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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羽闪烁的巨鹏一前一后从云层中钻出, 落在一座不起眼的土山半腰上,蔡昭喜爱的拍拍它的脑袋,“乖, 自己去玩, 待会儿叫你哦。”
另一只全程空载, 也将巨大的脑袋凑过来蹭着蔡昭的小手心,示意她不可厚此薄彼。看它们身形巨大,神情举止却憨态可掬, 饶蔡昭满心愁苦也不禁噗嗤一声。
“唉, 你们这么可爱, 为何你们的主人那么可恶。”蔡昭摇摇头。
送别两只巨鹏,她循着记忆中的小路缓缓登山,一路上拨开丛丛青黑藤蔓,终于发现目标山洞就在前方不远处。
宋郁之似乎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拔剑在手,戒备的走了出去。
刚到洞口, 他就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女孩俏生生的站在前面,当即又惊又喜。
洞内生着温暖的火堆, 一旁还有干粮和清水, 樊兴家昏睡在柴草堆上。
“我知道你将仅剩的一颗暴雨雷霆给了我, 就立刻赶了回去, 不想后山空空如也。”宋郁之将火堆拨的旺些, “所以,是慕教主把你救走的么,看来他对你还算真心。”
“真什么心他根本没有心有也是狼心狗肺咳,别提这烂人了”蔡昭气不打一处来,“五师兄还是没醒么我要问他幕后真凶啊”
“不, 他已经醒过了,我给他服了药才睡下的,待会儿你自己问他罢。”宋郁之将樊兴家扶起来,掌心贴在他后背上,缓缓输入内力。
樊兴家喘着气醒过来,睁眼就看见蔡昭,嘴巴一扁,“昭昭,我我我不是有意的”
“打住”蔡昭伸出一手制止他继续哭,“我只问你,指使你偷夜兰分枝,究竟是师父,还是周伯父”
樊兴家神情迷惑“你在说什么怎么会是师父,也不是周庄主呀。”
“”蔡昭愕然,“那是谁。”
“是李师伯。”樊兴家羞愧道。
蔡昭嘴张的老大,眼如铜铃。
樊兴家低声道“我们三个离开青阙宗前,李师伯将我叫到一旁,说我们此去广天门,很可能会进入旁边密林中的血沼,血沼中有一种只在夜里绽开的兰花,李师伯让我折一支大带回去这是本门机密,切不能让广天门与魔教得到风声,所以叫我瞒着你们。”
北宸六派本就各有利益,魔教更是百年大敌,李文训不愿让这两方知道青阙宗的秘密,樊兴家也能理解。
“我是真的不知道血沼夜兰关系着魔教的一门邪功啊”樊兴家急急的哀叫起来,“师兄,师妹,你们要相信我啊”
“原来是他,原来是他。”蔡昭喃喃自语,虽然还是有些难受,但得知不是戚云柯周致臻,她心底反而生出一股轻松。
宋郁之道“王元敬掌门被杀那夜,你问了所有长辈,记得李师伯说他当时在巡夜。这话倒不算假,只不过他是趁巡夜之机,隔墙刺死了王元敬罢了。”
蔡昭叹道“他可藏的真深呀,我一点没看出来”
她想起来慕清晏的话能诱使宋秀之萌发野心,进而计算到宋秀之会一步步杀弟逼父,从而导致广天门大乱的人,必定与宋家交往甚密。李文训,与宋家关系很好吗
况且,十几年前六派子弟攻入幽冥篁道那回,李文训也不在其中之列,那他拿什么要挟王元敬
宋郁之问“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赶紧告诉师父和周伯父,揭穿李文训这个小人”蔡昭不愿多想,盼着快刀斩乱麻。
宋郁之欣然同意。
慕清晏重新查看秘密洞窟。
