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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府丫鬟取了饭来, 身后随了好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明显是怕苏水湄趁机逃跑。
小丫鬟生得喜庆可爱,她熟练的从腰间取下钥匙, 打开门。
阳光倾泻而入, 坠于地砖之上,斑驳如金缕。小丫鬟提着食盒,一眼就看到了懒在床榻之上的小娘子。
小娘子背对着她,身上盖着薄被, 只露出一颗小脑袋,沉默无言。桌案上摆置着今日晨间剩下的早膳, 小丫鬟见状, 只得轻叹一声,劝道“娘子,您怎么又不吃饭”
小娘子没有理她, 小丫鬟也不恼, 因为她知道娘子是个心善的, 只是如今被困于此, 心绪不佳罢了。
“娘子, 人是铁, 饭是钢, ”小丫鬟继续劝, “您这一口都不吃怎么行行行啊你是谁啊我家娘子呢”
被堵住了嘴,束缚住了手,浑浑噩噩躺了半个时辰,终于在小丫鬟聒噪的声音中幽幽转醒的平遥长公主立刻使劲挣扎起来, “唔唔唔”
“不好了娘子跑了”小丫鬟没有管平遥,径直奔出门去喊。她着急忙慌的, 刚刚跑进房廊,就撞见了一个人。
小丫鬟捂着撞疼的脸抬头,就见面前之人居然是自家小郎君。
苏水江身上还穿着锦衣卫的衣裳,青丝束起,身形瘦削挺拔,原本清秀的面容也愈发俊秀挺朗起来,初露男人风色。
“怎么了”苏水江皱眉,声音略沉。
小丫鬟呆了呆,然后才结结巴巴道“那,那里面”
苏水江面色一变,立时往苏水湄的屋子方向去。
苏水湄从苏府内出来,初春之日,红绿扶春,霁光浮瓦,影碧参差,好一派春色之相。
她立在繁华热闹的街头,身上穿着有些微宽大的少年圆领衫子,略单薄,那细滑的料子勒着她的腰,更显玲珑纤细。这是苏水湄临走前从苏水江的屋子里偷换出来的衣裳。
没有时间束胸,苏水湄只得微微含胸,然后小心翼翼的往前走。
苏水湄率先去了北镇抚司。
时隔半年有余,北镇抚司依旧肃穆巍峨,只是有些过于安静了。
“我找陆大人。”小娘子站在北镇抚司门口,与看门的锦衣卫道。
那锦衣卫看模样也就十六七,生得十分鲜嫩,明显是新来的。他歪头,神色疑惑地看着面前容貌精致,恍若仙子小童的小郎君,“陆大人哪个陆大人”
苏水湄愣了愣,显然是没想到这锦衣卫居然会这样问自己。这北镇抚司还有其他的陆大人吗
“我找锦衣卫指挥使,陆不言大人。”苏水湄蹙着眉,又重复了一遍。
“陆大人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来北镇抚司了,他不是要跟平遥长公主成亲了吗遇到这样的好事,还来什么北镇抚司啊。对了,他不是连手都废了吗难得长公主有情有义,肯嫁给一个废人,那条狗还不得感激涕零地跪下来”
这锦衣卫的话还未说完,突然感觉自己腰间一疼。那疼从一开始的如针尖刺般到后来的阵阵钝痛,从腰间蔓延至全省,几乎让他站立不住。
苏水湄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快速掩住自己指尖的绣花针,面前的锦衣卫疼得跪了下来,甚至止不住的干呕,别说是说话了,就连呼吸都吃力。
苏水湄自然不会害人性命,只是想教训一下这个锦衣卫罢了。她看着眼前佝偻着身体干呕的锦衣卫,有些厌恶,又忍不住唏嘘感叹这才仅仅一个月,一朝天,一朝地,曾经的天之骄子居然变成了别人口中的废人。
苏水湄冷眼看着这锦衣卫片刻,然后转身入了北镇抚司。
相比苏水湄第一次到北镇抚司的情形,如今的北镇抚司明显萧条寂寥不少。
她穿梭在熟悉的房廊之上,眼尖地看到前面原本陆不言住的屋子处有一锦衣卫,便赶紧寻过去。
那锦衣卫面容普通严整,正拿着鸡毛掸子一本正经的给陆不言的屋子掸灰尘。
苏水湄看着面前屋内熟悉的摆设,想到两人于屋内初见时的场面,心念一动。
