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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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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章

    带季清和回去见老沈夫妇一事, 沈千盏考虑了很久。

    一是觉得,剧组就在无锡,回家方便, 用不着以后再特意跑上一趟;二是考虑, 她都见过季家半数人口了, 怎么也该礼尚往来的带季清和回家一趟,让老沈夫妇认认人;三是认为, 季老先生的借钟情谊,得老沈夫妇出面感谢, 才显敬重。

    并且, 她这次回北京,除了离职,还要尽快找到新工作。无论是做独立制片人还是入职新公司, 半年的适应期只短不长。

    可能到明年年初, 也可能到做出一个不失“沈千盏”水准的爆款剧项目, 才算彻底安稳。

    至于季清和, 他上半年的大部分时间都耽搁在剧组,回北京后,不止要立刻回到工作岗位, 还要赶在时间正式播出前, 完成不终岁钟表品牌的新品发布。

    时间紧迫。

    谁也没心思风花雪月。

    季清和对“离开无锡前见家长”的提议,十分欣然。

    不给沈千盏压力是一回事,家长知情是另一回事。

    即使她今晚不提, 季清和也将双方父母尽早知情一事提上了议程,具体方案有三

    一是在沈千盏与沈母视频时, 不着痕迹地露个面,刷存在感。

    二是在沈父沈母生日前夕, 准备恰当的礼物,交由沈千盏转交。

    三是过年拜访。

    这三部曲,可谓是循序渐进,步步为营。

    当然,再周全的策略也是策略。

    沈千盏能主动提出见家长,自然再好不过。

    第二天,季清和便开始着手准备上门的见面礼,并向季岁暮请教正式见女朋友家长的注意事项。

    季岁暮在看到这条完全不像季清和能问得出来的消息时,沉默了数秒,问“正式还有非正式”

    季清和回“除夕那天在她家吃过饭。”

    “那会还在追求阶段,情况不太一样。”

    不知为何,季岁暮在这短短两句文字里,看出了稍许得意。

    他沉吟片刻,道“投其所好,表现诚意。”话毕,他难掩好奇,追问了一句“打算结婚了”

    季清和“随时。”

    季岁暮看着这两个字琢磨了会,总结看来还没搞定,仅是单方面意向。

    蓬莱八仙进宝黑木珐琅雕花古钟和铜镀四马金樽珐琅浮雕古钟运走后,沈千盏肩上的担子瞬间轻了一半。

    这日晚,沈千盏与沈母开视频。

    沈千盏工作繁忙,应酬又多,沈母很少主动弹去视频通话,大多数时候仅保持微信语音消息的问候。

    对话框内,距离上次联络已经过去了三天。

    沈母给她发了张冰镇西瓜的图片,告诉她,今年热夏,老沈闲着没事干在院子里打了口水井。这水井的用处除了养鱼,就是给她冰西瓜。

    沈千盏当时正在核算摄制经费,只回复了句“你年纪大了,别贪凉吃冰。”

    沈母后来发了几个撒娇的表情包,她看后会心一笑,却忘了回复。

    等待视频接通的数十秒里,沈千盏忽然的,心生愧疚。

    沈母正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视频接通后,她难掩开心,笑眯眯问她“今天怎么想到妈妈了”

    “哪天不想你”沈千盏调整了下手机角度,回以一笑“只是今天想到按奈不住,一定要见见你。”

    沈母被她哄乐,问“天都黑了,灯灯吃过饭了吧”

    “吃过了,剧组别的不说,饭点特别准时。”

    “还在无锡”

    “嗯,这边还没结束。”

    沈母顿了下,轻声问“你最近有没有时间,方不方便我跟老沈去看看你”

    “不太方便。”沈千盏说“剧组最近筹备转场,又忙又乱。”

    沈母缓缓哦了声,目光中难掩失望“那你注意身体,别一忙起来饭也不吃,觉也不睡。你家老沈过年那会好不容易给你喂胖了几斤,你可不能对不起他为你掉的头发。”

    沈千盏看着屏幕,笑容渐深“老沈的发际线是家族遗传,跟我没关系,你别欺负我好说话就随意扣锅让我背。”

    老沈夫妇是工薪阶层的,这辈子循规蹈矩,勤勤恳恳,按时上班按时下班。除了她上学要花钱那几年,老沈为了红色钞票埋头苦干过,其余时间和事业心完全没什么关系。

    沈千盏从事影视行业后,老沈不止一次感慨“我们沈家几辈子加起来也找不出一个和艺术创作沾边的,怎么就灯灯基因突变了”

    沈母的思想观念,传统,守旧。

    每回赶上老沈小得意时,都旧账重翻“你还挺高兴灯灯这一行多辛苦,又要竞争又要应酬,工作压力一大就失眠。女孩子要漂亮,长期内分泌失调,影响健康的。”

    她对沈千盏的未来规划与大部分父母一致,最好是端份铁饭碗,朝九晚五,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再不济,银行、医院、学校,找份安稳又轻松的工作,固定休假,有空闲的时间享受生活。

    最好二十五岁恋爱,二十七岁结婚,三十岁以前生个孩子。至于二胎,随缘,不强求。

    可沈千盏与她规划好的道路背道而驰,不止没留在无锡,没陪在她的身旁,还漂去了北京,每天起早贪黑,忙得跟狗一样。

    甚至很多时候居无定所,跟组住在酒店,没有稳定的生活圈,稳定的恋爱关系,还时时应酬,日夜颠倒。

    她不解,心疼。

    偶有言语交锋时,沈千盏没法认同她的观点,她也无法说服沈千盏。

    工作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沈千盏对亲缘淡薄,对家庭没有归属感。后来年纪渐长,沈母慢慢接受了女儿不能陪在身边的现实,以自己过来者的阅历,催促她去积极建立婚姻关系。

