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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3 章(鸟尽弓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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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贴心话说完了, 安庆长公主懒洋洋的往榻上一靠,姿势与扶苏一模一样。

    她道“你今日过来,不是为了跟我叙旧吧”

    “望母亲去往宫中, 与圣人说情, 放父亲回来。”

    安庆长公主捏着被褥往身上盖的动作一顿,她偏头看向扶苏,“你觉得圣人会听我的话”

    “您是圣人的亲缘血脉,若是连您都没有办法”话说到这里, 扶苏一顿。

    他清楚的知道此次劫难有多凶险,虽是放手一搏, 但若败了, 亦是全军覆没。

    安庆长公主沉默半响,轻轻一笑,“我考虑一下。”

    扶苏不再言语, 拱手退下。

    青年去了, 安庆长公主将自己埋入被褥之内, 浑噩之间, 渐入梦魇。她梦到了那人高中状元, 白马游街, 一眼万年之相, 也梦到了自己初嫁时的十里红妆, 风光无限。

    红烛摇曳,明丽鲜艳的少女坐在床榻边,头上带着龙凤呈祥的红盖头,双手掩在宽袖内, 压着一块红色系的红帕子。

    风姿玉朗,少年意气的青年手持玉如意, 站到她面前。

    少女从盖头下面能看到他穿着黑色皂靴的脚,那是一双男人的脚。

    盖头被挑起,一点一点露出少女装扮精致的容颜,灯烛摇曳之下,她肌肤如玉,眉眼如画,耀若白日。

    而站在她面前的青年容貌亦是不逊色,沉若山川峡谷,默如明月皎云。年纪轻轻,却是一派沉稳之相。

    少女怔怔痴迷,手里的帕子落到地上。

    青年垂眸,弯腰,拾起地上的帕子递还给她,却被一旁的嬷嬷拦住,“公主,驸马,该吃合卺酒了。”

    青年被推搡一把,拎着手里艳如圆日的红帕子站到桌边。

    他白皙的面皮上浮起一阵绯红羞涩,在少女走过来时,将帕子塞入宽袖暗袋内。

    高贵的公主,得志的青年,本该拥有最完美的童话。

    可惜,童话终归只是童话,现实将一度将他们打入谷底。

    她发现他并不爱她,这一切都是她的一厢情愿。

    她烈火般的爱情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她从一轮火红的圆日变成了沉默的冰。

    安庆长公主在榻上翻了个身,有泪从眼角滑落。

    她以为她再也不会想起这些东西,以为自己再也不会为这些事情难过。可其实,这一直都是她心中的痛,就算再如何掩藏,都无法避免被不经意撕开的时候那一层裂心的疼。

    翌日,安庆长公主托傅班往圣人跟前递了一句口信,说想见他,随话一起到的,还有一块玉佩。

    那是一块皇子、皇女们都有的贴身玉佩。

    坐在御书房里的圣人在看到这块雕刻着凤纹的玉佩时沉默了很久,然后跟傅班道“将她带过来吧。”

    时隔二十年,安庆长公主终于再次回到了皇宫,回到了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里。

    她记忆中温和沉默的兄长,已经变成了如今干瘦阴鸷的中年男人。

    “皇兄。”安庆长公主看着眼前变化极大的圣人,眼眶微红,声音干涩。

    她看着他,仿佛就像是看到了自己。

    那是一种不可逆的悲凉。

    “你来了。”圣人把手里的玉佩放到桌上,朝安庆长公主的方向推了推,“拿好。”

    安庆长公主走到圣人面前,伸手拿起那块玉佩。她低垂下眉眼,眼睫纤长浓密,落下来时面容似乎依旧如少年那边透着一股纯稚。

    “皇兄可还记得,您是如何继承皇位的”

