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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这天下戏后, 程杏飞叫住了沈郁休。
“沈导留步,我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沈郁休原本正在和摄影师讨论第二天的拍摄重点,听到程杏飞的话后, 他向摄影师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然后提步向着程杏飞走了过去。
卓毅已于昨天晚上从华城赶了回来, 这时正寸步不离地跟在程杏飞身旁,沈郁休与他擦肩而过时,两人的视线短暂的接触了一秒。
沈郁休问他“卓助理休假回来了”
“嗯。”卓毅面无表情,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沈郁休的试探。
剧组人多口杂, 有些事不方便让外人听见,程杏飞请沈郁休进了化妆间, 又特地关紧了门。卓毅负手站在屋外, 替他们看好大门, 不让任何人打扰。
沈郁休见状,打趣道“看来程老师确实有很要紧的事情让我帮忙啊。”
程杏飞没有接他的调侃, 而是开门见山地问“沈导, 我听说您和姜院长私下关系不错是吗”
沈郁休一愣, 万万没想到她今天把他单独叫走,居然会提起这个话题“你是说姜如意姜院长”
“是,正是那位。”程杏飞抿了抿唇,眼神里透着一丝恳切, “我想请你帮我引荐一下姜院长。”
“为什么”沈郁休有些困惑, 若程杏飞让他帮忙引荐什么导演、编剧一类的, 他能够理解,为什么会突然让他帮忙引荐姜院长
程杏飞挑重点把事情缘由讲了一遍――当然, 她没有讲她和林国栋的关系,只讲了她要争取选票, 想要和姜院长恳谈一番的打算。
沈郁休沉默着,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打了几下,像是在思考。
程杏飞问“很麻烦吗”
“实话实说,确实很麻烦。”沈郁休直言不讳,“姜老师担任金视奖评委已经有八年了,就我所知,每到颁奖季,她几乎闭门不见客。她是个脾气有些怪的老太太,你现在贸然过去和她攀关系,很容易撞到她枪口上,连带着我也要讨一顿数落。”
程杏飞“那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可以和她联系上比如什么私人聚会”
沈郁休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点点头“你运气不错。姜院长膝下有两个女儿,小女儿前年带着洋女婿从国外回来,夏天的时候姜院长喜抱金孙。前几天我收到了姜院长的助理发来的请柬,他们要给孩子办百日宴。”他望向她,“看来,你想去”
程杏飞眼前一亮,立刻点了点头“是,我当然想去”她没有邀请函,只能以偕同的关系蹭沈郁休的邀请函进场。到时候,她会备上一份足够贵重的百日礼,争取和姜院长说上几句话。
“――抱歉,”沈郁休却摇摇头,“可我不想去。”
“”
“这边找到你的拍摄工作有多忙,我相信你比谁都清楚。主演可以请假,但是导演不能请假,因为我一请假,整个拍摄进度就会被打乱,剧组在这里一天,就要烧一天的钱,制片人是不可能让我离组的。”沈郁休淡淡道,“当然,我可以把工作暂时交给下面的b组导演,让他拍一些非重要的镜头,我带着你打飞机一天来回华城和横市但是――”
他语调一转,那双幽蓝的眼睛落在程杏飞的身上,似笑非笑地问“――程老师,我为什么要帮你”
他像是一个待价而沽的商人,又像是一名伺机而动的猎手,正在等待着程杏飞的答复。
其实,他的语气算不上咄咄逼人,但程杏飞站在他面前,却莫名觉得头尾都尴尬。
