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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连此生命中最最重要的女人,此生的唯一与挚爱,都因此次疾症而乱用药物导致失去记忆,将那个女人彻底忘却,抛至脑后,从此不能再记得
那么,对周牧禹来说,拥有了这具躯壳确实本身又有什么意义这对顾峥来说,公平吗
不,太不公平。他已伤过了她一回回心,不能再这样不是男人。
一大堆士兵将领围着他祈求,围着他哭泣不停。
周牧禹艰难翕动嘴唇,他的手指终于可以稍微动弹了,这是数日这么久以来,凭着意志毅力,终于能够让自己身体手上某部位活动起来。
卢军医立即呵斥“你们都快别说话尤其是李振兴,你别哭了,赶紧闭嘴听听,王爷像是有话要交代吩咐”
周牧禹努力掀开眼皮,气若游丝。“本王本王”
李振兴和卢军医赶紧将耳附在周牧禹唇边。
晋王周牧禹“挺得过去的不用麻黄散,也能挺过去”
“若是,若是真失了忆,活着也是等于等于死了”
所谓的刮骨疗毒,就是指医者,把病患的腿用刀给慢慢、一点点儿剥开,在不施加以任何麻黄散麻痹痛感的境况下,再接着用刀子,一刀刀将骨头上的毒液和瘤子祛除清洗掉,甚至于,病情严重的话,毒液汁儿渗透到骨髓里,还需时间长久用去毒的药液多冲洗浸泡好几次,反反复复,其血腥,恐怖,残忍种种手段画面与过程,就是地狱里的挫骨扬灰,也就不过如此尔尔了。
这是一种光是令人想着就头皮无限发麻抖到惊骇的惨烈疗毒经过。
李振兴和卢军医等全都不说话了,所有人俱沉默着。
最后,卢军医领旨,只得哽咽着跪下,磕头“是臣领旨臣谨遵王爷殿下吩咐不用麻黄散”
李振兴想放纵自己大声哭泣着,到底怕惊扰躺在军帐病榻上的男人,只得头一扭,身子一转,再不忍心多看一眼,颤抖瑟瑟跑出帐外。“皇天菩萨请您开恩请您放过殿下这一回吧他是个好人他能够挺过这一劫的”十多岁的男孩子,双手合十,对着苍天,磕头,不停地拜了又拜。
刮骨疗毒是从酉时进行,卢老军医说,既然已经决定这么做,怎么着也得赌一赌,晋王万一他真挺过来了呢,只因他的毒眼看着越渗越深,真是一丝一毫不能再拖,一寸光阴意味着一寸金。晋王殿下的军帐,骤然间,便一片忙碌。又是准备刀子器械,准备消毒酒,纱布,剪刀等等须臾,军帐中,便有一声声痛嚎从里传来。
有个小士兵撩了帐子急匆匆跑出来,捂着胃部,连翻作呕。
原来,那声声痛嚎并不是晋王周牧禹,而是来自于他的。他在里间给卢军医打下手,负责帮衬并按周牧禹手和头,可是,目睹卢军医给晋王疗毒刮骨的一切,血流淌了满床都是,纵然是已经上了战场的他,目睹了太多战争的残酷,见证了无数的死亡和重伤,然而,还是拗不过眼见的这一幕真实、令人发抖的人间地狱。
小将士一边捂胃作呕,一边想天呐为什么就不给他一刀呢
痛痛快快,给他一刀,纵然是死,也好过晋王目前所经历遭受的一切啊
又过两三多个时辰,卢军医满头大汗,仍在里面紧张而不失从容利落帮晋王刮着骨,突然,他的右手开始抽筋、发麻,原来,从酉时到现在,刮骨疗伤的时间太长太久,又没个替代的帮手,他的右手,瞬间就僵硬了,抽筋断骨般疼,怎么按揉都没用。整个军帐里,瞬间就慌乱了。“卢军医,您怎么了您可千万得要挺住啊您不能出事现如今,咱们殿下爷的命还握在您手上呢”
卢军医无奈痛苦地闭着眼睛,说,“我知道我当然都知道可是,我这该死的手这该死的手”
他哆哆嗦嗦着,脸色正煞白,急得团团转。