    圣人置在桌上的手一颤,他原本平和的视线变得锋利起来。

    安庆长公主仿若不察,她青葱白玉般的手指摩挲着手中玉佩,声音缓慢而坚定。

    “当年,如果没有我和扶清摇的婚事,您如何能斗得过那些如狼似虎的皇子皇孙如果不是我去求先帝将定远侯府的嫡女嫁给你,助你取得兵权,你如何能坐稳这皇位”

    圣人被提及当年之事,脸色很不好看。

    安庆长公主直视圣人,“你明知道太子是被冤枉的,却依旧将他软禁于东宫之内,是想借着这个名头,掩盖什么”

    安庆长公主字字句句,直戳圣人心肺。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我的皇兄,你午夜梦回之际,可睡得安稳”

    “就是因为睡得不安稳,所以我才会这么做”圣人猛地怒吼出声,他从椅上站起,直逼立在桌前的安庆长公主,“你以为我让傅班去查巫蛊小人是为了什么就是因为我睡不安稳”

    安庆长公主听到此话,终于明白。

    从一开始,这一切的一切就是圣人自己设的局。

    他以牺牲赵善为代价,企图挖掉定远侯府和卫国公府这两座大山。定远侯和卫国公是帮助圣人登基为帝的功臣,是他的左膀右臂。可人一旦到了某个位置,就开始猜忌、不安,甚至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加大他的臆想。

    “呵。”安庆长公主嘲讽一笑,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圣人,“你疯了。”

    “我没疯”圣人大吼,“疯的是你们你们就是想要朕的皇位,朕是不会给你们的,朕马上就要长生不老,千秋万代了”

    圣人吼完,眼眸之中沁出血色,他猛地捂住自己的脑袋,疼得面色扭曲,然后又突然癫狂起来,在御书房内四处翻找,然后找到了一个盒子,一打开,里面是珍珠大小的药丸。

    “仙丹,朕的仙丹,只要吃了,朕就能长生不老了”圣人颤抖着手抓起一把仙丹想要塞进嘴里,不想因为身体太抖,所以仙丹都掉在了地上。

    他立刻趴到地上,像乞丐疯子一般抓着往嘴里塞,然后胡乱嚼几下就迫不及待的往下咽。

    安庆长公主被圣人的疯癫吓到,她下意识后退,看着他趴在地上,一把一把的往嘴里塞,喉结吞咽,夹杂着白发的黑发凌乱披散,穿着龙袍的身体瘦削到似乎只剩下一片薄薄的骨头。

    “咳咳咳”突然,趴在地上的圣人开始疯狂咳嗽,先是干咳了几声,然后开始吐血,每一口都能吐出浓稠的鲜血来。

    “咳咳,朕,朕要成仙了”圣人看着自己满手的血,他疯狂的大笑,从地上踉跄着站起来,像个孩子似得穿着龙袍满地跑。

    “朕要成仙了朕要成仙了”圣人跑到安庆长公主面前,双手按在她肩膀上,用力到手指都抠进了她肉里,“安庆,朕要成仙了哈哈哈哈”

    说完,圣人又开始跑。

    他一边跑,一边咳嗽,一边吐血。

    满地都是他的血脚印。

    安庆长公主被这癫狂的场面吓得不轻,她不断往后退,直至退无可退。

    然后,她就看到那位九五之尊突然仰面倒在地上,脸上定格的,是依旧如孩童般灿烂的笑。

    御书房内陷入沉寂。

    安庆长公主抬脚,颤抖着走向圣人。

    “皇兄”她轻轻地叫了一声。

    圣人没有动弹。

    安庆长公主蹲下来,去触他的鼻息。

    没有呼吸了。

    这下,是真的成仙了。

    安庆长公主跟圣人没有太多的感情,她顶多只能记得他给她带过糕点,教她写过字,在她被父皇责罚后替她上过药有时候,总要在某些人死了以后,她才想起他的好来。

    而当你看着他的尸体时,你心中再多的怨恨都能在一瞬间消失。就这样吧,就那样吧,一切都该结束了。

    安庆长公主盯着他的脸,心中是古怪的平静和几丝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悲伤。

    她的裙裾拖曳在满是鲜血的地面上,她蹲在圣人身边,颤抖的手覆上他的脸,替他轻轻阖上双目。

    “皇兄,安心走好。”

