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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谁都不知道谢云在第一辆挖掘机里。
王井龙哭着哭着缓过神来就发现谢小姐不见了, 反而是陆坤来了,然后陆家的挖掘机动了起来,他以为是陆坤干的――
强行推了楼事后肯定要赔不少钱, 但是赔多少钱, 也没儿子重要啊。
这道理不难想通。
王井龙打谢云电话, 没人接, 他就有点茫然,刚才还看见她在这, 这会儿就没人了
哦。
刚才他说陆鸾冲进火里时, 她好像也站在那发呆,没说什么,哭也没哭。
是冷血吧是无情吧难道这会儿已经回家连留下来给陆小爷收尸都懒得了吗
真的冷酷啊,可怜陆小爷,轰轰烈烈初恋一场, 劳民伤财,却终究真心错付。
这边王井龙脑洞大开, 那边挖掘机队伍动作很快, 很快前面两栋楼就被推平了。
道路一下子清理出来,消防员一声欢呼――真的是平日里处事不惊的消防员居然都欢呼了起来,只见那一辆辆涂着崭亮红漆的消防车,“哇哇”地开进了巷子
人群里终于开始骚动。
“开进去了, 开进去了”
“终于开进去了,嗨呀都烧成这样了,早就该叫挖掘机来。”
“早叫挖掘机来有什么用呢,陆坤把儿子放在李子巷养了十几年最终也要被人说三道四不知底层人民疾苦, 陆氏哪敢强拆这会儿不也是等他来了才动起来的么后面还不知道得赔多少钱呢”
“赔钱赔什么钱,哪怕是私人房地产商拆迁, 违建部分也不算面积,李子巷是市里的项目,国家的发展方向,我倒是想看看,谁敢让陆氏赔钱”
人群里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响亮。
很短的时间内,消防人员拉起了隔离带,消防车扑灭了最外面外围几栋楼的火。
只是里面的情况不容乐观。
最开始火是从后面第八栋楼的六楼烧起来的,紧紧与其相连的七栋六楼的阳台因为被单独隔离出来,形成了牢笼似的u勘怀鲎獬鋈ァ
堆满了杂物的小隔间立刻成为了可怕的助燃物。
此时整个李子巷里面浓烟滚滚,黑色之中根本看不清楚道路,偶尔还从某一家响起天然气煤气罐烧爆的巨响,玻璃像是子弹似的飞射出来
阿香婆住在第五栋对面平房一楼,连着铺面一起的,消防车开进来好不容易看见她家附近,
只见五楼的天然气炸了几家,现在四楼以上都炸平了,火焰冲天,倒下来的建筑碎石将阿香婆家里压塌了一半
没人知道里面的人还活着没有。
王井龙掀开了警戒线跟着偷偷溜进来的,看这情况心都他妈先凉了一半。
下意识地摸出手机,又给谢云打了个电话,想要告诉她陆鸾真的没了你好歹哭一下吧――
结果还没来得及播出号码。
就看见开在最前面那辆挖掘机的门开了。
从挖掘机上面跳下来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后面消防车上的人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那女人已经算是连滚带爬地飞奔到了阿香婆的门前,撕心裂肺地喊了声“陆鸾”
王井龙瞪大了眼,手里的手机“啪”地落在了地上。
这时候,优雅还算个屁。
周围那么黑,到处都是玻璃和建筑碎片,谢云跳下挖掘机就被石头绊倒了,双手撑在一地玻璃渣上,疼得她太阳穴都在突突乱跳。
可她才不管那么多。
狼狈地爬起来,她眼里就只有阿香婆的房子了――浓烟里,那扇平日里记忆中总是开启的木门被砸坏了一半,一根半露锈迹斑斑钢筋的建筑碎片横着拦在那木门前,将唯一的生路堵的严严实实。
窗子呢
谢云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
因为没有窗子了,靠窗子的那一半直接被压垮了,她根本不敢想象若是门口先被堵住,巨石压下来的时候里面的人正视图从窗户逃生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陆鸾”
脑子都是空的,她根本想不了那么多,人已经扑上去了,双手去搬那挡着门的巨石,发现完全搬不动,她干脆就蹲下来用刨的
“陆鸾你在里面吗陆阿鸾”
女人歇斯底里的声音惊醒了震惊发愣的人们。
有消防员从消防车上跳下来了,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拉起蹲在地上刨土的女人“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赶快出去,这里很危险”
仿佛要印证他的话,这话语刚落,隔壁楼三楼又炸了一户,厨房的墙面整个炸飞,碎石和玻璃还有破碎的厨具从天而降――
消防员想也不想就把脑袋上的安全帽扣谢云头上了。
爆炸太近了,谢云被那爆炸震得耳鸣想吐,头眼昏花她却只是死死地拽着消防员的手,哆哆嗦嗦道“这户,挖不得有人在里面,我男朋友在里面还、还有个老太太”
那消防员也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一听谢云这话,拽着她往外拖的手停顿了下,望着她眼睛里都带着同情――
房子都成这样了,里面的人还能活得成吗
他当然没这么问。
然而却见眼前的女人,抬手摸了下眼睛,也不在意她那张白皙漂亮的脸蛋被泥巴弄的脏兮兮的
