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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九黎是真睡不惯这简单的陪床椅, 在上面想翻个身都很困难,手臂稍稍离开身体一段距离就直接从边缘掉下去。
更可怕的是住院部的作息健康得令人发指。
相比之下,清淡的病号饭反而是最好接受的一环了。
想到自己好歹昨天已经住了一晚上, 目的大概是达到了的, 谢九黎也就没太过坚持,在顾舟劝了一小会儿后, 恹恹地摸摸他的头“好吧。”
顾舟笑弯眼睛, 用头顶轻轻蹭谢九黎的手掌心。
顾舟虽然没有时经寒那过人的身高,但一米八整的身材也比谢九黎高出一截, 现在蹲在她椅子面前倒显得体型小了一圈。
谢九黎rua他的时候,感觉就像是迪拜土豪在rua家里养的狮子一样。
顾舟在病房没留太久,说要上课就走了。
谢九黎在医院又学着隔壁床家属的一举一动陪了沈雾沉一天,等他吃完晚饭才回家去。
临走前, 谢九黎很不放心地再三叮嘱沈雾沉“不要开口说话, 如果有什么问题就给我打电话, 知道吗”
沈雾沉点点头, 指指病房里放行李的柜子。
谢九黎摆手“不带走,万一还要再来呢等你出院的时候再一起带走就行了――如果缺什么东西就去小卖部买不,不,你还是叫个跑腿送过来吧。买不到的, 你也打电话给我, 记住了吗”
沈雾沉又点点头, 然后主动举起手朝谢九黎挥了挥,眉眼很冷淡,像是在赶人。
谢九黎也朝他摆摆手, 离开了病房。
她没开车,但顾舟已经在医院外面等着她上车了。
――然后, 这个晚上,谢九黎在自己熟悉的床上睡了一个很安稳的觉。
大概是为了补偿前一天晚上的少眠,这天睡了足足十个小时,起来的时候谢九黎才终于觉得浑身肌肉的酸痛好了一点。
午饭前赶到医院,陪沈雾沉到太阳下山,然后再回家吃饭。
这样的日程维持了数日,直到医生批准沈雾沉出院。
“恢复得很好,”医生做了检查,欣慰道,“回家之后也要注意忌口,能不说话就别说话,保护一段时间,慢慢地让它恢复起来。小伙子年轻,不用担心,声音和以前相比不会有变化的”
沈雾沉抿了抿嘴唇,轻声道谢,但表情看不出来开心的样子。
临走时,他抢先一步提起了谢九黎之前落在病房里的行李箱。
谢九黎两手空空地跟着沈雾沉走,道“喉咙会痛吗医生都没开止痛药,如果会痛的话我们去药店买一些”
沈雾沉摇摇头。
他一路保持着沉默和谢九黎回到了家中,谢九黎注意到他在门口时停滞了几秒才换鞋,好像对这个住所感到陌生了似的。
她装作没看见,道“你的房间阿姨一直有在打扫,床上用品昨天刚换过――要不要先去洗个澡”
沈雾沉将她的行李箱放在一旁,沉默地点了点头。
这沉默可以用遵医嘱来解释,也可以说,算是一种异常。
但谢九黎没有多追究,她拍拍沈雾沉的肩膀“如果还想休息的话,过几天再回学校好了,我替你把假请得久一点。”
但沈雾沉摇头拒绝了。
谢九黎觉得,这大概就是学霸的自我修养吧。
刚开学没多久沈雾沉就病了,然后就是手术和住院,等他回学校上了两周课,十一假期如期而至,所有大学生都欢呼着放假出去旅游、回家咸鱼了。
而和他们相似又不相似地,谢九黎也有差不多的考量系统马上就要修复上线,只剩下短短几天。
这两周多的过程中,谢九黎一直关注着她的任务进度。
与从前不同,这段时间的每日进度上下波动得厉害,甚至在其中的两天出现了负增长。
