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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八一生两世中
女王,要死了
唐娜愣了好一阵子,身体一动不动,就像是雕塑一般,就那样呆呆的盯着自家王上看。
一开始女王还陪着她两相对望,配合地维持住悲伤气氛,但是时间久了,就有些撑不住,开始伸出手去摸书,想要一边看一边等。
结果她刚一动,唐娜就回过神来。
“嗖”地起身,大步冲到了榻前。
许是因为动作太急,袖口都飘了起来,硬生生带起了一阵风。
女王吓了一跳,急忙将书册放回去,身子也坐直了些,随时准备着万一这人刹不住车跌过来,她好扶住对方。
而唐娜并不准备碰她,恰恰相反,一切都显得尤其小心。
她在榻前蹲了下来,指尖颤抖得捧住了女王的双手,嘴唇嗡动,却说不出话,没多久,脸上就是冰凉一片。
算起来,唐娜甚少落泪。
以前是班奎的侍卫长,又有王室血脉,基本上没人敢给她气受,而本身的脾气也是个直率爽利的,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做不出那种感伤模样,当真是个流血不流泪的脾性。
后来做了齐国太子妃,再到齐国王后,看上去是联姻,其实是嫁给爱情,后宫只她一个,夫君温柔知礼,儿女活泼孝顺,她更是没有烦心事儿。
曾经,唐娜一度以为自己已经不会流眼泪了。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只不过是没有碰到伤心事罢了,真的遇上,这泪水怕是比谁都多。
女王也没想到对方哭得这样凶,沉默片刻,便捧住了她的脸,另一只手拿着手帕给她轻轻擦拭,嘴里轻声道“莫哭了,我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吗”
唐娜眨眨眼睛,瞧着自家王上鲜活的脸,下一秒却是眼圈更红,一双碧绿眸子就像是被扔进水里的绿宝石,通透又可怜。
女王愈发无奈,轻声道“早知道就不同你讲了,我现在说自己还有治愈的可能还来得及吗”
唐娜轻轻摇头,抽噎着低下了头。
换成旁人,或许仍会怀揣希望,期待奇迹发生。
可是唐娜与女王一起长大,对彼此的性格也是了如指掌。
说是快死了,便是没救了,连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唐娜握着女王的指尖,突然惊觉,这人的手竟是如此凉。
哪怕穿着裘衣,烧着地暖,依然温不热身子。
明明是如花面貌,却好似已经油尽灯枯。
唐娜又想哭了。
可是这一次,她忍住了,用力的擦了两下眼睛,然后才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问道“要不要再让我带来的太医看看”
女王笑了笑,轻声道“其实我去看过,隐姓埋名,用了一年时间遍访名医,结果都是一样的。”
“治不得”
“治不得。”
唐娜缩紧手指,张张嘴,却说不出话。
而女王见已经把窗户纸捅破,索性把事情跟她说个清楚“这病大抵是遗传的,过往王族或早或晚都会出现脏器疼痛,有些是心,有些是胃,不一而足。”
唐娜哑着嗓子“可是从未听说有因此丧命的啊。”
女王笑了笑,声音轻飘飘的“那是因为以前的班奎闭塞,内外不同,医术也不发达,根本弄不清楚自己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声音微顿,“加上,王族的职责之一就是平息天怒,所以大概也没什么机会等到顺利病死那天吧。”
平息天怒
唐娜微愣,然后就想起了在仙人刚到班奎岛的那天,从火堆旁边救出了自家王上。
而那时候就是因为整个班奎都觉得,黑水是天降神罚,所以女王为了平息天怒,就选择架起高台,点燃火堆,准备生祭了自己。
如今看来,那时候的想法简直愚昧极了,可是从女王毅然决然的态度上看便知道,班奎过往的君王都早早做好了心理准备,要为了国家和子民舍掉命去。
女王显然也回忆起了往事,笑道“与我而言,既然我受了百姓奉养,锦衣玉食,那有些事情就是我应尽的责任,没什么好挑剔的。只能说运气不错,得了仙人庇佑,倒也是让我能等到今时今日,不然怕是永远不知王族的血脉到底有何种病症。”
