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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天下第一剑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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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漠中心,魔踪处处。

    弥漫的血雾铺天盖地,视野所及之处布满迷离黯红,抬眼望去,仿佛连天边挂着的一轮孤月也被染成血色,无端涌起几分凛然杀机。

    沙匪和陆晚星修为不高,只能勉强牵制住些许魔修;贺知洲与林浔协力击退阵阵魔潮,天羡子则全神贯注压制着裴寂体内涌出的气息,始终皱着眉。

    “不好,那小子身上的魔气在逐渐消散。”

    远处的沙丘下,青衡握紧手中长刀,向霍峤急促道“那群人护在他身边我们压根攻不进去”

    霍峤“嗯”了声。

    青衡所说不假,以他们的实力,连靠近裴寂身边都难。

    想来可笑,曾经叱咤风云、与修真界分庭抗礼的魔域,现如今只剩下一群修为低下的杂鱼。大漠上的这群金丹元婴修士,便已是魔族最拿得出手的战力。

    裴寂既已入魔,明明只差最后一步,他们就能从大阵中脱身离开。

    不知自何时起,由裴寂掀起的滔天漩涡竟逐渐消退。

    滚滚风沙趋于平静,如同潮水退去,慢慢显出被淹没在水下的影子本应失去意识的黑衣少年从地面拾起长剑,夜色如墨,勾勒出一道瘦长身形。

    裴寂醒了。

    他们的计划失败了。

    一切本不该如此。

    他们设计好了玄虚剑派一行人分离四散,再派出刘修远对贺知洲、林浔与温鹤眠进行剿杀,至于天羡子,派些魔修阻拦去路,不让他寻来此地就好。

    届时宁宁身死、裴寂入魔祭阵,三尊魔神破阵而出,以修真界同样人才凋敝的现状,必然无法抵抗。

    本应该是这样的。

    到那时,所有族人都能从荒芜偏僻的魔域离开,走出这片蔓延着死气的大漠,去往远处无穷尽的城邦、河流、山川,以及传说中银装素裹、遍地莹白的雪原。

    被束缚在囚笼里的滋味,当真很难捱。

    “主君”

    青衡急道“裴寂入魔失败,天羡子又护在近旁,破除两仪微尘已没了指望我们还是快些逃回魔域吧”

    然而年轻的魔族君主却只是沉默许久,再扭头望向他时,面色清平如水。

    霍峤用再寻常不过的语气说“除了他,还有另一个人能破开阵法,不是么”

    青衡倏然怔住。

    “若能带着大家离开,想必又是一场血雨腥风,切记保重。”

    他开口时抬起视线,望向天边那轮孤零零的月亮,似是想起什么,忽然扭了头,与身旁的高壮男人四目相对。

    一阵风起。

    霍峤嘴角噙着丝笑,挺直后背,整理好因风沙而略显凌乱的衣衫“这样看起来我这个君主还不至于那么狼狈吧青衡。”

    另一边,混战中央。

    宁宁从识海中成功脱出,经过一番考量,已经大概捋清了目前的大致情况。

    魔族欲使裴寂入魔祭阵,如今魔气尽散,他们的计划也就毫无疑问打了水漂,理应再无回天之力,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乖乖投降。

    至于被安置在她脑海里的“系统”,亦即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宁宁”

    按理说自她找到那本记录时空回溯的秘籍时,因果的圆环就已经合拢,形成必死之局。

    然而从那时过去了这么久,原主都没有选择杀她,恐怕并非出于仁慈,而是必须先留着她的性命。

    对方想把必死的因果全部转嫁在她身上,为的就是让宁宁替其承担命中注定的死劫,如今死劫未至,便不可能向她出手。

    也就是说,系统之前曾信誓旦旦地恐吓她,倘若不完成任务就会被当场处死,其实必然不会如此。

    一旦她这个替死鬼提前死掉,“宁宁”就会在死劫来临之前占据这具身体,到时候没了挡箭牌,同样逃不开必死的命运。

    所以暂时,对方会选择留下她的性命。

    可她能用如此短暂的间隙做些什么

    宁宁不知道,也想不出来。

    她当时之所以没有与系统同归于尽,全因知晓魔修计划,欲要以她的死亡诱导裴寂入魔,为阻止这出阴谋,才火急火燎地寻来此地。

    至于现在

    原主轮回了千百次都没打破死局,她又如何能从这样的命运里活下来。

    或许用自我了断终止这场轮回,是她如今最好的选择。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恍然划过,宁宁下意识握紧星痕剑。