程杏飞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
诚然,程杏飞若真拿到了视后桂冠,对剧组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宣传――但也仅仅是“宣传”而已。电影圈和电视剧圈向来有“壁”,小屏幕上拿到的奖项,对大屏幕的带动微乎其微。
真正能让观众走进电影院,花钱购买电影票的唯一动机,是这部电影“足够好看”。剧情够好、演技够棒、特效够炫、泪点笑点够足这些关键词远远凌驾于演员本人获得过的奖项上。
最主要的是,电影的拍摄每天都是在和时间与金钱赛跑,沈郁休身为导演,抛下剧组的事情陪程杏飞出席一场微不足道的百日宴,确实说不过去。
可是,程杏飞真的想赢,她真的想拿到那个奖,然后把奖杯狠狠地扔到林国栋的脸上,让她的父亲知道他错的有多么彻底。
程杏飞定了定神,努力讨价还价“剧组这一整天耽误的误工费,我自掏腰包补上。至于沈导您的时间,我也会通过其他方法补偿”
“程老师,不,程杏飞,咱们就别兜圈子了。”沈郁休打断她,“你是个聪明人,你知道我想要的根本不是钱。”
“”
“我可以带你去姜院长的聚会,我只有一个要求,”他微妙的停顿了一秒,说,“――我要见那个女孩一次。不要再拿谎言搪塞我,我相信我的判断,我知道你们绝对不可能是一个人。我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她可能是你的双胞胎姐妹,她可能是你的经纪公司特地为你准备的整容替身,也可能是这世界上一个恰巧与你长得相似的人
“我不管她是谁,我要见到她,我必须见到她。
“程杏飞,你有你的目标,你的目标是视后。我也有我的目标,我的目标,就是她。”
华城。
上午十点,某高档社区的顶层房间响起一阵急促的门铃声。
那声音一路传到卧室之中,吵醒了正在大床上安眠的睡美人。
公主殿下在梦中翻了个身,烦躁地把被子提过头顶,压住那些乱糟糟的声音。
卧室里的双人床明明足够两个人一起睡,可现在她却只能蜷缩在床的三分之一处,剩下的三分之二,全部被各种各样的杂物堆满。
有脱下来却没有扔进洗衣机的脏衣服、网购的各种毛绒玩具、以及还来不及收拾的绘画草稿。
不仅床上有一张接一张的画稿,桌子上、地毯上,到处都是纷飞的画稿,每一张画稿上,都是精致的珠宝首饰设计,或者是尚未成型的创意。
这些画稿若规矩的摞在一起,高度一定非常可观,足以证明她这段时间的努力;可惜画稿的主人实在不知道规矩两个字怎么写,反正是她的房间,她就算想把画稿叠成纸飞机扔出去,那也是她的自由。
门铃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花昭咕哝一声,半梦半醒间,原本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很快又沉进了梦乡之中。
大门外,姐从随身的包包里掏出钥匙,嘀咕道“花昭不会偷偷出门玩了吧怎么不在家”
她打开大门,正要迈步走进去,可是当她看清屋内的状况时,当即吓得愣在了门外,一只脚还可笑地抬在半空之中。
只见触目所及之处,全被各种外卖盒堆满了,炸鸡、奶茶、麻辣烫,还有买回来后就被主人遗弃在一旁的快递,那些快递盒摞成高高的一座小山,走路的声响就足够引起雪崩。
“”姐震惊了,这还是程杏飞的住处吗,这明明就是个快递代收站
不,不对。快递代收站好歹会分门别类把东西归拢好,这里却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说这里是代收站,真是辱站了。
程杏飞现在在横市拍戏,花昭一个人留在华城。姐也在华城坐镇,她几次和花昭表示要搬过来陪她,都被花昭拒绝了,因为花昭说自己喜欢独处的宅家生活现在看来,她哪是喜欢独处,她就是喜欢宅
姐在门口换上拖鞋,绕过满地的障碍物,走到次卧门口。