唐娜面露心疼,不知如何作答。
女王见她不言,以为她在担心自身,便宽慰道“你且放心,这病只遗传嫡系,你或者其他王室总归是无事的,必能长命百岁。”
唐娜却看着她道“如果琅云仙境还在就好了,我可以去求求他们,让王上能康健,哪怕用我的寿数去换也好。”
女王却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温声道“莫说仙人不管这些事,就算他们在,你真的求了,他们怕也只是告诉你不要封建迷信。”
唐娜确实如此。
许是因为哭了一场,她的心情平复很多。
就算唐娜执意让自己带来的太医来看,得知确实时日无多的时候,她也没有像是之前那样崩溃。
原本就是个爽利脾气,现在既然木已成舟,索性就接受现实。
唐娜便派人去给齐国国君送信,说自己要在班奎多留一阵,然后就整天跟在女王身边,同吃同住,出门也是同驾马车。
倒像是回到了二十年前,她还是那个班奎侍卫长,每天总和自家王上形影不离。
女王则是觉得她作为齐国王后,总不好一直留在“娘家”,无奈唐娜坚持,女王也就随她去了,后来也乐得和唐娜在一处说话。
只一点不好,那便是躲不过吃药这关。
女王裹着披风,即使面容苍白却依然遮挡不住容貌姣好。
她看着唐娜手上的药碗,紧抿嘴唇,有着明显的抗拒。
唐娜则是拿出了哄孩子的耐心道“今天就这一碗了,王上乖,捏着鼻子一昂脖子就喝进去了。”
女王拧着眉,低声道“吃药片不行吗”
唐娜温声细语“王上说得对,我差点忘了,”然后她去倒了五六个药片在手上,有白的有粉的,还有胶囊,一并递过去,“就着药汤一起喝了。”
女王
早知道就不提醒你了。
见逃不过去,女王药片一塞,药汤一灌,根本不给自己反悔的机会,硬给喝了下去。
唐娜则是在把碗拿开的同时,往女王嘴里塞了块糖。
弥漫开的水果甜香略略冲散了口中苦味,但已经被苦麻了的舌头硬是从本该甜的糖块里尝出了些怪味道。
想要吐出来,但是看着唐娜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女王到底还是把糖含住了。
粉腮被顶得鼓起来一块,嘴唇紧抿着。
总是果决庄重的女王陛下此刻看上去莫名惹人疼。
而她低头摸肚子的时候,唐娜急忙撂下了手上的东西,走过去问道“王上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女王的指尖在衣服上紧了紧,深吸一口气,咽下了喉咙里的血腥气。
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语气很是委屈“这药越吃越多,我现在明明没吃饭,却觉得已经饱了。”
唐娜见她这样委屈巴巴,有些想笑。
可是听了她的话,又是止不住的心疼。
偏偏还说不出安慰的话。
彼此都清楚,女王已经命不久矣,既然如此清醒就没有必要编善意的谎言了。
于是,唐娜抱了她一下,同时昂起头,迅速眨眼,散掉了眼中的淡淡水汽。
在看向自家王上时,她已经恢复了笑容满面“今天可要继续读书”
说着,就准备去取书册来。
没想到,往常总是抱着那几本书不撒手的女王却摇摇头,轻声道“今天太阳不错,我想出去走走。”
“王上要去何处”
“到城里瞧瞧吧,我已经好久没有看到我的子民和我的国家了。”
唐娜承认,自己心里是很不愿意让女王出门的。
如今已经入了深秋,天气寒凉,怎么看都不适合病人。
可她同样知道,女王似乎好说话,但这个人一旦想要做一件事,便不会轻易更改。
刚刚能哄她喝药,是因为女王自己也知道这碗药必须喝,劝一劝也就听了。
而现在她要出门巡视,这是身为君王应有的权利,也是义务和职责,唐娜没有理由阻止。
于是她只是皱紧眉头,却并没有说别的,快步去取了衣裳来。
秋衣秋裤,毛衣毛裤,皮衣皮裤,裘衣斗篷。
这些东西尽数被搬了出来,堆在榻上。
旁边还摆着各种帽子和围巾,看上去数量惊人。
就连女王自己都没想到,她竟然有这么多衣裳,一时间都有些被吓到了。
看到唐娜还想翻找,女王急忙道“难道想把这些都穿在我身上吗”
唐娜动作微顿,转过身道“我怕你冷到。”
女王无奈“可这些真的穿了,且不说会不会被裹成球儿,单单说重量,亲爱的唐娜,你不会想要压坏我的对吧”
唐娜闻言,脸上微红,不自觉地想了想变成球儿的自家女王
