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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以来,因为赵俊臣的暗中迫害,李家已是穷途末路,眼看着就要家业败落。
李纯臣收到消息之后,似乎也是心急如焚,所以每天都要准时守在赵府之外、屡屡求见赵俊臣,想要恳求赵俊臣高抬贵手,放过李家一条生路。
然而,赵俊臣一直都在刻意晾着李纯臣,完全没有理会李纯臣的求见。
与此同时,赵俊臣还让赵府门房向李纯臣暗示,说他的身份低微,所以赵俊臣根本不可能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也绝无可能见他。
这般情况下,李纯臣若是还想要见到赵俊臣、挽救家族命运,也就只剩下了一条路可选。
那就是向赵俊臣公开自己的真正身份,以內厂厂督的名义求见赵俊臣。
到时候,考虑到內厂的未来权势与作用,赵俊臣自然是不敢怠慢,不仅会立刻与他相见,也许还会与他主动修好,不仅是高抬贵手放过李家,还会设法补偿李家生意的损失。
但这样一来,赵俊臣就会发现內厂重建的秘密,李纯臣也就违背了德庆皇帝的意志。
简而言之,在“不忠”与“不孝”之间,李纯臣必须要选择一个
这也是赵俊臣刻意晾着他的真正原因,他就是想要逼迫李纯臣做出选择,然后就可以通过李纯臣的具体选择,来判断李纯臣的真实秉性。
最终,李纯臣哪怕是屡次吃了闭门羹,也依旧没有向赵俊臣透露自己內厂厂督的身份。
很显然,在李纯臣的眼里,德庆皇帝的意志远远要比家族命运更为重要,哪怕是眼睁睁看着家族败落,他也要忠于德庆皇帝的意志
赵俊臣甚至认为,李纯臣这几天看似是傻乎乎自讨吃闭门羹的行为,就是刻意表演给德庆皇帝看的。
得到这般结论之后,赵俊臣还要继续试探另一件事情。
那就是李纯臣被赵俊臣逼迫到这般地步,也不愿意背叛德庆皇帝,究竟是缘于何般心理
是贪恋权势还是盲目忠君
这两者之间的差别,可谓是完全不同。
唯有看确定了这一点,赵俊臣才可以完全确认李纯臣的真正秉性,也才可以决定下一步针对李纯臣的具体手段。
也正是出于这般考量,赵俊臣才决定与李纯臣见上一面,趁机对他进行下一步的试探。
很快的,赵大力已经领着李纯臣来到了赵俊臣面前。
而李纯臣见到赵俊臣之后,竟是当场就行了大礼,直接跪在赵俊臣的面前、把头埋在地上,大声哀求道“下官拜见赵阁臣赵阁臣,下官的家族眼下已是山穷水尽,眼看就要家业败落,还请赵阁臣您大发慈悲、高抬贵手,放过下官的家族吧”
听到李纯臣的这般说法,又看着李纯臣看似卑微的态度,赵俊臣忍不住撇了撇嘴角。
官场之上,下位者受到上位者的刻意刁难之后、若是想要恳求上位者放过自己,就必须要谨慎挑选自己的话术,绝不能开门见山,否则就会在适得其反、愈发激化上位者的敌意。
这种时候,就算是明明知道上位者的阴险卑鄙、一直都在刻意刁难自己,也要尽量摘脱上位者的责任、主动维护上位者的公正形象。
就以这次的事情为例,李纯臣若是真想要恳求赵俊臣高抬贵手、放过李家,他的表态就应该是“李家运气不好、遇到了意外劫难、还望赵阁臣慈悲为怀伸手拉李家一把、李家今后必有报答”云云。
总而言之,就是不能有任何指控之意,要把赵俊臣摆在拯救者的位置上,也刻意把一份人情交给赵俊臣。
以李纯臣的心机智慧,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但他见到赵俊臣之后,偏偏是表态希望赵俊臣“大发慈悲”、“高抬贵手”、“放过李家”云云。
这般说法的言下之意,简直就是直接指控赵俊臣刻意迫害李家,所以赵俊臣也不再是一个公正高尚的拯救者,而是一个心胸狭隘的卑鄙小人,就算是赵俊臣真的放过李家,也无法获得人情,反而会传出一些不好听的名声。
这样一来,相当于撕破了面皮,赵俊臣自然是下不来台,也不可能高抬贵手、放过李家,反而还要更进一步的欺压李家、让李家族人彻底走投无路