    愿我们下一辈子,都不是皇家人。

    成为一阵风,成为一株草,都比成为皇家人要来的快乐。

    安庆长公主从御书房出去,她身上沾了血迹的裙子已经被她褪去,刘梢守在门口,看到她从里面出来,躬身上前,“长公主。”

    “去通知傅班,让他把皇宫围起来,一个人都不能放进来。”

    “是。”

    陆婉吟猛地从榻上醒来,她没想到自己竟睡了过去。

    男人靠在榻旁,身上只着一件单衣,他的外衫已经被披在了她身上。陆婉吟赶紧起身,把外衫重新替扶苏披上。

    “你没睡吗”

    扶苏轻轻掀了掀眼皮,朝她身下的榻上一看。

    陆婉吟瞬时面红耳赤。

    若是他睡了,势必要与她同榻。

    外衫上沾着小娘子身上柔软的温度,扶苏往里蜷缩了一下,露出自己那张布满了胡茬子的脸,平添几分潦草的俊逸。他坐在那里,仰头看她。

    陆婉吟坐在榻上,垂眸看他。

    屋内很静,外头是细碎的雪,他们两人在屋子里,像是被罩在了一个玻璃罩子里。

    两人对看了一会儿,陆婉吟率先偏头,红着脸起身,用屋子里的空杯子挖了一些外头的净雪。

    屋内没有炭盆,只有一点还没烧光的蜡烛。

    陆婉吟将杯子靠近蜡烛,细细融化那杯雪,她将其递给扶苏,“洗漱吧。”

    雪是冷的,吃进嘴里一瞬间就冻住了整个口腔。

    陆婉吟又去外头舀了一碗雪,放到蜡烛边温着。蜡烛的光靠近杯沿,将上等的茶碗都烤灰黄了。

    “我出去外面找点东西吃”陆婉吟靠坐到扶苏不远处,说话的时候用袖子掩着口鼻,另外一只手还时不时的拨弄一下自己散乱的发髻。

    扶苏看到陆婉吟的动作,突然起身朝她靠过来。

    男人脚上的链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倾身过来,直接就将小娘子压到了地上。

    地面阴寒,陆婉吟被冻了一下,尚未反映,嘴唇被男人含住。

    扶苏刚刚吃了雪水,口腔里像是结了一层冰。那冰锥子一样的唇舌在陆婉吟唇上翻搅,轻轻磨蹭,像夏日里刚刚从冷窖里取出来的新鲜荔枝,剥开外头的皮,露出里面汁水充沛的果肉。

    他的手勒住她的腰,使劲见她往床榻上一抬,然后气喘吁吁的将脑袋磕在她脖颈处,脱力了。

    陆婉吟

    “我饿了三天。”男人声音闷闷的,似是有些羞恼。

    所以他能将她从地上抱起来放到榻上已经是极限了

    “我去给你找吃的。”陆婉吟从扶苏怀里挣脱出来,突然想到什么,问,“青路呢”

    “在外面的暗桩里。”

    此话一出,又难免要提到那个悲伤的话题。

    “这次的事,你准备怎么办”

    扶苏从后面抱住陆婉吟,再次把自己的脑袋磕到她肩膀上,声音含糊,“不知道。”

    就算是扶苏,遭逢如此大事,措手不及也该是正常的。

    陆婉吟垂下眼睫,声音低低道“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你能出现,就是帮我。”男人将她圈的更紧。

    陆婉吟像孩子似得倚靠蜷缩在他怀里,“若我没有出现呢”

    “那我也尊重你的选择。”

    话虽如此说,但扶苏圈在陆婉吟身上的手却猛然使力,将绳索一般,将她死死勒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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