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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都的大路上满是官兵, 满是山匪,兵刃碰撞、厮杀声的声音响彻耳边,残酷又真实。
血水在大雨的冲洗下, 汇聚成溪, 洗刷着乌脏的邺都。
宋微的幞头早已湿成一团,被她接下来绑在手腕上。
――她的身体依然没调养好,又拿着不合手的刀,对敌久了会导致手腕疼, 用折上巾裹起来能帮助她卸力。
本该欢聚一堂, 庆祝过年的百姓们早早的熄了灯, 用水缸、床、柜子等抵住大门, 以防山匪进入。
但依然有些人家反应慢, 门还没来得及堵死, 就被意图不轨的土匪冲进去, 屠杀了男主人和家里的青壮年,洗劫财物和女子。
而隔壁邻里听到他们的哭喊声, 却并不敢出声, 更不敢出手――外面那么多土匪,他们手上拿得都是锃亮的长刀, 一刀下去人就没了他们连官爷都杀,更别提普通百姓了。
这种情况下, 出去无异于送死。
邻居只能死死捂住小孩子因为害怕而哭嚎的嘴, 自己抖成了筛糠子。
宋微从小巷子穿过时,正好听到一个姑娘嘶声力竭的哀嚎, 她脚步一顿, 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湖出现一丝涟漪。
那个姑娘眼睁睁看着父亲、叔父、哥哥倒在自己面前,她几乎被吓破了胆, 却没想到那群土匪没杀她,而是将她拖到床上――
纵然她还未议亲、嫁人,但她也大概知道这群人要做什么。她拼命的反抗,却敌不过五个正当壮年的土匪。
就在姑娘哀莫大于心死的时候,屋子里那四个正在看好戏,催促她身上人快点的土匪突然不出声了,她身上的土匪还在撕扯她的衣服,嘴巴里满是猥琐“别催啊,这小娘们儿烈得很,一看就是个稚儿,老子是她第一个男人,可舍不得快点。”
“看不出来你还挺怜香惜玉的嘛。”
“那是当――”正在施暴的土匪恍然察觉,刚跟他搭话的女声很是陌生,他还来不及做反应,就感觉自己脖颈一凉,最后一个“然”字只剩下杂乱不全的气音。
紧接着,断气了的男人被宋微拎着衣领拽下去,啪嗒一声摔在地上。
这屋子里血腥味很浓,从门口到窗边有八具尸体――三个应当是床上这位姑娘的亲人。
床头的油灯还未熄灭,几乎被吓破胆的姑娘一抬眸,就看到宋微的侧脸。
――那个救了她的人半边脸都血,在这青黑交加的屋子里,看起来像是阎王爷派来索命的鬼差。
宋微擦了刀,见那姑娘理智尚存,留下一句“好好活着。”
随即,转身出了院门。
宋微跑了起来,她担心师父一个人埋伏在山寨里会出事,出了城后就骑上早就留在城外的马,一刻不停的往山寨里赶。
土匪果然比不得正规将军,他们为了能控制皇宫,倾巢而出――留在山寨里的几乎都是老弱妇孺。但这只是几乎,宋微知道,他们从庆云帝别院偷偷运走的八百万两白银还剩下大半,少说也得派一个当家的留守在此。
宋微上山时没有骑马,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她一路都刻意掩藏着气息。
她和陈闻之曾来这个山寨里探寻过,知道他们几个当家的住处,因此,想要知道是谁留守在此处,也非常简单。
锦衣卫的听记都做得很好,曾担任指挥使的宋微恰好对邺都附近的几个匪窝都有所了解,这也方便了她跟驻守在此处的土匪谈判。
――毕竟那么多银子,她和师父两人不可能背得动。
此寨子一共有四个当家,大当家的以收取过往商人过路费发家;
二当家则曾经是一位赶考的举人,因已有心上人,不愿娶老师的女儿而被排挤,贡试时使了阴招,害得他一直在拉肚子,无缘殿试――事后还专门派下人来羞辱他。举人也是个硬壳子的,一气之下落草为寇,因读过书,点子多,很受大当家赏识,被钦点为二当家;
三当家是大当家的儿子,也是二当家的学生,对他很是敬重;
四当家则不一样,他是凭着自己一股狠劲儿从兄弟中脱颖而出,平时拦路抢夺干得最为顺溜。据说,他最看不起的就是二当家,觉得他一不能打,二不能跑,只知道几个大字,会出几个点子,就是寨中姑娘们的心头好。
看着亮灯的房间,留守在此的居然是二当家,书生白晓。
宋微心里一沉,白晓虽然是个书生,但他能坐到二当家的位子,一定有过人之处。说实话,策动他让兄弟们带着银子跟自己走,她心里稍微没底。
