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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 6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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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白玉觉得自己睡了很长一觉, 有几辈子那么长,醒来会在一个没有小山村,没有陈砜, 没有鸡鸣狗叫,没有活物的世界。

    但他的神智一点一点凝聚起来之后,听见了布谷鸟的声音。

    还有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梁白玉虚弱的闭上眼, 过了会又吃力的睁开, 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两个人影,高个子的驼着背指间捏根烟,一身衣裤皱巴巴的像湿透了, 又被体温烘干了黏在身上。

    另一个是村里的新医生, 年轻beta,叫什么梁白玉忘了。

    梁白玉迷迷糊糊的听他们说话, 原来大火烧山枪声都是昨晚的事, 他才睡了不到一天时间。

    醒得这么快在他意料之外, 也在意料之中。

    因为,

    如果还能回来,他一定会尽快一定会的

    梁白玉再次清醒的时候, 有温热的毛巾在他脸上跟脖子上擦动,他还没出声,只是滚了下眼球, 就被紧紧抱住。

    “唔我要喘不上来气了”梁白玉发出一个模糊的,带着点娇气的鼻音。

    陈砜立刻松开他。

    梁白玉坐不住的往床上倒,陈砜又把他捞住, 大手托着他的后腰, 掌心因为激动分泌出热汗。

    陈砜不说话, 就看着梁白玉, 好像看一眼少一眼。

    梁白玉的视线在他身上游走“你有点难闻。”

    陈砜微阖了眼凑近,含住梁白玉的上唇,轻轻地磨蹭。

    “伤呢”梁白玉咕哝。

    陈砜一下一下地吻他“处理了。”

    “我要看。”

    陈砜把他的手放进自己褂子里。

    aha的腹部有一圈纱布,摸上去凹凸不平,显然是没有好好缠绕,随便裹了裹。

    梁白玉撩他褂子,被按住了。

    “没伤到要害。”陈砜说,“不用管我,我没事。”

    话落,他就在梁白玉身后放个枕头,“我再给你擦擦。”

    梁白玉的目光扫过陈砜的白色鬓角,他垂下了眼睛,几瞬后轻笑“好呀。”

    陈砜没跟梁白玉提起他昨晚中枪后追船相关,受过的痛承受的折磨,每一秒所体会的恐慌崩溃都不重要。

    就像梁白玉没透露船上的遭遇,坠河的细节一样。

    这会是下午,太阳还没落山,窗户上的布帘拨到了一边,外面的明亮光线铺了一屋。

    陈砜打了两盆水,给梁白玉擦了身体换上干净的衣服,他手不晃呼吸不虚,根本看不出受了枪伤。

    “药都给你吃了。”陈砜忽然说。

    梁白玉极其缓慢的抬起眼帘,他眼神迷茫,似乎没听懂。

    陈砜对着盆拧毛巾,低声哄“你不要生气。”

    按照梁白玉的计划,最后一粒药想在下个月初吃,他告诉过陈砜的。

    所以陈砜在跟他道歉。

    “难怪”梁白玉喃喃了声,“我还以为自己精神好了点是错觉呢,应该能想到的,睡醒了脑子还是昏昏的。” 说着就笑起来,“哎,药这就没了啦。”

    aha还在拧毛巾,都快拧烂了。

    梁白玉把脚从被子里伸出来,放在他腿上,脚后跟蹭蹭“我想喝水。”

    陈砜转头看向梁白玉,眼眶红得要滴出血来,他想说的话有很多,却都没有意义。

    最后只说了句,“好,我去给你倒。”

    药效慢慢起来了,梁白玉的精气神好了,他叫陈砜带他下山。

    陈砜在给梁白玉洗头发“下山做什么”

    梁白玉坐在小竹椅上面,背靠着木桶,他安静了一会,说“看杨老师的弟弟。“

    陈砜一顿,他的第一反应是,梁白玉在船上知晓的这件事,也只能是那个时间段了。

    “埋了。”陈砜说,“我带你去。”

    梁白玉仰头看树叶间的青色小毛桃,孩子气的数了起来。

    陈砜用手指将他的长发一点点梳到底,再拿水瓢从木桶里舀一瓢水倒下去,反复做这个动作。

    稀稀拉拉的水声里夹杂着有情人的温柔。

    梁白玉的头发回村后就没剪过,平时不怎么管,大多时候都是散着的,却不打结也不干黄,乌黑柔顺的好似瀑布,每根发丝都很服帖。

    陈砜给他打了香皂洗的,清了好几遍水,再用大红的宽毛巾抱住湿发慢慢捻干,期间没有半分枯燥感。

    “好了没”当事人反而不耐烦了。

    “快了。”陈砜打开毛巾看看他的头发,又接着擦,“你眯一会。”

    “不想眯。”梁白玉扫了眼自己的衬衫袖子,腺体被纱布盖住了,底下有草药膏,凉凉的,仅此而已不会有别的作用了,他轻声说,“你哼歌给我听吧,就你常哼的月亮。“

    陈砜哼起了那首透过开满鲜花的月亮。

    梁白玉不喊停,陈砜就一直哼,一遍接一遍,专注而低柔的如同在被窝里亲密的耳鬓厮磨。

    日光透过枝叶洒在他们头顶,发财都听睡着了。

    四五点钟,陈砜背梁白玉出门,梁白玉不让他背,要自己走。

    到院门口的时候,梁白玉想起来什么“等等,等一会儿。”他转身回院里,“给我纸和笔。”

    陈砜没问他的用意,只顺着他拿了那两样东西,送到他手上。

    不多时,纸铺在堂屋的桌上,梁白玉手握钢笔,慵懒又认真的作画。

    纸上很快就出现了一个汽车轮廓,线条优美而不失干练。

    陈砜站在一旁,他沉默的看了好半晌,才低声开口“你会画画。”

