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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夏带着小莲乘坐在游轮上, 游览帝都的御河。
单程船票价打完折59元一人,小莲免费,算是满足半夏经济实惠又比较轻松的要求。
于是半夏便趁着工作日的早晨游人稀松, 坐上了船,轻轻松松游览一下帝都古城的风光, 也不枉特意来了一趟。
河道两岸杨柳千条,波光粼粼。舟行碧波,人在画中游。
微微摇晃的船舱里, 小莲趴在半夏的手心里睡着了。
这家伙昨天晚上到底忙了些什么怎么困成这个样子
半夏有些奇怪,伸手戳了戳小莲脑袋,没能戳醒他。
梦中的凌冬觉得整个世界都在不停摇晃着,脚踏不到实地,仿佛一切皆是虚浮。
他回到自己七岁的那一年, 个子小小的他站在一间四面铺着白色瓷砖的屋子门口。
凌冬心中警铃大响, 提醒着自己千万别走进去。
别进去,会发生极为可怕的事情。
“去吧,去看你父母最后一面。”身后有人突然推了他一把。
年幼的凌冬被推得一趔趄,向前走了几步。
屋子的正中摆着两张铁架子床,床上躺着两个人, 被惨白的白布盖住了身躯和面孔,一动不动。露出白布外的一只手,黑青而覆满血污。
那不是妈妈,不可能是妈妈。不可能是爸爸妈妈, 凌冬对自己说。
妈妈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她的双手从来都是洁白而柔软的, 绝对不会变得这样污浊。
她会坐在琴凳边, 用那双美丽的手陪自己一起弹着钢琴。
“触键要像这样, 来,跟着妈妈一起。”
妈妈温柔的手带着他的小手,一起在琴键上跳跃着,大手弹着高的音符,小手弹着低的音符,就会有异常美妙的声音流淌出来,枯燥的练习变得这样有趣而幸福。
那也不会是父亲,父亲明明答应自己早些回家,绝不会这样变得古怪地躺在白布下。
“爸爸,我不想一个人留在家里练琴。”
“那爸爸今天就早一点接妈妈回家。”
“你总是骗人,总是不守时。”
“这一次我保证不会。小冬可以在我手上画一个时钟,爸爸就不会忘记时间了。”
小小的凌冬踉跄两步,撞到了一张带着轮子的铁床。
吱呀一声,那床在寂静的空间里发出赤耳的响声,床边垂下了一只男性苍白的手。
那只手的手腕上,用水笔画了一个幼稚的手表。
四面惨白的屋子里,小小的男孩收缩瞳孔,睁大眼眶,哆哆嗦嗦地站在那铁床前。
地板和墙壁仿佛都是软的,像水面一般在他眼前扭曲。
整间屋子像被沉在污迹斑斑的水底,令人窒息得喘不过气来。
“时间到了。”有几个人走过来,开始推那张铁床。
小凌冬飞扑上前,一把抱住从床垂落的冷冰手臂,
“不可以,不要带走我爸爸”
有人伸手拉他,有人在劝他。
“放手吧,孩子。人死不能复生,该送他们走了。”
不论他怎么惊声叫喊,画着手表的手臂却始终一动不动,再没有像从前那样,抬起来摸一摸他的脑袋。
他死死抓着这只手臂,就有人去推另一张铁床。
凌冬急忙放开这边,扑向那张铁床,“不,那是妈妈。也不能带走妈妈”
他没来得及拉住妈妈,爸爸也被人推走了。小小的他在生死面前谁也拉不住。
一个中年女人从身后抱住了他,拉住他拼命挣扎的瘦小身躯。
无论他怎么哭喊,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被白布盖着的父亲和母亲被人远远带走,带去他再也够不着的远方。
没有亲人存在的世界,呐喊和哭嚎变得毫无意义,无人理会。
被眼泪糊住视线的小凌冬茫然四顾。
白色屋子的角落,出现了无数黑色的蔓藤,开始沿着墙壁攀爬舞动。
站在四周的。那些成年人类,明明穿着人类的衣服,却变幻出一张张怪物的脑袋。
西装革履的脖颈上有的是青蛙,有的是蛇,有得是蜥蜴。
他们冰冷的眼睛在黑暗中圆睁着,彼此低声窃窃私语。
“很可怜吧,这个小孩。”
“没有人要他了。”
“他怎么不哭了他是不是知道是自己害死的父母。”
“真是个又坏又可怜的小东西。”
小凌冬惊惧回首,这才发现抱着自己的中年女人有着一个绿色的青蛙脑袋。头顶上浑浊的双眼盯着自己,硕大的嘴巴张开,冲着他呱地叫了一声。
“醒醒,小莲,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半夏的声音从虚空里传来。
凌冬睁开眼睛,视线里是轻轻摇晃的船只,宽敞的户外,和一片明亮的天光,一张熟悉的面孔带着点关切看着自己。
他花了很长时间,才看清了眼前的人,从噩梦中回过神,绷紧的身体放松了下来。他顺着半夏的手臂爬到她的肩头,将脑袋挨在她的脖颈上,就不动了。
半夏的肌肤柔软,源源不断传来温暖的体温,可以清晰地听见脖颈上血脉的跳动声,冰冷的黑色脑袋紧挨着那里,仿佛能汲取到获救的温度和力量。
“怎么了”半夏低头问他。