他首先回到禁冢,发现正面犹如双生子一般的两个洞口前本有一道石门,这堵石门做的甚为精巧,从外面看来形如一块寻常的巨大山石,且坚硬逾常。可惜蔡昭那个不识货的等不及摸索机括开关,就粗暴的劈下一刀摧毁了石门。
连十三举着火把左看右看,“公子,这回你先进哪个洞口查看”
“还是左面。”慕清晏答道。
师兄们三人对着两头傲娇的金翅巨鹏面面相觑。
蔡昭鼓起满脸笑,柔声哄骗“乖,低下身子,让我师兄骑上去好不好他受伤了,不好路途颠簸的”
大金高傲的一抬脖子,二金提起翅膀同样用鼻孔看人,拒绝闲杂人等搭乘。
蔡昭讪讪的转头“怎么办它们不听话。”
宋郁之无奈的摇摇头,“事不宜迟,师妹还是骑上巨鹏先去给师父报信。我带着五师弟顺流而下慢慢走,到时我们在佩琼山庄汇合。”
“好”蔡昭充满信心的笑起来,“只要告诉了师父和周伯父,他们一定有办法的”
慕清晏第二次踏入同一口洞窟,边走边左右查看,还让连十三将沿途洞壁上的油灯一盏盏点燃。他这才发现,所谓的山洞窄处是通道,而宽敞处竟是一间间内室。
有的摆放了书案笔墨,显是书房;有的挂满了叮叮当当的钉锤凿斧,像是制作器具的匠作房;还有布置成歇息用的寝室模样;剩下三两间是不同用途的功房,或设有打坐调息用的圆台,或是练习拳脚刀剑的兵器室
慕清晏心中隐隐猜到了什么,耳畔响起了昨夜的对话。
“聂恒城也是个没用的,慕正扬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练功识字,设计阴谋诡计,他居然一无所知,难怪最后会上当”
“不但如此,慕正扬进进出出瀚海山脉,聂恒城居然未曾提防,防备也太松了。”
“啊”连十三忽的惊呼一声,“这里有人激战过”
慕清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从此处开始,前方的地面与洞壁上布满了打斗的痕迹,脚印,掌风,刀痕,还有撞击形成的圆坑可见搏命双方皆是一等一的高手。
如此向前十丈左右,只见前方被山石遮掩住的地方,有一具枯骨斜斜的靠壁坐在地上。
“公子你看,有死人”连十三指着前方。
慕清晏附身细看。
这副骨架甚是高大,身高肩宽都与慕清晏差不多。
人已化作枯骨,但身上绣有繁复金纹的玄色锦袍还能辨认,熟悉的星辰瀚海纹路,正是成伯家传的神针技艺。
慕清晏小心揭开枯骨的胸前衣襟,一道极深的刀痕从这人右肩斜劈至左腹,刀痕所经的肋骨已被尽数斩断,几乎将整个上半身斜劈开来。
连十三不住咋舌“我的老天爷,好生刚猛的刀法都快把人劈成两半了”
枯骨的衣裳里头还穿了一件胸甲,慕清晏取下来细看,发现这副胸甲当中嵌了一面通体玄铁所制的护心镜。他将劈成两半的护心镜合拢,微微凸出的背面,恰好刻了一个古老字体的罗字。
慕清晏先是一怔,随即记起两年前北宸老祖祭典上罗元英的话。
当时她怎么说来着罗家有一面家传的玄铁护心镜,武元英奔赴鼎炉山前,罗元英哀求他穿在身上。
后来武元英被俘,那面玄铁护心镜自然落入瑶光一系手中。只是瑶光长老旋即死于尹岱与苍寰子之手,他手下的心腹部众大举报复,战况惨烈,也死了个七七八八,所以被俘获的罗家护心镜便无人过问了。
慕清晏忽想起一事,他在查阅仇长老事迹时曾读到这么一段仇长老察觉聂恒城性情愈发暴虐无常,他担心慕正明会遭不测,于是从宝库中翻出一幅宝甲,在聂恒城的寿宴上将之送给了慕正明。
赴宴之人皆是心里透亮,仇长老赠送宝甲只是个筏子,而是想当着众人的面提点聂恒城不得伤害慕正明。
慕清晏拎着陈旧的胸甲,钉在胸腹处的两半玄铁护心镜依然闪着幽幽寒光。
恍惚间,他仿佛见到了两个生的一模一样的俊美青年在说话,一个清雅温文,一个桀骜张扬
