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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3.(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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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3

    嘴上虽然说不会将女郎放在身边抚养, 也不会让她经常见他,这一点,魏帝确实是做到了, 只是他没说他不见她,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来看她,只是这小小的女郎, 还有抚养她长大的父母都不知情。

    慢慢地, 她会走路了,会说话了, 不会像曾经那样一点不舒服便病得厉害, 皮肤却是一如既往的白,只是她小小年纪,也不知哪里来那样多的烦恼, 总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儿, 魏帝派人暗中送去,由养育她的人交给她的新奇礼物,她好像都不怎么感兴趣。

    这让他有些不解,她应当很喜欢才是。

    鲜花、葡萄、志怪小说她怎么会不喜欢呢

    他每回去见她, 总是藏得很远,远远地瞧着,免得叫她发觉,他最怕的便是她眼中露出的陌生与戒备,更怕她见他见的多了, 两人又差了这些年岁, 会教她将他当成长辈魏帝已是很努力地在做保养了,他本就生得比寻常人年轻, 薛敏如今每天都钻研美容养颜的方子,代价是自己跟魏帝明明相差不了多少岁,偏偏站在一起,年龄差明显。

    魏帝属于那种不显老的人,饶是如此,那一身的气势,也绝非十六七岁的郎君能比,更何况他长寿,这么多年岁加在一起,想装青葱少年都不像。

    寿力夫有满肚子的话想问,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比如说魏帝是如何知道赵国之事的尤其还是毫无实权的温国公府,他着实是想不明白,也不敢问。

    女郎渐渐长大,她很少生病,不大爱出门,没有和人交朋友的兴趣,还不爱说话,即便面对“父母”也是如此。

    虽然魏帝选择了最优秀的人去抚养她,然而女郎聪慧,照顾她的这对夫妻骨子里对她有着敬畏,虽然不知寻常人家是怎么相处,但总之不应当是这样,更何况,她不至于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认不出来。

    女郎十岁时,天下统一,不过外面这一切跟她没有关系,她只是安安静静地趴在窗台上看院子里盛开的花朵还有鲜艳的蝴蝶。

    蝴蝶飞到女郎头上的珠花,细细的足抓着,女郎动了动,它便受惊般又飞起来,最后竟停在女郎纤细的指头上。

    虽然名义上是父母,然而他们并不敢管她,几乎是女郎爱做什么便做什么,无条件的纵容和溺爱着,好在女郎性子好,几乎不发脾气,只是不爱笑,也不爱说话,像是玉做的人儿,美丽又淡漠。

    她每天都会在本子上画一条线,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问她也不会说,无论父母怎样试图靠近,她都是有礼貌但又冷淡的,以至于这对夫妻始终战战兢兢,觉得自己未能做好主子交代的事,恐怕脑袋要搬家,但出乎意料的是,主子并未怪罪。

    赵国皇室这回没有漏网之鱼,跟随皇室一起倒塌的,还有那些华而不实的高门贵族,其中温国公府也在。

    魏帝并未将他们与皇室一般剿杀干净,除却罪大恶极者,其余尽皆抄家贬为庶民,只是这些习惯了锦衣玉食的人,如何忍受清苦的生活

    他将一切事务处理完毕,天下归一,本该属于她的荣耀,他要再一次双手为她奉上,因着有从前的记忆,较之过去,足足快了七年,谁知这时,寿力夫却附耳向他禀报了一件事。

    那养在绝密安全之处的女郎,她病啦

    刚刚入冬,天气寒冷,她许是开着窗子睡觉,第二日一早便有些声音沙哑,到了下午就烧了起来。

    魏帝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冰冷,他放下手里的笔,“备马。”

    到达宅邸时,负责照顾女郎的夫妻二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魏帝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径直往里去,他暗中看过她无数回,自然知道她住在哪个院子。

    床上的女郎真的太小了,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他曾无比遗憾,比她年长这些岁,却不能在她出生前便保护好她,如今有了这个机会,自然再三细心。

    她安静地躺在那里,魏帝眼前不由得浮现出数十年来都不曾忘却的记忆,每回她生病,他都日夜煎熬睡不好觉,她向来听话,为他爱惜身体,怎会大冬天的将窗户打开

    刚刚伸手想摸摸她的头发,女郎便睁开了眼睛,四目相对之下,魏帝尚未开口,便见她朝他笑。

    他来看她时,她总是不笑的,什么新奇有趣的玩意儿都不能引起她的兴趣,可现在她却笑了。

    这笑容无比熟悉,他也不由得微微一笑。

    听到她叫他“官家。”

    因为提前了七年遇见他,他与记忆中初次相遇,竟没有太大不同,女郎伸出手,将小拳头放在他掌心,“你终于来接我了。”

    “嗯。”

    他把她抱起来,“接你回去,以后都不分开了。”

    温离慢悄悄笑起来,她很乖的,知道他要忙,因此从不吵闹,直到听说天下归一,怕他还不来,才故意开着窗户生了一场小病,这辈子有着健康的身体,难得一次生病,竟还有些感慨。

