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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念看着裴翦吃瘪, 忍不住又开始幸灾乐祸地笑起来,忽而她注意到大徒弟默默转身,便问“去哪”
君朝露微微笑着, 笑容带着杀气,“找三师弟去。”
江念企图替陆鸣挽救一下,“算了吧,多大点事, 这只鸟要烧山, 他也拦不住是吧”
君朝露温声道“师尊, 我前几日在广场上放置了一尊青鸾的雕像,结果师弟地洞挖到广场底下, 广场塌了, 雕像碎了,浪费三百万灵石。”
江念倒吸一口凉气。
君朝露又笑着说“我还发现,师弟的尸傀快把鬼方山给挖空了, 要是想重新修好,至少要准备两座矿山。”
江念指着陆鸣逃窜的方向, “他往那里逃的,快去追,别让他跑了”
君朝露笑笑,“师尊放心,我知道他逃到了哪里。”
说完,他同谢清欢裴翦告别, 御剑去追裴翦。
江念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怔,“这个方向”
谢清欢自然也看出来了,叹息“沂水。”
陆鸣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沂水。
他对这个地方说不上讨厌还是喜欢, 没有被陆家找到时,他过得很快活,赤脚踩泥坑,上树掏鸟窝,下水抓泥鳅,皮得上天入地,天天挨打。
这些记忆像蒙上层黑灰,已经变得有些模糊,快要记不起来。
他以为自己忘得七七八八,可当有天和岁寒雪说到养尸地,不知为何突然说起了沂水。在他住的地方往外走,就有座乱葬岗,鬼火森森,萤火飞舞。
小时候他很怕鬼,但自从在乱葬岗睡了一夜后,就再也不怕鬼和尸体了。
陆鸣“哎我跟你说,其实那地方的鬼火不是火,是夏天的萤火虫。你去抓过萤火虫吗”
岁寒雪摇头。
陆鸣笑了,“将军坟阴气太重,没什么活物过来,要不我带你去沂水,我们去坟地看萤火虫啊”
岁寒雪
陆鸣搓手,“你不喜欢吗”
岁寒雪微微别开脸,低下眉眼,清丽的容颜带上一抹羞色。海棠花树下,少女眉间眼梢都是羞意。
陆鸣看得呆住,连一只火红的小鸟扑棱着翅膀飞到他们头顶也未曾察觉。
小凤凰“吱吱吱”
一把火轰然喷出,烧向谈情说爱的两人,连带海棠花也一起烧了。
他们是修士,自然不会怕火,灰尘扑扑从大火中爬出来。陆鸣回头一看火海中的海棠花林,吓得一哆嗦,“怎么办,师兄回来一定会杀了我的”
岁寒雪“跑”
陆鸣朝她伸出手,“没错,快跑吧,我带你去看萤火虫,他肯定猜不到我去了哪”
于是一天以后,两个人对坐在沂水城外的坟头上,相对茫然。
陆鸣挠挠头,“怎么没有萤火虫呢,我记得有很多的呀。”
岁寒雪看他急得坟头蹿来蹿起扒拉枯草,为了不打扰逝者安宁,只能好心点破,“因为不是夏天”
陆鸣一怔,“对哦”
他有些不好意思,“让你在这里的蹲了大半宿,真不好意思啊。”
岁寒雪涵养极好,跪坐在坟地里,身前放着把剑。
“无事,以前我练剑时,也是一练便是一宿,并不觉枯燥。”
陆鸣讪讪笑,看眼紧闭的城门,无奈道“现在城门没开,我们只能继续蹲在这里了。”
岁寒雪沉默片刻,问道“为什么不御剑或者遁地呢”
陆鸣又一怔,“对哦”他站起来,带着岁寒雪往里面走,一边说“奇怪,每次来到人间的城池后,总是忘记自己是个修士,很想守人间的规矩。”
“我姐也是很守规矩的人,”他笑着说道“总是让我听话,做人要守规矩,大家都守规矩,才能活得好一点。”
岁寒雪:“姐姐”
陆鸣没有带着自己的尸傀部队前来,只能委屈地与她一齐御剑飞过城墙,来到内城中。他熟练地带少女穿过夜色覆盖的长街,拐到一条黑暗的小巷口,“诺,这就是以前我家。”
岁寒雪蹙眉,不解地看着他。
他不是沂水陆家的公子吗
陆鸣站在巷口,望着黑暗狭窄的小巷,久久静立不语。天空变成深蓝,小巷深处响起一声鸡鸣,有蒙蒙的光透过重重夜色,将天空逐渐染白。
早起的人家逐渐亮起灯火,昏黄的烛火映亮四方窗户的轮廓,轻淡的炊烟袅袅升起。
晓月初晨,天光微曦。
有人推着卖小推车从巷中走出,车轮碾过石板路,发糕的香气伴随着清风拂面而来。
岁寒雪压低声音,问出神的青年,“既然是家,不回去看看吗”
陆鸣这才回神,笑了一下,“哪还有什么家。哎,你喜欢吃发糕不,老板,要两块发糕”
老头应了声,给他们切下两块香喷喷热乎乎的发糕。发糕用油纸包着,刚蒸好,还有些烫。
“小心,烫得咧。”老板好心提醒。
陆鸣笑着用本地方言回“晓得晓得。”他捧着发糕,吹了两口气,发酵的糯米酒让它的香气十分特殊,不似寻常糕点。
放得凉了些,陆鸣才把发糕递给少女,“吃吧,不烫了。”
老板就在巷尾摆摊,好心搬来两条小马扎,递给两个年轻人。陆鸣摆手表示不要,几下跳到屋顶上,招手喊岁寒雪跑到上面来吃糕。