“咚咚咚”
她敲门。
没人应。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姐一边敲门一边提高音量“花昭,你还在睡觉吗别睡了,我要进来了”
下一秒,屋内传来了兵荒马乱的噪音。
“别进来别进来别进来,我醒了我在起床我已经起来了”
与此同时,一声巨大的坠落声从门内响起;听声音应该是小公主直接从床上滚落到了地上
姐“”
五分钟后,卧室门终于打开一个小缝,花昭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从门缝内钻了出来,透过窄窄的门缝,姐看到屋里好像有不少散落的纸张。
“屁嬷咳,姐,你怎么来了”花昭堵在卧室门口,挡住经纪人的视线。
姐狐疑地问“你从横市回来这么多天,难道就没出门吗而且你屋里什么东西,怎么一股油漆味儿”
“什么油漆味你一定是闻错了”花昭矢口否认。
其实她屋里哪里有油漆味,明明是颜料的味道。她报名参加的那个vose饰品设计大赛快到截稿日了,她现在每天从睁眼到闭眼都在画稿,就连在梦中也是被那些亮晶晶的贵金属追着跑。只不过她一直没把自己报名参赛的事情说给朋友们听,她想一鸣惊人――同时又怕万一落选那就无颜见江东父老了。
她余光看到一张画稿从屋里溢到门边,她赶忙用脚趾踩住画稿,然后往后一踢,像是小狗刨土一样把画稿踢回了卧室里。
姐立刻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你藏了什么东西”
“我能藏什么东西”花昭赶忙关上门,硬挽住姐的胳臂,把她往客厅带,“就算是金屋藏娇,那也是杏飞藏我吧。”
一边说,她一边把姐按在了客厅的沙发上。茶几上堆满了喝剩下却没有扔的奶茶杯,花昭勉强推出一小片空地,又洗了杯子,给姐倒了杯可乐。
“姐,喝阔落。”她乖乖送上玻璃杯,又收回双手规矩地搭在膝盖上,眨巴眨巴眼睛,问,“你来是有什么事啊”
姐被她一打岔就忘了之前要说的话,她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女孩,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
因为刚睡醒,她身上只穿着一件轻薄的睡衣,头发乱糟糟地披散在肩头,眼睛水润润的,那应该是早起打哈欠时溢出的生理性泪水。
即使她的样子如此不修边幅,但她依旧是美的――像是刚从沉沉酣梦中苏醒的海棠花,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慵懒与美艳。
她的脸,和程杏飞长得完全一样,或者反过来说,是程杏飞长得与她完全一样。
如果她们两人没有同时出现在人前,就连姐都没有办法自信的区分出这两个女孩。
但是现在有一个人,一个至关重要的人,不仅分清了这对姊妹花,还点名要见花昭一面。
想到这里,姐的心情有些说不出的复杂。
“公主殿下,我今天来,是有一件事要请你帮忙的。”姐神色严肃的望着她。
“等等,你别用这么可怕的语气说话”花昭抖了抖,怕怕的说,“我的宫斗经验告诉我,你一定酝酿着一个大计划”
“确实是一个大计划。”姐点点头,“这个计划关乎着杏飞的命运,我希望不,我恳求你,能够帮忙。”
横市,深夜。
程杏飞坐在酒店的阳台上,身上披着一件外套,正在吹风。现在已是深秋近冬,寒风露重,打在身上很冷。可她却像是感受不到温度一样,在猎猎夜风中一坐就是半个小时。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是一道并不复杂的选择题――她要不要牺牲花昭的秘密,来换取自己的未来
她的选择当然是否定的。
可有一点让她颇为在意――沈郁休为什么这么急着见花昭他对她的关注,不像是在追求事件的真相,倒像是在寻找什么。