“阿扬,你近来还是少出去罢,聂恒城年纪大了,脾气越来越坏,教中弟子动辄得咎,要是他知道你一直在往外跑,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你别管我,我有分寸。聂老狗不放过我哼,是我不会放过他总有一日,我会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有他手下那些狗,一个也跑不了”
“我知道你心里委屈,我不管你在外头做什么,你至少把这副胸甲穿上吧,没准要紧关头能救你一命。你在外头,万事小心。”
“多谢大哥。”
两半护心镜轻轻撞击,发出叮咚声慕清晏回过神来。
他看见连十三一旁张头缩脑,想说话又不敢说话的样子,便提声道“我们去另一条山洞密道看看。”
金翅巨鹏天生厌恶人多之处,蔡昭只好在城外旷野之处落地。
江南之地山温水暖,虽是隆冬时分也不像瀚海山脉中那么冷的人脑门发麻。
蔡昭深深吸了口清冷沁润的空气,信步走在石板街上。夜幕已垂,两旁的店铺屋檐下挂着各种式样的纸灯笼,橘色的光线柔软温馨,光是看着就叫人舒坦。
想到要事在身,她不敢耽搁,急匆匆的穿过人群,从小镇西门出去,绕过平整如镜面的湖泊,佩琼山庄那高华典雅的大门已在眼前。
蔡昭刚要过去,忽然发现李文训的几个弟子就在门口巡视。
她心中一动,绕开正门,悄无声息的从侧边高墙上越了过去。借着夜色的遮掩,她根据记忆中的山庄小径,运起轻功,如一朵小小飘飞的花朵,在树梢丛中飞跃穿插。
慕清晏走完了右面那条山道,里头同样整洞的夜明珠与油灯,也有一模一样的书房内寝匠作房以及功房,只是没有打斗痕迹以及枯骨。
与左面山道一样,右面山道的出口也在幽冥篁道之外,只是两个出口位于山脚下的不同位置,一东一西,相距甚远。
从上往下俯瞰,两条山道犹如一个八字,入口紧紧并列在一起,随后逐渐向着两个不同的方向延伸下山,直至出口。
“这是什么意思这人为何要布置两条一模一样的山道”连十三如坠云雾中。
慕清晏答道“为了修炼时能避人耳目,也为了在聂恒城发现时多一条生路。”
连十三还是不懂。
慕清晏神情沉郁,“你设身处地的想想,聂恒城想将你养废,而你不甘于此。瀚海山脉中还有比禁冢更好的地方让你藏起来练功读书么”
虽然聂恒城他可以说服别人也说服别人天下是有能者居之,但对着禁冢中的一干亡灵,难免心中不适。是以他不但自己能少来就少来,也不许手下的徒子徒孙靠近这里,以免有所亵渎。
慕清晏又道“再者,一旦聂恒城有所察觉,若追杀的人少,他就能像蔡昭似的直接甩脱,若追杀的人多,这双子洞窟也能替他分掉一半追兵。”
“就为了这么一点侥幸,就花这么大力气生生挖出两条密道来”连十三咋舌不已,“这得费多大的劲呀,此人可真狠得下心”
慕清晏喃喃道“若我吃过那人吃过的苦,受过那人受过的委屈,怀着那人一样的刻骨仇恨,说不定也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这个人,曾在烈日下汗水淋漓的做苦力,不满十二岁的少年,无依无靠,忍受欺凌白眼,一整日的辛劳只能换取丁点粗粮;
这个人,也曾为了一个垂死之人的只言片语,为了虚无缥缈的一线希望,千里迢迢,甘冒凶险,只为博一个未来。
他仿佛与这人心意相通。
他们拥有相同的血脉,相同的身形相貌。有时候,比起父亲的淡泊自守,他似乎更能理解慕正扬的决绝做法。
周致臻的书房位于一片精致而寂静的乌木小院中,他不喜太多人服侍,常是独自躲在书斋中写字作画。