突然,一直坚持死守在周牧禹病榻边上的李振兴面色惊惶大骇无比,眼睛瞪大着。“没气儿了卢军医咱们王爷、王爷他好像没气儿了”
李振兴手抖得不成样子。伸指,小心翼翼,去触周牧禹鼻翼上的呼吸。然后,两腿颤颤,身子一缩,差点踉跄摔倒在地。“王爷他真的是没气儿王爷王爷他死了死了”
“”
军帐里,灯烛的光照得帐壁忽明忽闪,所有将领士兵纷纷磕头,跪下,行起了军大礼。
卢老军医的那手都还在抽筋发麻,他把另一只手使劲儿地、小心地拿去,放到晋王周牧禹鼻翼口边,去触探他的呼吸。卢军医的眉是越皱越紧。触完了鼻翼呼吸,又去听他的胸口上心跳,再去搭他的手腕脉搏。是的,没气儿了确确实实,千真万真,晋王已仙逝,驾鹤登了极乐世界。
周围哭嗡嗡一片。李振兴反而不哭,他跪着,跪直在晋王周牧禹榻前,嘴唇翕动着,像是有话想要表达描述,却一个字说不出口。卢军医闭着眼睛,痛苦地,心中无奈依旧只剩一声声叹息。其实,他早就有心理准备,现如今,这样的身体,这样固执犟脾气的殿下爷,甭说麻黄散死活不用,甚至,在整个刮骨疗毒的过程,死咬着口中木条,他连吭都不愿吭哼一声
不妥协,不示弱,不投降
朝野中,有人把这位从民间来的殿下王爷称呼为“风骨峭峻”、“傲骨嶙嶙”看来,果然都是真的。
果然,名不虚传。
卢老军医老泪纵横“是臣该死是臣想不出更好的疗毒法子臣有罪有罪”
顾峥从大老远,风尘落拓,边关之外赶来时,自然,她所经见的最最惊心动魄,就是这一幕。
眼前,众士兵将领对她叩首的叩首,赎罪的赎罪,愧疚的愧疚,感恩的感恩
许多年以后,她回想起此时此景,有人小心在告诉她,自己的相公已经死了,没有心跳声,没有了脉搏与呼吸,请王妃主子节哀顺便她没有哭。
居然,不仅没有哭,甚至于整个下马的过程,庄重,端静,沉着,一丝不乱,步履坚定而冷静异常。
几个小士兵想要上前搀着她,却被她轻轻一扬手袖,“不用本王妃自己能走”声音不怒自威。
她想进去看里面相公的“尸身”,满军帐里都是浓浓的血腥味儿飘散于空气中,蜿蜒的鲜血,甚至从帐脚的荒草泥地像小河似蔓延流出来。
“王妃王妃”
那个叫李振兴的小将士哭着跪着求着她劝说,不停摇头阻止。“你不能进去看王爷,王爷他现在的样子可不太好看我怕您会吓着”
顾峥“你们都给我让看他是我丈夫他有什么好害怕对本王妃来说,又有什么好害怕”
她就那样走了进去,从从容容,踩着地上的处处鲜血,脸色苍白憔悴蜡黄,却仍旧极力保持平静。
耳边虚虚隆隆地,有人又来告诉她,轻声给她解释,其实,王爷若是用麻黄散,听他们和卢军医的劝,可能,可能会挺过这一关的,然而,王爷就是不用。
若是不得他同意允许,卢军医也不能擅自做主决定,毕竟,那麻黄散,会导致人今后失去一切记忆
顾峥的心一下就抽空,痛缩成一团。“用麻黄散会让人失去记忆,将什么都给忘了,真的,是这样么”
她感到头晕目眩,胸口钻心的疼痛犹如蛇咬鹰抓,连嗓子都哑了,说不出来话。
一将士低声,“是”
卢军医也道“王爷说,他不能没有记忆,他这辈子,有不能忘记的人和事,有不能忘记的太多过去,所以,这麻黄散,死活都不肯用”
刷刷刷的眼泪,从顾峥两颊腮边瞬间一颗颗地落下。“傻子”
眼泪断线的珠子,她痛嚎哀叫又一声。“你是傻子啊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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