察觉到这一点之后,赵俊臣心中冷笑,暗暗想道“果然李纯臣这几天屡次求见于我、自讨吃闭门羹的做法,根本不是想要求我高抬贵手、放过李家,只是想要向德庆皇帝卖惨
这件事情的相关消息,今后一旦是传到德庆皇帝的耳中,德庆皇帝只会觉得李纯臣不愿意与我同流合污,所以才会受到我的刻意欺压但就算是受到百般欺压、家道败落,李纯臣也是独自忍受,完全没有向我透露內厂重建的秘密,自然就是忠心耿耿的表现
这样一来,德庆皇帝不仅会愈发怜惜李纯臣的境遇,也会愈发信任李纯臣,李纯臣本人也就会受到更多重用,可谓是前途似锦
这个李纯臣心机手段真是够狠,就为了讨好德庆皇帝、展现自己的忠心,竟是不惜牺牲家族基业、坐视着自己的父母族人穷困潦倒、流落街头”
想到这里,赵俊臣对于李纯臣的真实秉性,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判断。
若是无家,何以有国李纯臣这般冷血对待父母族人,又岂会全心全意的效忠于德庆皇帝
所以,赵俊臣只是听到李纯臣的这几句开场白,就已是心中有了判断,认为李纯臣的忠君之心并不纯粹,他对德庆皇帝的唯命是从、忠心耿耿,只是一种攫取更多权势的手段罢了。
当然,目前的佐证还少,这般判断也只是赵俊臣的初步想法,为了防止误判,赵俊臣还要继续试探李纯臣,然后才可以进一步确定自己的判断。
于是,赵俊臣就好似被李纯臣的这番言论给激怒了,语气冰冷的说道“本阁听不懂你的意思你家的基业败落与本阁有何关系为何要哀求到本阁这里
还说什么要让本阁高抬贵手,难不成你家的基业败落,还是本阁所造成的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本阁日理万机,往日与你也不熟悉,既无交情、也无恩怨,又为何要刻意针对你的家族基业事实上本阁根本就不清楚你的家族情况,也完全不打算关心”
听到赵俊臣的驳斥,李纯臣依然是摆出一副走投无路的可怜模样,继续哀求赵俊臣放过李家,但只是说了一堆毫无含义的车轱辘话,继续营造着自己受到赵俊臣迫害的悲惨氛围。
见到李纯臣的这般模样,赵俊臣眉头皱得更紧,又想道“这里乃是赵府之中,周围并无德庆皇帝的眼线,但这个李纯臣依然是一味做戏,也不知演给谁看只能说此人心机太深,做戏也要做全套”
想到这里,赵俊臣心中有些不耐,再次冷声说道“别跪着了,站起来说话本阁越听越糊涂了,你到底为何会认为自己家族的基业败落与本阁有关系”
说完,赵俊臣见李纯臣依旧不愿起身,就向赵大力打了一个眼色示意。
赵大力一向是力大无穷,当场就伸手把李纯臣从地上提起了身,李纯臣一介书生,这个时候自然是毫无抵抗之力。
李纯臣被提起来之后,赵俊臣也终于看到了他的表情神态,却见到李纯臣此刻面庞上满是灰尘与泪痕,再也不见曾经的翩翩风度与深沉城府,就像是一位心忧家族、一筹莫展的可怜孝子。
只不过,这种形象与李纯臣的往日形象相差太远,在赵俊臣看来无疑是做戏做过头了。
另一边,李纯臣见到赵大力就像是提小鸡一般把自己提了起来,眼中闪过了一丝羞愤与怨毒,但他依然维持着楚楚可怜的表情。
随后,李纯臣还想要继续跪在赵俊臣的面前,但赵大力依然拎着他的衣领,所以就无论如何也无法跪下。
眼见到李纯臣只顾着与赵大力较劲,赵俊臣的表情愈发无奈,声音愈发冷漠道“你只是通政司的底层官员,本阁今天特意抽出时间见你已是破例,你最好是珍惜机会,本阁耐心有效,若是你再次有问不答,本阁立刻就会把你赶出去”
无奈之下,李纯臣只好是放弃了挣扎,向赵俊臣详细讲诉了李家生意这段时间屡次受到构害的情况,然后又说道“时至今日,下官的家族已是山穷水尽,不仅是原有的生意无法继续经营,还欠下了十余万两银子的巨债
而家父使劲浑身解数之后,终于是打探到了确切消息,说是南直隶各界之所以是刻意构害下官的家族,乃是缘于赵阁臣您的示意”