不过涨涨掉掉最终还是超过了90大关,国庆节当天正好是94。
谢九黎抓着一把骰子在桌上一字排开,摆了六个后就停了下来。
已经开始逐渐联系摆脱轮椅的时经意趴在桌上好奇道“九黎姐姐,在玩什么游戏吗”
“是啊。”谢九黎把六枚骰子打乱,笑着给她解释道,“想起一个喝酒时的游戏,叫吹牛。”
时经意托腮“那不喝酒也可以玩吗”
“不喝酒就失去这个游戏的乐趣了,”谢九黎咬咬手指,“酒精才是这个游戏里令人兴奋的加速剂。”
时经意立刻想到了曲线救国的办法“那除了我,大家不是都成年可以喝酒了吗正好放假,一起玩嘛,我哥喝酒很厉害哒。”
谢九黎和她动作很对称地托腮思索片刻“你哥酒量好,顾舟和沈雾沉大概都没喝过酒,这游戏玩起来不太公平吧。”
“他们俩那么聪明,知道游戏规则之后肯定不会一直输的,”时经意眨巴眨巴眼睛,甜蜜蜜地道,“至于我和九黎姐姐嘛,就以果汁代酒好啦。”
时经意说着,立刻就把时经寒叫了过来。
顾舟闻声加入游戏,最后沈雾沉也被从房间里喊了出来,面无表情地成为了游戏里的第五人。
吹牛这个游戏其实很简单,参与者拿六个骰子在自己手里进行一次暗投,点数只有本人能够看见。
双方对战,来回彼此叫点,看谁的点数更大。
比较大小的方法则有点像打扑克,数量优于单面点数,譬如三个六比三个一大,但四个一又比三个六大。
但这个游戏之所以叫“吹牛”,就是因为有心理战在其中。
有的人手里拿着一二三四五六这种数字,也敢眼睛不眨地诈喊出“四个六”这样的数字。
对手如果认怂,就必须喝下一杯酒;对方认为你诈喊,可以要求验骰子,诈喊的一方则被罚酒。
换句话说,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只要你胆子够大、演技够好,唬得住对方,就像在桌上一样,大家都认输不跟这一把,你一手烂牌也不会输钱。
谢九黎前几把占了老玩家的便宜,大杀四方。
等其他几人熟悉规则后,战局就开始逐渐偏于平衡。
玩这种心理游戏,要的就是喜怒不形于色。
谢九黎从左看到右眉眼带笑的顾舟,面无表情的沈雾沉,还有皱眉不耐的时经寒。
――这游戏怎么玩。
谢九黎感慨地捏捏时经意的脸“这张冰冷无情的游戏桌上只有小意才能给我一点温暖。”
时经意笑弯一双眼睛,甜甜道“三个五。”
谢九黎长叹一口气“小意,你也学坏了。”
时经意下一位是顾舟,他看了时经意一眼,微微一笑“我不信。”
时经意的表情立刻一变,她气呼呼地打开自己的骰盅,里面果然没有三个五,是诈喊。
“他这个人会透视”时经意气哼哼地拿起自己的杯子喝果汁,边向谢九黎指控,“他怎么每次都知道我是在说谎还是骗人的”
真百猜百中的顾舟笑而不语。
谢九黎当了个和事老安抚时经意“那我下一局和你换个位置。”
游戏继续,顾舟面不改色道“四个二。”
沈雾沉几乎一秒都没有犹豫就往上加道“四个四。”
两人对视了一秒,最后顾舟笑笑比了个“过”的手势,没有验沈雾沉的骰子。
再下一人是时经寒,他微微耷拉着眼皮看了谢九黎一眼,没有喊点数,直接喝掉了自己面前那杯酒。
谢九黎无奈道“你好歹挣扎一下。”
“你有四个五,比我大,”时经寒放下杯子,笃定地说,“只要我喊,你肯定会验我。”
谢九黎“”就尼玛离谱,扔把骰子他们还都能算点,这合理吗
她转向了顾舟,还什么都没说,顾舟就打开自己的骰盅认输去喝酒了。
他的点数只有三个二。
沈雾沉跟着也喝了一杯,脸上浮起一层红晕。
但他没打开骰盅,而是随手摇了一下打乱了。