――要不是他们这么快造反,宋微也不至于毫无准备的就来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寨子的土匪能这么快逼宫,而且还刚好卡在庆云帝要陷害二皇子的节骨眼儿上――差点让百官以为是二皇子在逼宫。
这黑锅要是扣严实了,二皇子就是众矢之的。
可世上真的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一直生病,看似没有丝毫夺权心思的三殿下文王到底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宋微感觉自己距离真相就差一点点。
只是现在还没有一条合理的逻辑将这件事串起来。
不过,只要银子还在山寨里,那么她宋微就得先管银子的事情。
毕竟,这可是她那么多兄弟们用命换来的。
宋微悄悄踩上屋顶,留在那有灯光的正屋上,用身体挡着雨,悄悄捻开最顶上的一片瓦――因为捻开其他地方的瓦砾,上方的雨水会滴灌下去。
屋内的装潢打扮十分奢靡,墙上挂着一把刀,刀柄看样子是用金子做的。可是本屋子的主人却并不在内,大马金刀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个稍有些年轻的面孔。
托她曾是锦衣卫指挥使的福,将主座之人跟那四当家的画像对上号。
――难不成留守在此处的不是二当家书生白晓,而是四当家可他趁着二当家不在寨子里,就登堂入室,坐在人家的屋子里,真的不会被兄弟们诟病吗
毕竟就算他不怕二当家,但是大当家和三当家护着二当家,到时他还是不讨好。
宋微悄悄地将瓦砾放回原地,她觉得四当家应当不是这么没有脑子的一个人。
那么只有一种解释,留守在寨子里,看守那么多白银的其实是二当家和四当家,少了大当家和三当家的镇压,武力值强大的四当家完全不把二当家放在眼里,他将二当家绑起来――想要趁大当家不在,将剩下的银子全部私吞。
这便能解释他堂而皇之登堂入室,坐在二当家的位子上了。
宋微在二当家和四当家之间权衡片刻,还是选择了二当家。
四当家虽然容易说动,但他这种连相处了十几年的兄弟都会背叛的人,宋微可不敢相信他答应自己的任何事情。
那么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二当家。
正想着,宋微看到陈闻之的背影出现在院子里,他依然在假装自己是一个柔弱的仆妇,正跟着一群人提着水往后院走。
她悄悄地跟上去。
陈闻之听到雨水声中混杂了奇怪又熟悉的声响,便知道宋微已经跟过来了。他不动声色给宋微点点头,示意她跟上。
这一跟,就到了柴房,不过,推开那一堆柴火,底下还有个地窖。
宋微和陈闻之快速将这群仆妇点晕,一丝声响都没发出,在底下人开始催促“怎么还不下来”时,陈闻之捏着嗓子应了一声,随即协同宋微一起下去。
下去后,首先有两个大约十七岁的少年把守在路口,呈二夫当关万夫莫敌势,但可惜他们遇到的是陈闻之――十七年前从邺都追杀中逃出去的陈闻之。
两人见陈闻之面生,倒也没做防备,只是问“你是哪个当家手下的以前怎么没见你”
陈闻之垂着脑袋,小声说“小的是”
“什么”其中一个少年偏头过来仔细听。
就在他脑袋歪了的时候,隐藏在暗处的宋微已经抬指点在他脑后,青年一动不动的晕了过去。同时,陈闻之也解决掉另外那个青年,两人再次向前。
里面的人听到脚步声,说“快把水拿来,一会儿四爷要来检查。”
但这脚步声越听越奇怪,完全不像是端着水的仆妇们。里面的人终于有了戒备,可即便如此,在宋微眼里,依然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被五花大绑,倒吊在梁上的白晓看着宋微出手,冷声道“你不杀死他们,他们醒了后就要杀死你。”
宋微将最后一个解决掉的人靠墙而放,抱臂看着姿容落魄的白晓。
“想必这位就是黑风寨的二当家,白晓吧”
这间地窖内还挺大,四周点了一连串的蜡烛――白蜡烛,虽然没有任何牌位,但看起来依然有些可怖。
宋微除了观察白晓外,还发现另一个墙角摆了一个到成人腰间的水缸。