蔡昭从浓密的冬松枝叶中跳下来,通过敞开的窗户远远看见周致臻聚精会神的伏案读书。她抿嘴一笑,轻手轻脚的小心上前,想着要吓他一大跳。
忽的眼风瞟过,她意外看见李文训穿过周致臻身后的槅扇,一步步走向周致臻背后。
蔡昭心中警铃大作,提气在雕花木栏上重重一蹬,犹如离弦之箭般疾速向书房扑去,脚下接连越过数道栏杆,嘴里同时大喊“周伯父当心背后”
与此同时,她瞥见戚云柯从另一边推门进入书房,当下大喜过望,扒着书房外栏的窗棂大喊“师父,快去救周伯父,李文训不是好人”
她喊这两句话的当口,李文训已经高高跃起,双掌作势凌空拍出。
周致臻似乎察觉背后有动静,当即起身回转御敌。
而戚云柯仿佛也听到了蔡昭的呼喊,向前一个长步大飞跃,冲着李文训扑杀过去。
蔡昭连翻带爬的跳进书房,心里想着戚周二人合力必能胜过李文训。
说时迟那时快,两道身影在空中飞跃,只听砰的一声,周致臻与李文训四掌相对,两人势均力敌,双双闷哼一声弹开。
就在这时,戚云柯腾跃赶到,蔡昭微笑着看他飞扑向李文训
然后,她的笑容凝固了。
戚云柯重重一掌击打在周致臻背后,周致臻顿时狂喷鲜血,颓然倒地。戚云柯上前一步,单足踏在周致臻胸前,将他踩在地上。
周致臻口中不断喷出血沫,眼中透着不敢置信“你,你为何”
蔡昭宛如化身冰柱,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全身上下仿佛置身冰窟,透骨刺心的冷,冷到麻木。她无力的靠着窗棂,十根手指紧紧抠入木框,木刺扎进手指,这丝疼痛将她唤醒。
“师父你在干什么”她傻傻的。
“师父你们在干什么”她厉声尖叫,泪水瞬间奔涌。
戚云柯恍如未闻,右手虚空一抓,悬挂在墙上的佩剑出鞘飞来。
他持剑指着脚下的周致臻,“就为了你待平殊不好。”
“当初你若好好待平殊,平殊根本不会离开佩琼山庄。都是你不好,你伤了平殊的心,她才会被慕正扬蛊惑。”
他的眼神出奇冷静,仿佛在说一件十分理所当然的事,“你和平殊自幼定亲,她已经走了五年,你也该下去陪她了。”
眼见戚云柯高高挥起长剑,蔡昭尖叫一声扑过去阻止,李文训侧身过来拦截,两人在空中结结实实的对了一掌。
李文训噔噔蹬连退三步,蔡昭胸口气血翻涌,后背重重撞在墙上,跌落在地上,嘴角沁出一丝血痕。
戚云柯责怪的看了李文训一眼,“对小孩子出手这么重做什么。”
李文训一面调息道“她是蔡平殊养大的,我若不出全力,这会儿败的就是我了。”
“这倒是。”戚云柯骄傲的微笑,同时轻描淡写的挥下长剑。
血花飞溅,周致臻被一剑封喉,当场气绝。
“周伯父周伯父”蔡昭捂着胸口跪倒,不敢置信望着眼前的场景。
她此刻声噎气堵,头晕眼花,仿佛无数只黑色乌鸦扑扇着凶猛的翅膀向她袭来,尖利的喙部啄的她浑身疼痛,血肉淋漓。
戚云柯丢开长剑,缓缓向蔡昭走来“昭昭回来了就好,你三师兄和五师兄呢,他们是不是在后头慢慢走”
周致臻横尸当地,死不瞑目,淌了满地的血犹冒着热气,他竟能一脸温和慈祥,蔡昭惊恐的连连后退,仿佛不认识这个从小疼爱她的长辈。
戚云柯道“昭昭乖,你先回青阙宗休养,等师父把事情都办完了,这天下就是你的了。”
蔡昭艰难的发出声音“常家十几口,还有聂喆,孙若水,都是您杀的”
戚云柯点头。
“吕逢春,宋秀之,都是您指使的”
“可以这么说。”
蔡昭目光移向李文训,“王元敬呢,是你杀的”
“不错。”李文训供认不讳,轻蔑道,“这等卑劣小人,早该碎尸万段了。”
蔡昭惶惑“可是你和师父都未曾参与六派攻入幽冥篁道那次战役呀”
