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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问秋兜里一分钱都没有,身上穿的也是陆庸的衣服。
他先前不在h城生活,完全不认路。他只是沿着路牙子,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这一代好像是老城区,正在改建什么,左边是竖起起的蓝色建筑隔离板,右边则是老旧的店铺。
狭窄的路上没什么车辆行人通过,他孤零零走在荒芜路上。
这个点大多已经锁好铁闸门,他一眼望去,就只有一间小卖部还在开,玻璃门上贴着缺撇少捺的“烟草”、“酒水”、“电话充值”等字样。
是家老店吧,装修风格跟十年前的好像。
沈问秋停下脚步,不由地走神。
蝉鸣像“吱吱”在耳边聒噪,将他的思绪带回十二年前的夏天
军训热得要死。
一散队大家就冲进学校的小卖部购买冰水冰饮,沈问秋注意到陆庸从不买水买零食,总带着一个已经掉漆的旧保温杯,接学校里免费的开水喝。
两人不知不觉已交上朋友,沈问秋在班上跟同学混熟得更快,不过几天下来,已隐约建立起一个小团体,陆庸也在其中,但大概还是被沈问秋捎带进去的。大家一起去超市时,他也会跟去,别人都买,他不买,就显得扫兴,要是只付陆庸那一份的钱,又好像对他特殊对待。沈问秋思来想去,决定直接给所有人请客,那么夹带个陆庸就显得不起眼了。
陆庸会接受,然后晚上早上会默默帮他整理床铺,还想帮他洗衣服,沈问秋拒绝了,这样好像他花钱买个小厮一样,他私下同陆庸说“我爸爸就是说着开玩笑的。你不用特意照顾我啦。”
陆庸说“没关系,我看你不太习惯,你上次洗的那个衣服,还是脏的。不如我帮你写,洗得干净一些。”
他一个两只手的人还没有人家一只手干活干得好,算怎么回事嘛
沈问秋恼羞。他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少爷,可是真被人发现他娇气又很丢人,毕竟是男孩子,好面子。
陆庸犹豫了下,又对他说“小咩,你别动不动请客。虽然你有很多零花钱,但这样下去,他们会总是起哄让你请客的。这样不好。”
“你又善良又可爱,就算不花钱请客,大家也会很喜欢和你交朋友的。”
我是为了关照你啊心里话却不能说出来,沈问秋从鼻子底“嗯”了一声,黑着脸走了。
妈的,真是不识好人心。沈问秋委屈地去咕噜咕噜灌了一瓶牛奶。
读书的时候,在学校里,同学之间看似好像是平等的,都穿一样的校服,上一样的课。但渐渐会发现,家境差距大、消费差距大真的很难交朋友,沈问秋不想将就自己跟陆庸那样苦哈哈过日子,可是直接间接给陆庸钱吧,又好像伤人自尊心,也不能让陆庸跟着他高消费。
他想,他是不是不适合跟陆庸做那种特别亲密的朋友,或许做关系一般的朋友可以。
然后沈问秋有两天没跟陆庸说话,也没再瞎几把请客乱花钱。
晚上他看陆庸大半夜在被子里打手电筒也不知道干什么,没有问,想慢慢跟陆庸淡了关系。
转眼到了军训最后一天。
沈问秋想,反正他也不住校,他莫名有点依赖陆庸应该是出自于雏鸟效应的类似情况吧,以后不会天天见着,就没这种感觉了。
军训结束,老师大概交代一些开学以后的注意事项,接着散会,回寝室。
沈问秋感觉到陆庸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到了寝室,他往下铺一坐,换鞋子,陆庸走到他身边,陆庸长得太高了,微微弯下腰,对他说“小咩,你开学以后是不是不住校了”
沈问秋心烦意乱“不知道。”
陆庸说“我有东西要送你。”
沈问秋抬头看他。
陆庸递过手来,手心放着一只草编的小羊,圆滚滚,特别可爱。
