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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 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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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明十八年的大会上最大的事就是“黎”立国,定远军元帅卫蔷被选为第一任大辅。

    裁撤各州守军却连第二大的事都算不上。

    二月二十日,定远军改制,各军主将、文将改五年一任。

    原湛卢将军龙十九娘子改任巨阙将军,原巨阙将军申屠非改任龙渊将军,原龙渊将军符婵改任纯钧将军,原纯钧将军苏长于改任湛卢将军,原龙泉将军白庞改任泰阿将军,泰阿将军卫莺歌改任赤霄将军,赤霄将军李瑄改任龙泉将军。

    文将留任一年,明年再改。

    定远军格局大变。

    镇州与并州将让,快马一日可至,那厢开会的众人刚刚踏上返程,这厢会上所说已经悉数到了镇州鹿泉县的小院里。

    穿着葱绿罗裙的女子趴在榻上,笑着说“龙婆真是一员猛将,当场缴兵权这种事也就她做得出来。”

    传信之人穿着粗衣,仿佛只是个货郎

    “我家主人说了,既已立国,就该称您为殿下,来日黎国江山都是您的。”

    “可别与我玩笑了,我那姑母都没称帝,不过是个什么大辅,我又是哪门子的殿下我们二人在这闲居,不用你们挂心了。”

    说完,女子将信扔到了地上。

    “我不管你们是谁,除了这院子你是货郎,我是这家的娘子,从来不曾相干。”

    货郎却不甘心,低声道

    “殿下,您可是姓卫,是先定远公世子仅剩的血脉。”

    女子一概不听,抬头喊道“师父快把这人赶出去”

    话音刚落,一穿着布衣也不掩清瘦端肃的男子走了进来“你该走了。”

    货郎看见那男子,连忙道“殿下,你是卫家血脉,却沦落至此,元帅手段狠辣,您屡次犯禁,一旦被元帅抓住别说与肃王相知相依,只怕二人性命都不保。”

    趴在榻上是女子就是正藏身鹿泉县的卫瑾瑜,她唤来的男子自然就是赵启恒。

    赵启恒将那“货郎”赶了出去,对趴在榻上的卫瑾瑜道“饭已做好了,我扶你起来。”

    卫瑾瑜用手撑着上身笑着说“师父你不必把我当患了重病的,不过是伤了腿”

    赵启恒只管端了饭菜过来,让她依在自己身上吃饭。

    吃完饭看了一眼卫瑾瑜的伤腿,赵启恒道“我扶着你去院子里走走。”

    卫瑾瑜抬起手让赵启恒扶她,等赵启恒架住她的手臂,又突然用力让赵启恒坐在了榻边。

    “嘿嘿嘿,早知道我受了伤师父你就不走了,我早就”

    赵启恒拦住了她的话“你总趴在榻上,好的腿也会失了力气,还是下来走两步吧。”

    卫瑾瑜扁扁嘴,看着赵启恒的眼睛“王爷师父,是不是我能走了你就要回洛阳不管我了”

    赵启恒没说话。

    卫瑾瑜为了救他出皇陵触犯军纪,大年初二被押解到了绛州,当着他的面被硬生生打了一百二十杖打断了的一条腿。

    赵启恒忘不了那日卫瑾瑜被打成了什么模样,这条腿是卫瑾瑜为了救他而付出的代价。

    可卫瑾瑜却不这么想,她在军中多年,颇有些亲信,竟然就把她和赵启恒一并从胜邪部的大牢中救了出去送到了鹿泉县。

    赵启恒问过她的打算,卫瑾瑜笑着说她用一条腿还了姑母的养育之恩,等腿好了就出关去西域。

    一边怜她身受重伤,一边惶恐她前途漂泊,赵启恒也说不出自己要回洛阳赴死的话了。

    又过了片刻,他对卫瑾瑜道“你安心吃药,好好养伤,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西域。”

    女孩儿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仿佛有数不清的华彩。

    “师父,我认识一个叫多萝的胡姬,她跳舞极好,家里在瓜州开了商栈,咱们就去瓜州,到时候随着她的商队去龟兹、于阗,好不好”

