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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又是个脆生生的嗓音, 来人探头探脑地往屋里看“牧临川”
这个胆大妄为的称呼,令牧临川浑身一怔,眼睛睁得大大的, 不可思议地扭脸看去, 一颗心立时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篱笆门外站着个妙龄的女孩儿。
阳光洒落在她头发上,发红的头发根, 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四目相对的刹那, 牧临川脊背陡然一僵。
牧临川带来的这些宫人, 俱都垂下了头, 大气也不敢出。
至于兰兴村的村人, 虽不明所以, 但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周遭微妙安静了下来, 众人噤若寒蝉。
怎会是王后
张嵩瞠目结舌地望着门前这背着竹篾筐的少女,一颗心七上八下,狂跳不止。
距王后仙逝至如今也得有六七年了。可门前的“陆拂拂”, 竟然毫无变化,岁月好似未曾在她脸上留下任何变化, 这双鹿儿眼, 顾盼生辉间, 依然如旧时般鲜活生动。
张嵩尚且都震惊不已, 骇然变了脸色, 更遑论周江女与陆喜胜夫妇。
夫妇俩呆掉了,茫然又震恐地望着面前这一幕,又是看看那位陛下,又是看看陆拂拂。
这小小的两间土房前, 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团团围住,兰兴村的村人望着陆喜胜这一家。
又是好奇又是畏惧, 心里跟猫挠似地,频频望向了陆拂拂的方向,却又在转瞬间,被轮椅上那位散发的威压压得几乎快抬不起脖子来。
众人连呼吸都不敢出,都在等着牧临川的反应。
所有人众目睽睽之下,那双苍白的手指缓缓地在轮椅上摩挲了两下,如同爱抚情人的嘴唇一般漫不经心。
少倾,牧临川他抬起了头来。
一张i丽的脸,清减了不少愈发显得深刻。
一阵穿堂风掠过,吹动男人如霜如墨的长发,他几乎面无表情的打量着门前的陆拂拂。
终于扯动唇角,开了口。
语含讥诮与令人心惊胆战的疏离和冰冷。
“你是何人也敢直呼孤的名讳”
拂拂愣愣地扶着背后的箩筐,头皮都好像炸了起来。
生气了
绝对是生气了
牧临川他那双猩红的眼,如今就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他身上的这股冷酷暴虐并不外露,倒像是轻描淡写般。那双红瞳中很是漠然。
他虽坐在轮椅上,只有个孩子那般大,却没有人敢直视他的双眼。他望着人时,眼睫低垂,向是自上而下的俯视。
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他一直站在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哪怕不过半步远的距离,也好似遥不可攀的雪峰。
他比从前更平静,更从容无所谓,甚至可以说是更宽容。
但也比从前更残忍更狠毒,更像个正儿八经的帝王,喜怒不形于色,雷霆雨露皆在一念之间。
什么叫她是何人她是陆拂拂啊。
在牧临川一瞥过来的刹那,拂拂愣愣地脱口而出道“我是陆拂拂啊”
话说出口的刹那,拂拂就后悔了。
她这是什么弱智的发言
她连头都没敢抬,眼前一黑,头皮发麻地攥紧了肩带。
良久。
牧临川才终于开了口,不带任何感情,不辨喜怒地重复了一遍。
“陆拂拂”
顿了顿又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先王后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
张嵩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陛下”
话音未落,牧临川便道“这不是王后。”
迎上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牧临川一字一顿,面无表情地说,“王后早已故去多年,是孤亲手葬入帝陵。谁若是再直呼王后”