说到这里,李纯臣再次向赵俊臣哀求道“赵阁臣,下官也知道自己在官场之中并不讨喜,因为当初殿试之际的那篇文章引发了众怒,而且下官的家族生意也因为下官的固执成见,并没有加入联合船行但这一切都是缘于下官的年少轻狂,下官的父母族人都是无辜的,还请赵阁臣就高抬贵手放过他们吧”
显然,李纯臣并不知道赵俊臣已经提前察觉到了內厂重建的秘密,还以为赵俊臣刻意针对于他,乃是因为他当初在殿试期间所写的那篇悬剑论、以及李家生意没有加入“联合船行”的缘故。
听到李纯臣的这般说法,赵俊臣的表情愈发不耐烦,冷哼道“一派胡言对于你家族的种种事情,与本阁毫无关系,就凭你的官场地位、以及你的家族生意那点规模,本阁根本不会放在眼里,也配让本阁亲自出手、刻意针对你也太高看自己了
本阁听了你的讲诉之后,发现这一切事情全是你父亲财迷心窍、做生意赔了本,竟然也要怪在本阁头上你们全家都失心疯了不成”
说到这里,赵俊臣摆了摆手,又说道“总而言之,对于你所说的那些事情,本阁全不知情,也毫不关心本阁今天特意见你,也完全是因为别的缘故
若非是本阁在你身上发现了另外一件事情,就凭你的地位身份,就算是守在本阁府外连续求见一年,本阁也懒得见你”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一直都在演戏的李纯臣终于是忍不住一愣。
他原本还以为,赵俊臣今天终于愿意见他,乃是因为他已经连续四天时间守在赵府外面求见的缘故,谁曾想赵俊臣与他相见竟是有另有原因
李纯臣暗暗思索片刻,却依然想不出赵俊臣刻意与自己相见的原因,心中好奇之下,一时间也顾不得向赵俊臣继续哀求了,而是小心翼翼的问道“却不知赵阁臣又是为何召见下官”
赵俊臣转头看了自己身后的许庆彦一眼。
见到赵俊臣的眼神示意之后,沉默许久的许庆彦终于有了表现机会,立刻就摆出一副精明强干的模样,快声说道“就在四天之前,也就是你首次求见赵阁臣之际,府里有人发现府外不远处有几人探头探脑,似乎是在窥探赵府的动向
但因为我家阁臣的身份地位,一举一动皆是受到朝野各方的重点关注,所以我们赵府对于这件事情原本也并不是特别在意。
谁曾想,那几人竟是连续四天出现于赵府之外窥探,而且那几人每次的出现时间,皆是与你的出现时间完全重合
你若是来到赵府之外求见赵阁臣,他们就会随之现身,你若是候在赵府之外,他们也会一直躲在远处探头探头,你若是离开了赵府之外,他们也会随之离开而且他们的表现很是训练有素,很善于跟踪与反跟踪的手段,完全不像是闲杂人等
所以,我们也就做出判断,认为那几人根本不是想要窥探赵府的情况,而是为了跟踪与监视你”
听到许庆彦的这番解释,李纯臣顿时是心中一惊
要知道,他乃是內厂秘密重建之后的內厂厂督,也肩负着德庆皇帝所交代的秘密任务,没想到竟是被人暗中监视也毫无察觉,反而还要赵俊臣的人提醒他。
这件事情,自然是让李纯臣感受到了莫大的危机与压力。
然而,许庆彦的下一句话,更是让李纯臣面色大变。
只听许庆彦继续说道“察觉到这般情况之后,为了以防万一,赵阁臣就派人暗中摸了摸那几人的底细,然后就发现那几人竟是受命于西厂的锦衣卫番子”
西厂锦衣卫
听到这两个关键词,李纯臣顿时是身体一僵、面色苍白。
另一边,许庆彦说完之后,已是退回到赵俊臣的身后。
而赵俊臣则是目光冰冷的注视着李纯臣,缓缓道“所以,本阁根本不关系你家那些无关紧要的境遇,但你每天来到赵府之外守候求见,就要引来一批厂卫暗中盯着赵府,这种情况让本阁很不舒服
本阁不希望这般情况一直持续下去,也好奇厂卫暗中监视你的原因,所以本阁才会特意召你相见”
说完,赵俊臣审视着李纯臣的表情变化,问道“说吧你不过是通政司的区区从七品官员,究竟是做了何事竟是招引了西厂的监视”
在赵俊臣的询问之下,李纯臣的面色变幻不定,也顾不得继续装扮可怜,表情间满是专注思索之态。