    “是啊,我没和你讲过吗”梁白玉在画细节,尾音拖拖拉拉的,“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在村子里都没有拿出手的机会,用不上。”

    陈砜闷闷道“没给我画过。”

    梁白玉的笔尖一停“明天。”他撩了下垂到纸上的长发,“明天给你画。”

    陈砜微侧头,目光落在充满生活气息的院子里,明天

    会有吗

    陈砜的内心世界走过了好几个春夏秋冬才走回现实中,他见梁白玉还在画汽车,便说“不都画好了吗”

    梁白玉含糊不清道“再画会。”

    “可以了,”陈砜低眸看他背上突起的蝴蝶骨,“已经很好看了。”

    “那就更好看点。”

    陈砜不出声了。

    过了会,梁白玉画完了汽车,开始在另一张纸上起线稿。

    陈砜看了片刻,看出是别墅。

    户型还不是随便画的,是西城富人区那一代的特色。

    陈砜一语不发的凝视梁白玉,他的头脑有些发昏,从昨晚受伤后到现在都没休息,早就不知不觉的超过极限了。

    梁白玉在构画洋房一楼的时候,一双长臂从后面搂上来,掌心擦着他的腰蹭到前面,十指扣住。

    犹如一把锁,锁了他的肉体和灵魂。

    杨鸣的坟在大山东南边,附近有他喜欢的毛栗子和猛子,一个秋天吃,一个夏天成熟。

    梁白玉跟陈砜过去时,坟前蹲着个人,是杨玲玲。

    “小杨老师。”梁白玉喊。

    杨玲玲回头望去,她的麻花辫剪掉了变成很短的男人头,整个人老了很多,眼神不清澈了,眼角也长了不少细纹,皮肤泛黄粗糙。

    相貌和状态都看不出是一个妙龄女子。

    杨玲玲见到陈砜身边的梁白玉,表情很平淡,仿佛那些恩怨跟不甘,以及看他能不能活到年底的丑恶心理,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新坟的左右两边各插着一个白吊子,随风乱扭。

    梁白玉坐下来,拿出杨鸣去年送的那把小刀,削柳树枝。

    陈砜在几步外跟杨玲玲谈话。

    “走了也好,是好事,不然我们会在茫茫人海找下去,一辈子都没个头。”杨玲玲平静的说,“这样挺好的。”

    嘴上说着释然了解脱了,下一刻就捂住脸,泣不成声。

    村里新来的医生说话轻声细语,也很有学问认真且专业,他检查完她弟的尸体告诉她说,她弟经过了漫长的努力才挣开捆绑他的绳子,却没有力气发出求救,最终坚持不下去的昏迷在山洞入口处。

    只差一点,就能爬出去了。

    爬出去了,被山里的护林员碰见的几率有五成以上。

    而且

    她弟的衣服上有两个字,用血写的,都干了,很不清晰,笔画也没不完整,但她还是能分辨出是“树,偷”。

    那是他不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以后要昏睡多久,怕醒来树已经被偷了,才做的提示。

    指望发现他的人,能在看到他留下的字后,立刻通知所有人看好树林。

    他死前都还抱着希望。

    对这座大山的守护,对生命的热爱。

    “活活活活饿死的”杨玲玲哭得快要喘不过来气,要不是她今天清晨刚好回来办点事,她怕是要过很久才知道这个消息。

    认尸的时候爸妈当场就昏了,白天是她一个人处理的后事,不敢想她弟死前经历过怎样的绝望。

    “凶手是昨晚偷树的团伙之一”杨玲玲徒然放下手大叫,“鸣子多半是从我二舅家回来的路上无意间撞见了那伙人,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他们怕事迹败露己划被破坏,就把他绑了丢山洞里”

    陈砜听着杨玲玲的仇恨,注意力一直放在梁白玉身上,所以他用口型说了什么的那一秒,陈砜就捕捉到了。

    “赵文骁。”陈砜转述道。

    杨玲玲愣住。

    “他在外面做的,应该是木材生意。“陈砜说。

    杨玲玲牙齿打颤,去年她问赵文骁回来做什么,他露出明朗的笑说家里想他有个伴,还说老家的人和山水都让他感觉亲近怀恋,之后赵文骁对她弟做了临时标记,她就不关心他的事了,他们渐渐没了交集。

    原来他事业有成了回村,冲的是山里那些名贵老树。

    “他淹死了。”陈砜说。

    杨玲玲眼里的恨意没有消散,这并不能一命抵一命。

    她弟弟还那么年轻,太无辜了。

    杨玲玲要晕过去,树丛里冒出一道紧张的叫喊,“玲玲”

    一个陌生aha跑了过来,长相很普通,呆头呆脑的,他跟着杨玲玲哭,手忙脚乱的哄了几句,搀扶着她离开。

    陈砜走到坟前。

    梁白玉还坐在那里,他削了一把树枝,握住,放开。

    树枝全部散在地上,梁白玉把不跟其他树枝挨着的一一拨开拿走。

    陈砜看他玩小时候玩的游戏。

    梁白玉玩了会,忽然叹口气“杨老师的弟弟调皮捣蛋还不知好歹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他如果还活着,春天会缠着我玩这个。”

    陈砜不语。

    梁白玉把西裤口袋里的两张纸拿出来,叫陈砜擦了根火柴。

    纸上的汽车和洋房烧起来,没什么烟。

    梁白玉把长发拢到后面,他托着腮“小孩”

    “杨鸣”

    他第一次念出少年的名字,有点生疏不自然,于是他多念了几次,“杨鸣,杨鸣。”

    “杨鸣呀。”

    在另一个世界要梦想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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