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笔搜屋 www.BISOWU.COM】,无弹窗,更新快,免费阅读!
苏容卿看着面前的杯子, 好久后,他还是伸出手, 将杯子握在手中,仿佛无事发生一样喝着杯子里的茶水。
苏容华坐在一旁注视着他,缓声开口“此次刺杀,是你和华乐柔妃联手策划的”
“是。”苏容卿将水喝完,放在一旁的桌边,苏容华看着他,继续询问, “你和柔妃什么时候联手的”
“平乐殿下建立督查司之时。”
听到这话, 苏容华闭上眼睛,他缓了一会儿, 才终于开口“家中族训,你可还记得”
“记得。”
“第一条是什么”
“苏氏之人,不参与夺嫡之争。”
每一个字念出来, 苏容卿都觉得艰难,苏容华缓慢睁眼“你勾结柔妃,该怎么做, 需要我说吗”
苏容卿沉默不言,苏容华站起身“此事我会禀告父亲,你等结果吧。”
“大哥,”苏容卿叫住苏容华,“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柔妃所做之事, 早已非我苏氏所能平息。无论你为什么,都已牵连家族。当初弘德一案, 我保你,可如今, 我不能再保了。”
“我有我的理由。”
“犯错之人,谁没有理由”
苏容华垂下眼眸“你好好休息吧。”
苏容华抬手要去开门,苏容卿叫住他“大哥,我为你说个故事吧。”
苏容华停在门边,好久后,苏容卿声音很轻“我做了一个梦,它是苏氏的未来,也是你的未来,你不要听一下吗”
听到这话,苏容华震惊回头,他定定看着苏容卿,苏容卿站起身来,从容行到茶桌边上,跪坐而下。
点燃了桌上小炉里的炭火,抬手取水放入小壶,架在之上,而后他抬起头,在檀木长桌之后,发髻半挽,墨发垂于身后,一身白衣衬得他清瘦如竹,跪得端正笔直。
他抬起手,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清雅的声平静开口“大哥,请入座听完这个故事吧。”
冬日乌云密布,似有大雪将至,寒风涌灌华京,驱赶着行人,拍打着窗户。
李蓉听着屋外风吹着窗户的声音,和裴文宣肩并肩靠在一起“那我先听你说说风雨吧。”
“殿下要听什么呢”
“前世的事,我不知道的事。”
“殿下想从何处听起”
李蓉沉默下来,她想了好久。
许久后,她终于开口“上官雅和苏容华,从他们开始吧。”
裴文宣听到这话,便笑起来,他拉了李蓉的手,平和道“好,那就从他们开。”
“德旭三年,秦真真被毒杀,陛下命我追查此事,我一路查到苏容华头上,花了五年时间追查他,直到他死。这五年时间,我倒也知道不少。苏容华是苏氏嫡长子,按理本是家主之位的继承者,但他少时从师顾子萧。”
“那是个狂人。”
李蓉知道这人,世家之中少有的异类,不过年轻时还算规矩,又颇有才名,苏氏将他请为苏容华的师父,倒也正常。
“顾子萧教苏容华其实并没有多长时间,他就因与寒门女子私奔被顾家逐出族谱,后来不知所踪,也不知是当真浪迹天涯,还是被顾家清理。苏容华或许是受顾家影响,自幼叛逆,十一岁时,便同众人宣称,不会继承家主之位,自此在外游荡,一年大半载都在外面,四处经商,热衷于结交江湖好友。”
“元徽十五年,苏容华回京,被召为肃王老师,从此他每日赌钱斗鸡,成为了一个彻彻底底的纨绔子弟。”
“元徽十八年,上官雅入京。聚财馆内,两人相遇。”
“元徽十八年,你和上官雅在聚财馆里偶遇,那天你回家来,同我说你遇到一个姑娘,女扮男装在赌场赌钱,同你赌了十局,十局都输,还约你明日再赌。”
苏容卿打开白瓷罐,用茶勺取出茶叶,放入茶壶之中。
