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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谢九黎总是那么游刃有余。
这让贺孤舟常常去思考一个问题――
“――我的过去”蹲在烤箱边上倒数玛德琳出炉时间的谢九黎闻言抬头, 脸上露出玩味的表情,“你可以把范围再缩小一点。”
贺孤舟摆弄着隔热手套不去看她戏谑的眼神“从前你也有过和现在一样的生活吗”
“应该”谢九黎抱着膝盖陷入长长的回忆检索当中,过了许久才道, “应该没有吧我从前很忙。”
贺孤舟诞生于谢九黎的记忆片段, 那代表他只窥见过谢九黎漫长记忆中的一小截。
“但你想问的,究竟是我从前有没有和人同居好几年、还是我有没有过男朋友、有没有喜欢上过什么人”谢九黎笑着问道。
就在这时, 料理小时钟的倒计时归零响了起来。
谢九黎的注意力一秒转移“啊, 时间到,可以吃了吗”
贺孤舟无可奈何地戴上隔热手套, 把烤盘从烤箱里取了出来。
谢九黎拿叉子叉了一个滚烫的玛德琳,边呼呼吹了两口气边继续了前面的话题“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的话,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
贺孤舟握住谢九黎的手,阻止她想把甜点就这么塞进嘴里的举动“等等再吃, 会烫。”
“”谢九黎认真严谨地鼓起两颊多吹了几口气。
贺孤舟垂眼将盘上其他的贝壳蛋糕用夹子放到盘子里, 问道“或许我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谢九黎支颐看他, 话语一如既往地直白“但你不是一直都超级在意吗”
贺孤舟的动作一停, 心底涌起赧然“你注意到了吗”
“当然啦。”谢九黎一口咬掉半个玛德琳,促狭道,“在我面前演戏你还嫩了点吧”
“也就是说,看我纠结对你来说是件很有趣的事情吧”贺孤舟问。
“是啊。”谢九黎爽快点头。
贺孤舟嘴角微扬, 笑了一下。
谢九黎弯腰靠近, 含笑看进他的眼睛“你刚刚在想, 我对你还没失去兴趣,所以和你在一起的时间至少还不会那么快结束,对吧”
贺孤舟失笑, 学着谢九黎的样子微微躬身,反问“是啊, 不行吗”
“――九黎姐姐”时经意的声音伴随着她的脚步声由远至近,“我闻到香味了,你在厨房里吗”
谢九黎下意识地将视线往时经意声音传来方向移去的时候,贺孤舟用指腹扶住她的下巴,将吻印了上去。
他已经比几年前熟练了许多,或者说是终于把知识和实操结合在了一起,终于不用次次被谢九黎带着走了。
时经意跑进厨房时,贺孤舟才堪堪放开谢九黎的嘴唇。
他舔舔自己的嘴角,转头看了一眼门边的时经意。
明明已经大学快要毕业却还是跟个小孩子一样的时经意眯起眼睛,酸溜溜地说“都快老夫老妻了,你们还是这么如胶似漆啊。”
“饿了吗”谢九黎习以为常道,“这边的贝壳蛋糕刚刚烤好,来尝尝看”
贺孤舟微微低下头去,将谢九黎脑后被他揉乱的头发梳理整齐。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但当贺孤舟意识到时,他已经习惯每次亲吻都用手掌扣住谢九黎的后脑勺,像是要让她没有地方可以逃走似的将她禁锢在自己的手掌心里。
倚仗着体型优势,做这个动作,贺孤舟的手指还能碰到谢九黎动情时微微发热的耳朵。
他沉迷于此,谢九黎也不曾表达过反感,所以就一直保持了下去。
作为后果之一,只要接吻完了,贺孤舟就自然地低头梳理那被他自己弄乱的长发。
梳理完后,他又低头在谢九黎额上亲了一下。