    一阵恍惚之间,忽然察觉不远处刀风如雷,混杂着重重爆开的轰响,径直朝她所在的方向袭来。

    正是那名为“青衡”的魔族男子。

    青衡实力不弱,若非之前被她偷袭,断然不会那样轻易倒下。

    一把长刀被他挥砍得凌厉生威,斩断如水月色与连绵黄沙,四下疾风大作,杀气暴涨。

    随着他的动作,其余残存的魔修也尽数出动,呈现四面八方而来的包围之势,将众人团团围住。

    不像进攻,更像是为了拦住他们向前的去路。

    宁宁躲闪不及,正要拔剑,却见裴寂欺身而上,于瞬息之间替她接下这力拔千钧的一击。

    长剑与长刀碰撞的刹那,发出极其刺耳的悠长嗡鸣。

    “不对不对劲。”

    沉寂许久的系统居然在此刻出了声,同宁宁一样的嗓音在剧烈颤抖,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咆哮般告诉她“快突破围剿这群魔修只是想拖住你们,霍峤他”

    可惜这句话没能说完。

    魔修不要命似的来了一个又一个,裴寂将她护在身后,身上仍带了残余魔气,双眼与敌人溢出的鲜血都是猩红。

    耳边是刀剑相撞的清冽声响,纷纷扬扬,仿佛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毫无防备地,在大漠更深处的位置,突然袭来震耳欲聋的巨大爆响。

    宁宁闻见浓郁到无法挥散的血腥气,瞬息扩大的风声好似尖利哀嚎,将她脑海里的声音全然遮盖。

    旋即魔气似井喷,不过顷刻,便形如张开巨口的深渊恶兽,将整个大漠尽数吞没。

    饱受折磨,万箭穿心,以身祭阵。

    有人这样做了。

    系统停了口,再没发出任何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

    天羡子挡下一击剑诀,迅速回头,望向沙丘之下的温鹤眠“师兄这股魔气,两仪微尘”

    温鹤眠自然猜出发生何事,以传音道“有人试图破开阵法,魔域里的气息已从裂痕中渗出我们必须立刻前往魔气来源。”

    除了裴寂,还有谁能有如此强烈的魔气按照魔族如今倾颓的态势,莫非是族中主君

    真是疯了

    天羡子暗自咬牙,击退跟前一名魔修,高声道“贺知洲,助我”

    贺知洲眼见魔气如潮,心知情况不对,很快明白了师叔的用意,迅速迈步上前,为他挡下身侧的袭击。

    两仪微尘阵由无数正派修士的灵力筑成,单凭一人的魔气,虽然无法全盘破开,但只要那道缝隙足够大,说不定会从魔域里引出十足可怕的怪物。

    天羡子连苦笑的心思都不剩下,抿唇皱了眉。

    而他已经嗅到了那些怪物的气息。

    属于魔神的气息。

    天羡子与温鹤眠即刻赶往两仪微尘,林浔护在温鹤眠身侧,亦随之向大漠深处挺进;贺知洲则为三人断后,不让魔修尾随其身侧。

    余留的魔族修士已剩下不多,然而随着魔气越汹,他们体内的魔气便越发暴涨,实力较之最初,纷纷提升了将近两个境界。

    “那二位是你们师尊一切都晚了,就算他们如今赶去,结局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青衡不敌裴寂,在长剑下遍体鳞伤,被一道剑气击退几步之远。

    他对此并不在意,仿佛感受不到疼痛,再度与另外几名魔修一并向前袭来。

    他们这群从魔域出来的人,在撞上正道修士的那一刹那,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今夜这场鏖战,注定只能存活一方。

    这是为了更多族人的自由,必须做出的牺牲。

    “话虽如此不过主君离开前,让我给你们带个口信。”

    青衡说着一顿,沾满血污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目光竟跳过裴寂,到了宁宁身上“关于姑娘身上的恶咒,他看出了些许端倪。主君称你们是可敬的对手,倘若你们赢下这一战,或许能用上他的法子。”

    宁宁身形一顿。

    “恶咒”

    贺知洲懵了“什么恶咒”