“那天你笑得很开心,说这姑娘有意思得很。后来你就常同我提到她,人家不愿意搭理你,你老去逗人家,这姑娘躲你,换一个赌场,你去一个赌场,最后有一日你回家的路上,你就被人用口袋套着打了。”
苏容华听到这话,“噗嗤”笑出声来。
苏容卿也笑起来,他抬头看了苏容华一眼“你心中不甘,自是打算寻仇,于是暗中设计,在人家姑娘去斗鸡的路上,伪作人贩子把人拐了。结果拐出城后真遇到了山匪,你们一起被人绑了,也不知道是被绑架的时候遇到了什么,等把你救回来的时候,你同我说,你打定主意了,要去娶她。”
“你知道苏氏位高权重,以你的身份,若上门提亲,姑娘不想答应也得答应,于是你打算先问她的意愿,那天我给你挑了衣服,你自己亲手磨了一根玉簪,带着去找了她。等到晚上的时候,你淋着雨回来,我问你怎么了,你同我说无事。”
“打从那天开始,你便不怎么出门,直到一次宫宴,你身为肃王老师,被逼着出席。”
“宴席之上,他看见了上官雅。”
裴文宣声音很轻,李蓉将下巴放在双膝上“上官雅应当不会理他的。”
“是,”裴文宣应声,“可苏容华知道了她拒绝他的理由,自然也不会这么轻易放手。他便找了上官雅,他问上官雅喜不喜欢他,若是喜欢,他就八抬大轿,上门提亲娶她。”
“这怎么可能呢”
李蓉有些疑惑“上官雅入京,就是为了川儿。这是上官家已经定下的事,苏氏没有这么糊涂,怎么可能参与到这种事情来”
“苏容华何尝不知道呢”
裴文宣叹了口气“可人总想试一次,于是他们决定试一次。”
“你从宫宴回来,便找到父亲,你说要去上官家提亲,可上官雅是太子妃内定的人选,你争是未来的太子妃,父亲怎么容得下你父亲不允,你便告知父亲,愿自请逐出苏氏,脱离家族,向上官氏求亲。是生是死,你自己一个人承担。”
水壶里的水煮沸,苏容卿将沸水倒入装了茶叶的茶壶之中。
“你按着族规挨了三百仗,满身是伤去上官家。”苏容卿声音带了几分哽咽,但他还是保持着一贯的平静,“上官家不敢让你停在门口,就让你入了内院,你跪在上官旭面前,求他将上官雅嫁给你。你为他分析利弊,告诉他,上官雅嫁入东宫,不过是推上官家更快的灭亡,上官旭哪里听你这样胡言乱语他赶不走你,也因你苏氏大公子的身份不能杀你,于是他就让你跪在上官家。”
“你跪了三天,而那三天,宫中已拟好旨意,准备赐婚。”
“苏容华在上官府跪的那三天,上官雅被关在后院,她的性子你如今也知道,爱恨分明,又行事果断。苏容华为她至此,她又怎么会辜负他于是她一直在求上官旭,一直在喊,她说上官家有这么多女儿,何必就要选她她有喜欢的人了,她不想当太子妃,放过她。”
“上官家没有理会她,直到赐婚圣旨进了上官府,上官旭直接拿着圣旨去找了上官雅,他告诉上官雅,上官家给了她十几年富贵荣华,她是不是要在这时候弃上官氏于不顾。赐婚圣旨已经到了,她若和苏容华走了,那上官氏就会成为整个大夏最大的笑话。”
“上官雅容不下的。”李蓉声音觉得嗓子有些疼了,“她不可能为了自己的爱情让家族如此蒙羞。”
“你说得没错,”裴文宣知道李蓉难受,他抬手放在李蓉肩上,抱着她,“上官雅亲自去了内院,然后她就看见苏容华跪在地上,他身上全是血,上官雅看见他就哭了。”
怎么能不哭呢。
这是这一辈子,第一次有一个人,为她抛却生死。
这也是她这一辈子,第一次拨开世家给她的层层束缚,看见外面最温柔明亮的存在。努力想要抓住。
可抓不住啊。
那天下着大雨,她低头看着跪在她面前的青年,她本来该直接骂他,羞辱他,可是一张口,她眼泪落了下来。
她什么都说不出口,她只能蹲下身,将他告白那天送她的玉簪,颤抖着交到他手里。
“放过我吧,”她沙哑开口,“也放过你自己。”