在旁吃玛德琳的时经意拿人手软,只好视而不见地和谢九黎话家常撒娇“答辩今天已经结束了,这几天跟着老师跑实验室,没日没夜地两头忙,累死我了――我都快一个月没来见你了”
“但忙的都是你喜欢的事情吧”谢九黎问。
“但我也喜欢九黎姐姐啊”
――虽然被时经意打了个岔,晚上谢九黎还是又想起了白天的对话。
她兴致盎然地想起来的时候,贺孤舟和她正两个人都泡在浴缸里。
“我来数数吧,”谢九黎靠在贺孤舟胸前举起手道,“一、二、三嗯,等等,那个不算,三、四、五七、八、九、十手借我一下,十一、十二”
贺孤舟看着自己的手指也被谢九黎一根一根地按下去,心情异常复杂“”
“十三、十四、十五、十六等等,这里应该是十六十七”
贺孤舟“”
“十八、十九”谢九黎一本正经地数到了三十二,抬头看了一下贺孤舟的表情。
贺孤舟默然地低头和她对视。
谢九黎的唇线忍俊不禁地往内抿紧,忍了两秒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喷出来“我开玩笑而已,你是认真在嫉妒啊”
贺孤舟“”
他忿忿不平地抱住谢九黎往怀里收,埋首在她肩窝里“反正其实你也不记得那些人的细节了吧”
“记得一些,”谢九黎闭着眼抬起头,反手摸摸他半湿的头发,神情很悠然,“通常都是非常努力想让我记住他们的那一类。”
贺孤舟闷声道“我够努力了吗”
谢九黎仰头靠在他肩膀上“嗯这个结果,你自己应该见证不到吧。”
贺孤舟“”他扭头在谢九黎颈根咬了一口泄愤,咬完以后,迟疑两秒又舔了舔微微凹陷下去的齿痕。
“不会不告而别的,”谢九黎边笑边说道,“我走时你一定会知道。所以如果失败的话你也一定会知道。”
“分手的话,你会去哪里”
“没想过,”谢九黎道,“哪里都可以去。话说,如果我现在已经想好要去哪里,对你来说才很危险吧”
贺孤舟沉默了片刻。
当谢九黎想好下一个目的地的时候,当然就是她已经决定离开的时候。
他深吸一口气“嗯。”
“你以前不是说过吗不如握住现在就好。”谢九黎莞尔,“最近常常容易不安,是因为更年期到了”
贺孤舟立刻直起身,扣住谢九黎腰肢将她往上一提一按,低声道“我很注意保持身心年轻。”
谢九黎低头看了看,微微一笑道“我想睡了,明天要早起。”
“”贺孤舟长出一口气重新耷拉下去,像是听见主人下令“不准偷吃”的大狗一样。
浴缸里的热水随着他的动作摇晃起来,来回轻撞在池壁上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九黎才懒洋洋道“过去确实有别人,但你也和他们不一样。你诞生于我,即使我再拓宽你的世界,也改变不了这一点。其实原本,我打算在更早的时间就离开你的。”
贺孤舟的背脊一凉,整具身体下意识地僵住。
――那是什么时候
仔细回想,似乎许多时间点都曾经有所预兆。
“但你留住了我。”谢九黎淡淡道,“不论时间长短,于我而言都是破例的举动。”
贺孤舟没有说话,他咬住舌尖冷静了几秒钟,才开口哑声问“那我应该怎么做”
谢九黎回过身来摩挲亲吻他微微颤抖的手指“我也很好奇。所以,你就继续好好加油吧”
二、
在谢九黎重新定居在之前的房子里、又拒绝其他人的入住以后,她的邻居就很快陆续换人了。
家里时不时地就有非常热闹、众人聚餐的时候。
在谢九黎想象之外地,从贺孤舟到时经意到其他三个人,关系居然一直保持在一个诡异的平衡里。
虽然看一眼就知道他们是个什么情况,但既然这诡异的平衡还没有碎裂,谢九黎也懒得多管什么,纵容了这一局面的维持。
又是一个周末,时经意实习下班,到谢九黎家里蹭冷饮和水果吃。
又过了几个小时,其他人陆续上门做饭,顺理成章地变成了一顿聚餐。
晚饭结束后,时经意带着点微醺提议道“我们来比一比九黎姐姐最爱谁吧”