    “好。”赵启恒将卫瑾瑜从榻上拉了起来。“你去院子里走几步,不然将来怎么骑马去于阗”

    卫瑾瑜笑嘻嘻地被赵启恒拖下了榻。

    “我也会跳胡舞,等我腿好了跳给师父看。”

    “先养好腿。”赵启恒最关心的还是卫瑾瑜的腿。

    院中有一棵桃树,院外也有一排的桃树,将进三月,桃花零星开了几朵,卫瑾瑜一边拐着脚让赵启恒扶着走路,一边数着到底开了多少桃花。

    “七十九。”她笑着对赵启恒说,“昨日是六十七,桃花越来越多了。”

    赵启恒点头“等桃花落了你的骨头也就差不多长好了,结了桃子的时候我们就启程去西域。”

    卫瑾瑜连连点头。

    “到了西域去吃葡萄、喝美酒,看我跳胡舞。”

    “好。”

    卫瑾瑜说什么赵启恒都会应下。

    见状,卫瑾瑜得寸进尺“师父,咱们俩一辈子在一起,可好”

    女子的笑比盛开的桃花还美。

    扶着卫瑾瑜手臂的手紧了一下,赵启恒笑了“你哪里懂什么一辈子你是腿受了伤只能在小院子里就想东想西,等你腿好了,快马飞驰哪里都去得,又哪里知道人活一世落在何处”

    卫瑾瑜低下头有些气闷,却没有再纠缠下去。

    夜里,赵启恒睡在了外侧的榻上,卫瑾瑜睁开眼,小心翼翼地下了床。

    她赤着脚,一步一挪,跌跌撞撞走到了屋外的桃树下。

    “除了皇位,我还能得什么好处”她问站在树下蒙着面的男子。

    男子生得颇高,穿着一身黑衣几乎隐在了墙影里“得了皇位,殿下还有什么得不到的”

    “不必哄骗我。”卫瑾瑜冷笑道,“我借你之力称帝,自然是你掌中傀儡,你不过是挟我以令天下。”

    “殿下何必如此多疑不如这样,我有两子,殿下皆可”

    “打得好主意,借了我的肚子生你家的皇帝。我要承影部。”卫瑾瑜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男子蒙着脸也能看见他皱了下眉头“殿下你这开价着实太高了。”

    “不愿就算了,就当你我从未见过。”

    “罢了。殿下既然要,我就给。”

    卫瑾瑜转回身“我还要立赵启恒为男后。”

    “此事不难,改名换姓罢了。”男子说道。

    卫瑾瑜看向树上的桃花“我姑母有皇位不坐,只能我这做侄女的取而代之,不知你要如何送我皇位啊”

    蒙面男子低声道“陛下不必担心,余下之事交给微臣。”

    风吹动,零星几瓣桃花瓣落了下来,有一片落在了卫瑾瑜的头上,她后退一步理了下头发。

    “好,我等大元帅、大辅,来迎我登基。”

    说完,卫瑾瑜转身往屋里走,步伐竟毫无异常之处。

    看着她的背影,男人转身越过院墙离去。

    开完大会之后卫蔷并没有立即动身南下,而是去云州主持云州守军的裁撤一事。

    定远军中属云州守军为抵御蛮人牺牲最大,营中几十座丈半高石碑用半寸见方的字刻满了战死将士的名字,完全不逊于定远军中的任何一部。

    卫蔷一座一座地行礼。

    “云州守军之军功之死伤,大黎百姓世代不忘”

    云州将军丁大胜站在她的身侧,丈八的汉子泪流满面。

    从云州离开已经是三月初九,卫蔷启程南下,她北上时走的是绛州到晋州一线,南下的时候取道麟州沿着黄河一线。

    到了绥州,新任龙泉将军李瑄在城门相迎。

    同日,卫瑾瑜在一队人马帮助下从鹿泉县启程,赵启恒原本以为这些人是卫瑾瑜的亲信,却听到他们唤卫瑾瑜陛下。

    陛下

    他想找卫瑾瑜给自己分说个清楚,卫瑾瑜看了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竟然直接让人将他绑在了另一辆车上。