“爱情算不得什么,喜欢也算不得什么,我们活着,就有自己应尽的责任。我会入宫,我会成为太子妃,成为未来的皇后,未来的我你不会喜欢的,你就当从来没见过我,和你说的一样,离开华京吧。”
“走远一点,去许多地方,你看过的山水就当为我看过,你做高兴的事就当为我做过,若有一日,你能遇到一个喜欢的人,与她喜结连理,那再好不过。”
“苏容华,”她颤抖出声,“别逼我了。”
“你怎么舍得逼她呢”
苏容卿的茶冲泡过第一遍,他抬手注水第二次。
“所以你回到家里来,父亲看你的样子,还是心软,也就算了。你和上官雅这事儿被两家遮掩下去,上官雅入宫,好好做她的太子妃,你也离开华京,去了很多地方。”
“后来呢”
苏容华垂着眼眸,苏容卿将茶冲泡好,倒入茶碗,推给苏容华“后来,果然不出你所料,上官氏与李川联姻,成为了陛下心中的死结,他扶持肃王,废太子。废太子之后,裴文宣游说世家,希望世家出兵。”
“其实要不要出兵,世家还在犹豫,最后你最先站出来,希望苏氏出兵。你有无数理由,也的确合适,但我心里知道,多少理由,都遮不住你内心深处那点不应有的念头,”说着,苏容卿抬眼,“你担心上官雅。”
“我不会拿苏氏为我一个人的感情做赌。”
苏容华平静开口,苏容卿点头“你不是在赌,只是刚好,这个决定更合适。你选得没错,扶持李川,在当时看来,的确是苏氏要做的选择。李川贤明在外,又为正统,他登基最是名正言顺,以免日后众人不服,到处叛乱。若想结束乱局,李川登基,再好不过。”
“所以百家结集军队,与秦临一起攻入皇城,扶持李川登基。李川登基之后,上官雅成为皇后,你也留在华京。德旭元年,李川刚刚登基,北方便有战事,满朝主和,唯有李川、秦临和裴文宣主战。后来李川和裴文宣为秦临四处疏通,弄到钱财,强行开战。”
“开战之后,他们便发现国库空虚,根本不足以支撑北方战线。于是又被迫休止,这时候,李川就动了心思。”
“他要做什么”
“他要改制。”苏容卿说到这话,忍不住笑起来,“推行科举,要向世家征税,限制世家购田与奴仆数量,制定定分制,要求吏部在提拔官员时按照分数往上提拔,打分之时,世家扣十分,寒门出身加十分。”
听到这话,苏容华皱起眉头“太急了。”
“他刚刚登基,便这样大的动作,许多地方豪族自然不同意,他上面下令,下面根本不执行,又或者是故意扭曲他的意思,加重百姓负担。他想杀人立威,却连个二等世家都动不了。德旭年冬末,他不顾裴文宣劝阻,让秦临杀了一个地方小族的族长,结果导致那个地方连续三年,起义不断。原本还算过得去的城池,闹到最后,荒无人烟。”
“那年北有战乱,南有水患,国库空虚,地方贪腐,”裴文宣说起当年得事,语调里带了几分冷,“我随陛下北征南巡,殿下,您是没看到那场景。战场之上,横尸遍野,灾荒之处,易子相食。而华京载歌载舞,天上地狱,不过如此。陛下天性仁善,回来之后,就定下计划,试图改制。”
“可你们太急了。”李蓉声音平稳,“川儿年纪太小,他不明白,一个国家就像一艘大船,你得慢慢走,帝王手中方向随便一指,下面碾压的,就是万千百姓。川儿的政令我知道,我明白他的意思,可不是他给一个好的政令,就能好好执行。”
“但在陛下眼中,他心没错,政令也没错,错的只是那些不执行的世家官员。所以世家和他矛盾越发尖锐,而夹在中间的,就是上官雅。上官雅是陛下表姐,陛下心里多少对她还有着几分情谊,可他克制不住自己内心对世家的厌恶,陛下和我说,他每次进未央宫,看见上官雅穿金戴银的打扮,他就会想起那些吃不饱的百姓。”
“而上官雅只当是自己比不过秦真真,她越发打扮,越温柔体贴,陛下越是厌恶。到后来,陛下与秦真真感情渐笃,他甚至无法和她同房,陛下和我说,每次和她同房的时候,他就觉得恶心。他恶心自己,他不喜欢上官雅,也觉得自己背叛了爱人。所以见到上官雅的时候,他甚至没办法产生任何冲动。”