牧临川鼻腔里轻轻冷嗤了一声,浑身冷冽如霜,“孤割了他的舌头。”
张嵩是个老积年了,眼力劲毒辣。面前这少女分明就是王后。陛下揣着明白装糊涂,这明显是被气疯了啊
顿了良久,被气疯了的陛下这才又道“带上前来。”
众人惊得一时忘了动作,或者说,也不敢有所动作。
“将这冒充王后的。”牧临川一字一顿,面无表情地重复“大胆狂徒押上前来。都聋了吗既然聋了,这耳朵也别要了。”
陆喜胜和周江女本都已经吓呆了,此刻又猛地清醒了过来,扑过去哀哀求情,却又被御前的甲士给牢牢架住。
所谓祸从天降不外如是。
兰兴村众人一片哗然。
这陆拂拂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和先王后同名,样貌肖似难道便也成罪过了吗
后背被人猛地推了一把,拂拂跌跌撞撞地扑倒在了牧临川面前,又被人摁着脖子,跪了下来。
下一刻,女孩儿乌黑的发顶又冒了出来。
拂拂伸长了脖子,心急如焚地看着陆喜胜和周江女夫妻俩。
夫妻俩被甲士拽着胳膊,进退不得,看着陆拂拂,急得快厥了过去。
豆大的冷汗从额头上掉了下来,拂拂将心一横,豁出去似得紧闭上演,两只胳膊胡乱挥舞。
“对、对不住我、我可以解释的我、我其实是有事离开了一趟”
“我真的可以解释的”
“抬头。”牧临川的冷淡的嗓音在头顶上响起。
“我真的可以解释的”
“抬头。”
下巴猛然被人抬了起来。
“冷静冷静――呃”
苍白的手指扶住了她的下颔,牧临川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那狭长的双眸波光不定,盯着她看了半晌。
指尖不受控制地缓缓收紧。
牢牢掐住了陆拂拂这柔软的脸颊肉,力道重得留下了五个鲜明的五指印子。
拂拂只能保持着这么个滑稽的姿势,仰着头,含糊不清道“冷唔唔静冷静窝唔也不想走的。不会再走了,以后都不会再走了唔唔。”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保持这么一个被仰头的姿势,拂拂忐忑不安地看着牧临川,就像是在等着判刑的犯人。
她、她是打算回来找他的只是想到已经和这个世界的爹妈断了太久的联系她这不是想趁此机会先找到她爹娘吗
牧临川总归就在那个位子上,跑又跑不掉
良久,他这才收回了手,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什么也没说,却像是什么都说了。
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接下来这几天,牧临川也没走,就这么在兰兴村住下了。
吓得陆喜胜和周江女夫妇大气也不敢出,也不敢多问自家闺女究竟和堂堂天子是什么关系。
陛下又非说不是王后
每当碰上左邻右舍的打探,只能打着哈哈,含糊地带了过去。
一天,周江女趁着左右无人,悄悄招手,把正准备出门的陆拂拂给喊了过来。
“娘”拂拂惊讶地跑了过来。
周江女却是肉眼可见的憔悴。
这几天她是吃也不敢多吃,睡也不敢多睡。
生怕一个伺候不及,招惹上那位大名鼎鼎的君王,给全家招来灭顶之灾。
牧临川对他们倒也算客气,衣食住行样样从简,也不为难夫妻俩,有时候出门迎头碰上了,还颇为有礼地微微颔首。
唯独对陆拂拂,从来不假辞色,也不黑脸,就那双红瞳静静地瞅上两眼,当空气般无视了。
而陆拂拂到底是心虚气短,这几天老围在牧临川屁股后面转。
周江女也是过来人,看得出来自家闺女和皇帝关系不一般,想问吧,又问不出口,每每欲言又止。
每次牧临川冲周江女颔首行礼,周江女这心里头就发憷,这陛下正值壮年,头发却白了半边,眼眸狭长泛着冷冷的光,看着就叫人心里噗通直跳。
牧临川虽然在兰兴村住下了,却也不是不干正事。趁着这几天的功夫拎出来好几个鱼肉乡里的贪官,像杀鸡似的全都杀了,照脖子就是一刀,沥干了血照例剥皮揎草。
他就远远地看着。
她可是亲眼看到过那一向张狂得不得了的郡守,得了消息后匆匆赶来,像条狗一样趴在陛下的脚边,大气也不敢出。
至于牧临川就窝在那儿,淡淡地拨动他那腕子上的佛珠,一句话不说却叫人浑身直哆嗦。
她一碰上牧临川就得摸着心口缓上回,才能缓过来。