    前一日还赖在赵启恒怀里闹着不肯吃饭的那个卫瑾瑜仿佛是假的。

    虽然不知世事了些日子,赵启恒也明白眼前又是一场风云变幻,卫蔷苦心孤诣这许多年,瑾瑜却两次被留在洛阳,就算是真的把卫瑾瑜当做储君,也有防备之心,瑾瑜既无兵权又无人望,真要造了卫蔷的反只怕北疆十几年继续耗尽,她自己也不得善终。

    至于他为何如此笃定,夺位之争论起惨烈,历朝历代能比得过他们立国仅仅七十多年的大梁的,也实在不多。

    赵启恒是绝不肯看见卫瑾瑜落得如此境地的,可那些人看守得极严,绝不让他有与瑾瑜说话的机会,赵启恒干脆绝食,一行人从鹿泉县到绥州近九百里路,一日行三百里,走了三天半,赵启恒也整整三天不吃不喝。

    见到卫瑾瑜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绥州,赵启恒意识有些模糊,伸出手去抓卫瑾瑜的手。

    “西域。”他说。

    我们说好了的。

    “葡萄、酒”

    记得吗,我们说好了的,等你腿好了,我们去了西域,吃着葡萄喝着酒,你还要跳胡舞给我看。

    卫瑾瑜穿着一身素白锦袍,越发显出了几分贵气,她俯身到赵启恒脸旁

    “师父,西域虽好,若非无奈,我又何必远离中原”

    她拿起水袋将加了糖的水往赵启恒的嘴里灌。

    “我想和师父在一起,有我姑母阻我,要是没了我姑母,我们自可相守。”

    赵启恒被水呛到扶在床边一阵骤咳,卫瑾瑜也不嫌污秽,用手拍他的后背。

    “没有西域,有中原,想吃葡萄饮美酒看胡姬,自然有人奉上,师父,这样的日子不好吗你不用再做郁郁寡欢的亲王,我也不必做隐姓埋名的卫瑾瑜。”

    终于喘过气来,赵启恒去拉卫瑾瑜的手,被她避开了。

    “师父,你等我。”卫瑾瑜对赵启恒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

    她的腿从来没断过。

    赵启恒伸出手,什么都没抓到。

    三月二十一是个好日子,黎国大辅卫蔷在绥州停留了四日,明日清早就要继续南下。

    入夜,八门火炮团团包围了卫蔷的住处。

    新任龙泉将军李瑄坐在自己的住处,看着面前的灯。

    与年近五旬的苏长于,早已老迈的龙十九娘子不同,与刚过三十的卫莺歌、卫燕歌、卫雅歌也不同,他今年三十有九,正是一个将领最好的时候,勇猛亦稳重。

    “咳咳咳”似乎是被灯烟呛到,李瑄连着咳了许久。

    在一个将领最好的时候,他得了肺疾,有风时节就不可骑马,连六十多岁的龙婆都是骑马北上入太原,只有他,坐在一辆马车里如寻常妇人一般。

    十三年前的冬天,二十六岁刚刚掌上万人马的李瑄为了接应夜袭蛮人的元帅与申屠休,在雪地里趴了一夜。

    随身带的护身铜炉他给了一个才十五岁的新兵,自己的半边肺却被冻坏了。

    谁还记得他能骑马夜行八百谁还记得他武艺与申屠休相当能与元帅走三百回合

    可他得了什么

    他和寻常的百姓一般吃胡饼吃饺子,他也要下地耕田,他什么都没得到

    十数年岁月,一副康健身子,他什么都舍了,却什么都没得到

    “咳咳咳”

    眼前恍惚看到二十二岁的元帅拎着几包药材来找她,李瑄笑了下,低声道“传令下去,放炮。”

    “轰”

    骇人的巨响惊碎了绥州城的静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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