“没没事。”小莲闭着眼睛,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那声音明显地打着颤,瑟瑟发抖。
半夏背对着别人,悄悄把他捂在自己双手手心取暖,捧到自己眼前。
那个显然是做了噩梦的小家伙,把尾巴绕到身前,努力在她的手心里坐直了。
“小莲怎么了是做了很可怕的梦吗”
“嗯,梦见了小时候一些事。”小莲低声这样说,“我看见浓雾,怪物和我死去的父母。”
“诶,是被吓到了吧。”
手心里的小莲沉默了许久,抬起头来,“半夏,以前的我很怯弱,我害怕噩梦中的那些怪物。我的梦里住着怪物,心里也住着怪物,我不敢看,不敢回忆,只想着回避。”
他坐在半夏的手心,小小的脑袋昂着,认认真真看着半夏,“但现在不会再会了。我会努力扒开那些浓雾,看清居住其中的一切。为了我自己。也为了能真正待在你的身边。”
小莲说这句话的时候,在她的手心努力坐得端正。小小的爪子明明还在微微颤抖,但依旧挺直了黑色的脖颈,用漂亮的双眸直视着半夏。
仿佛宣读什么诺言一般,认认真真地说着这些话。
他不知道做了什么样糟糕的噩梦,明明是害怕的,怕得直发抖,但却在很努力地让自己直面那份恐惧。
从前小莲在半夏心目中,是软萌,可爱,贴心,贤惠的。今天的半夏突然觉得他有一点帅。
船沿着湖畔徐徐前行,窗外是碧波荡漾的水面,碎碎金辉散了满湖。
衬着这样波光潋滟的湖面,蹲在手心鼓起勇气的小莲,既帅气又惹人怜爱。
“有没有什么是我能为小莲做的”
“想听半夏的琴声,现在就想。”
船靠上了码头,半夏坐在岸边一株垂柳下拉起了柴小协。
琴声悠悠,柔情似水。
小莲蜷在她的膝头,在温柔的琴声里闭上双目。阳光透过枝条照在他黑色的身上,像是神灵洒下的点点金辉。
这首曲子是为小莲拉的。
对他的喜欢在旋律里,对他的担忧也在音符中。
第一次恋上他的忐忑,第一次吻他时的幸福,第一次抓住尾巴摆弄时的惊喜,第一次尝到时的快乐
点点滴滴,所有一切,无需用言语述说,全在这旋律之中。
湖面之上远远驶来一条游船。靠窗的位置,坐着两三位年轻的男孩子。
“啊韵,我们这样出来真的可以吗虽然预赛我们都应该是稳的,但我看其他院校的人都在疯狂准备初赛了。”
“既然出来了,就别焦虑了吧,这一次没有什么特别厉害的高手,连那个尚小月都没有来。金牌想必是我们张琴韵的。我们散散心也没什么。”
坐在他们中心的张琴韵就笑了,“倒也不是如此。到了我们这个级别,练琴不只是用手练,更是要用脑子来练。”
“啊,练琴还有不用手练的第一次说这种怪调理论。”
“一位我很崇拜的前辈曾说过,他每天真正练琴的时间并不长,大部分时候都是行走在一些风景优美的湖畔或林荫小道,用脑袋思考着怎样更好地解读诠释一首曲子。”
他的一只手臂搁在窗外,靠着窗栏,看两岸垂柳依依,
“比赛前一两天的苦练,对技巧的提升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不如像这样出门走走看看,在生活中找一找演奏的灵感。”
“也是,学我们这一行的,一年练到头一天没歇过。弦绷得太紧,初赛前一天,稍微放松放松心情也好。也正好我们几人,难得借着机会聚一下。”
张琴韵出生帝都音乐学院,在帝音选拔赛中拔得头筹,正是这次比赛夺冠的热门人选。
其他几位也都是各大知名院校的佼佼者。因从小便多次在赛场相见,彼此投契,渐渐成为了朋友。
游船转过弯道,岸边千条杨柳拂面。一阵熟悉的小提琴声从岸边柳下传来。
“居然有人在这里拉小提琴。”
“看起来好像是一个妹子。”
“今天又不是周末,有空跑出来拉琴,拉得还是柴小协,不会也是我们比赛的选手吧”
“我来听听水平怎么样,不过在阿韵几人面前拉柴小协,应该是班门弄斧吧。”
船行缓缓向前,转出柳树下的一道苗条身影,琴声悠悠分花拂柳而来。
长长垂下的碧绦,遮蔽了树下演奏者的容貌,只看得见她随意架在堤岸边的修长双腿。
穿着牛仔裤的膝盖上,一只纯黑色的小小蜥蜴趴着,赫然在正午的阳光中,睡得香甜。
船上说话的几人听着那悠然自在的琴声,渐渐安静下来。彼此互相看了一眼,都面露惊讶之色。
便是靠在窗边的张琴韵都坐直了身体,闭上眼睛细细聆听,面色渐渐变得凝重。
“啊,我知道她是谁了。”有人喊了一声。
“昨天就听到人说,有一个妹子带着一只蜥蜴来参加比赛。”
“对,听说她取代了尚小月来的。一来口气就很大,说学院杯对她来说容易得很。”
听到这话,这几位各大名校的佼佼者们不高兴了,开始各种挑剔,
“没见过世面才这么狂吧。要是厉害,早该崭露过头角了。”
“我感觉她拉得也不怎么样,我感觉欠缺力度,表达得太温柔了。”
“她太随心所欲了,我就没见过人这样拉柴小协,碰到严格点的教授,没准当场就要叫停。”
只有张琴韵睁开双眼,盯着那柳树下的身影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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