    “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这回,她不用再坐马车,而是可以与他一同坐在马上,温离慢轻笑“有了意识,便想起来了。”

    回到皇宫,一切都无比熟悉,官家这些日子没来接她,便是为了将太和殿布置成她喜欢的样子,连曾经伺候她的宫人都寻了来,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

    耳边似是有浅浅的梵音,鼻息间也偶有檀香,官家愣了愣“杳杳,你闻到了吗”

    “嗯”她扭头看他,“什么”

    官家摇摇头“没什么,是朕的错觉。”

    他握住她的小手,有千言万语想要跟他说,可话到了嘴边,却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因为没有她的那几十年,过得乏善可陈,毫无乐趣,以至于现在让他回想,那漫长的近百年人生,竟只有与她厮守的三载最为清晰。

    有关钟家人的事情,官家觉着还需要同她说个明白,他不在意钟家人死活,只管要钟楚将她顺利生下,因此钟家人虽比从前多活下来一些,但也并非毫发无损,至于钟楚,她与父兄生活在一起,钟肃在被救下后选择投诚,不日即将进入兰京,至于他们会怎样报复温俭及温老太君,官家懒得去管。

    这一世,他想陪她去看江河湖海,峻岭高山,与她将世间一切美好之处走遍。

    魏帝后宫警备森严,因着无妃无子,也没人敢朝这儿安插眼线,温离慢曾在宫中生活过,对这里无比熟悉,常常令寿大伴背地里嘀咕,寻思着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是头一回见面,怎地女郎语气态度都这般熟稔

    官家也是奇怪,前些时日还头疾发作痛苦难忍,如今瞧着倒像是完全好了,若是问怎样好的,连薛敏都说不出来,总之是好了,脾气也好的可怕,旁人脾气好,那叫正常,官家脾气好,简直可以说是惊悚。

    叫寿力夫说,应当全是女郎的功劳。

    女郎年纪太小,官家不愿她被人说三道四,便封锁了她的存在,不让任何人知晓,寿力夫有时都止不住怀疑官家究竟是不是否则怎地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数年前原本是要选妃的,却在圣旨颁布之前,又取消了,着实令人费解。

    该不会是为了女郎吧

    真是匪夷所思,这两人,竟像是前世便认识一样,彼此相处之间,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知对方心中所想,当真是心有灵犀,官家有些小习惯,连寿力夫都不敢说了如指掌,这女郎却全部一清二楚。

    记不清楚多少次睁开眼睛,怀里却没有熟悉的身体与芬芳的气息,他曾不许任何人出入太和殿,搂着她的遗物入眠,可连梦中都不能与她相见,醒来时更是抱着冰冷的衣衫出神,那种整颗心都被挖空的无力感,他再也不想品尝。

    “官家。”

    女郎笑意盈盈,“你醒啦”

    他眉眼柔和“嗯,醒了。”

    温离慢扑进他怀里,习惯性把小脸往他肩头蹭一蹭,“官家如今温柔许多,都不凶我了。”

    “朕何时凶过你”官家下意识道,见她要反驳,随后又补充一句“便是凶你,也是因你不乖。”

    失而复得的珍宝,如何舍得凶在没有她的余生里,他曾无数次悔恨到肝肠寸断,觉着她还活着时,待她不够好,不够温柔,因为她偷懒贪玩不爱喝药总是斥责她,他怎么舍得那样对她说话呢这实在是他的不是了。

    温离慢笑起来,她和养父母生活在一起时,总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儿,往日喜欢的东西也都没有兴趣,可一回到官家身边,这世上的一切瞬间便都有了意义,看花是花,看草是草,兴致勃勃想要探究世界的奇妙。

    也令负责保护她的乌衣卫统领陆恺啧啧称奇。

    他本是魏帝贴身护卫,又掌管乌衣卫,可以说是大权在握,结果官家却要他去守着女郎,这简直是大材小用,守着女郎的这些年,他亲眼所见她是如何长大的,宛如玉雕冰琢,身上没有半点人气儿,奇珍异宝流水般送给她,也难得她半张笑脸,很少说话,也不怎么爱动,成日最爱做的,便是趴在窗口往院子门口的方向看,似是在期待谁来接她。

    直到官家打下天下,将她接到身边,她才换了个人一般,在官家身边的女郎,彻底“活”了过来,当真是令人稀奇。

    天底下,难不成真的有缘分一说

    若说一开始觉得官家将女郎接到身边是一时兴起,那么随着数年时光过去,到了女郎及笄之时,再也没有人会质疑官家对她的爱意――那是一场盛大到世人皆知,但凡见过的人,都不会忘却的婚礼。

    大婚是好事,可繁文缛节太多不是,真要按照规矩来,怕是从早到晚温离慢都没法喝上一口水,更别提是休息,因此官家还是精简了流程。

    太和殿内没留人,穿着大红嫁衣的女郎坐在床畔言笑晏晏望着他,朝他张着双手。

    官家上前一步,在她身前单膝跪了下来,这样的话,温离慢反倒要低头看他,两只手很自然地环住了他的头颅,笑容温柔。

    “我现在不是琉璃娃娃啦,可以荡很久的秋千,喝很烈的酒,跟官家过很长的一辈子。”