谢九黎看着他们沉默片刻,道“我现在感觉像是一个靠威逼利诱爬上高位,但其实名不副实的奸臣。”
这不就等于是他们三个让着她赢和四个人一起打麻将,三个人一起给一个人喂牌有什么区别
啊虽然但是,不能骗人,这种一路躺赢的感觉是蛮爽的。
又玩了几把以后,谢九黎干脆退出游戏,去厨房看了一眼阿姨做饭的进展。
结果等她回来的时候,发现桌上已经趴了一个人。
“沈雾沉喝醉了”谢九黎惊讶道。
“他酒量应该不好,这样以后练也练不出来的。”时经意仰头解释道。
“练这有什么用。”谢九黎啼笑皆非,拿起桌上的甜酒看了眼,“你们没趁我不在偷偷换了高度酒给他喝吧”
不然就这甜酒酿怎么也能喝醉啊
“”沈雾沉撑起身体,认真道,“没醉。”
谢九黎仔细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眼角都带着酡红,不由得扶额“你先下桌别玩了,去醒个酒一会儿吃饭――站得起来吗”
“我扶你”顾舟友好地问沈雾沉,并没有得到后者的回应。
沈雾沉自己撑着桌面站起身,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谢九黎端了杯水跟在他后面,看他脚下步伐略微打着飘的模样,越看越想笑。
跟进了沈雾沉的房间,谢九黎将水放到他的桌上“睡一下还是就坐一会儿”
沈雾沉微微眯着眼看她,像是嫌热似的将领口扣子解开了两枚。
然后他道“这是我的房间。”
谢九黎忍住笑“对不起,侵犯了你的私人空间,我这就出去。”
“不,”沈雾沉说,“谢九黎,我要搬出去,住到宿舍。”
谢九黎站住了脚步,回头看沈雾沉“你确定吗”
“我确定,”沈雾沉的声音还是略微带着一点康复中的沙哑,他皱着眉说,“我应该我必须和你保持距离。”
谢九黎没问为什么,她笑着道“好啊,宿舍也不错,能交朋友。”
这段对话是如此流畅,谢九黎觉得根本没有难以理解的地方。
但此刻半醉的沈雾沉却像是难以理解一样地抬头看她,仿佛她刚刚说了什么罪不可恕的渣男台词一样“你说什么”
“你是自由的,”谢九黎缓声说,“住与不住,去与留,当然全都由你自己来决定,我不会阻拦你。行李让阿姨帮着你收拾一下,我开车帮你把东西送去学校”
沈雾沉的眉皱得更紧,像是一只被关在玻璃门外、尾巴甩来甩去却穿不过透明门板的焦躁猫咪“不,不用。我自己整理,我自己走。不用你帮忙。”
谢九黎想了想,离开卧室之前又贴心地道“搬出去后,在学校里玩得开心点。”
她让我走。
沈雾沉的酒醒了大半,他趴在卧室的椅子上忿忿地想。
――我只是酒后冲动这么一开口,她居然真的让我走
谢九黎是不是早就想摆脱他了
甚至,谢九黎是不是已经找到第四个人,所以不再需要他了
谢九黎本来就是个喜新厌旧的人,她从没掩饰过这一面。
沈雾沉想到自己是第一个被谢九黎带回家的人――这也就等于说,他是在谢九黎身边留得最久、最旧的那个。
谢九黎厌倦了也很正常。
沈雾沉摇摇脑袋站起身来,拖出书包冷着脸去整理要带走的东西。
可他刚是两手空空、只带着一身衣服离开沈家的,所以眼前的每一件物品,都和谢九黎脱不开干系,全都是她的影子。
对着卧室沉默了片刻后,沈雾沉扔开书包,紧闭眼睛把自己砸进了床里选择逃避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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