其他的妃嫔们见贵妃娘娘尚且如此勤勉,自己又算什么呢,故而一个个也小心勤谨的很。
仙草心里自然猜到颜珮儿的意思,她不过是想帮着自己立威罢了。
可就算是颜如璋告诉了她是自己帮着向皇帝求情的,以颜珮儿素日的高傲心性,也不至于就立刻做到这种地步。
何况她的身体的确不佳,还不宜如此劳累。
但是除了每日请安等必须要行的宫规,除此之外,颜珮儿却从不跟仙草有任何私下的接触,彼此之间话都不多说一句。
因此今日,趁着众人都在,仙草便对颜珮儿说道“贵妃的身子可大好了吗”
颜珮儿微微欠身“回娘娘话,已经无恙了。”
仙草道“话虽如此,也仍该多留意调养。每日不必特往这里来走动,大家也都体恤,自然没有人敢怪罪你的。”
颜珮儿微微一笑,倒是没有勉强,顺着道“多谢娘娘关怀,臣妾感慰于心,那以后臣妾便量力而为就是了。”
仙草道“这样才是正理。”
因为正当天热,仙草的身体又不方便,简单又说了几句话后,便叫人散了。
本来赵踞当然深知她有孕在身不宜掌理六宫之事,但毕竟才封的皇贵妃,自然要让众人信服,又加上江水悠因为先前对待颜珮儿之事,让皇帝很不喜欢,所以索性一并将掌六宫之权转给仙草。
至于仙草如何分派自然在她。
而仙草也仍是让江水悠掌理宫中事务,随时通禀,有些大事则商量着去做。
此时众妃嫔鱼贯而出,最后只剩下了江水悠。
江贤妃目送颜珮儿离开的背影,回头含笑说道“贵妃娘娘也算是尽心尽力了。”
仙草道“我领了她的心意,只是宁肯她好好地把身子养起来也罢了。”
先前皇帝册封皇贵妃,朝野震动,吵嚷不休,颜家却出面力挺。
虽然有颜如璋的功劳,但是,却也有颜珮儿之力。
谭伶就曾私下告诉过仙草,在吵的厉害的那几日,颜贵妃特传了颜家的几位长者进宫,于富春宫中长谈了足有一个时辰,众人才告退而出。
次日便上了贺表。
仙草着实的觉着意外。
当初颜如璋恳求她求情,仙草虽然不愿意,但也仍是答应了。
其实她当然也不完全是心慈手软的缘故,一部分是因为颜如璋,另一部分是因为皇帝。
私下里,仙草自己却做足了准备毕竟她知道颜珮儿从来矜持自傲,恐怕颜珮儿听说了是她向皇帝求情的话由此更加恼恨自己,也未可知。
但仙草自然也不怕。
横竖她无愧于心,且既然如此选择,自然也早有准备。
假如颜珮儿还是不开窍,仍旧针对她,那么就怪不得她了。
真到了那无可收拾的一天,颜如璋也自无话可说。
可是万万想不到,颜珮儿竟是如此相待,做的远超乎仙草预料。
这会儿,听仙草说完,江水悠嫣然一笑。
她缓缓落座,出了会儿神,突然说道“娘娘可知道,像是你这样的人,在有些人看来叫什么”
仙草道“是什么”
江水悠掩口一笑,然后轻声说道“叫做圣母。”
“圣母”仙草一怔,思忖着说道“我知道西岳庙有一座圣母殿,怎么竟这么说呢我自忖还做不到三圣母那样高尚的德行。”
江水悠见她认真回答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娘娘有所不知,这个词并不是说的神话里的圣母娘娘,而是形容一个人怎么说呢,差不多就是烂好人的意思,形容人以德报怨、不争气之类,并不是个好词儿。”
“好好的词儿怎么给编排成这样岂非亵渎神明”仙草苦笑不得,又笑着问“我又怎么烂好人了”
江水悠道“别的不说,比如对于咱们的贵妃娘娘,先前贵妃多方针对您,可在她生死一线的时候,娘娘您却并没有踩上一脚,却反而拉了她一把。”
“这么说,”仙草笑道“我该趁机踩上一脚,置他于死地才对吗”
江水悠点头道“话说来虽然残忍,可这样做才是正理呀。毕竟,救了对方,却很可能把自己害死。娘娘说是不是”
仙草道“是。”
江水悠问“那娘娘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这样做”
仙草笑说道“我这样做,自然有多方原因,其中一个原因,大概跟你方才说的圣母有关。我的确是心有不忍。”
江水悠沉默。过了片刻后,她笑看仙草道“果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从一件事上就能看出两个人的不一样。”
仙草说道“贤妃这又是何意”
江水悠淡淡道“我是说,就从对待颜贵妃的这件事上,便能看出娘娘跟我的不同。皇上自然也看出来了。”
仙草想起颜珮儿给疏于照看的事,便低头道“其实,我倒是能理解贤妃你的选择。”
“是吗”
仙草说道“因为我知道,贤妃你也不易。”
江水悠本是有些含笑地看着仙草,可听到她说出“不易”二字,目光顿时直了直。
“娘娘、为何如此说”江水悠有些艰难地问。
仙草摇头道“这有什么原因,在这宫内的人,又有哪个是容易的。”
就算江水悠聪明绝顶,手段万千,宫中许多人都很是羡慕。