看着倒吊的白晓,再联系着他们一直说要水的事情,四当家恐怕是想要淹死他。
白晓一介文弱书生,被倒吊这么久,面色和耳朵都已经充血通红,但他的态度依然不卑不亢。甚至还用眼神从头到脚的打量了宋微两遍,说“不愧是锦衣卫。外人只知道叫我百晓生,而你能知道我姓白名晓。”
宋微微微一笑“多谢夸奖,锦衣卫毕竟吃皇家饭,维护邺都治安,在锦衣卫职责范围内。”
见宋微不欲放他下来,白晓也不恼,他一双眼睛里满是沉着冷静,只是体位倒置,说话有点艰难“缇骑此番前来,既然想要救我,如此做派,可没有丝毫诚意。”
宋微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救二当家,何以见得”
“如果是因为大哥造反,锦衣卫前来抄家的话,缇骑应当不会只是将他们打晕。”从宋微第一下出手就看出端倪了的白晓咳嗽一声,继续说,“既然如此,缇骑连同这位假装仆妇的男人,目的应当是为了留在山寨内的八百万两白银。”
宋微一双眼睛很亮,笑着说“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既然如此,白先生可答应在下诉求”
白晓因为刚说了太多话,被来不及吞咽的唾沫呛住,咳嗽了好几声。
他说“缇骑对我动了杀意。”
不等宋微回答,白晓继续说“现在留在寨子里的兄弟们,只有看守银子的才会些武艺,其他都是乌合之众。缇骑一路而来,没有杀一个人,可见并不是狠辣嗜杀之辈,却唯独对我动了杀意,定然是我刚刚说话不当――我回忆了一番自己刚说过的话,并无一句不妥,但却有一句,揭示了缇骑身边这位老者的性别。所以缇骑对我起了杀心。”
“白先生这么聪明,窝在这土匪寨,未免太过可惜。”宋微的含情眼里依然带着笑,仿佛刚刚的杀意丝毫不存在。
白晓见她被自己戳破心思,却还是没有发怒,便知道宋微不好对付。
他说“缇骑劝我另谋高就吗缇骑既然能调查到我的名字,恐怕对十年前我落草为寇的事情也略有耳闻,如今我那老师已经官至尚书,就算缇骑是锦衣卫,想要将我收在麾下,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若是缇骑只想要那八百万两银子,那么用过我之后必然会舍弃――对于我来说,不过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为何我要成就缇骑的美事呢”
宋微知道下马威已经足够,再将白晓吊在这里也无济于事,于是她展现了自己诚意――将白晓放下来,不过还是没给他解绑。
她将陈闻之抬进来的水桶单手拎给白晓,说“白先生说了这么久,应该是渴了,喝点水吧。”
白晓动作顿了顿。
“没毒,不过肯定是生水。堵死了白先生,对我没好处,不是么”
白晓这才开始喝水,没有瓢,他也不在乎,就着水桶边缘喝了几大口,这才簸箕一样的坐在原地,靠着水缸缓解疲劳。
宋微依然站着,说“白先生如此聪慧,我猜,如果这场造反是白先生谋划的,那么你一定会跟去;但若是大当家和三当家不听劝,被歹人煽动,非要去造这个反――白先生既然劝不过来,那么自然也不会跟去。而且,白先生甚至还为自己想好了后路,如果大当家和四当家一去不归,白先生应该会和剩下的兄弟们带着银两跑路,对吗”
陈闻之看着白晓的面色从最开始的浑不在意,到现在的凝重,忍不住要为微儿叫一声好
刚刚看到这个白晓那么说,他几乎都要以为他们肯定劝不动,只能铩羽而归了――微微到底是不凡大师一手教出来的,有能耐
然而宋微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心思,没有一丝占上风的欣喜,依然冷静的看着白晓的眼睛,说“白先生刚刚指出了在下的杀气,那么在下也想指一指,白先生之前话语中的漏洞。”
白晓面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他刚刚几乎都在分析宋微的想法和打算,怎么会有漏洞
宋微眼尾微微上挑,隐隐透着一股威慑力,她说“白先生刚才说,寨子中依然有八百万两银子――这么说来,最近招兵买马,吞并周围其他寨子所用的银子,是旁人给的了。”
之前宋微看到那逼宫的迹象,还在想黑风寨到底花去了多少银子,少说也得上百万两。