嗯,人生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最后女王依然是寻常衣裳,就是外面裹了一件厚重的裘衣。
她想要弄个更薄点的,无奈唐娜看着她的那个眼神太过恳切,似乎只要自己摇头,对方就要哭出来。
无法,女王还是微微抬起脖子,让她给自己系带,嘴里嘟囔“其实我不觉得冷。”
唐娜笑着看她,满脸写着不信。
女王便没有再说。
其实她真的不冷,连她自己都觉得稀罕。
分明往日里燃着地暖都会觉得冰冷刺骨
女王的表情突然顿住了。
她的瞳孔微微动了动,然后就拉住了唐娜“我要取个东西。”
“王上你说,我去拿。”
“你拿不出来的。”
说着,女王站起身来,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博物架前。
这般动作引得唐娜一阵惊讶,要知道,女王病重之后,大部分时间都是卧床,浑身无力,走起路来都很费劲。
难得看到如此有力的模样。
而就在她愣神时,女王已经打开了博物架上的机关。
很快,后面的墙壁上出现了个暗格。
很小的一个,大小只能容下一个不大的盒子。
但对女王来说,已经够了。
她走过去,伸出手,轻轻地拂过了个密封好的笔记本。
黑色的封皮,也没有用什么名贵的原材料,看上去平平无奇。
可这个本子里记载的东西却帮助班奎平稳过度,飞速发展,并且推了一把农业和武器制造,让班奎到现在依然可以安享太平。
而这个本子的侧面,写着两个字。
纪良。
女王的指尖碰了碰,很快就收了回来。
随后,她将下面的锦盒取出,打开来,里面躺着一个小瓶子。
这个东西唐娜认识,听闻是一位仙人留下的,味道奇香,到现在这片大陆都无人能仿造出来。
寻常时候,女王都是很宝贝的,从来都妥帖放好,甚至加了好几层密封,生怕里面的东西挥发光了。
但现在,她竟然拧开瓶盖,在手腕和耳后点了好几下。
就连唐娜都能闻到那股悠然中带了些清爽的香味。
她有些惊讶“王上怎么舍得用”
女王笑了笑,轻声道“此物原本就是防蚊虫用的,我病了这许多日子,难得出趟门,总要防范多些才好,”声音顿了顿,她放轻了声音,“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再用,还真有些舍不得。”
唐娜鼻子一酸,可依然带着笑“看你说的,如果喜欢,今天晚上弄一些在床帐上,做梦都能梦到满室花香。”
女王笑笑,却没回应,只管将瓶子重新安放好,塞回暗格,将一切恢复原样后,盯着看了几眼,便决然转身道“我们走吧。”
唐娜紧跟上“王上,要不要轮椅我让人准备了。”
女王轻轻摇头“今天太阳好,我想走走。”
唐娜见她兴致高,也就没说什么,悄声让人将轮椅带着跟在后面,然后就陪着女王一道朝着王宫外走去。
如今的班奎国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街道繁华,楼阁林立。
虽然没有太多高的建筑,可是火车汽车都是齐备的。
特别是工厂的建造方面,更是一座接一座,越靠近黑水的地方工厂越多。
不过,班奎最为人称道的并不是这些,而是他们的财富。
城中的房屋,是国家出钱盖得。
大片的广场,是国家出资建设。
而城中那些花园景观,每每都让懂行的人无比惊叹,要知道,里面的花卉植物都不便宜,但班奎却能做到常见常新,就是为了能给城市增添鲜亮,就可以花费流水的金银。
谁看谁都得说一句好家伙。
女王显然也很喜欢城中的基础建设,她一边走一边说“真是漂亮,之前仙人说的果然是真的。”
唐娜正轻轻扶着她,闻言便好奇问道“仙人说的哪句”
女王笑道“班奎必须要好好学数学,不然以后,总有钱多得不知道怎么花的时候。”
唐娜也想到了此事,不由得跟着笑起来,然后便感慨道“仙人说的总是对的,他们老说自己不懂预言,可我看那是仙人们谦虚,他们分明会得很。”
女王则是看着眼前的一片欣欣向荣,心情大好。
而她虽穿着裘衣,带着兜帽,遮挡住了脸面,但是身边跟着唐娜,身后则是侍卫长赤兀,任谁都猜得出她的身份。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兴奋,但没有谁会上来打扰。
女王所到之处,班奎人或远或近地停下脚步,躬身行礼,安静又恭敬。