    他只痴痴地看着她,像是要把她的模样永远铭刻在心中一般,不能有丝毫褪色。

    虽然已大婚,可帝后并未行夫妻之实,她虽已及笄,却生得纤细袅娜稚气未脱,官家只看着她便觉满足,终日陪伴于她,二人形影不离,未有片刻分开。

    官家三十有五才娶妻,朝中却并无反对之声,毕竟在这之前,他暴君的名头叫了二十余年,谁敢多说半句反倒是大婚过后,帝王脾气明显好了许多,这一点要归功于皇后娘娘。

    大约是婚后第三年,温离慢十八岁,她才第一次见到这一世还活着的阿娘。

    与父兄重会后的钟楚并未再嫁,褪去了娇贵傲气,反倒显出几分巾帼之色,大抵是这些年跟随父兄四处征战的缘故,她一眼便认出了温离慢,认出那是自己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却被人抱走的女儿

    温离慢见了她,并无慌张,不悲不喜,钟楚生出近乡情怯之感,想与她搭话,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更不知她这些年是怎样过来,又为何会成为大魏皇后。

    她还想说明自己的身份,可温离慢却先向她打了招呼“阿娘。”

    她自然不会忘记她,在那阴暗潮湿的小院子里,她曾与她的尸体,从大雪纷飞,共度到春暖花开,亲眼看见她死去、腐烂,又被人抬走。

    “你,你”

    “我姓温,名离慢。”

    虽然不喜欢这名字,但用了一辈子,也无所谓换不换了。

    钟楚望着面前已生得亭亭玉立的女儿,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的嘴唇动了动“官家对你可好”

    “那是世上待我最好的人了。”温离慢轻声回答,“阿娘大可放心。”

    她很认真地告诉阿娘,她遇到了最爱的人,这份爱超越了一切,她对世间万物都不会生出同样的爱,而因为曾经孕育过一个孩子,温离慢能够明白,阿娘当初生下自己时,也一定是出于爱,至于后面那些吼叫、打骂、虐待――她通通可以不在意。

    被人深深地爱着,她不愿意再去想那些。

    名叫青雀的宫女性子有些呆,此时正跑过来,许是裙摆没提好,崴了下脚,叫宫女紫鹃稳稳扶住,她先是跟紫鹃道了谢,随后冲到温离慢跟前,先行礼再禀报“娘娘,官家来啦”

    这是赵国灭亡后,唯一一个被带到兰京来的宫女,因着口音与旁人不同,做事又毛手毛脚,一根筋不甚聪明,没少闹笑话,好在太和殿的宫人们对她都很好,交了不少朋友,当差也算尽心尽力,与红鸾等大宫女比虽不能及,温离慢却很喜欢。

    钟楚怔怔地望着自出生起便没有见过的女儿,眼前似乎浮现出她还稚嫩的模样,有时她常常做梦,梦里是另外一个世界,她没能活着离开温国公府,也没能与父兄重聚,钟家子嗣凋零,而她的女儿

    她在梦中,便为她取名叫作离慢,乳名叫作

    “杳杳。”

    冷不丁听到这道声音,钟楚猛然抬头,只见身着玄衣的帝王站在不远处,而先前与自己说话时显得温和平静的女儿,面上却绽出欢愉的笑容,那笑容纯洁又天真,美好的令人想要落泪。

    他叫她杳杳。

    楚楚动人,杳杳在耳,与温俭花前月下时,他便这样说,若是日后两人有了女儿,便为她取名杳杳。

    钟楚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她现在是真实活着的吗还是说,其实她早已死去,如梦中那个世界一般,将女儿变成了那样不哭不笑的木头人――

    “怎么换个衣裳,折腾这么久”

    “遇到了阿娘,同她说了几句话。”

    帝后的交谈声并不大,但钟楚仍旧听得很清楚,她不由自主地往那二人望去,只见他们互相牵着手,高大的帝王伸手给女郎顺了顺长发,将不知何时摘来的鲜花簪入她如云的秀发之中,顿时显得人比花娇,艳冠群芳。

    钟楚便这样呆呆看着女儿与帝王携手而去,再也不曾回头望她一眼,她想要出声唤,却又发觉自己竟发不出任何声音,连双脚都像是生了根,黏在地上动弹不得。

    那不是她能打扰的世界,也是她不能再触碰的人。

    她在梦中曾深深伤害过稚嫩的女儿,钟楚脖颈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恍惚中,她仿佛看见自己悬挂在房梁之上,双脚随着破败门板吹入的风微微晃动,而那个瘦弱苍白的小女孩,正面无表情地坐在她的尸体跟前,用勺子将发黄的青菜一口一口塞入口中――

    钟楚如梦初醒

    只是再看,又哪里还有帝后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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