她平稳了一下呼吸,略扬了声音,开口问道“陆大人在吗”说话间,她想起门口的那个锦衣卫,心中依旧保持着警惕,摩挲着指尖的绣花针,轻轻捻动。
幸好,这个锦衣卫是北镇抚司内原本的人,对陆不言亦是忠心不二之人。他转身,看到苏水湄,面容虽严肃,但却是很好说话的。
“陆大人许久未来过了,听说是在府内养病。”
“陆府”
“是。”
苏水湄略思半刻,道了谢,正欲转身,却又止步,问,“北镇抚司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明显一愣,而后苦笑,“鸠占鹊巢,猴子称王,还能如何”自然是墙倒众人推了。
苏水湄垂眸,看了一眼那人手里的鸡毛掸子,本想安慰几句,却发现自己并没有资格。
苏水湄沉默着转身出了北镇抚司,往陆府去。
她行在大街上,耳旁是众人的说话声,眼前略一头戴斗笠之人,风尘仆仆,似涉远路而来。
苏水湄未曾在意,擦身而过。
东安门之北,东华醋溜文学发最快门旁,有一处京师最热闹之地东缉事厂。
一身穿褐衫,戴圆帽的管事急匆匆进门,脚上的皂靴踩在刚刚换过的白玉砖上。那白玉砖光可鉴人,相比之前灰突突的泥地,可谓是一个天,一个地。
管事入了主屋,屋内榻上正坐一瘦削男子。身穿绣蟒曳撒,腰系鸾带,正斜靠在榻上浏览档案卷宗,春光倾泻而入,男人面白唇红,阴柔至极,就连那喉结处都不比平常男人那般突显。
他指尖柔软,慢条斯理翻过书卷,神色平和。
“督主。”管事上前,拱手行礼,“外头有人说想见您。”
东珠眼未抬,指腹摩挲卷宗,声音淡淡道“谁”
“他没说。”
东珠指尖一顿,而后轻笑一声,道“让他进来吧。”
“是。”
管事转身出去了,片刻后领进来一个男人。
男人身穿普通圆领,头上戴一顶斗笠,遮住半张脸。他抬手,取下头上的斗笠,露出脸来。
东珠坐在榻上没动,曳撒下摆垂落,华美奢华。他掀了掀眼皮,“不知道是什么风将您吹过来了。”
胡离神色阴晦,“当初我助你入宫,你不该忘记我的恩情。”
东珠嗤笑一声,继续翻阅卷宗,“这么多年,我帮你的可不少。”
“怎么,想忘恩负义还是过河拆桥”胡离脸上原本紧绷的神色突然和缓下来,他夹着那斗笠,随意往一处椅上一坐,然后闲适地翘起了二郎腿。
管事已经出去了,屋门被关上,屋内只剩下东珠和胡离二人。
胡离抬手端了一碗茶,指尖触到是冷的,便又将其放了回去,然后慢悠悠开口道“我知道,你在找一个人,对不对”
东珠手上的动作停了,他侧头往胡离的方向看过去,笑意收敛,眸色阴冷。
胡离半分不怵,甚至还搭着扶手轻哼了一会儿曲子,然后才在东珠愈发阴鸷的视线下开口道“只要你帮我,我就告诉你,她在哪里。”
“我凭什么相信你”东珠将手里的卷宗往榻上一掷。
胡离摊手,“你当然可以不相信我,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屋内很静,东珠紧紧盯着胡离,眼珠子都不错一下。终于,他开口了,“你要什么”
胡离早就知道东珠会妥协,他坐在椅上,微微倾身,半张脸隐入暗色之中,透出一股诡异的疯狂,“我要陆不言死,要朱肆死,我要光复大元。”
东珠看着面前神色癫狂的胡离,突兀笑一声,然后慢条斯理端起茶盏,吃一口茶,这才又道“你要的太多了。”
“是嘛,”胡离坐直身体,收敛神色,“我要的是挺多,可我知道你会愿意给的。因为只有我知道你要找的那个人在哪里。”
东珠还欲说话,那边胡离却又继续,“我没有给你考虑的时间,你答应的话,我立刻就能让你见她。”
“你以为这样就能威胁我”东珠脸上隐显怒色。这是一位刚刚获得权势,尚沉浸在兴奋之中的男人,他不允许别人在他面前表现出任何的傲慢和轻蔑。
胡离这样心思玲珑细腻的人自然能明白东珠的意思,他并不想激怒他,故此,胡离和缓了几分语气,“我并不是在威胁你,我只是在找你合作。只要你答应我,我自然也会答应你。”