    青衡并不理他“这道咒术应是传闻中失传已久的替命,恶因结出恶果,你既是承受他人的恶因,要想改变那个必死的果,就必须寻得足够扭转因果的福报。”

    身旁仍有魔修袭来,宁宁挥动手里的星痕剑,认真听他继续讲“福祸相抵,方能逃出死局。”

    福祸相抵。

    可她死期将至,哪里能得到如此之多的福报。宁宁颔首,手里还击的动作没停“多谢。”

    “谢我做什么我才不想跟你们扯上任何关系。”

    那男人不知为何笑了一声“你应当谢我们主君,他一个怪人,整天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没经历过战争的烂好人,总叫人操心。”

    他说着一顿,手中长刀对上贺知洲的剑,神色稍狞“可你们哪能活得下去大阵一破,魔神出世,世上只可能是魔族的地盘。”

    贺知洲听得快疯了“什么死局宁宁你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

    越往里走,月光就被遮掩得越黯,等临近阵法屏障的时候,四周已经伸手不见五指,昏暗得瞧不见丝毫光亮。

    林浔闻到一股极其强烈的血腥味,凭借修道之人超乎寻常的感官与天羡子映出的莹白剑光,于视野之中,瞥见一滩暗红血肉。

    天羡子抬手遮住他双眼“别看。”

    他话音刚落,便听见温鹤眠的一道低呼“屏息,当心西北方向。”

    林浔抬眼望去,在剑光之下,两仪微尘阵法的屏障被映出盈盈白光,如同拔地而起的拱形虹桥。

    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痕恍如镜面碎裂,正在颤抖着向四周蔓延,而从裂痕中探出来的

    林浔屏住呼吸,一时间惊骇得睁大双眼。

    那是一只由熔浆与岩石聚成的巨大手掌,顺着手臂向后望去,在阵法之后,能见到那巨物庞大如山的身躯。

    它仅仅伸出一只手臂,散发出的威压与魔气就强烈得令人窒息,周遭的空气皆滚烫如烈焰灼烧。

    这是远远超乎他想象的力量,林浔抑制不住地浑身颤抖。

    “此地魔息深重,醒来的魔神恐怕不止这一个。”

    天羡子传音入密“我们必须趁它尚未挣脱阵法,尽快将其解决,然后重新封印两仪微尘。否则等裂痕越来越大,另外几个也跟着冲出来一切就彻底没救了。”

    林浔不敢置信地看他。

    他们现在总共三人。

    他,金丹菜鸡,超没存在感小弟子,看一眼魔神都要打哆嗦。

    温长老,识海被毁,虽然经过调养,恢复了一些灵力,但说实话,实力恐怕还不如他这个金丹菜鸡。

    更何况温长老已多年没碰过剑,之前虽然也加入打斗,却都是用的法诀。

    唯一能打的,只有天羡子一个。

    “可您,我”

    林浔支支吾吾,天羡子大笑一声,拍拍他肩膀“看见那条缝隙没待会儿我给你几颗极品聚灵丹,等我打败那个丑家伙,你就用尽所有灵力,往那条裂缝补上。”

    他整个人更呆“师尊您、您去对付它”

    林浔没忘记决明长老那件事。

    那位长老的修为不比天羡子低,面对魔神却是以命换命,被他们发现的时候,只留下一具苍白骨骼。

    遇上那般可怕的力量,无论是谁,都注定无法存活。

    “我谁啊天下第一剑修,绝不是吹的。”

    眼见那怪物探出的身体越来越多,天羡子挥剑挡下一击火攻,把聚灵丹递到林浔手上,咧嘴一笑“你不是一直想要看看,为师是如何斩杀邪魔的么”

    他说着一顿,眼底张扬的笑意消退些许,语气称得上“温柔”。

    天羡长老向来吊儿郎当,从未展露过这样的温柔。

    “林浔。”

    他低声说“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足够勇敢,对吧”

    林浔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不过稍作愣神,便望见跟前白影一闪。青年的身形已然消逝不见,唯有一道噙了笑的嗓音被狂风携来“你且看好了”

    第一尊魔神已然入世,只留下少许躯体仍在魔域里头。

    必须趁它挣脱阵法之前,尽快将其解决。

    林浔不会看到,白衣剑修转身而过的刹那,自眸底涌起的凛冽剑息。

    更不会看到,那个始终笑着的青年冷嗤一声,强撑的笑意终于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嘴角平直如刀锋的弧度。