谢九黎听完这个问题的瞬间就悄悄拿着杯子起身去厨房,准备避开接下来的谈话。
但顾舟率先发现了她的举动,他笑眯眯地“好啊,让九黎来当裁判,再公平不过。”
“同意的人举手”时经意用杯底敲敲桌子,第一个高高举起了手。
顾舟含笑紧跟其后,时经寒瞟了一眼谢九黎也举了手。
沈雾沉抿了一口气泡水,又看看谢九黎,抿唇举手。
“四比二,通过”时经意眉飞色舞地拍着自己的胸口,“我提名我自己别的不说,我就问你们谁被九黎姐姐亲手喂过饭没有吧我是不是她最爱的小可爱”
桌上的一片沉默中,沈雾沉冷淡地开口道“有。”
时经意“”她瞳孔地震地追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沈雾沉直直看向谢九黎。
谢九黎也想了好一会儿,才施施然点头“嗯,有过的。”
顾舟低头思考了几秒,了然一笑“沈雾沉动手术的时候吗那也不奇怪,反正都是假的。”
谢九黎对于顾舟这种“为了捅别人一刀所以哪怕连着自己一起捅也没关系”的心理,到现在也觉得稍微有点扭曲。
得到谢九黎的亲口承认,时经意不甘心地一拳砸在桌上“可恶我再想一个别的和九黎姐姐睡在同一张床上这个经历你们总没有了吧――贺孤舟不准发言”
贺孤舟态度平和又从容地笑了笑。
顾舟举手发言“睡在同一张沙发上算吗”
“不算啊”时经意终于重振威风,在桌上看了一圈,“这样我就是九黎姐姐最”
她的视线在贺孤舟身上卡了一下“最爱的女人了”
谢九黎握着杯子,开始认真地思考一群醉鬼酒后到底能有多口不择言。
“我曾经每天陪她入睡。”沈雾沉说。
顾舟一笑“你只是给她念书吧,和录音一样有可替代性。我说一个,当时顾疏――我爸的新老婆想收拾我,九黎特地跑到他们婚礼现场给我撑腰。”
“那不是因为她本来就负责给你撑腰”时经寒咋舌,“――我比你们都先告白,而且她没拒绝我。”
“你现在再试一次,看看她拒不拒绝你”沈雾沉冷冷道,“她以前每天接送我上下课。”
“因为你当时还是未成年。”顾舟和他针锋相对,“她当时也常接我,把法拉利送给我随意拆废做实验――我记得你高考时明明还被她放了鸽子。哦,反正那也不是你第一次被放鸽子。”
“我最先找到她。”时经寒托腮皱眉道,“我找到她之后她提出的建议,她也没有反驳。”
“什么建议”沈雾沉敏锐地问道。
“这么紧张,你也提了建议”顾舟立刻反问沈雾沉。
时经寒哼笑“我提议只要她喜欢就可以和平共处。”
沈雾沉“”
顾舟略一思索,绽放笑容“和现在的情况也差不多。”
时经意“不不,差很多吧”
处于话题中心的谢九黎淡定地从果盘里叉了一块西瓜,不发表任何意见。
顾舟“没有我,她五年前节约不了那么多时间。她需要我,因为我最能领悟她的想法。”
沈雾沉“那好像是我的功劳。”
时经寒“五年前的事情,没有我就根本不可能完成。”
时经意“等等,五年前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你们现在说的我怎么都听不懂”
桌上众人齐齐转头看了时经意一眼,像是才意识到她的存在一样安静下来。
时经意被看得毛骨悚然“什么啊”
“没什么,”谢九黎把晴王葡萄塞到时经意的手里,“大家都喝多了。”
“哦”
顾舟支颐把矛头转向一直没有发言的贺孤舟“第一届胜利者一直不发言”
“第一届”贺孤舟笑了笑,“就算有第二届,你们来得及参加吗”“这可说不定,”时经寒百无赖聊地把玩着打火机,“决定权又不在你手里。”
说到“决定权”三个字,所有人一起看向了谢九黎。
顾舟道“来听听看,我们的裁判怎么说”
谢九黎慢吞吞地说“我看你就是想挑事。”
顾舟眉眼弯弯“你认识我第一天不就看穿我的本性了吗还对我说只要你演得比谁都像就行了。”
谢九黎动作一顿。