“是我四师兄看见王元敬往八爪天狱的方向去了。”李文训道,“四师兄回来后跟我提过一嘴,起初我并未放在心上,直到掌门得知武元英当时正被囚禁在八爪天狱,我们立刻猜到了王元敬见死不救的勾当。”
戚云柯道“他们都是该死的人,昭昭不必难过。”
“那我爹爹呢他也该死么”蔡昭哭道,“悬空庵中那群黑衣人也是你们派去的吧他们把我爹爹打伤了,还想杀人灭口”
“昭昭弄错了,他们只想杀悬空庵的人罢了。”戚云柯道,“打伤你们是为了保护你们,教你们别出来碍手碍脚。如今小春,小枫,还有静远师太,安安分分的待在落英谷,不是很好么。”
蔡昭回忆起来,那夜的黑衣人发话格杀时,的确是冲着静远师太喊的。若不是她祭出暴雨雷霆,那群黑衣人也没被激出杀性。
“可是为什么呀”她心乱如麻,“你们究竟为何要这么做杀了这么多人”
戚云柯像哄她幼时一般“昭昭乖乖的,师父要做一件大事,总之师父不会害你的,你要听话。”
李文训不耐烦了,“先把她捉起来,回头你再慢慢教导。”
戚云柯点头。
两人正要动手,忽闻窗外一声洪钟般的佛号。
“阿弥陀佛”熟悉的苍老声音由远及近,须眉皆白的老僧垂目而站,满面怫然,“两位施主行事,佛祖亦不能容”
“动手”
随着李文训一声低喝,与戚云柯飞跃而上,一前一后夹击法空大师。
“大师小心”蔡昭手按腰间刀扣,飞跃过去加入战局法空大师虽然修为深厚,但毕竟年老体弱,戚云柯与李文训却都在壮年。
谁知法空大师昂然应敌,左臂在空中划了个半圆,砰的击退李文训,右臂袖中微缩,旋即猛然出拳,正是长春寺绝技怒目金刚拳中的一式。
戚云柯面沉如水,居然也单掌应对。
一拳一掌重重对击,戚云柯原地不动,法空大师却被生生击飞,如断线风筝般从半空落下,扑到一半的蔡昭刚好接住了他。
适才戚云柯拍出那一掌时直如巨浪扑面而来,周遭尘土飞扬,书案上的笔墨纸砚,地上的火炉椅凳,俱被激飞起来,仿佛都被卷入一股惊人的气流中。
法空大师断断续续的喘气,口鼻不断涌出鲜血,“你,你这不是青阙宗的功夫根本不是名门正派的功夫你偷练了什么邪功”
戚云柯冷然不语。
蔡昭心中明白,“师父,你已经开始练紫微心经了”想到这门邪恶功夫最后一关的修炼方式,她更加惊惧了。
法空大师愕然“紫微心经你竟然练了聂恒城的邪功当年聂恒城残害了多少无辜,你们居然还敢效仿,这是欺师灭祖啊”
“老和尚少来这套。”李文训扯动嘴角,尖刻一笑,“当初在我师伯与师父的灵堂中,邓方为大师兄质疑二老之死时怎么不见你声张正义,倒是往生咒念的很起劲。”
“除了蔡平殊,天下英豪竟无人替我师父和师伯道一句不平。”他恨声道,“老和尚当时没说话,如今也不必说话了”
法空大师艰难辩驳“当时魔教势大,名门正派更需同心协力。你们毫无证据,如何能随便质疑天下首宗宗主”
“要什么证据”李文训怒吼,“尹岱和苍寰子两人对战瑶光长老,两死一伤;青阙三同对战开阳长老,开阳长老好好的,反而是我师父与师伯死了这是什么道理”
法空大师痛苦的闭上眼睛,知道再说无益。
蔡昭却在心中想,面对开阳长老这等顶尖高手,生擒本来就比诛杀更难。但想到生擒开阳长老必然也是尹岱的主意,她便不语了。
戚云柯朝蔡昭走去,“昭昭过来。”
蔡昭瑟缩的往后退去,心中一个劲的对自己说必须逃出去
法空大师忽然腾空暴起,将蔡昭一把丢出窗户,大喝一声“快走”
随后他以身挡在窗前,双掌分别击向戚李二人。
蔡昭使出全身力气向前奔去,远远回头时只见法空大师已萎顿在地,满身是血。
她再也不敢回头,满脸是泪,满头冷汗,身上沾着斑斑血迹,宛如丧家之犬落荒而逃。
夜黑星暗,她于旷野中亡命奔逃。
后面是荷弓佩剑的众多追兵,密密麻麻的火把犹如整片整片毒虫的猩红眼珠。