沈问秋被萌得眼睛一亮,眨了眨眼睛,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他从小就喜欢各种小羊主题的玩偶玩具,但还是第一次收到手工制品。
沈问秋看看陆庸,陆庸也看看他。
沈问秋把小羊收了过来,问“你这几天晚上偷偷摸摸就在编这个啊我还以为你已经开始提前学习了。”后来他才发现陆庸从不晚上熬夜学习,也不补课,教科书他看看就会了,连编东西都是他自己琢磨的,压根没跟人学过。
陆庸笑笑“你喜欢就好。”
下午。
爸爸过来接他回家。
沈问秋的手插在手里,大热天,被热得手心冒汗,偷偷把玩着小羊,他喁喁地说“爸爸,我、我觉得住校挺好的,我想住校行不行”
欲盖弥彰地补充“我觉得住校也没那么不方便,而且早上还可以多睡一会儿了。”
他想,陆庸那么孤僻阴沉,要是连他都不跟陆庸交朋友,陆庸岂不是要过上被孤立一样的校园生活,那也太可怜了吧反正又不是什么大事。
爸爸笑了“哎呀,我们的小咩长大了啊,主动要独立生活,看来军训很有成效走读才需要特别申请,住校又不需要,当然行啊。”
现在想想,他当时多少有几分高高在上的自作多情。
“沈问秋”
有个愠怒的声音在喊他。
沈问秋循声回头望去,看到陆庸在街道那一头。
沈问秋连忙转身,朝反方向快步走去,越走越快,像要跑起来,他的心跳随着陆庸越发接近的脚步声一起越发急促起来。
陆庸黧黑宽大的手掌抓住他的肩膀,心急之下,没有控制住力道,硬生生将他按住掰回来一般。沈问秋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只大型野兽扑倒擒住。
陆庸喘着粗气,目光亮的吓人,愤怒而焦躁地注视他“你去哪”
沈问秋心里咯噔一下,耍无赖地笑下“你干什么啊我只是出来散个步啊。”
“你别抓着我了。我骨头都快被你掰碎了。”
陆庸深呼吸,匀了下气,慢慢放开手,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弄疼你了吗你说也不说一声,我还以为你不告而别。”
“你现在没工作、没住处,能去哪呢我很担心。”
两人谁都没提微信那档子事,心照不宣地揭过。
沈问秋跟着陆庸回去了。
沈问秋本来想提,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
他解释什么他本来就是个烂人啊,解释自己不是烂人还是限定在陆庸这不是烂人有意义吗
夜风拂面。
蓦然之间,沈问秋意识到一件事,他不该来找陆庸。陆庸太善良了,又心软,看到路过的流浪小狗都于心不忍,假如他还在陆庸保留一丝美好印象,再去自杀的话陆庸一定会为他伤心。
本来在这个世界上,应当不会有人会为他哭了。
都是因为他多此一举。
还不如让陆庸认定他是个烂人。
对,就该让陆庸对他失望透顶到时候即便听说他的死讯,陆庸也只会感慨一句罪有应得挺好的。沈问秋想通计划,暗自下定决心。
回去路上,十字路口堵车,等红绿灯。
陆庸双手握着方向盘,屈指轻叩。
冷不丁地,陆庸说“对不起,十年没去见你。”
“没事啊。”沈问秋答,“当初是我警告你别找我,我堕落成现在这样跟你毫无关系啦。”
大概是实在太无聊,沈问秋其实有件事一直想问“陆庸,那你这些年有打听过我的事吗”
他明知不对,可心脏还是擅自“怦怦怦怦”地跳起来,忐忑不安等待陆庸的回答。
然后他听见陆庸说“没有。”
像一块沉甸甸石头砸下来,又像是被一枪绝杀。
沈问秋知道陆庸是个性子轴的老好人。
陆庸从不撒谎。
但他是个撒谎精,他别过头,说“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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