就在程杏飞陷入思考之中时,一阵清脆的响铃声忽然响了起来,她被那道声音惊醒,半晌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门铃响了。
“客房服务”门外的人说,“请问有垃圾需要收拾吗”
“稍等。”程杏飞匆匆起身去开门。
阳台很冷,但室内有空调,空调吹出一阵温暖的风,让刚从户外回来的她涌起了一阵暖意。
每隔两天,酒店就会推车过来进行客房服务,程杏飞并没有疑心,直接打开了房门。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门外站着的并非是穿着酒店制服的工作人员,而是一个穿着打扮都很中心的年轻女孩
她戴着口罩,头顶的帽檐压得低低的,只有一双眼睛笑盈盈地看着程杏飞。
下一秒,她张开双臂扑了过来,一手搂住程杏飞的肩膀,重重地撞进了她的怀里“斯普瑞斯――”
程杏飞被吓了一跳,第一个想法是有私生粉骚扰。但当女孩身上熟悉的体香涌入她的鼻尖时,她瞬间反应了过来。
“花昭”她惊讶极了,从那双小胳臂里挣扎出来,揽着人看了又看。
这眉,这眼,就像照镜子似得一般无二。
这个从天而降的小机灵鬼不正是花昭吗
程杏飞下意识地问“你怎么又来横市了”
女孩一听,顿时不开心了,双手叉腰气鼓鼓地望着她“什么叫又本宫千里迢迢赶车过来找你,腰酸背痛的,你不说点吉祥话也就罢了,居然说又”
“咳咳咳。”走廊上传来一阵加重的咳嗽声,“恕我提醒,公主殿下,你一上车就开始吃零食,吃完了零食就开始睡,是我开车开了一千多公里没有休息,明明应该是我更腰酸背痛吧”
程杏飞循着声音望过去,直到这时才发现,原本应该坐镇华城的姐居然也在这里
不仅姐在,卓毅也在。
再加上面前的小公主
程杏飞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瞬间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她有一点无奈,更有一些生气“姐,卓毅,你们怎么能够未经我允许,就把这件事告诉花昭这件事归根结底是我的事情,你们把花昭拉进来,是要让她为我牺牲吗”
“杏飞,我还没生气呢,你怎么先生气了”花昭立刻说,“要是姐不告诉我,你是不是真打算把这件事一直瞒下去什么牺牲不牺牲的,我又不是死了”她眼珠一转,故意问,“难道我遇到了什么麻烦,需要你出面解决,你会故意装聋作哑,不帮我解决”
“当然不会”程杏飞脱口而出。
“那不就得了”花昭挽住她的手,“沈郁休那家伙想见我,那就见呗。反正卓毅已经知道了,再多一个沈郁休也没什么问题。有句俗话说得好,债多了不愁,跳蚤多了不痒”
卓毅剑眉一拧“你说谁是跳蚤”
花昭撇撇嘴“谁应声了谁就是跳蚤呗”
明明在说的是沈郁休的事情,结果转眼间,卓毅又和花昭吵起来了。
他们在走廊上弄出的声音太大,有人开门出来看热闹。见到人影,程杏飞立刻把花昭拉进了房间里,姐和卓毅正要跟进去,结果刚抬脚,大门就在他们面前合上,姐差点被撞断了鼻子。
姐“靠”
卓毅“”他抬手想敲门,被姐拦下了。
姐无奈道“行了,别凑上去找骂了。杏飞这是闹脾气呢,气咱们先斩后奏,把花昭叫过来淌浑水。”她抬手拍拍卓毅的肩膀,但对上他的眼神,又尴尬地把手揣回了兜里,“让这对小姊妹聊会儿天,你不用给她们守门了,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卓毅看着紧密的房门,点点头,低声应了一声。
之前花昭往返横市,都是卓毅开车护送。可惜这次卓毅在横市脱不开身,只能姐亲自开车,她从没跑过这么远的长途,一天下来又累又困,皮都要掉一层。
她现在就想开间豪华大床房好好睡一觉,至于其他的事情,睡醒再想
屋外,两道脚步声逐渐远去。
屋里,花昭轻车熟路地换上程杏飞的睡袍,抱着腿在沙发上坐下。