    不能说关系交恶,但沈千盏与沈母之间,的确有无法沟通的一段时间。

    而那段时间,远隔两地,像阻断亲情的祸水。

    沈母固执已见,沈千盏又不愿意低头,要不是老沈同志有一天忽然发觉母女关系恶化严重,及时调和,恐怕距离不止没法产生美,还要产生疏离与隔阂。

    这也是沈千盏出事后,没有第一时间向老沈夫妇求助的原因。

    他们对她的不理解,对她工作的不支持不看好,以及主观上,她认为老沈夫妇没有能力可以解决这笔几千万的负债。

    出于做女儿的愧疚与责任心,沈千盏宁愿扛下所有,也不愿意这种糟心事惊扰到老沈夫妇平顺安稳的退休生活。

    苏澜漪说她是属驴的,脾气又臭又倔。

    认定的事情除非自己想通了,改变了,没人能够左右。

    沈千盏起初不觉得,可年龄渐渐增大,待人接物趋渐客观平和后,她发觉很多事情的确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而与季清和的家庭,与季老先生、孟女士的相处也让她由心反省,她与老沈夫妇这些年的僵持、对立是否过于愚蠢。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与沈母之间唯一的矛盾消失了,双方的立场自然不用再锋芒相对。

    沈千盏回过神时,沈母仍在喋喋不休“看见你爸牵的葡萄藤了吧,说他是水果杀手真是半点没委屈他。这葡萄藤能结出葡萄来,他爱钓鱼钓鱼,我绝对不管着他。”

    夜晚的视野有限,葡萄藤攀腾的角落又没有灯光,沈千盏一眼望去只有黑乎乎的一片。

    “老沈呢。”她问。

    “和他的钓友海钓去了。”沈母嘀嘀咕咕的,有些不满“昨天就去了,明天才能回来。要知道你会来电话,估计今晚就回来了。”

    她说得无心,沈千盏听着却挺不是滋味“这两天你都一个人在家”

    见她关心,沈母笑了笑,宽慰她“白天我跟你小姨她们打麻将,晚上荡会秋千就去睡了。你爸这阵子都在家,养鱼种菜的,今年也是头一回出海。”

    沈千盏翻了翻手边的日历,问“你和老沈,后天有空吗”

    沈母一顿,狐疑地看她“不是说我们不方便去探班”

    “探班是不方便。”沈千盏卖了个关子,幽幽道“可我没说我不能回去啊。”

    沈母一怔,随即惊喜。

    秋千也不荡了,慌慌忙忙往屋里赶“我现在就给你家老沈打电话,他昨晚还跟我说这趟收获不小。”

    “唉,我手机呢”

    沈千盏气笑了“你不正拿着跟我通视频”

    沈母像是刚反应过来,被自己蠢得又气又笑,半晌情绪才稍稍平静,笑着说“你人虽在无锡,但自从上次把我和你爸送回来后,就没见过。你在剧组,我跟你爸想去看你,又怕打扰你工作,本来想着过两天再问问你的。现在好,现在好,你想吃什么,妈提前给你准备着”

    “妈。”沈千盏打断她,她目光沉静,看了沈母一会,才说“我带个人回来见你。”

    沈母彻底傻了。

    他们老沈家的铁树居然开花了

    当晚,夜色稍深时,沈母抖着脚脚给老沈同志打电话。

    一个没通,打第二个,两个没通,打第三个。

    一连数个,仍是无法接通的状态后,她脸上的笑意微恍,不受控制地想起昨晚下了一夜的那场大雨。

    她回忆了下老沈与她的最后一通电话。

    那是雷雨前,她刚吃过晚饭,在打井水,准备浇花。

    手里有活,手机铃声响了片刻她才匆匆接起。那会老沈还嫌她接的慢,报了平安后,语气兴奋,说这趟收获不小。

    后来下起雨,她担心院子里娇贵的花被淹死,匆匆挂了电话,和老沈再没联系过。

    老沈喜欢钓鱼,又有钓友。

    以前出去海钓,也是一去三四天。

    刚开始沈母担心海上不安全,让老沈一有信号就立刻报平安。陆续几年,老沈次次平安归来,她也不再那么紧张,只要求老沈出海或上岛时告诉她一声,让她心里有个底,便不再紧迫盯着。

    这次出海,和往常一样。

    老沈出发前和她报过平安,昨晚应该是上岛了,特意挑她晚饭后又打了一通电话。按理说,今天的电话早该打来了,结果迟迟打不通

    她越想越心惊,握着手机的手心一阵阵的出冷汗。

    又一次无法接通后,她从通讯录里找出老沈海钓钓友的手机号,继续拨通。

    如出一辙。

    无法接通。

    次日清晨。

    沈千盏尚在季清和怀中酣睡,枕边的电话一声急催过一声,颇有“你不接我誓不罢休”的嚣张姿态。

    沈千盏胡乱探手去摸,摸了几次空后,刚想睁眼。

    身后修长的手臂越过她,准确的,找到她的手机,递给她。

    屏幕上,“母亲大人”四个字在清晨八点的手机时钟下如一道警铃,忽得将她震了个神志清明。

    她正欲接起,又一道来自苏暂的来电提示,与敲门声一并,汹涌而来。

    一股强烈的不安,在事后清晨的明寐中,步履匆匆,劈头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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