然而白晓一口一个八百万两,这正好彻底将那指使之人暴露在外。
白晓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他还在犹豫中,没有说出声。
宋微索性自己往下说“白先生觉得背后那人动机不纯,因此可能三番五次的劝谏大当家不要轻信旁人所言,却没想到因此跟大当家生了嫌隙――导致大当家出去攻打皇宫的时候,给白先生身边都没有留几个趁手之人,这才被四当家的人钻了空子,想要谋杀白先生。”
“大当家为何如此急功近利,其实很好理解,一方面,他有从庆云帝别院偷来的八百万两银子――这算他的私库;另一方面,还有人愿意给出上百万两银子让他招兵买马,甚至给他计划好了逼宫的路径和方法。前所未有的财力和势力很容易冲昏人的脑子,让人摆不清自己的位置。毕竟,土皇帝当久了,还真的想去试试那真皇帝好不好当,对吧”
宋微话音刚落,白晓就迫不及待开口“缇骑凭借一句话就能推断至此,我白晓跟了缇骑,不算委屈”
陈闻之悄悄说“你不跟着微儿,你在黑风寨也没有生路啊。别看你们招徕了十万土匪,禁军和锦衣卫只有三万五,但他们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今晚一过,周王和文王的十万大军也会前来给邺都增援。这十万土匪,恐怕一个都活不了。等他们解决了邺都之患,你们这土匪窝还能保下谁还能和”
白晓抱着脑袋,膝盖弯着,他说“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是这么给大当家的说的,但他只说――”只说自己只要攻打皇宫,挟持了皇帝和一众皇子,那些铁骑就不敢轻举妄动,大不了大家鱼死网破。
毕竟,十万土匪打三万五的少爷兵,他们还是很有自信在一晚上拿下的。
白晓想到自己跟了十多年,而且待自己不薄的大当家,还是有些难过,他说“我真没想到他居然敢造反。”
落草为寇和造反逼宫到底是不一样的,前朝陛下还招安过一些能人异士,因此,在白晓眼里,他还是两袖清风的书生。
白晓知道现在不是话家常的时机,只是颓丧了片刻,就赶紧说“敢问姑娘姓氏”
“我姓宋,单字一个微,”宋微看着陈闻之给白晓解开他身上的绑缚,眸光薄凉,“白先生,黑风寨中,有多少人知道八百万两白银之事”
这件事决计不能传出去,她只有大开杀戒了。
白晓说“没多少人,只有看守着白银的兄弟们知道,不过,他们大部分都是大当家的人。这件事最开始是经了我的手,我没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就连三当家都不晓得。”
宋微见他已经开始改口把大哥叫为大当家,可见是真的寒了心。
他们三个一同往后山走去,宋微突然说“白先生,你可知道押送那八百万两银子的锦衣卫的事情”
“啊”白晓一开口就是一嘴雨,但如今宋微是他的主子,他还是回答道“我知道,最开始我开始真以为是周王或者燕王劫道了,当时我觉得锦衣卫真没能耐,也没外面传闻那么厉害嘛,听说里面还有个锦衣卫指挥使呢,叫宋”
等等,宋
白晓赶紧改口“宋姑娘,这这后来我从王二娘那儿得知这银子是皇帝故意让人埋伏着锦衣卫们截走的,杀了所有锦衣卫后,还将丢了银子的事广而告之,这不是贼喊捉贼嘛我当时知道实情后,只感觉脊背发凉,皇帝应该是想用银子的事情试探周王和文王。不过,后来他的银子全被黑风寨截走,也算一报还一报了。”
宋微仔细回忆一番,想到贵公公曾给自己写过庆云帝思虑成疾、夜不能寐,这好像也是他病情加重的源头。
那还真如白晓所言――一报还一报。
包括宋九在内的十七个锦衣卫一心为国,一心听从庆云帝号令,他一声不吭的杀了所有人,这也难怪临死前手边连一个能用之人都没有。
以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白晓抹了一把面上的雨痕,指了指后面那个山,说“银子都藏在那个山涧里,半个山涧都快被填满了,主子,咱们怎么把这些银子运出去,运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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