“上官雅不受宠爱,上官家自然着急,不断给上官雅施压,让她努力一点,争取生出嫡长子。她走投无路,就来找你,请你帮她。”
“我记得,”李蓉垂着眼眸,“我听说川儿在中宫只是睡一觉就走了,我便去骂了他。他那时候政令推得太急,上官家是他的根,他若是连上官家都斩了,我怕他出事。”
“你开口说他,他也愧疚,他心里知道,上官家扶持他上位,为的就是个太子,上官雅也无辜,所以陛下后来就用药,每次去见上官雅,他都提前吃药,回来后就开始呕吐不止。”
李蓉听到这话,愣愣回头,看着裴文宣“上官雅知道吗”
裴文宣沉吟片刻后,点头道“应当是知道的。其实上官雅自己,也是用药的。”
李蓉说不出话来,那一瞬间,她突然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可悲。
上官雅是何等骄傲之人,却被困在这深宫里,像一个牲口一样,就为生一个太子。还要面对丈夫必须用药才能碰她、碰完之后偷偷呕吐的事实,沉默不言。
不相爱到几乎互相憎恶的两个人,偏生要为了一个孩子,在华床锦被之上做着苟且之事。
而这样的秘密,谁都不知道,只能他们两个人自己吞咽,隐藏。
李蓉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凉,裴文宣抱着她,亲了亲她“别难过,都上一世的事儿了,如今上官雅不还没入宫吗”
“后来呢”
“后来,陛下终于发现上官雅也用药,他意识到这是两个人的死局。陛下下定决心,喝了酒,去了中宫,找到上官雅,同她商议,她当她的皇后,她要的权势他都可以给她,他们两个人,不要再装了。”
“可上官雅没孩子,对于上官雅而言,这怎么可能容忍她抛却了自己,抛却了本该有的爱情,来到这深宫里,不是为了听陛下天真和她说各自安好的。更不是为了进宫来成全陛下。上官雅那晚哭得很厉害,她问陛下,凭什么她要在被埋在这宫里,陛下却可以任性而活”
“陛下问她要什么,她说她要一个孩子。陛下本来答应她,他们两一起喝了药,脱了衣服,上了床。可是当陛下碰她时候,陛下还是忍不住,跑了出来。”
“我听上官雅的宫人说,那晚上上官雅一直在干呕,一面干呕,一面哭。等第二日,上官雅主动找到陛下,和他求和,她表现得很善解人意,也很可怜,陛下便许诺她,无论如何,她都会是皇后。”
“三日后,秦真真被查出有孕,当天晚上,上官雅就从宫中传信给上官家,说陛下已经下定决心不会再碰后宫里除了秦妃以外的任何人,她需要一个男人,谁都可以,她要一个孩子。”
苏容卿这话说出来,苏容华握着茶碗的手轻轻打着颤,他努力让让自己平静一些,可他却还是觉得疼。
如今尚且如此,他根本不能想象,若此事当真,那个时候的他,应当痛苦到怎样的程度。
“那时候大哥你本来又打算离开,结果上官氏找到了父亲。混淆皇室血脉,这件事,上官氏一族不敢做。可如果眼睁睁看着秦真真的孩子继位,那就意味着,秦家,一个彻彻底底支持着陛下变革的寒族中,要出现一个太子。”
“上官氏希望用这个孩子和苏氏结盟,上官氏与苏氏血脉生下的孩子,未来由两族共同辅佐。当时朝廷对陛下极度不满,父亲对李川的行径十分不赞同,两族秘密商议很久,终于定了下来,让你去。你本要走了,你都和我说了,这次出行,不会再回来。结果当上官雅放在你面前时,你想了一夜,终于还是留下。”
留下,就等于和那个人一起,沉沦于深宫。
不会再有她说的远方,也不会再有她说的自由与美好。
可他还是甘愿留下,于是在两家人安排之下,宫廷之中,上官雅等待着那个陌生的男人步入宫中,像李川一样羞辱她时。
她看到的,是她年少时最好的美梦,踏月而来。