而顾舟的视线在贺孤舟身上意味深长地停留了一下。
“谁都不爱也行啊。”时经意突然打岔道,“反正友情里我是第一名吧”
时经寒“小意,出去醒醒酒。”
“干嘛赶我出去”时经意趴在桌上噘嘴,“至少也让我先听完答案嘛。九黎姐姐最爱的人是谁”
被这么追问几次,谢九黎多少也思考了一下问题的答案。
如果非要得出一个结果的话,答案其实很明显,有且只有一个。
谢九黎最爱的人,当然是谢九黎自己。
谢九黎抬起眼来,漫不经心开口道“我想好了。”
她正要说出答案,贺孤舟突然起身捂住了她的嘴。
“啊,贺孤舟你干嘛”时经意立刻反对,“九黎姐姐马上就要说出来了”
“就不要逼她了吧。”贺孤舟笑笑,视线却落在谢九黎脸上,和她对视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几秒钟。
“怕她说出来的名字不是你”时经寒嘲讽地问。
“不是我又怎么样”贺孤舟笑了笑,他弯腰将亲吻落在谢九黎的眼角和鼻尖,“――很晚了,我送你们出去。”
每次聚会的结束都是由贺孤舟摆起主人架子来送客,谢九黎又不反对,逐渐成了一种惯例。
几人走到门外时,时经寒终于点了一根烟,他咬着烟对贺孤舟道“你知道她的答案,但你不想听。”
“其实也不难猜,”顾舟把手放到风衣口袋里,笑着说,“我没有见过比谢九黎更我行我素的人。”
“什么第一届胜者,”沈雾沉冷笑,“谢九黎的游戏里根本不会有胜者。”
沈雾沉于冰冷的月光下凝视门外虎视眈眈的一行人。
“我不需要你们的承认,”他一字一顿、又傲慢自负地说,“只有谢九黎能否认我。”
三、
贺孤舟有一幅画从未展出,在装裱完、从英国寄回国之后,他一次也没有拆开过外面的包装。
那是只有到了“不得不离开谢九黎的那一天”,才能被打开的画。
即使不见到画面,贺孤舟也记得里面的每一片色块和每一根线条。
谢九黎赋予他的是生命和整个色彩缤纷的世界,她将他推入那个世界让他感受美好和七情六欲,本意是善的。
――但同时又是漠然旁观的。
谢九黎觉得他应该多出去看看,所以贺孤舟去了。
世界确实很有趣。美好、绚烂、有各种人事物,即使谢九黎这样的长生种也沉迷其中。
但如果没有谢九黎的存在,贺孤舟对这个热闹熙攘的世界也只觉得索然无味、只剩黑白两色。
只是这样的想法,并不能告诉谢九黎本人。
她会倾听,甚至会理解,但不会和这样的情感产生共鸣。
“小贺又拿奖了”熟识的画家拍拍贺孤舟的肩膀,“哎呀,本来靠着年长厚脸皮喊你一声小贺,看来不用几年就不得不恭恭敬敬喊一声贺老师了”
贺孤舟回过神来,微笑摆手“您客气了。”
“不过说起来,这次的画看起来又和你爱人有关系啊。”画家摸着下巴,“你们感情最近还不错”
“很好,谢谢您关心。”贺孤舟颔首。
“你的画和你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另一边的女画家尖锐地说道,“画给人的感觉总是有点脆弱感性。”
“艺术家,这很正常情绪不敏感还怎么当艺术家”男画家乐呵呵地打了个圆场。
贺孤舟笑笑没有接话。
回到家中,他去到画室,找到被藏在缝隙里的那一幅我,迟疑片刻,还是没有打开。
谢九黎从画室门口探头“找什么”
贺孤舟回头笑道“看看这幅画还在不在。”
谢九黎走了几步直接跳到他背上“这是你在伦敦时只让我看了一眼半成品、然后就一直藏着掖着的那幅什么时候才让我看”
贺孤舟反手托住谢九黎,用另一只手把用牛皮纸包裹住的画框推回了靠墙的缝隙里,轻笑“希望你永远不会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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