江南潮湿,经过深夜露珠的浸润,土壤柔软近乎泥泞,蔡昭在绵密如织的灌木藤蔓周围躲藏,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谁知这时天边传来熟悉的清啸,两头金光闪耀的巨鹏冒着蒙蒙细雨逐渐飞近,一面低空盘旋一面不断鸣叫,仿佛在呼唤什么人。
追命们纷纷张弓搭箭,意欲将这两头罕见的巨禽射伤射死,好在两只巨鹏之前吃过宋家弓箭手的苦头,始终维持在不远不近的高度,一见有箭矢飞近立刻腾空飞高,一时间追兵倒也奈何不了它们。
蔡昭远远看着它们,满心是逃出生天的渴望,但几次咬住小金哨又松开了唇齿。
她知道这两只金翅巨鹏看着威武高傲,实则年岁还幼,还胆小怕疼,并无什么自卫能力。一旦她吹哨召唤,它循着声音飞低落地,瞬时便成了个活靶子。
蔡昭犹豫再三,最后咬牙扯下一根发带将小金哨穿起,随后悄无声息的闪身到一名落单的追兵身后,将之点晕。
拿走强弓与羽箭后,她侧身躲在一株灌木丛后,张弓搭箭瞄准巨鹏。她虽箭术平平,但修为远胜这些追兵,一箭既出,便有流星惊雷之势。
其中一头巨鹏的脖颈处似乎中了一箭,它立刻扑扇翅膀惊叫起来。
两头巨鹏知道自己受到了攻击,当即巨翅在空中一划,就此结伴飞远,再不敢逗留。
“人在这里,大家快来啊”
一名追兵发现了被点晕在地的同伙,顿时知道了蔡昭的藏身范围。
蔡昭立刻丢下弓箭,跌跌撞撞的冲入布满荆棘的灌木丛中,尖利的刺条划破衣裳与皮肉,她顾不得脸上脖子上的血珠与刺痛,慌不择路的满地乱钻。
既惊又慌之际,她一脚踩空,咕噜噜滚入一个满是泥浆的坑洞。
透过头顶上交错的藤蔓,蔡昭看到到处是火蛇般的火把行列,她知道搜捕愈紧了。
泥坑肮脏腥臭,她置身其中,一动不敢动。
敬爱的师父残忍冷漠的样子,李文训阴冷怨毒的样子,周致臻睁眼倒在血泊中的样子,法空大师满身是血的瘫软在窗边的样子,父亲受伤昏迷面如金纸的样子,母亲急的直哭,束手无策的样子,还有静远师太倔强守卫落英谷的样子
一幕幕闪过脑海,她仿佛身处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中。
她又饿又疲,寒意侵骨,温暖的橘色灯火却远的似乎永远触不到。
“小昭儿,总有一日你会发现,山会塌,海会枯,天会倾,地会裂。到了那个时候,你唯一能靠的,只有自己。”
蔡昭倏然睁开双眼。
她冷静的将身子蜷缩成一团,没入泥泞中更深些,同时气沉丹田,有条不紊的宁神调息,等待追兵无果离去。
外面天已大亮,慕清晏却还在洞窟中。
他懒散的靠壁坐在枯骨对面,轻轻提动手中的碎甲,两半护心镜发出哐当撞击之声。
罗家的玄铁护心镜名不虚传,比朝阳殿前的玄铁巨锣更为坚硬柔韧,当年瑶光长老的毒蟒钻心掌只在上头留了个凹痕,并未伤及里头的血肉,武元英是被瑶光长老的内力震晕的。
然而,这样的护心镜却被一刀从上至下斜劈成两半,连同镜后的血肉骨骼一道劈斩断开,这般狠辣决绝大开大合的招式,下刀之人必定性情刚烈,悍勇无畏,且挥刀之时满心都是愤怒决绝,是以全力以赴。
成伯轻轻走近“公子,你已经撑了两日,该去歇息了。”
慕清晏仿若未闻,继续轻晃着护心镜“你说,这人该有多恨慕正扬,下刀这样狠,不留半分余地。”曾经相约白首的爱侣,一朝反目,竟能这样狠心。
成伯低声道“大公子说,二公子害死了很多无辜之人,死的并不冤。公子,您先去歇息吧,回头还要接着找昭昭姑娘呢”
慕清晏怔了下,随即自嘲一笑“她恨的我要死,找回来做什么。”
他起身时随口道,“成伯,之前你不是惦记着给慕正扬收尸么,如今他的尸骨找到了,你找副棺材给他罢。”