这是班奎人对于他们的女王发自内心的崇敬和尊重,女王将这一生都贡献给了王座,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给了她的子民。
但这些满心爱戴的班奎人并不知道,他们的王上已经病入膏肓。
而女王也没想过要告诉他们。
她停了下来,思索片刻,伸手摘掉了兜帽。
虽然面色苍白,但是她依然是极好看的。
许是上天对女王的眷顾,哪怕病了,也是病美人。
嘴唇用了口脂,脸上用了胭脂,而现在的气色比起前些日子要好上许多,笑起来时竟是越发美丽动人。
随后,女王就对着班奎人们招了招手,嘴角带着温柔的笑。
众人立刻躬下身子,只有这样才能忍住尖叫惊呼的冲动。
只留下一句“王上福安”
女王笑着看他们,缓缓开口“是班奎福安。”
听了这话的民众立刻改口。
一时间,“班奎福安”的欢呼响彻云霄。
而看着这一幕的唐娜却觉得自己的眼眶又开始发烫。
她从不知道,自己的泪水竟是这样多。
到底忍着了,一直到女王重新戴好兜帽,走到了无人处,唐娜才抽泣两声。
女王拍拍她的手“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我看你这些天把以前攒着的眼泪都流完了吧。”
唐娜抽抽鼻子,声音里都带了水汽“要是王上好好的,我也不想哭。”
女王笑着看她,轻声道“那你还是哭吧,只是答应我,泪水在我这里就算流光了,以后不要再哭了,要好好过生活,我会保佑你的。”
没想到,唐娜听了这话,却哭的更凶。
也是因为泪眼婆娑,让她有些看不清道路。
等好不容易止住了,便发觉已经走到了一处棚屋。
这是之前唐娜就来过的棚屋。
旁边有农田,还有兰花花圃。
见女王要往里面走,唐娜拦了一下“天冷了,要不还是不要去了。”
女王声音轻轻“我想去。”
唐娜一下子就软了心,扶着她走了进去。
里面的一切都很干净,想来是每天都有人精心打理。
除了桌椅,便是一个竹制躺椅了。
女王坐了上去,身子放松,舒服的舒了口气。
唐娜则是搬了个杌子坐在旁边,小心的选着角度,给女王挡着风,嘴里道“刚刚你摘下兜帽是为了与民同乐,我不好说什么,可现在总要细心些,不然回去又要咳嗽的。”
女王则是笑着,脸上泛着红晕,似乎很是高兴“能看看国泰民安,就比什么药都管用。”
听了这话,唐娜一脸无奈“是是是,我惯是知道你的,那时候年纪小,姑娘家都喜欢花喜欢粉,偏就你,喜欢看地图,喜欢看折子,我瞧着你把工作看得比自己还重要。”
女王毫不示弱“你不也是我好歹还会做女红,你就天天抱着剑,追着那些男侍卫要找人家打架,硬生生一路打到了侍卫长的位置,不知道多少郎君被你揪掉了胡子。”
唐娜声音一顿,然后嘟囔着“被人听到的话,又是一笔笔的黑历史,我们这算不算互相伤害”
女王低笑道“放心吧,哪怕史官知道,也只会写我勤于政务,写你少年英才。”
唐娜
果然,耍笔杆子的人才是最厉害的。
泥炉上的水烧开了,唐娜拎过来沏了盏茶,嘴里则是问道“其实我以前就想问你了,为什么你选了那么久的夫婿都没选定”
女王握着温热杯盏,并没有喝,只是暖手,然后轻声回道“一来是我知道了身上的病,不想要拖累个好男儿当鳏夫,二来是我发现我还是不合适有子嗣。”
“因为病吗”
“倒也不是,医学在发展,之前齐国的谭家全家目翳,现在不也是能治了么,我只是有件事情要做,这件事有可能会动摇王室根基,而我命不久矣,没有办法培养出一个英明君主,既然如此索性放弃,择能者居之才是为国为民。”
唐娜相信她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因为这人一直都是把家国天下摆在最前面的。
但就在这时,女王又道“当然,还因为我不想凑合了。”
唐娜微愣。
女王笑着看她“其实之前我说错了一句话。”
“什么”
“我把联姻产子当成了工具,当成了生意,说起来或许容易,但是做起来,确实是太难了。”
“是因为王上心里有人了吗”
女王的眼睛微微睁大。
唐娜则是柔声道“你以前不喜欢兰花,不喜欢棚屋,也不喜欢任何没有效率的事情,可你现在会选择这些,想来便是情之所至。”
女王久久没有回答。
这让唐娜有些忐忑起来“是不是我让王上不高兴了”
女王又是一阵沉默,然后才摇头,轻声道“我只是想通了一件事情。”
“王上想到了什么”
“我确实是心悦一人,但是从头到尾,我做的所有选择,都与那人无关,甚至都没有想过他。”