火光中,唯有那双深色的瞳眸发亮。
她望着他,眼中闪烁着坚毅的光,近乎于一字一顿道“他们肯定还活着。”
年轻的消防员被那双眼盯得微微一震。
几秒后,他放开了她,回过头小跑几步,冲他的队长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报告“这栋平房里还有人,可能还有生命迹象,请求救护车随时准备支援”
说完他就回头又奔回来了,跟着一起来的还有很多个其他消防员,拖着水管,戴着安全帽,还有起重机器
这种老平房都是渣土糊上去的,结构不稳定,里面还有人的话,根本不能用大型挖掘机暴力拆卸墙壁进行救援,只能挖――
最原始的方式,拆墙器,铲子,器械,人手,挖。
谢云被拉到旁边不让靠近了,她就戴了个安全帽,太危险。
她站在旁边,一阵夏夜的风卷着烧焦气息袭来,她定了定神,这才感觉到疼,十根手指连着钻心的疼
抬手一看,手掌在刚跳车摔了一下时被玻璃渣扎得血肉模糊,整齐的指甲翻了,血就从指缝里流出来,混着泥土。
可是谢云没想这些,她盯着自己翻起来的指甲,就想起来她上一次修剪它们,还是坐在沙发上,让陆鸾给她剪的。
当时他还在写作业。
她一句“阿鸾,我指甲长了”,他就把作业扔了,走过来沙发上拿过她的指甲看了看,“啧”了声笑话她“狗啃的么剪个指甲都剪不好”,拿起指甲剪给她修指甲
心里像是被人狠狠地锤了下,锤到稀巴烂,血肉模糊。
疼,比指甲疼多了啊,太疼了。
眼前的视线模糊,从刚才开始一直绷着脸的谢云,茫然地举着陆阿鸾给她修剪好又弄坏了的指甲,一下子哭了出来。
她都快绝望了。
就在这时,她听见身后有人喊“挖开了”,几秒后,又有人报告,房子里面真的有人。
她转过身去,看着那挡在半坍塌门前的巨石一点点被起重器挪开。
屋子里黑洞洞的。
一个身上穿着卫衣、牛仔裤的年轻人从里面出来了,身上的卫衣黑色的,上面还有熟悉的红色潮牌o
谢云认识,因为这卫衣是她买的。
“”
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断掉了,“啪”地一声。
她初中吐血练了三个月都没及格的五十米短跑,这会儿可能跑出了博尔特的水平,就像是一颗破破烂烂的子弹,她奔向他――
然后在年轻人走出来,用疲惫的声音告诉消防员“里面还有个老人”,话还没说完,就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脑袋上的安全盔落在脚边。
陆鸾都愣住了。
在里面烟熏缺氧,他本来就有点儿体力不支,这一撞差点把他撞地上去,他掀了掀眼皮子正想骂人,手一拂,就摸到一头熟悉手感的柔软头发
她身上还带着他熟悉的香,想盛开在火场的,于焦臭荒土里怒放的荆棘蔷薇。
那要把人推出去的手停顿了下,他反手就把人拥入自己的怀抱,用那近乎被烟熏到沙哑干裂的嗓音笑着说“你怎么来了啊”
语气放松得像他只是回李子巷吃碗豆腐花。
而不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两人都被消防员带出了火场,还有阿香婆,老人体力不支晕倒了,但是没有大碍。
谢云一路趴在陆鸾怀里,不肯挪开哪怕半步。
嗅着他身上的气息,听着他的声音,她都还觉得不踏实,生怕自己这是被吓懵了产生幻觉,她揪着他的衣摆,带着哭腔说“我以为你死了陆鸾,我他妈以为你死了”
“当时情况紧急”
陆鸾刚开始还能抱着她解释两句。
被消防员带着上了救护车,周围一下亮了,他先看见她又是眼泪又是泥巴花猫似的脸,心里那个心疼又满足啊,恨不得翘尾巴
但是往下一看,他就看见揪着他卫衣帽绳上的手了,十根手指没一根是好的,他白色的帽绳现在全是血迹。
她却像不知道疼一样。
还在拼命往他怀里钻,紧紧地贴着他。
陆鸾顿时不翘尾巴了,他愣了愣,一下就反应过来她这是怎么弄的了――
平日里对他没一个好脸色,宁愿坐在化妆镜前画三个小时指甲也懒得回他一个微信的谢小姐
今儿这是怎么了。
又疯又傻。
把她的手从自己的帽绳上挪开,他抱着她的腰,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怀里。
“猫都有九条命,我哪能随便死。”
“放屁。”
她打了个哭嗝儿。
他抬手擦擦她的眼泪。
谢国平死后,再一次地感觉到这女人果然是水做的啊,哭的他心都融化成了一摊。
“不哭了,”他亲亲她湿漉漉的眼角,“酒吧洗手间之后,你又救了我一命好了,现在我的命真的都是你的了,你说怎么办啊,谢云”
谢云不理他。
他就凑过去亲吻她的唇角,自问自答。
“以身相许吧,嗯等我两年,你赶紧娶我过门,我迫不及待要入赘了入赘好不好你倒是点个头吧,反正我觉得好的很。”
救护车外,李子巷冲天的火光还未灭,整座城的夜晚从平静祥和中被惊醒,冲天的火光吞噬着一切的疯狂。
人群骚乱。
救护车里却异常宁静,漂亮的年轻人抱着怀中的女人不厌其烦地说着骚话,趁着乱推销自己
他亲吻她的眼泪,舔过她指尖肮脏的污血。
外面的城焚烧成一片荒芜与他无关。
他的城寻找到了他的国王。
从此。
此生。
他将为她不二忠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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