成伯望着枯骨,轻叹道,“虽然大公子早就说过二公子已然去了,可老奴想着,只要没见到尸首,兴许有个万一呢。没想到他真死了,十几年前就死了。唉,二公子这一生,也是苦的很。”
慕清晏驻足,“是蔡平殊告诉父亲慕正扬已经死了么”
成伯答道,“是,就是那夜,常大侠带着一位老是轻轻咳嗽的姑娘来不思斋拜访大公子。当时,老奴还不知道她就是鼎鼎大名的蔡平殊女侠。”
“成伯。”慕清晏迟疑的回身,“父亲,是不是爱慕蔡平殊。”
这是他少年起就隐约怀有的疑惑,想想也是有趣,性情截然相反的双生子,很有可能喜欢同一个女子。
成伯脸上神情复杂,没有直接回答,“这句话,老奴当时也问过。老奴看大公子一直坐在窗前,望着那姑娘离去的方向,就问大公子您是不是对那位姑娘有意呀。”
慕清晏好奇“父亲怎么说的”
成伯答道“大公子说,他其实更觉得心中难过。”
“老奴又问,你是在难过你们之前无缘相逢,彼此错过了么”
“大公子说不是的。他只是难过,在那姑娘最艰难之时,他没能够帮她一把。”
“大公子说,只有自己有一口气,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那姑娘独个儿被逼上绝路,竟然施展天魔解体,最后全身经脉尽断,成了废人。”
“大公子说那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本该一辈子痛快淋漓,欢欢喜喜。唉,可惜了”成伯絮絮叨叨的叹息离去。
慕清晏怔在了当地,如遭雷击。
回到不思斋,他沐浴更衣后躺在窗下的躺椅中出神,反反复复体味父亲当时的心意“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就该一生欢喜一生欢喜。”
“难道只要她一生欢喜,有没有我都无妨么”
半昏半沉间,天色再次黯淡,连十三忽然风风火火冲了进来,喘气道“公子快来,大金二金回来了”
慕清晏立刻清醒,当即披衣出门,只见两头巨大的金毛巨禽落在庭院中,委委屈屈呜呜咽咽的挨蹭着成伯。
“公子快来看”连十三不顾大金的愤怒反抗,强行将它的脑袋掰过来,露出它脖子上金项圈这是让人骑在巨鹏背上时稳定身形用的,譬如骏马辔头。
慕清晏扒开大金脖子上丰盈的羽毛,只见镌刻繁复的金项圈中斜斜插着一支箭杆。箭杆上缠了条眼熟的丝缎发带,其下坠有一件小小物事,他捞起一看,赫然便是自己的小金哨。
箭杆已被拔去了镞头,然而巨鹏受惊之余以为自己受伤了,便扑腾着回到瀚海山脉。
慕清晏握着那枚沾有丝丝血迹的小金哨,心中冒起无数个不祥的念头。
连十三拍打了下巨鹏,骂道“没用的怂货”
他转头,“公子,昭昭姑娘把大金二金都还回来了,是不是打算跟您一刀两断啊。”
“不对,她一定是出事了。”慕清晏喃喃自语,“若是好好的,她才不会这么痛快把它们还回来。说不定,整个北宸都出事了。”
如今,他是该等那些名门正派们走投无路时再出面,坐收渔利,还是拉下面子,去当个吃力不讨好的魔教妖孽
昭昭,你说呢。
追兵在这片区域反复搜寻了一日一夜依旧未果,终于断定人已离去,于是撤退。
蔡昭又等了一阵,确定安全后才从泥坑中挣扎着出来。
就着冰冷的山泉洗了把脸,她向着前方尚透着一丝天光的方向,坚定的大步走去。,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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