在女王心中,任何事情都是有顺序的。
国家安全,国家发展,国家繁荣。
想要做到这些,要考虑农业工业,还有商贸军事,可以说这些把她的人生都塞满了。
女王轻笑,叹道“我有时候连自己都想不起来,更何况是想他呢。所以你瞧,我还是和当年一样,连自己都能算计进去,感情于我而言就是奢侈品,可望不可即。”
当年,她因为舍不掉自己还脆弱的国家,所以硬生生忍住了所有,目送纪良离开。
现在,她还是那个她,考虑了一切,就是没想过自己。
作为君王,她认为自己已经足够优秀。
可作为寻常人好吧,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寻常,大概一般人的活法从根上就不合适她。
唐娜握着女王的手宽慰道“各有各的活法,王上已经做到了最好,所有班奎人都会感念你的。”
女王依然笑着道“事实上,我不觉得伤心,这是真的,我没吃过爱情的甜,也没感觉过苦,所以我不在意,只是有点可惜,当初我要是能胆大一些,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他,然后再挥手作别就好了。”
唐娜轻声“王上可以找他来说啊。”
女王摇头“找不来了,他不在了。”
唐娜以为那人死了,不由得面露唏嘘。
殊不知女王说的是琅云人,那些人离开的那样干脆,连点念想都没给人留。
而女王倒也没有多伤心,轻声道“罢了,人生哪有一帆风顺,现在我对得起后世,也对得起前人,已是圆满。”
随后,她就深吸了一口气。
唐娜见状,忙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女王用手摁了摁胸口,闭着眼睛呆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唐娜,我的兰花香包落在了殿里,没有拿出来,你去帮我取一下好不好”
唐娜有些担心“可现在天冷了,这棚子四处漏风,你一个人在此处能行吗”
女王笑道“我只是病了,又不是小孩子,冷热还是知道的,而且这地方看着寻常,但该有的采暖都是有的,更何况,”她摸了摸身上的裘衣,“你都把我裹成熊了,无论如何都不会寒凉的。”
唐娜似乎被说服了。
她将暖炉塞在女王手上,又给她紧了紧裘衣的领子,轻声道“我快去快回,王上先歇歇吧。”然后就裹好披风快步离开。
就在她刚走不就,女王就用力捂住了嘴巴。
手指摁在脸上,直到指尖发白,这才忍住了咳嗽。
可是涌上来的血气却是忍不住的。
当赤兀察觉到不对快步进门时,看到的就是女王喂侧着身子,用帕子捂着嘴,却还是挡不住指缝里的鲜血。
茶盏被她捧在手中,里面原本清冽的茶汤现下已经是一片赤色。
零星的血滴砸在地上,瞬间染红一片。
赤兀被吓得呼吸一滞,急忙上前,嘴里则是朝着外面道“来人”
女王却止住了他“别喊。”
赤兀好似被摁了消音键,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可他的身体却是止不住的颤抖,蛮人出身的赤兀身形高大结实,可就是这样一个魁梧的汉子,现下却是只能急的原地转圈,满脸急切,却不知道能做什么,该做什么。
女王倒显得很淡定。
因为怕唐娜看了伤心,所以她将这口血忍了一路。
现下终于吐掉,反倒觉得舒畅许多,甚至身上都舒服了起来。
就好像恢复健康一般。
但是女王知道,自己这是回光返照。
死之前,都会有这么一下的。
从刚刚出门前的轻松她就知道自己时候到了,所以她拿出了一直宝贝的小瓶子,取出一些抹在手腕耳后,到现在都能闻到香气。
如今看来,回光返照也有时效。
现在,她的时候快到了。
于是,女王把装满血的茶盏放到一旁,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确定自己神色如常后才缓缓道“先不要告诉唐娜。”
赤兀犹豫片刻,开口道“可是,她很快就会回来。”
女王摇头“放心吧,不会的。”
说着,女王的指尖轻轻摸了摸手上握着的兰花香包,手腕一转就将它重新塞回怀中。
随后,她整了整衣冠,沉声道“来人。”
立刻,藏在暗处的心腹现身,单膝跪地。
赤兀见状,也迅速跪了下去。
然后就听女王道“待孤死后,将孤安放在大殿匾额后的遗诏取出,昭告天下,不得有误。”
“是。”
女王笑了笑,并没有提起遗诏里面的内容。