但事实上,自然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仙草自己又何尝不是同样。
殿内沉默下来,片刻,江水悠才似笑非笑地说道“的确因为贵妃的事,皇上好像越发疏远我了,但对我虽然不幸,可对娘娘您而言,其实是一件好事啊。”
仙草苦笑。
平心而论,她在替颜珮儿求情之前,并没有想的这样深远。
她虽猜到赵踞不会忍心看见颜珮儿落于那种境地,却也想不到赵踞竟迁怒了江水悠。
甚至将小公主又抱了回去还给了贵妃。
江水悠故意疏忽照看贵妃,正是为了小公主,可到现在这种境地,却似鸡飞蛋打,得不偿失。
而在这件事里,仙草不费吹灰之力,得了颜珮儿的心,却让皇帝厌弃了江水悠。
虽然是“无意插柳柳成荫”所致。
如今仙草见江水悠说破此事,便道“这宫内并没有长盛不衰,没有人比贤妃更明白这个道理。你说这对我是一件好事,我却并不这样以为。不管是贵妃,还是你还是之前的朱妃,淑妃,我们彼此又有什么不同呢昨日的你,如同今日的我,今日的你,又何尝不是明日的我”
江水悠定定地看着仙草,听了她最后一句,竟满心震动,无言以对。
“娘娘居然”江水悠苦笑摇头,“居安思危至此吗难道娘娘觉着,皇上对您的深宠厚爱,也有可能变化吗”
仙草垂眸不言。
江水悠不知不觉皱紧了眉头,她看着仙草,半天才叹道“我本来就知道娘娘高明,可直到现在才发现,我仍是太低估了您。”
在她面前的人,聪明之极,且又清醒之极,且又固守底线。
很少有人能做到这种地步。
甚至是江水悠自己也难以确信,假如是她在仙草的这个位子上,被皇帝深情蜜意地宠爱至此,她还会不会保持如此冷静理智,进退自如。
可怕的是,江水悠隐隐猜到多半不会。
毕竟,皇帝还没有把自己的深情赐予她十分,她就已经自乱阵脚。
若皇帝再多加几分温柔,自己只怕会甘愿沉溺其中而亡。
江水悠口干舌燥,终于长长地吁了口气“娘娘您可知,您这样的圣母,对有些人来说很可怕。”
仙草打量她“那对贤妃而言呢”
江水悠笑道“我便是觉着可怕,因为不管我如何尽力,总是比不上娘娘。面对一个永远也无法逾越的对手,我心中的难过可想而知。”
仙草道“其实只要不去多想,自然不至于太难过。”
江水悠道“但同时我又觉着娘娘这样的圣母难能可贵。”
仙草疑惑“这又是何意”
江水悠道“我虽然痛恨为何让我遇到这样高明难以逾越的对手,但同时也庆幸我遇到的是这样的圣母,不然的话,我这会儿岂会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吗人总要给自己留一线退路。”
仙草笑了起来“贤妃,你的话说的好生通透。”
江水悠笑道“我也厌了之前的虚与委蛇,何况跟通透之人说话,自然也不必再那样藏掖着。”
两人说到这里,便见外头小太监进来道“娘娘,大皇子殿下才下了学,给皇上传到了乾清宫。稍后才回来。”
仙草点头。
江水悠见那人退了,才又说道“说来,我还有一件事情不太明白。”
“贤妃有何事不解”
江水悠想了半晌,终于问道“皇上对您自然是爱宠有加,无可挑剔。但是皇上富有后宫佳丽三千,娘娘难道心态平和至此,一点儿也没有波澜吗”
仙草挑了挑眉。
江水悠道“可我觉着,倘若深爱一个人,便绝不愿意把他跟别的人分享。娘娘难道,从没这样想过”
仙草对上她疑惑的眼神,终于说道“我想过。”
江水悠还未开口,仙草缓缓说道“但那又如何,如果我的夫君只是个寻常人家的男子,或许可以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是其实就算是寻常人家,也常常免不了三妻四妾,何况咱们面对的是一国之君。”
江水悠眼神微暗“是啊。哪里有那么多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仙草笑笑“真想不到,贤妃也能这样多愁善感。”
江水悠笑道“我多半是闷坏了,在娘娘面前造次了,说了这些风言风语的,有冒犯的地方,还请您不要怪罪。”
仙草道“不必多心,闲谈而已。”
江水悠起身告退,才走了数步,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她回身看向仙草,问道“那、娘娘深爱皇上吗”
就在江水悠开口的时候,紫麟宫殿门口上,有道着明黄的身影才拾级而上。
隐隐地听见殿内传出的声音,他一抬手制止了要扬声通传的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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