“来,坐下和本宫聊聊天。”她拍拍身旁的空位。
程杏飞忍笑“。”
程杏飞刚一坐下,花昭立刻把一双小脚压在她的腿上,杏飞哪会示弱,立刻把她的脚掀翻,改用自己的腿去反压她。
就这样你的腿压我的脚、我的脚压你的腿,这么漫无边际的玩了一会儿幼稚游戏,两个人才咯咯笑着停了下来。
两人靠在一起,怀里各抱着一个抱枕,懒散地倒在沙发上。
“花昭,你真的愿意为了我,去和沈郁休见面吗”程杏飞声音轻轻的,又提起了这个话题。
“这不光是为了你。”花昭一边说,一边倔强地再次把脚踩在了她的腿上,“也是为了我。”
“咦”
“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呼延律的事情”
程杏飞回忆了一下,终于勉强从几个月前的一次夜谈中,挖出了这个名字“你是说那个匈奴将军”
“对。”花昭点头,“他父亲是可汗,生母是从波斯客商那里掳来的舞姬,他有一双蓝色的眼睛,为此一直受到匈奴部落的排挤。”
“蓝色的眼睛”程杏飞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你是说”
“对。”小公主往沙发里缩了缩,把抱枕紧紧搂在怀中,眼神里闪过一丝轻愁。这是程杏飞头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他和沈郁休长得一模一样,尤其是那双眼睛,让我根本没办法忘记。”
“”
在这一刻,程杏飞终于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这就是为什么,花昭第一次见到沈郁休时,就对他充满仇视,又不肯说出原因;这就是为什么,沈郁休能一眼认出花昭和她的不同
花昭说“但是奇怪的是,沈郁休好像并没有呼延律的记忆也可能他们只是两个长相相同的人吧,就像咱们两人一样。”
“不,他应该有。”程杏飞打断她,“他几次三番提出来要见你,我觉得这并不是一种巧合。我想,他即使不是呼延律的转世,应该也继承了他的一部分记忆。”
“真的”
“是真是假我也仅是推测。如果你想知道真相的话,还是要亲口问问他。”
亲口问问他
一想到要和沈郁休当面对质,花昭的心情变得愈发紧张起来。
沈郁休真的会和呼延律是同一个人吗
“好,咔”
伴随着执行导演的声音,找到你这部电影中关于古装剧的部分终于拍摄完毕了。
程杏飞和沈郁休凑在监控器前看回放,这一幕他们为了抢天光,在极短的时间内连拍三遍,尝试了不同的表演方式。好在效果不错,几位摄像和摄像助理也配合的很默契,抓到了这一幕的精髓。
“很好。”沈郁休满意极了,“这样一来,这一art的所有剧情已经拍摄完毕,演员也可以杀青了。”
当然,杀青的只是这一部分的演员,几位主要演员距离杀青还有很长时间。为了拍摄这一art,沈郁休请来一位老戏骨特别出演心狠手辣的反派,明天一早这位老戏骨就要离组,为了欢送这位前辈,今晚要举办一场小小的杀青宴。
横市影视城周围全是菜馆,想吃川菜有川菜,想吃粤菜有粤菜,东北菜有东北菜,天南海北,足以满足不同人的胃。
刚好最近降温,制片助理直接叫了热辣辣的火锅送到剧组,各种肉类丸子青菜也运了进来。组里有提前搭好的棚子,大家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凑了三大桌。
程杏飞作为主演,自然是和沈郁休在同一桌的,这一桌还有制片、摄影、编剧等等,几位今天杀青的角色也坐在这桌。
火锅最是热闹,大家吃得浑身冒汗,程杏飞虽然脱了戏服,但头上的发型还没有拆,她顶着沉重的古装发型,稍一低头,就感觉头冠要扎进锅里去,样子好不狼狈。
“沈导,小程,我明天就要离组了,咱们走一个吧”那位老戏骨从座位上站起来,酒杯里是倒得满满的啤酒。