“对了,”胡离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你要的那个人现在情况不太好,如果你不抓紧一些的话,我可不能保证她的小命”
东珠终于是没绷住,他霍然起身,震得榻上的茶案都差点翻倒,沁出几缕茶水顺着光滑的茶案面蔓延。他盯着胡离,暗自咬牙,“好,我答应你。人呢”
胡离笑了,他站起来,戴上斗笠,“只要你答应了,就自然会碰见。”话罢,男人转身,推门离开。
东珠下意识追出去,却不想出了屋门后,胡离已不见踪迹,偌大院中,只余一条宽长甬道。
“督主,”远远守着的管事看到站在门口的东珠,立刻疾奔过来,“是有事吩咐吗”
“备马车,入宫。”东珠皱眉,冷言吩咐。
“是。”管事立时去了,片刻后,东珠坐上了马车。
春光薄凉,点缀于嫩柳软花之上,一辆华贵金轴马车自东华门旁东厂之地缓慢而出。
本是简陋,门可罗雀之地,如今却变成京师内最红,最热闹的地方。
突然,马车猛地一停,东珠身子下意识前倾。他面有怒色,正无处发泄,“什么事”
守在一旁的管事听到东珠明显压低的声音,赶紧上前,惴惴不安道“禀督主,有人晕倒了。”
东珠抬手,撩开马车帘子,马车旁的地上,一位身穿半旧夹袄的女人侧躺在地上,脸上被青丝覆盖,遮住了脸,看不见容貌。
一旁锦衣卫拱手道“督主,如何处置”
东珠的眉头依旧皱着,“压过去。”
东珠语气平淡,那锦衣卫却是惊了,“压,压过去”
“呵,”东珠低笑一声,“她挡了本督主的路。”
锦衣卫良心未泯,“那,那我把她搬开”
东珠的眸色咻然冷暗下来,那锦衣卫立时闭嘴,一侧管事赶紧吩咐马车行路。
马车轮子“吱呀”而动,眼看就要从女子身上压过,周围众人屏气凝神,别说是出头了,连眼睛都闭上了。
恰好此时,有风起,吹起女子脸上长发,东珠压着马车帘子的指尖一顿,立时呵止,“等一下”
马车立刻停住,与女子的身体只差堪堪半寸。
东珠猛地一下挥开帘子跳下马车,然后用手剥开女子脸上的头发。
女子容貌生得不差,只是面色不大好看,苍白孱弱,面颊上也沾了一些细腻的灰尘。东珠呼吸一窒,他伸手,小心翼翼地替女子将脸上的尘灰擦了,露出本来面目。
东珠盯着面前女子的面容,脸上露出惊喜之色。他一把将人抱起,放入了马车厢内。
东厂之地,院阔而大,院中守满了锦衣卫。
何穗意迷迷糊糊睁开眼,面前正杵着一张脸。她有些懵,刚才她明明还在京师大街上游荡,现在怎么就躺在屋子里了难道是什么好心人救了她
鼻息间流淌着珍贵的熏香味,眼前也是漂亮的珠罗纱帐子,夕阳微弱,屋内没点灯,那个男人就靠坐在她身边,身上穿着华丽奢美的曳撒。
这个男人她没见过,生得还算好看,只是太过阴柔了些,像个女人。
“醒了吗”男人开口了,声音亦是极其柔和的。
“你”何穗意撑着身子想起身,被男人阻止了。
男人炙热的双手按在她双肩上,不止是眸色软,动作更柔,“别动,你身体还没好。”
何穗意抬手挥开他,警惕道“你是谁”
“何小姐不记得了吗奴才的名字还是您给起的呢。”东珠双眸熠熠地盯着面前的何穗意,眼中露出明显的渴望和痴色。他坐在何穗意面前,脸上笑容越来越大,“何小姐说我的眼睛生得漂亮,像两颗东珠,便给我起名,东珠。”
何穗意未发一言,只死死盯着他。
东珠轻笑一声,垂眸,注视着何穗意身上的衣裳,“这是宫里最时兴的好东西,白绫配新桑色绫,制成鹤氅式新衣,称为霓裳羽衣。”
何穗意立刻低头,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裳居然被换了。这是一件海天霞色的衫子,似白而微红,雅中微艳,料子极好,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你,你”何穗意瞪圆了眼,又惊又怕又惧。
“别怕。”东珠继续轻柔的安抚,“衣裳我是让丫鬟来给你换的。”
“你是谁是你救了我”
“你不记得我了”东珠脸上的笑瞬时消失,变脸比翻书还快。