这回,周江女终于憋不住了,拽着陆拂拂袖口,欲言又止道“拂拂,你、你老实交代,你和陛下是啥关系”
陆拂拂脸色有点儿红,被爹妈拽着问对象关系,她尴尬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
“就、就夫妻关系吧”
周江女直瞪眼“什么叫吧”
拂拂垮了一张脸“就是,就是我也不确定。”
牧临川这态度,她也不确定他俩这婚姻关系到底走没走到终点。
看着自家宝贝闺女这失魂落魄的模样,周江女无奈地叹了口气,换了个问法“你你真做到了王后那陛下怎么”
“他生气呢。”拂拂蔫头耷脑的。
“好了好了不说了。”振作起精神,拂拂抬起眼,乐观地笑,“娘,我出去一趟。”
“干啥”
“买饼去我看上回买的那个饼,陛下倒挺喜欢吃的。”
看着陆拂拂又飞也般地冲了出去,周江女扶着门框,长长地叹了口气。
一抬头,又对上了门口守着的那十几个宛如门神的甲士的视线。
顿觉心口一滞,挤出个僵硬的笑。
这十几个甲士,那叫一个威风凛凛,一身明光铠,都是战场里杀出来的,身上这股煞气足叫人不敢逼视。
见周江女冲他们僵硬地笑了笑,这些煞神面色肃然,整齐划一,颇为敬重地行了一礼,铠甲哗啦啦直响。
周江女
半夜,牧临川滚动着轮椅,裹着一股血腥气,“踏”进了屋子里。
屋子里没点灯,黑漆漆的一片。
他眼睫低垂,目光虚虚地在屋里扫了一圈儿,一迳到了床边。
“哗啦”一声拉开了床帐,把床帐里的不明物体给捞了出来,拽着她裙子就往外拖。
“牧牧牧牧临川”
床上这“不明生物”吓了一大跳,吓得都结巴了。
原本昏昏的睡意顿时一扫而空。
“你、你回来啦”
“我等你好久了――”
“噗通。”他手一松。
拂拂茫然地跌坐在门外,摔了个屁股开花。
“砰。”是甩门的动静。
“等等”牵着裙子,狂奔上前,拂拂豁出一张老脸,硬着头皮堵住了门。
“我有话和你说”
“我我给你买了鲜花饼。”手忙脚乱地把袖子里尚有余温的鲜花饼掏了出来,贡到了这位面前,拂拂冷汗如雨,打着哈哈,尴尬地笑了笑。
黑夜里,牧临川那双红瞳就像是两点鬼火。烧得陆拂拂浑身发烫,心虚气短,原本鼓足勇气昂起来的脑袋也耷拉了下来。
这都几天了,牧临川还没有消气的意思。
他静静地看着她,既没立刻甩门把她关在门外,也没叫她进来的意思。
在这种油盐不进的冷暴力之下,她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目光倒映出她显而易见的失落,牧临川毫无反应,转身就“走”。
门没关。
拂拂愣了一下,伸着脑袋往里面看了一眼,如蒙大赦般地蹿了进去。
牧临川点上了灯,嗓音冷得几乎快掉冰渣。
“不是走了吗”
“什么”拂拂猝不及防,差点儿咬到了舌头。
牧临川嗓音中微含不满,颇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陆拂拂,孤真不知道你究竟把孤当作什么了”
“孤堂堂天子,当真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吗陆拂拂,你哪里来的自信”
周遭一片安静,唯余烛火噼剥作响。
牧临川顿了顿,心底荡过一阵怒气,抬眼望去。
却看到陆拂拂几乎都快哭出来了,羞愧又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举天发誓道“呜呜呜对不起我错了,你骂我也好,打我也好,我绝对不会反抗的”
“你都不听我说话的你先听我解――”
“过来。”牧临川不置可否,嗓音淡淡。“咚”地一声放下了端着的烛台。
这一声闷响仿佛凿在了陆拂拂的心里。
心惊肉跳地看着桌上的烛台,她硬着头皮蹭了过去。
刚刚被拽着裙子扔出了门外,她灰头土脸,衣衫不整,裙摆散乱,嫩绿色的裙角都被扯碎了一大片。
他这么看着她,拂拂心跳漏空,不好意思地卷着裙子,不敢叫他瞧见裙边这破破烂烂的模样。
从这绿绢纱的裙摆下露出白皙光洁小腿,在黑夜中仿佛散发着莹润如玉般的光芒。
牧临川的视线落在她两截小腿上,两只红瞳无甚波动,目光一寸一寸地贴着肌肤掠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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