其实第二天还有拍摄工作,本来沈郁休和程杏飞都不应该沾酒,但老前辈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于是两人赶忙起身,也叫助理倒了酒,和前辈碰杯。
那位老戏骨说了几句“祝沈导这部大作票房长虹”“祝小程演技精进”“祝整部剧拍摄顺利”等等客套话,率先喝完了杯中酒。
前辈都这么客气,做小辈的总不能沾沾唇就算。两人都把啤酒一饮而尽,好在啤酒度数不高,一杯下去,程杏飞也只是脸上微微发热而已。
无酒不成席,随着这一杯酒下肚,场面很快就变得热闹起来。
几个小演员互相打了个眼色,也端起酒杯涌了过来,他们嘴里说着要感谢沈导演的指导,以敬酒为名施灌酒之实。
程杏飞身为女主,就坐在沈郁休身边,自然也没从这连番的敬酒里逃过。
她是真的不爱喝酒,但是没有办法,剧组里面人情关系复杂,就算她是女主角也不能从这之中脱身。如果她接了第一个人第二个人的酒,却拒绝了第三个人的酒,转眼这件事就会被添油加醋的传出去,对她名声有损。
但是她酒量实在不好,啤酒才喝了几杯,双颊就红得不行,眉眼间都带上了淡淡的醉意,更衬得她粉面桃花。
沈郁休见状,赶忙制止“明天还要拍摄呢,喝酒可以,灌酒不行。”
不知是谁阴阳怪气地嘀咕了一句“哎呦,沈导可真是怜香惜玉。”
声音其实并不大,但那一刻刚好棚里很安静,那句话就准确的传到了两位当事人耳边。
“不好意思,我失陪一下。”程杏飞放下酒杯,声音微冷。她真的很讨厌喝酒,但她更讨厌剧组里这些烦死人的人际关系。
说完,她不顾其他人的挽留,快步匆匆向着棚外走去。
在跨过门槛时,她略微踉跄了一下,等候在外面的卓毅赶忙扶住了她。程杏飞确实不胜酒力,她一手扶住他的胳臂,摇摇晃晃地站稳身子,然后便在他的搀扶下离开了。
女主角一走,原本热闹的杀青宴瞬间冷了下来。
有人没看到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嘀咕程杏飞怎么这么爱耍大牌,别人开句玩笑,她就撂脸离开。
有人知道其他人恶意灌程杏飞喝酒,但他们只是底下的小喽,这时候也不能站出来说话。
一时间,整个棚里只剩下安静吃饭的声音。明明火锅还在咕噜咕噜地响着,鲜红的辣油在锅底翻腾,但摆在桌上的食物却一下失去了诱惑力。
程杏飞一走就是好久,沈郁休叫来助理,说“程老师酒量不好,估计喝多了不舒服。你找酒店做份暖胃的牛奶鸡蛋醪糟,给程老师送过去。”
他话音未落,只听棚外忽然响起一道清亮的女声――
――“不用了,谢谢沈导关心,我很好。”
随着声音一同走进棚内的,是女孩娉婷的身影。
就这么短短十来分钟的功夫,“程杏飞”就换了一身衣服,头上沉重的古装头套也拆掉了,一头青丝梳成高马尾,俏皮地立在脑后。
她眼睛弯弯,明明是在笑着,可不知怎么回事,刚刚灌她酒的那几个人,都觉得身上有些冷。
“程杏飞”大步走近桌旁,直接在沈郁休身旁的空位上停步。
屋里满是火锅升腾带来的热意,而她身上则带着一股深秋的寒意与凛冽的花香。
他坐着,她站着。沈郁休抬头看去,只能看到女孩圆润的下颌,和红唇边的一抹笑。
她瞥了一眼杯中剩余的啤酒,拿起酒杯,居然直接泼到了地上
众人一惊,尤其是刚才敬她酒的那几个人,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女孩执起酒杯,看着那几个“变脸怪”,忽然莞尔一笑――
“对了,刚才是谁说要和我喝酒来着喝啤酒有什么意思――服务员,上白的”
所有人“”
沈郁休“”
行吧。
半小时后,刚才所有灌过程杏飞酒的人,全部阵亡。
一桌十二个人,其中七个都趴在了桌子底下。
唯有“程杏飞”本人,一手拎着白酒细长的瓶子,一手拿着二两的酒杯,精神奕奕地站在桌边,顾盼间潋滟生辉,除了耳垂有点红以外,一点看不出来醉意。
其他没有灌过她酒的人瑟瑟发抖地抱住自己,心想果然人不可貌相,惹天惹地绝对不能惹能喝酒的女主角
从“程杏飞”开始大杀四方开始,沈郁休就没再说过话。