他跪在她面前,仰头看她“见过娘娘。”
上官雅看着这个遥远又熟悉的人,好久后,沙哑出声“你来做什么”
“陪着你。”
陪她一起堕入地狱,陪她一起共赴黄泉。
上官雅眼泪扑簌而落,她可以接受任何人,却不能接受他,她颤抖出声“你走吧,我不要你。”
“可你没得选,”苏容华执起她的手背,亲吻上她的手背,“我也无路可退。”
从他入宫那一刻,他就是她的陪葬。
于是他们在暗夜纠缠,那天晚上,是上官雅一生最美好的梦境,它充斥着愧疚和罪孽,却是她人生里唯一能够逃避的港湾。
“两个月后,上官雅被诊出有孕。苏容华参与科举,成为当年榜眼入仕。这个孩子时间太尴尬,其实倒现在,我都不知道,这个孩子倒是谁的。”
“川儿知道吗”李蓉蜷着自己,声音很轻,裴文宣摇头,“当时陛下甚至都不知道上官雅苏容华私通之时。那时候是德旭三年,陛下已经培植了一批自己的人。寒门之人见陛下宠爱秦真真,秦真真还怀着孩子时,便在民间散播谣言,伪造神迹。等孩子出生之后,甚至有寒门官员上书,说这个孩子乃长子,应当立为太子。”
“他们这是在逼死秦真真。”
“寒门诸多官员都是清贫之身,家中从未有参与过朝政的长辈,又怎知这些弯弯道道陛下其实知道秦真真危险,而秦真真为表明自己和孩子无意于皇位,自己亲自上书请奏,要立李信为太子。其实当时陛下已经准备立李信为太子了,但民间谣言已经四起,那年刚好有一只怪鸟落到了护国寺门口,大家都说这只怪鸟是凤凰,是废后之兆。”
“世家忍不住了。”
“于是苏容华亲自出手,”李蓉靠在裴文宣身上,“毒杀了秦真真。”
“你本是想毒杀李平的,”苏容卿看着面前神色有些涣散的苏容华,“但秦真真日夜护着李平,与李平同吃同住,每一口水,每一口药,每一口饭,她都先尝过。于是她先中毒,保下了李平。”
“秦真真死后,陛下性情大变,他也不在意什么战乱,什么百姓,什么公正,他只是想推翻世家。那些年大夏风雨飘摇,四处烽火,他重用寒门,滥杀世家,寒门选的人,又多酷吏贪官,上上下下,民不聊生。苏氏费尽心机,上劝君主,下抚百姓,散财无数赈灾救民,耗兵耗粮镇压反叛。其实回头想,这些都是他故意的,他就是用这一次次的叛乱,消耗世家实力。”
“德旭五年,他为了收兵于手中,诬陷肃王谋反,你身为肃王当年老师,站出来为肃王说话,他便以你通敌的罪名,将苏氏上下下狱。那时我尚不知你与上官雅私通之事,只觉冤枉,平乐公主知我苏氏蒙冤,试图救我们,最后他保下苏氏,但李川,给我苏氏男儿,都上宫刑。”
苏容华瞳孔皱缩,他捏紧拳头“宫刑”
“我苏氏怎堪受如此羞辱皆自尽于牢狱之中。我心中含恨,愿作恶鬼,留于此世。于是我苟且偷生,承蒙平乐殿下搭救,活了下来。”
“秦真真死后,陛下心里最后一点对世家的容忍都消失了。”
裴文宣说着上一世好友的过去,神色里带了几分悲悯“他为秦真真守灵时,世家朝臣就跪在外面,逼他册封李信为太子,陛下那天就和我说,与恶鬼纠缠,只有化身成鬼,才有赢的机会。然后他就走出去,册封李信为太子。”
“世家以为,这是陛下的妥协,接着陛下就成了一个暴戾之君,他喜怒无常,苛捐重税,重用寒门,滥杀世家。他用收税的钱养秦临的兵,用寒门酷吏威吓世家,又亲近上官氏,好似极其喜爱李信,让上官氏成为他的护身符。”
“于是地方世家叛乱,上官氏帮忙镇压,而如苏氏这样的大族,素有仁训,天下动荡,他们只能出兵出钱。此消彼长,陛下终于有了自己的权力。而我一路追查,也找到了秦真真之死的真凶。”
“德旭七年,我将秦真真之死的前因后果交给陛下,陛下囚禁太后,杀上官旭,夷上官家半族。他本来要杀了李信,废了上官雅,可上官雅咬死这个孩子是陛下的,主动提出要滴血认亲,陛下滴血认亲试过,血的确相融。上官雅哭着求陛下,说陛下说过不会废她。而后太后自尽于冷宫,求陛下放上官雅和李信一条生路。陛下为亲情所困,终究没有杀她。”