因为她知道,如果自己现在说出来,恐怕眼前这两个人要吓坏的。
一旦露了行迹,怕是后面的事情就不好执行了。
在遗诏里,她没有提及继承人,因为未来的班奎不需要继承人,也没有说虎符的归属,因为会有新的人接管。
而女王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自己废掉自己的王位,并且警告后人,不得复辟,谁想要重建帝制便是与班奎为敌,人人得而诛之。
换言之,她,班奎女王,要自己亲手结束封建制度,推着班奎走向一个新的时代。
注定会成为历史主流的时代。
而她也清楚,这遗诏一旦颁发,只怕改变的不单单是自己一国,怕是其他国家也会为之侧目。
不说别的,那个送给自己历史政治的齐国宰相谭旻就必然会有所动作。
谭旻之所以会在班奎新政上给了她诸多建议,为的就是这一天,让女王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对此,女王心知肚明,愿意同他互惠互利。
至于以后自己的名声
死都死了,管什么洪水滔天。
想到这里,她难得的轻松起来。
重新把身子埋进了躺椅里,她轻声道“我想休息会儿,你们出去,我不喊就不要进来。”
心腹和赤兀都很担心,但他们更加忠诚,应了一声就退了出去。
女王则是睁着眼睛,看着不远处的兰花花圃,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念叨着“我终于要死了。”
人人都怕死,可她不怕。
她这辈子着实是太累了。
无愧天地,无愧国民,但她真的累了。
能歇歇也好。
她有点庆幸自己遗诏里叮嘱了,死后要埋在兰花下面,这大概是最好的结局。
而世人都说,人死前是会见到走马灯的,能看到过往的经历。
女王闭上眼睛,也能看到。
但是让她意外的是,她明明很少想起纪良,可最后的走马灯,那人却占了不少篇幅。
想来也对,自己记得他的生日,记得他的话语,记得很多很多,虽然觉得不在乎,可到底还是有些想念的。
她小声念叨“下辈子会见到吗大概是不会吧,一抹幽魂,和神仙差距着实是有点大。”
这本是她的自言自语,剩下的不过就是安然等死。
万没想到,居然能得到回应。
叮,规则审核中符合规则。
身份审核中审核通过。
女王有些惊讶。
走马灯,居然还有配音
但这个配音怎么有点机械的感觉
而就在这时,那声音接着道身份录入中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
女王愣了一瞬,似乎被这种从未遇到过的事情给搞得有些懵。
但或许是因为人之将死,胆子就大,加上她确实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考虑太多,便没有深究对方的身份,只当是在和黑白无常对话便是了。
而那声音又问了句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女王苍白的脸上有了淡淡笑意“我没有名字。”
请不要戏弄系统,人哪会有没名字的
女王回道“或许以前是有的,但是当我成为王之后,就没人会喊我的名字,差不多就等于没有了,总归只是个代称,不要就不要了吧。”
可是那个机械音却很坚持你得给我一个名字,哪怕现编一个也好。
“为什么”
我需要录入数据库。
女王有些迷茫,鉴于异世界距离电子信息时代还有些遥远,所以她并不清楚这句话的意思。
只是想着,数据库这是地府阎王生死簿的别称吗
女王虽然做了多年君王,性子还算随和,而且她意志坚定觉得自己也是个普通人,会生老病死,既然死了,自然就归地府管理,人家的规矩当然要遵守。
于是女王便想了想,回道“那就叫九畹吧。”
哪个an九碗饭的那个吗
“不,是九畹招魂费楚辞的的九畹。”
片刻安静之后。
叮录入完毕
你们人类就是词儿多,如果不是我录入过古诗文大全,恐怕还不知道这俩字儿呢。
刚刚给自己起了新名字的女王有些疑惑地想着,这人说话奇奇怪怪的,什么叫“你们人类”
不过很快她就想通了。
神仙嘛,总归是和凡人不同的。
于是,她赞了句“仙君学识渊博。”
而那人回了句还是叫我系统吧。
“好的,系统仙君。”
系统算了。
学习人类的第一步就是学会放弃。
于是,系统开始走流程
身份确认中身份确定完毕。