在这样一个陌生环境内,在这样一个陌生男人面前,何穗意明显感觉到了恐惧。
“我,我想想”
“对,你想想,你好好想想,我叫东珠,是你取的名儿。对了,是我救了你,你要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东珠脸上又显出笑来,他一脸温柔地看着何穗意,将一侧案几上的瓷盅端来。
“来,吃点血燕窝。”
“我不饿”何穗意觉得面前的男人极其古怪,她想离开,话还没说出口,那边门口就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督主,那戴着斗笠帽的人又来了。”
东珠坐在榻旁,端着血燕窝的手一顿。他没有回答,只是将血燕窝往何穗意面前递了递,并温柔催促,“快吃。”
面对东珠执着而古怪的视线,何穗意暗咬牙,哆嗦着端过那碗血燕窝,咬牙吃了下去。
她现在是板上肉,瓮中鳖,别说是吃个血燕窝了,就是被捅上一刀都没处逃。
何穗意乖巧吃完了血燕窝,她将瓷盅递还给东珠。
东珠垂眸盯着她看,一脸缱绻柔意,“睡吧。”
何穗意本是不困的,可不知为何,在东珠说完这句话后就困了。然后歪头一倒,便浸入了睡梦之中。
门口的人影尚在等候,东珠单手抚过何穗意的脸,语气轻缓道“杀了他。”
站在外头的管事一愣,他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东珠斜睨他一眼,眼神冷冽,“怎么”
那管事被东珠看得浑身一凛,继而赶紧拱手道“督主,那人给了属下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管事上前,从宽袖暗袋内取出一个透影小瓷瓶,递到东珠面前。
管事记得,方才那人说过,只要将这透影小瓷瓶拿出来,自家主子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东珠抬手接过,慢条斯理打开瓶子,一股浅淡的药香扑面而来。东珠的表情愣住了,他霍然起身,眸色凌厉至极。
“去把他叫进来。”
管事着急忙慌地去了,片刻后胡离慢条斯理地进来,脸上还擒着笑,刺目异常。
“你以为我会白白把人替你送过来”胡离直接开门见山,他笑着褪下斗笠,然后随意将斗笠往桌上一掷,表情异常轻松闲适。
反观东珠,面色阴沉至极,手里攥着的那个透影小瓷瓶几乎要被他捏碎。
胡离笑眯眯的提醒,“当心一点,别碰碎了,这里头的药可是救命药。”
东珠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可那只垂在身侧的手还是忍不住暗暗攥紧,“你干了什么”
“控制人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毒了。”胡离歪头,伸出手点了点那个透影小瓷瓶,“三日一颗,只要一超过三日没有吃,就会中毒而亡。”
“你”东珠怒不可遏,上来就一把拽住了胡离的衣领。
胡离立时抬手按住他,脸上笑意未减,“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也很了解你的六亲不认,心狠手辣。只是可惜,再硬的石头总归能被砸开一条缝的。”胡离的视线落到何穗意身上。
血燕窝里放了安眠散。何穗意这会儿虽然是刚刚睡着,但睡得憨沉,就算是这么大的动静也没醒。
“何家小姐心善,小时除了喜欢救些猫猫狗狗,还喜欢捡人。经常散财施舍,在苏州城内有小菩萨的称号。”说到这里,胡离长长叹息一声,抬手抓住东珠的手,缓慢将其捏着自己衣领子的胳膊拨开,“有些时候呀,善因结善果,恶因得恶果,何小姐还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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