思索片刻后,李纯臣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西厂会特意派出番子一直跟踪于他,唯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西厂已经隐约间察觉到了內厂的事情
与此同时,李纯臣也完全无法想象,內厂自从秘密重建之后,一向是行动隐蔽,西厂究竟是从何处察觉到了內厂重建的痕迹
见到李纯臣终于不再伪装,而是表现出了真实的精明之色,赵俊臣再次心中冷笑,然后就追问道“怎么不愿意说难道你真做了什么不能见人的事情”
李纯臣终究是抱有侥幸心理,再次摆出一副茫然无措的模样,摇头道“下官、下官真不知道西厂为何会盯上下官这、这怎么可能”
赵俊臣轻轻摇头,道“你可还记得,西厂乃是本阁当初亲手重建虽然本阁现在已经不再是西厂厂督,但若是有心打探,西厂的许多消息依然可以打探出来只是本阁的目前身份不方便与西厂直接接触,所以才会直接问你,但你若是不愿意说真话,那本阁就要直接向西厂询问消息了”
李纯臣依然是一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态度,也担心是赵俊臣刻意诈他,于是就再次摇头道“下官真的不知”
赵俊臣冷哼一声,向赵大力吩咐道“把府外那几名西厂番子唤进来,就说是本阁的意思,想必他们不敢不听命”
赵大力立刻就点头离开了,只留下李纯臣依旧是面色变幻不定的留在原地。
很快,赵大力已是领着几名寻常百姓装扮的西厂番子来到赵府正堂。
因为赵俊臣曾经亲自重建西厂、还曾是西厂厂督的缘故,这几名番子见到赵俊臣之后也是毕恭毕敬,只是他们的目光皆是有意无意的留意着李纯臣。
赵俊臣见到领头之人,直接问道“本阁记得你,你是西厂所属的档头,姓何,对吧”
那名领头之人也不敢继续伪装,立刻拱手道“卑职乃是锦衣卫百户何观,目前归于西厂调用,见过赵阁臣”
“说说吧,你这几天为何一直躲在我的府外监视是为了监视本阁还是为了监视这个李纯臣”
私自监视内阁辅臣这般大帽子,何观可不敢戴在自己头上,只好是实话实说,道“卑职无论如何也不敢暗中监视赵阁臣卑职乃是奉西厂厂督之命,暗中监视李纯臣此人。”
“为何监视他他不过是朝廷的底层官员,也值得你们厂卫这般大动干戈”赵俊臣这个时候似乎完全不懂得“避嫌”二字,再次追问道。
另一边,何观却是犹豫了许久,但终究是不敢泄露西厂的机密,所以也就迟迟不能开口。
赵俊臣缓缓道“这么说,你是要逼着本阁亲自去问徐盛了你觉得,本阁若是亲自去问徐盛,徐盛究竟是会赞赏你尽责职守还是会闹恨你坏了他与本阁的关系”
徐盛作为一名身体不全的太监,一向是喜怒无常,何观自然不敢赌徐盛的反应。
于是,何观咬牙答道“按照西厂的说法,最近冒出了一个自称是大内行厂的隐秘组织,而西厂经过调查之后,发现这个组织的首领就是李纯臣,所以才会派出卑职等人暗中监视,想要找到所有成员一网打尽”
“哦大内行厂我怎么不知道这个衙门重建了”
说完,赵俊臣的目光转向李纯臣。
而李纯臣接下来的反应,必然就可以展现他的真实立场与真正秉性。
若是他乃是纯粹忠于德庆皇帝,这个时候必然是要一口咬死拒不承认內厂的存在,哪怕是承担所有罪责,也必须要保住德庆皇帝重建內厂的秘密。
反之,若是他忠于德庆皇帝只是为了自身权势,而內厂重建之事被西厂提前察觉到迹象的事情,无疑就会让德庆皇帝怀疑他的做事能力,今后也很可能会不再重用于他,这种事情,李纯臣就只会想着如何能向德庆皇帝隐瞒自己的纰漏
而就在赵俊臣这般暗思之际,李纯臣表情变幻片刻之后,突然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凌乱衣衫,也恢复了从容不迫的神态,向着赵俊臣再次躬身行礼,声音冷静的说道“內厂厂督李纯臣,再次见过赵阁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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