岁寒雪仰头望着他,发现七杀宗的人都喜欢蹲在高处,不是喜欢挂在树上,就是奇怪蹲在屋顶上,或者是扒拉在悬崖峭壁上,也不知道是怎么养出这奇奇怪怪的毛病。
她跳到屋顶上,坐在陆鸣身边,双手捧着热腾的发糕,低头咬一小口。
陆鸣“怎么样,好吃吧”
岁寒雪抬起亮晶晶的眼睛,点了点头,“嗯。”
陆鸣笑笑,“这还没我娘做的好吃,以前我娘会做好多糕点,热腾腾一锅蒸出来,谁不馋一口”他捧着发糕,忽而问“你去过庙会吗”
岁寒雪摇头,“是什么”
陆鸣“就是过年的时候,大家聚在一起嘛,还有很多节目,”他指着长街,“我最喜欢的一个节目叫做白娘子,就是戏班穿上戏服,脚上踩着两人高的高跷,在路上跳舞唱戏。”
岁寒雪瞪大眼睛,“踩着那么高的东西,还能跳舞吗”
陆鸣弯起杏眼,“多练练就好了,我姐以前就是跳这个的,她演白娘子,是最好看的那个。我小时候偷偷踩在上面跳,结果下不来,被我娘骂了一顿。”
岁寒雪不解“你踩那个干嘛”
陆鸣神秘兮兮地告诉她,“我从小就有个伟大的愿望,我要在我姐旁边,演小青你不知道,演一次白娘娘和小青,能从庙祝那儿拿不少钱呢。”
“可是”岁寒雪认真问“小青,不是女孩子吗”
陆鸣不以为然,“那有什么,我小时候长得俏,这件事三尺巷谁不知道有次我姐给我穿上漂亮裙子,带着我去庙会逛了一圈,都夸我长得好看。”
岁寒雪嘴角微微抽搐。
这种事,有什么值得自豪的吗
陆鸣又说“那时候我姐说,我爹长得好看,所以我也会好看。”
岁寒雪“陆家家主”
陆鸣“呸”了声,“才不是他。”他露出沉思之色,想了许久,才低声说“我知道自己是娘他们捡来的,丢下我的那个人很年轻,我姐还说他长得很俊,过去我一直以为他才是我爹”
岁寒雪奇怪道“他不是陆家家主吗,那是谁”
陆鸣耸肩,“谁知道是个好心的哥哥吧。我到了陆家才知道自己的身世,那个人把我送到过陆家一次,结果被赶了出来,后来大概没有办法,就把我放在我娘她们家门口。”
他低下头,看着逐渐冷却的雪白发糕,慢慢说“其实我一直很想感谢他,我没有亲人了,要是能再见见他就好了,唉,他也不回来找我。”
岁寒雪看出他面上失落,心中微紧,“你别难过,说不定他回来找过你,见你过得好,便放心离开了。”
陆鸣闷声道“嗯你说得对现在他估计是个老头了,我还没机会给他养老。”
其实君朝露回来找过陆鸣。
青年踏入城门,望着晨曦中城池,一时恍若隔世。
许多年前,他曾经滚落泥泞里,拖着断腿,在污水中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他绝望叩问上天,在即将放弃希望前,遇见了传说中的神明。
沂水伏在蒙蒙晨雾中,城中陆续有灯火一盏接一盏亮起,远方响起几声犬吠鸡鸣。
阳光照下来,飞檐青瓦浸润在晨曦中,闪烁微光。
天亮了。
君朝露走得很慢,打量着周围的风景,想起踏入修魔后几年,他放心不下当年的小孩,抽空来了人间一趟。
当魔尊的徒弟并不容易,那时魔道风波未定,不像如今这样安宁,他身上又背负秘密,不知还能活多久,因此也不敢把小孩带回七杀宗,只想着再看看他就好。
要是陆鸣过得好便安心了。
要是过得不好,只能再想其他办法。
他来人间时,正好是这边过节,街上举办庙会,熙熙攘攘全是沸腾的人声。
年轻的魔修仍不太习惯身在热闹的红尘中,对着那些朝自己热情招呼的笑脸,有些局促地低下头,拢了拢黑色袖袍,生怕叫人闻见满身的血腥气。
可他长得实在太出色,通身清贵之气,气质卓然,就算低着眉眼,也依旧是人群中的焦点。
君朝露便找了个角落,施法把面目变成另一副模样,才去寻找记忆中的小巷。那条巷子叫三尺巷,只三尺宽,住的都是穷苦人家和下九流。
找上去时,整条巷子几乎都空了,没有人开门。
君朝露明白自己来得不时候,这里的人们都忙着庙会,不是准备好东西在庙会上叫卖,就是跑出去看那些高跷表演,想再见见小孩,只能碰碰运气。
他回身,望向来来往往的热闹人群,心中生出一丝隐秘的期待。
踩着高跷的彩衣姑娘如彩蝶般翩然飞过长街,又跳又唱,笑容灿烂。
他站在巷口,望着这幕,嘴角噙起淡笑。
这时,他忽而听到有人在喊陆鸣,连忙循着声音找过去。
“陆鸣你个小馋鬼,”中年妇人守在糕点车前,双手叉腰,大声骂“是不是又偷了我刚做的糕”
“嘿,”清脆的少年音从人群中响起,“娘,我不是自己吃,我给姐送过去。”
妇人笑着骂“小王八犊子。”
君朝露拨开人群,“陆鸣”
跑动的翠色人影停下来,好奇地扭过头。
君朝露看着眼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忍不住拧起眉,怀疑地问“你是陆鸣”
他没记错吧小孩是带把的啊。
“小姑娘”睁着杏眼,发出少年懒散的声音,“大爷,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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