身体识别中arng修复完成,身体识别完毕。
即将开始传送,请做好准备,耐心等待。
女王立刻感觉到身体开始慢慢变轻,低头看,居然觉得有些模糊
死就死吧,怎么身体还没了
于是,她赶忙问道“传送传送去哪里”
系统从不撒谎,如实回答道之前的琅云任务中,有人积攒了足够的积分,可以带走一物,只是当时你并不在传送范围内,而强行从范围外带走活人违反规则,所以延迟至今。
这句话,每个字她都认识,但是连起来,却是听不懂了。
好在她很会捕捉关键字,在意识渐渐模糊之前,强撑着问道“是谁,要带走我”
纪良。
这个名字出现的瞬间,她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在了心坎上,意识都清醒了些。
于是,女王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他他为什么想带我走”
系统同样给出了回应其实他对我说的是要带走香包,但是最后一刻,嘴里念得却是你。任务对象改变,香包就被留下,你现在也符合规则,终于可以执行。
女王依然有许多疑问,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会是什么样子。
而人对于未知总是畏惧的。
并不是每个人都像钟尧那样,拼着命都不要都要顺遂本心的。
好像,自己的命本就没了。
想到这里,女王突然生出了勇气。
她这辈子走事业线走到了头,可以说,这世界上找不出几个事业线比她还漂亮的。
那么到了生命的最后,她为什么不能为了自己活一次
拼一把感情线。
大不了就是这条命罢了。
然后就听系统道鉴于目标对象对任务不够清晰,系统开启最后确认因为是延迟传送,并不能确保百分百准确率,存在一定危险性,请考虑清楚后告知系统,是否同意启动传送
女王闭上眼睛,用力攥紧了手上的香包。
她感觉到自己身体的生机在迅速流失,与此同时,又感觉到了一阵阵的拉扯。
可她不觉得疼,也不觉得怕。
风吹过,带起了一片兰花馨香。
她听到自己无比坚定地说道“我,同意。”
下一秒,便沉入了无边黑暗。
空荡的棚屋里,已经空无一人。
只有一枚兰花香包安静地躺在竹椅上。
而女王在传送的过程中并不是完全昏迷,隐约还有些感觉。
但是这种感觉很模糊,有时候觉得挤得难受,有时候又觉得被扯得想吐。
可是身体根本不受控制。
甚至,她都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很长,也可能只是一瞬,她突然感觉到自己落在了实物上。
有些柔软,指尖摸了摸,感觉摸到了棉质布料。
鼻尖萦绕的是淡淡的兰花香气,混合着薄荷香,颇为好闻。
可还没等女王做出什么反应,就听到了一个声音。
“叮”
她猛地睁开眼睛,身体也下意识的进入了警惕状态,同时伸手往旁边摸自己的佩剑。
结果,摸了个空。
女王微愣,然后才打量四周。
这里是个很普通的房间,并不大,从摆设上来看明显是卧室,而且是琅云仙人很喜欢的装修风格。
衣柜,窗帘,还有一张床。
女王现在就坐在床上。
只是目之所及并没有看到兰花的痕迹,可分明能闻到味道。
她心中疑惑,然后转头。
突然四目相对。
手机的消息提示音还在响,系统的同款声音响个不停。
正准备入睡的纪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有些震惊,又有些迷茫。
而女王也认出了他。
即使对方看上去长开了些,模样有了些许变化,可,这确实是纪良。
那个爱说爱笑的纪仙君。
纪良确实是被吓到了。
试想一下,床上突然凭空出现了个大活人,谁能保持淡定
可是当他看清楚对方的脸时,表情就从震惊转为疑惑,最后更是一声叹气“是梦吧,怎么又梦到你了呢。”
这句话,字少,但是信息量却很大。
女王从来都是理智聪慧的,她嘴角微翘,哪怕新生刚刚开始,但她觉得自己赢了。
先是事业线,然后是感情线。
她要赢麻了。
而在女王的耳边,机械音再次响起
叮,传送成功
身体检测中检测完毕。
系统即将脱离,祝你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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