直到地上醉殍遍野,他才轻轻叩了叩桌子,低声提醒她“差不多了,别喝了。”
“怎么”女孩眉眼一挑,“沈导演想和我喝”
“”沈郁休心虚地移开视线,默默给自己的杯子里倒上了橙汁,以行动做拒绝。
见他认怂,“程杏飞”嗤笑一声,把空了的白酒瓶子往地上一扔,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说“沈导演,我觉得这里好闷啊,你想出去溜达一下吗”
“好。”沈郁休想,终于来了。
他放下手中的筷子,绕过地上横七竖八的醉汉,跟在女孩身后一同走出了棚子。
这几天冷锋过境,虽然横市地处南方,但仍然没逃脱过寒流的侵蚀,降温降的很严重。
冰冷的寒风拍在耳边,发丝飞舞,女孩双手插兜,让风吹散自己的醉意。
她不说话,沈郁休也不说话。
他抬眸望着她在前方蹦蹦跳跳的身影,她是那样的灵动、自在,像是一只雀跃的鹿,又像是一阵停不下来的风。
走着走着,他们走回了白天拍摄的地方,这里有一处巨大的仿古秋千,女孩轻轻一跃跳到秋千上,双手执着麻绳,双脚踩着木板,拼力悠了起来。
她悠的很高,很快,风猎猎而过,随着风一同飘来的,还有女孩清朗的笑声。
沈郁休怔怔望着她那像是要飞起来的身影,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个藏在他心里很久的问题――
“你到底是谁”
“”
“你不是程杏飞,不要再骗我了。”
“”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卑鄙我用一个人情做威胁,逼你现身。”
“”
“我只见过你几面,我甚至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必须再见到你一次。”
他无法解释他对她的执着,他只知道,当他每次看到她时,心跳都会微微失控。可是在面对有着同样相貌的程杏飞时,他却从不会这样。他总是反复回想着她的一颦一笑,他甚至怀疑这是不是一场幻觉或是一场梦,所以他才拼命寻找着她真实存在的证据。
“你身上有太多秘密了,从见到你开始,这段时间我总是做梦。”
这一次,女孩终于回答了他。
“什么梦”
“关于你的梦。”沈郁休抿了抿唇,那双蓝眸陷入了回忆之中,“我梦见,我是一个匈奴将军,即将攻占一座王城。”
“”
“当我策马来到城下,我看到你穿着一身鲜红的舞衣,站在高高的城楼上,说要为我献舞。”
“”
秋千越荡越低,直到慢慢停了下来。
麻绳和木杆相摩擦,发出嘎吱的声响。女孩矗立其上,一双剔透水润的眸子带着探究、带着怀疑、带着释然,就那样望着他。
这一眼,好似穿越了千年。
沈郁休像是被什么蛊惑了一样,慢慢走了过去。
“告诉我你的名字,可以吗”沈郁休从不知道,原来这世上会有一个女孩子,占据了他世界里的每一个角落。他抬手伸向这个神秘的少女,静静的等待着什么。
“好。”
这一次,他终于打动了她。
女孩的视线与他连在一起,也向他伸出手,滚烫的指尖轻轻搭在了他同样滚烫的掌心里。
在双手相碰的那一刻,沈郁休紧紧攥住了她的手,不允许她再逃脱。
女孩顺着他掌心的力度,轻盈地从秋千上跳下,她如一枝藏在深夜的海棠花,真实的、灿烂的在他面前绽放。
“请容许我重新做一次自我介绍,”女孩的笑容落落大方。即使身处黑夜,她的笑容依旧足以照亮一整片夜空,“――我是花昭,你可以称呼我为公主殿下。”
“花昭”
是的,没错,是花昭。
沈郁休居然没有一点惊讶。仿佛这个名字早在他的心间萦绕过许多次,仿佛这道倩影早已镌刻在他的灵魂深处。
“那么,我要怎么称呼你呢”公主殿下狡黠地问,“我是要叫你沈郁休,亦或是呼延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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