“母后”李蓉唇轻轻打颤,“是自尽的。”
裴文宣不说话,他沉默许久“德旭八年,陛下整兵欲北伐,苏氏执意阻挠,说国库空虚,连年征战,大夏耗不起了。可他们不明白,陛下不是要北伐,陛下要的是他们手中的兵权,他要耗死世家。于是他故意陷害肃王,说肃王谋反,要求苏氏出兵,苏容华站出来否认肃王谋反之事,陛下以通敌的罪名将苏氏下狱。陛下当时是真的想杀了他们,但殿下求请,陛下最后为作羞辱,便给苏氏全族用了宫刑。”
“苏容华不堪受辱,死在狱中,我和陛下去的时候,发现他手里拿着一根玉簪。陛下取走了他手中的玉簪,当天晚上就去找了上官雅,他很详细和上官雅描述了苏容华是怎么死的,等把玉簪递给上官雅的时候,上官雅突然很尖锐就叫了。”
“上官雅痛哭着尖叫,陛下拍腿大笑,我就站在外面,我觉得荒唐,也觉得可悲,其实那个时候,我特别想殿下。殿下像整个宫廷里,唯一一盏明灯,所有的灯都会灭,唯有殿下,永远执剑往前。”
“那时候,川儿想废了上官雅了吧”
李蓉环抱着自己“只是上官雅联合了世家,苏氏为天下心中仁义之族,川儿如此栽赃陷害,哪怕事出有因,于天下人心中也是不服。连年征战,百姓早已受不了了,世家的忍耐也到了极限,就我所知,那时候意图谋反的世家,不下二十族。”
“是。”裴文宣应声,“殿下与这些世家,不也联手了吗”
“我要是不接了世家这个盘子,就会有其他人接手,到时候,我怕川儿连活路都没有。”
“陛下也明白,”裴文宣“所以陛下逼死苏氏,北伐完成之后,便提出修仙问道,不是真的报完仇就心愿已了,而是他知道,大夏不再需要他这个暴君,大夏修生养息的时候到了。”
“这八年,寒族已起,世族败落,世家如今是强弩之末,他不能把人逼死,否则就是玉石俱焚,鱼死网破。所以他选择修仙问道,让殿下成为镇国长公主,代表圣意监国。而上官雅,他动不了,也不敢动。只能另外谋划时机,再做决定。”
“我为寒族之首,殿下是为世家代表,你我互相制衡,又为同盟,大夏剩下的二十二年,修生养息,终于再迎盛世。”
“可二十二年,”
李蓉抬眼,看向裴文宣。
“可二十二年,”
另一边,苏容卿看着眼前的苏容华,苦涩笑起来。
两人在不同的空间里,一起感叹出声“太长了。”
长到让人面目全非,让人忘记最初的模样,让人看不到前路,也忘记了归途。
于是执剑者茫然四顾,胡乱挥砍,伤人伤己。
为鬼者沉沦地狱,不择手段,错杀所爱。
谁记得北伐改制之初心,谁记得阻挠暴君之目的。
谁记得,宫廷之中,许诺北伐,为的是谁。
更不记得,长廊之下,对君许诺那一句,结草衔环,永世不负。
徒留两个身影,在这泥塘之中,隔着时光的纱幔,各执长剑,互为明灯,擦肩而过。
而今命运巨轮再一次转动,再到抉择的时刻。
裴文宣静静看着李蓉“殿下,往事已知,青州,还回吗”
苏容卿将最后一杯茶水倒入茶碗,抬头看向苏容华“大哥,故事已尽,华京,你还留吗”
李川看着宫门一层一层打开,大殿之上,朱雀衔珠青铜立式宫灯两排往大殿高处而去,大殿尽头的金座上,李明身着玄色帝服,头顶十二旒冕冠,相似但更为苍老的面容,注视着宫门前那个目光明亮又冷漠的少年,静静观望着他,苍老之声“太子。”
李明眼中带着悲悯“你终于来了。”
手机用户请浏览 http://m.bisowu.com 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书架与电脑版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