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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之前百官歇假, 都不上朝。又因有了东厂,谢无也姑且歇了下来。温疏眉一边恐他见不到她就要瞎琢磨些有的没的,一边又怕父亲不快, 只得隔一两日寻个由头出门, 绕个弯子从谢府的后门溜进去。待上一两个时辰, 再回自家去。
这样的法子若平日用的多, 必是容易露馅的。所幸是在过年的时候,亲朋好友走动也都频繁,温家又刚再起, 她出去会一会旧友也没什么。
只是这样就苦了楚一弦。温疏眉若去见谢无三次, 总有两次要拿她当托词。有时还为了显得真些, 还需她上门来喊她走。这般做上几回, 楚一弦便有了一脸的不情愿, 在谢府的后门外小声跟她抱怨“你你你你知道这叫什么吗你这是逼我助纣为虐谢无那那狗东西还配让我费这种力气了”
温疏眉有求于人, 自不恼她, 却摇摇头“你不要这样说他。”
“我你”楚一弦语结, 瞪大眼睛, “你真是吃了药了吧你”
温疏眉蕴着笑, 伸臂一抱她“多谢你啦督主说西市旁边新开了家点心铺味道不错, 改日我请你吃”
说罢她就回身扣眼前的木门去了。楚一弦气得叉腰“我少你那一口点心啊”
转念一想, 又啐道“谁要吃他推荐的点心,我呸”
话音未落,眼前的门一开,温疏眉就进门去了。门转瞬又关上,气得楚一弦在外干瞪眼。
门内, 谢无坐在井边的石沿上,抱臂而笑“你再这样来两回, 我看你是要没有闺蜜了。”
“不会的。”她走向他,“一弦刀子嘴豆腐心罢了。”
谢无笑笑,打量着他又问“你爹娘真不知道”
“我娘知道一点,我爹自然不知。”她说着也坐到石沿上,叹一口气,沉默不语。
这后门之内平日没什么人走动,只一口枯井,多有些荒凉。再添上一声叹息,就有了三分寥落,让人心生凄然。
两个人都安静了会儿,谢无摇摇头,站起身“大过年的,别这么丧气。走,带你吃鱼去。”
“吃鱼”温疏眉一愣。
谢无大步流星地往南边走“昨天钓了大半日,十几条呢。”
“你”她站起身疾步跟上他,“府里的鱼那是锦鲤啊用来看的”
他笑一声“也没说不能吃啊。”
于是他们便发现府里的锦鲤肉质的确尚可。如若烹调得宜,也称得上一句好吃。
然后谢无便又祸害了锦鲤两回。上元节这日还让人做了锦鲤馅的汤圆,可惜腥得要死。
上元节的晚膳温疏眉自是要回家去用的,便在傍晚时离了谢府,回到温府去。
温府里一团喜气,温疏眉自小喜欢花灯,温夫人便早早地着人寻了些,挂满了府中的回廊。有几方院子的灯下还挂着灯谜,温疏眉也喜欢猜,却从来不在行,十个里能猜中一两个都难。
温衡如当年一般见状就要笑话她,说她书读得太死,不知活学活用。温疏眉听得不乐,生气地驳他“我都这么大了,您怎么还是这一套话”
温衡就笑,不再多说,只招手喊她再来吃两个汤圆。
京中各户人家也都差不多,阖家团圆的日子,哪怕平日里并不甚和睦的人户也都能难得的其乐融融。
喧嚣热闹里,皇城门口那口偌大的登闻鼓却响了起来,“咚咚咚咚――”宛若雷声,震向四方。
登闻鼓乃是供百姓告状鸣冤所用的东西,各州府衙门口都有。皇城门口的这个更是不同寻常,乃是告御状所用。
告御状,何等的大事便是在上元佳节也不免引得旁人驻足围观。击鼓的乃是两个妇人、一个汉子,还带了个男孩,都是乡下人的模样,便有好事者上前询问“大过节的,你们这是干什么不如先带孩子回家过节,等过完节回来再说。”
孰料一听这话,那汉子便露出了愤恨,一拉这路人的手,忿忿道“我们何尝不想好好回家过这团圆佳节可我们家里已没有团圆了啊”
寥寥两句,隐有骨肉分离之苦。
便又有人来问“究竟什么事竟要告御状你们状告何人啊”
妇人犹自击着鼓,那男人气沉丹田,大声喊道“我们要告西厂督主谢无”
这样的事自是即刻便传进了谢府。谢无原正闲的无聊,端着碗汤圆欺负谢小梅玩。他拿瓷匙舀起汤圆来喂她,她一往前凑他就缩手,害得她怎么也吃不到。
好不容易吃到了一个,忽有黑影越窗而入,谢小梅惊了一跳,整个汤圆吞下去,“咳――”地一声,噎住了。
谢无眼疾手快,手指在她穴道上一点一按,令她将那汤圆吐了出来。待看向面前的手下,他的脸色自然不善“看把孩子吓的,什么事”