    天羡子并非不清楚自己的实力。

    决明在大战中身死殒命,他遇上魔神,哪有占得上风的道理。

    由烈焰聚成的巨人察觉剑气,发出惊天动地的狂啸,手臂裹着重重烈焰挥过,转瞬之间,四下便火星狂舞、亮如白昼。

    烈焰聚散,周遭飞沙走石、沙丘剧颤,数道魔息纷涌而至,天羡子默念剑诀,将其一一斩去。

    “师伯,我们怎么办”

    林浔看出天羡子的被动,奈何修为薄弱,帮不了师尊分毫,只能徒劳握紧手中聚灵丹。

    温鹤眠喉头微动,却并未发出声音。

    又是一道邪火猛攻而至,天羡子被击退几丈之远,咽下口中浓郁的血气。

    决明是个一根筋的家伙。

    那时他、天羡子、真霄与温鹤眠常在一起切磋剑术,有时被问起为何修习剑道,决明一本正经地应答“自是一剑斩邪魔,庇佑天下苍生。”

    天羡子想,切,老古董。

    他的志向可与那个人大不相同。

    剑光纷然,立于烈火中的白衣青年凝神屏息,眼瞳被火光照亮。

    魔神又如何。

    战意兀地腾起,天羡子汇聚全身之力跃空直上,长剑挥动之际,引得疾光骤倾,将邪火层层逼退。

    白衣一往无前,径直冲向熔岩滚滚的魔物。

    “那你呢”

    决明不服气,板着脸正色问他“你为何要修习剑道”

    当日的少年抱剑于怀中,哈哈大笑“我既然取名叫天羡子,那便要成为天下第一剑修”

    管他什么魔神,管他什么天命难违。

    他这天下第一

    可不是白当的

    剑气纵横,火光狂涌。

    两股沛然巨力浑然相撞,魔神火屑狂坠、发出声声哀嚎;天羡子面色苍白,手中剑气逐渐加深。

    灵力超过负荷。

    他感受到筋脉即将断裂的剧痛。

    这是他最后的,竭尽全力的一击。

    也是能教授给弟子的最后一道课业。

    真可惜,想来还真有些舍不得。

    他喜欢自己在玄虚剑派那幢破落空荡的小房子,当年他穷得差点卖房,门派里的长老们哭天抢地,攒了许多灵石一起给他。

    他也喜欢追求已久的剑道,真霄、何效臣那两个战斗狂总爱拉着他打架,报酬是闪闪发亮的灵石。

    他是那种为了钱财出卖身体的人吗

    他是。

    直到这时,他才恍恍惚惚地想,原来比起剑道,他更加舍不得的,是门下那一群鸡飞狗跳的小菜鸟。

    真想教他们一辈子剑术啊。

    世上有那么多不舍的人和事,决明那一根筋的老古董,当年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挥出那一剑的呢。

    两道力量彼此僵持之间,握剑的手已然渗出止不住的鲜血。

    天羡子将手中力道一点点沉沉下压,在越发模糊的神智里,忽然察觉一股不期而至的风。

    那并非大漠里刺骨的烈风,亦非魔神引出的滚烫腥风,而是另一道,更为纯净温和的

    剑气。

    竟是温鹤眠的剑气。

    他已自暴自弃颓废多年,发誓不再涉足剑道,此番前来大漠,并未随身携带佩剑。

    天羡子恍然垂首,见到身侧青年被风扬起的白衣,以及一缕雪白剑光。

    他一眼就认出,那是失落已久、属于决明的名剑。

    诛邪。

    “我服下聚灵丹,强开识海,顶多助你两击。”

    温鹤眠轻轻拂去长剑旧尘,毫不在意嘴角溢出的血迹“多年未曾并肩作战了老朋友。”

    最后那三个字,对着眼前这位师弟,又或在对那个逝去多年的人。

    天羡子,温鹤眠,决明。

    时隔数年,曾经惊才绝艳的三大剑修,终于在此刻重新聚首。

    物是人非。

    剑气犹在。

    与此同时,遥远的紫薇境里,独自等候千百年的剑灵倏然抬首,浑浊双眼闪过一丝清明之色。

    那股出鞘的剑息,她记得。

    尘封多年的记忆翻涌而起,在那一瞬间,她想起自己的名字,以及曾经与她并肩作战的那个人。

    她的名字是

    “诛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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