“督主恕罪。”来者抱拳,“有人在皇城门口击登闻鼓,说是告您。”
“告我”谢无不禁笑了。
五载以来,他得罪的人多了去了,敢怒不敢言的居多,参他的也不在少数。
但是,敲登闻鼓
这个新鲜。
他便问道“什么人啊”
“属下只识出其中一个,去年咱们在码头边的庙里见过。”那人说着,视线在谢小梅后背上一划。
谢无皱起眉头“她疯了”
那手下咬一咬牙“督主,这事怕有蹊跷”
是蹊跷。常言道民不与官斗,当今圣上又不是什么明君,寻常百姓敢告官的都寥寥无几,遑论来招惹西厂。
更何况,这都过去快一年了。若真为此存怨,早干什么去了
谢无沉吟着,半晌,抬眸“去叫孙旭来。”
那手下抱拳就告了退,谢无摸一摸谢小梅的额头“对不住啊,爹呛着你了。”
谢小梅耷拉着脸“爹总欺负我,我想娘了”
“嘶小丫头。”谢无眯眼,手指敲她额头,“敢气你爹了是不是”言毕就将那碗汤圆递给她,“爹有事,你找哥哥玩去。”
“哼”谢小梅把瓷碗往桌上一放,气鼓鼓地直接往外走,“我有骨气我不吃了”
翌日天明,即是新年的头一日早朝。早朝迟迟不散,朝堂上的事却已不胫而走,京中各府里都掀起议论。温疏眉原正为父亲研着墨,乍闻下人进来禀话,手上一颤,墨锭都掉了地“什么”
温衡皱起眉头,她也顾不得,两步上前,拽住那婢子“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些”
“奴婢奴婢也不太说得清呀”那婢子低着头道,“就听说说是谢督主去年在一庙里硬抢了一户人家的孩子,闹得骨肉分离的。如今人家来告御状,击鼓击了大半宿,围观百姓众多,陛下也不好不见,就在今日早朝上宣了。如今如今正与督主对峙呢”
温疏眉又惊又气“这什么混账”
“阿眉。”温衡不快,“他强抢旁人家的孩子,你反倒骂人家”
“不是,爹。”温疏眉回过头,焦灼之中解释得快语如珠,“那孩子您见过,便是梅儿。她原是寻常人家的童养媳,小小年纪被打得满身是伤,我看不过眼谢无才救了她的”
“哦”温衡恍然,想起那日乖乖巧巧地抱在自己腿上的那个女孩子,不吭声了。
温疏眉心里有些乱,摆手先让婢子退了下去,略作忖度,转身回到案前“我带梅儿进宫一趟,把事情说清楚。”
温衡便又皱了眉“你别胡闹。”他顿一顿声,摇头,“谢无权势滔天,这点事情伤不到他。倒是你先前已经历过那许多事,就不要再招惹是非了,咱们安安稳稳地好好把日子过下去。”
谢无权势滔天,这点事情伤不到他。
温疏眉斟酌着这句话,自知有些道理,终还是摇头“他是权势滔天,可朝中恨他的人太多了,我怕墙倒众人推。”
话未说完,她已转身往外走去。温衡不禁拍案而起“阿眉”
“我必须要去。”她回身,低眉敛目,口吻却笃定。
温衡不禁怔然,一时莫名地什么也说不出了,万般道理都被噎在喉中。
温疏眉不再多言,朝他一福,疾步离开。
朝堂之上,谢无正为千夫所指。那几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斥他弄得他们家破人亡,文武百官便随之声讨起他来,说他蛇蝎心肠。
皇帝皱着眉头,一副听得头疼的样子。等众人都说完了,才终于开了句口“你怎么说”
谢无面无表情地一揖“这孩子是臣正经收养来的,户部籍契俱全,可着人取来。若还不能服众,人就在臣府中,这便可命人接来。”
皇帝犹是那副散漫的神色,轻启唇,应了声“好。”
两旁便有宦官会意地向外而去,几是同时,亦有宦官进了殿来“陛下”那人行至正中一揖,头都不敢抬地禀说,“靖国公千金温氏来了,还带了个小姑娘。说是说是来为谢督主陈情。”
谢无眉心倏皱,身处朝堂时总难寻波澜的那张脸上神情变得复杂。
殿中亦掀起一片窃窃私语,很快,伴着皇帝的一声“传”,众人不约而同地回过头去,看向殿门。
温疏眉沉息,竭力维持着慌张,迈过门槛,步入殿中。
谢无顾不得其他,转身迎向她,沉声“你不该来,快回去。”
“我不。”温疏眉绕开他,上前,下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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